何清文大吃一驚,急道:「你果然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臉得意的李昊雲正要開口,被李芝率先出聲好好解釋道:「蘇愮是我師兄,他贈我的一幅畫也同你那幅畫一般玄妙,只不過景色不同,途經之處也不同。」
「師父的畫上寫著『蘇愮途經雲峰繪』。」李昊雲搖頭晃腦地道:「原來雲峰就是你家,你家就是雲峰呀?只不過那幅畫被我偷來掛在房間裡好幾年了,我也沒有被畫帶到雲峰去啊?」
李芝那張英俊的臉上露出了撕心裂肺的無奈,說道:「乖徒,虧你還記得那幅畫是為師的。」
他隨後擺起正經臉色,清清嗓子說道:「此幅畫為何只有特定之人能見其玄機,仍不得而知。在今日之前,也只有我們倆能見它的變化,我們也曾將此畫掛在澄明宮內作為擺飾,前來參拜的嶙東信眾見它也只是看見一幅普通的山水畫罷了。」
何清文追根究底問道:「怎麼不直接問蘇先生本人呢?」
李芝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我師兄最愛雲遊四海,向來都只有他聯絡得到我們,我們聯絡不上他,幾天前在此處,幾天後又在別處了。我們都只能等他寄信通知拜訪。」
「師伯上次來訪是五年前,不過師父說師伯送我們這幅雲峰市井圖時,我才剛成為師父的徒弟,差不多……」李昊雲折著手指算道:「快十年前了。」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yfGRw42OS
動輒五年十年才見一次,世上有這麼多地方可以遊歷嗎?何清文不敢置信,這要是在外不小心駕鶴歸西了,親友可能三年五載都不知道。
李芝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木桌,沉思半會,說道:「當務之急不是找我師兄,而是如何將你帶回去。」說著,他看了一眼何清文。
這一眼讓另一個重要的問題頓時浮上他的心頭,何清文端不住滿腔疑慮,整件事越想越撲朔迷離,他不禁問道:「先生,您是怎麼知道我在溪邊的?」
那雙劍眉饒有趣味地挑起,李芝露出一個跟李昊雲幾分神似的得意笑容,道:「當然是太溪府君告訴我的。」
不難看出李昊雲那得意的樣子是跟李芝學的,只不過李芝懂收斂,只在私下偶爾打趣地笑一笑,那一笑可是會教男女老少都心動的風流;而李昊雲這小鬼頭正經的不學,要學風流還學歪了,學成了隻昂首闊步的孔雀,卻不知道自己的毛沒長齊,開屏到一半還會卡住。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FAzOizLAZ
何清文的問題似乎被李芝打了個太極,就這樣懸在半空,卻又引出其他問題。
何清文沈吟,人怎麼能聽見神明說話?該不會李芝還是個乩身吧?
這時,不知道自己被何清文當作乩身的李芝撐著桌面緩緩起身,說道:「唉,空想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去拿那幅畫過來看看。昊雲,我進你房間一下,拿完畫就走,在此期間你可帶清文看看宮裡。」
李昊雲拉著長音道:「是——」
何清文奇道:「住處……?」
李芝朝左手邊比了比,說道:「你可能方才沒仔細看,寒舍就在那邊前方的空地。」他向上伸展脊椎,邊走邊碎唸道:「唉,一整天坐太久了渾身不對勁,老了……」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cUAiFZHh8
回過頭,何清文撓撓臉,對李昊雲說:「你是不是該少叫他老人家?」
李昊雲挑眉閉眼,裝模作樣地道:「我考慮。」接著又恢復正經,指著紗布藥膏說道:「先來幫你重新包紮傷口吧。」
他端來水盆,彎下腰就要替何清文拆開腳上的破布。何清文想起了在溪邊的情景,一想到要被長得好看的人再看一眼髒腳,就覺得自己要髒了人家的眼,羞愧得要命,只覺全身的血液都往腦子奔騰灌去,又熱又發暈。他連忙收回腳道:「我自己弄……」
李昊雲也沒多想,回了聲「好」就回桌上幫他裁剪紗布來。
那塊從李昊雲身上撕下來的布,邊角破碎,一絲一線胡亂糾結,被踩在腳底的那面在走過路後沾上了泥沙,又髒又黑。何清文心裡過意不去,想來想去,便將那塊布泡進水盆裡搓洗乾淨。
李昊雲見狀問道:「你幹嘛不洗腳反而洗那塊布?」
「我想洗乾淨——」
李昊雲無情打斷:「你就算洗乾淨也不要還我,都碰過傷口踩過泥地了。」
也對,都碰過傷口了。何清文將原先脫口欲出的話吞回去,他本來還真打算還給他,讓他拿去修補的。
他低下的臉看不見表情,訕訕道:「……我洗乾淨自己留著。」
那布條片刻就洗去了髒污,何清文擰乾它,又是一塊乾淨清白的好布。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3H3VcBa5h
洗好腳下傷口後,還是必須勞煩李昊雲替他包紮。李昊雲抓過他的腿放在自己膝上檢查傷口和上藥,何清文支著手肘托腮,別開眼去看澄明宮別處。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l3XPfHWbv
最初進來先是看到右殿的天河仙君、主殿太溪府君,而他們現在離左殿較近,便看見了左殿的北冥帝君;果然,那匾額上寫著的「北冥帝君」四字也跟另外兩塊匾額上的字跡不同。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Fg9F7C26A
「奇了。」何清文心想。他看著看著,思緒也漸漸飄走,任憑李昊雲處理他的腳了。
在雲峰府城裡,他家固定祭拜的神明是府城裡最老也最大間的雲安宮,主祀天妃,也就是媽祖天妃娘娘;平時城裡大半的居民、信眾總會聚在廟埕裡活動,每逢初一十五固定還會有素齋集市,可謂車水馬龍,接連不斷;逢年過節更是擠得水泄不通,絡繹不絕。
何清文也經常跑到雲安宮的廟埕裡玩耍,然而雲峰府城廣大,今日是他第一次離開雲峰,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澄明宮這般靜謐清幽的宮廟。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mBQxbLGqo
這是跟雲峰雲安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有可能是雨天帶來的氣氛,但僅僅是安靜坐著,就覺得心頭有清水流過,一切繁雜念想皆沖刷而去,澄澈明淨。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diI6vxUQ9
澄澈明淨。這四個字在何清文的腦海裡迴響,彷彿盪開了意識深處經年久遠的記憶。
他不由自主地看著主殿上的神尊,視線迷離惝恍。
一時,外頭的雨聲與腦中綿延不絕的潺潺水聲輕巧地重疊,恍若沈浸夏日溪水中,水文如玉,醍醐灌頂,順流將他環抱。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9eSR40o8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