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檸調酒（ABO) - 09

那時候的時光想起來都是開心又痛苦的。

馮立雨會定時跟他約講數理題，有時候約在校外的咖啡廳，有時約在圖書館。周行墨雖然不太聽課，從國外回來之後很不適應這邊的教學方式，但是他天份很好，有時超出課綱很難的題目都會寫，而且思路都是對的。

這時候馮立雨就知道，他考試分數都是故意的。

他就只是不想認真寫而已。

馮立雨講概念的時候，也跟一般的老師很不一樣，是整個脈絡解釋得清清楚楚的，他會支著頭，在旁邊溫和又鼓勵地看著周行墨，看著他寫題目，偶爾兩人會討論一些數學定理，馮立雨總是會很驚奇一個高一學生，已經有這樣深入思考的能力。

哪個老師不喜歡教這樣的學生啊，教起來都特別有成就感。

有時候一混就整個下午，那時候的周行墨面對馮立雨總是乖順得不得了，一口一個老師，總是跟在馮立雨身後。

馮立雨還常笑他明明人長得這麼高，還這麼黏人，簡直跟大狗似的，然後伸手揉揉他的頭髮。

之後馮立雨就直接帶著周行墨回家，兩人在客廳一個寫數學題，一個就在改考卷，時間到了，馮立雨還會簡單弄個晚餐吃。

周行墨都會一言難盡地看著馮立雨弄出來的蛋炒飯，默不做聲地吞下去，再面不改色地稱讚好吃。

馮立雨只要不下廚，真的什麼都好。

某次周行墨真的是受不了了，在馮立雨又要進廚房的時候，他走過去攔住馮立雨。

「老師。」周行墨眼睛亮亮地看著馮立雨，溫順地嗓音透露出一股懇求的意味：「你今天很辛苦了，換我做飯給你吃，好嗎？」

馮立雨毫不在意地大手一揮：「你好好唸書，沒事的，老師來做就好了。」他又伸手摸摸周行墨的頭。「哪有讓孩子煮飯的道理？」

周行墨頓了一下。

周行墨伸手把馮立雨的手抓下來，放在掌心。「老師，你真的不想試試我做的飯嗎？」語氣透露著一些失落的意味，馮立雨忽的笑了。

一個好的教育者，當孩子要表現時就應該放手讓他去。

「好吧，那你⋯⋯小心一點？」

周行墨頓時又開心了，就說他要去一下樓下超市，不到十分鐘就拎著好幾袋菜回來，馬上就進廚房開工了。他還把馮立雨推到書房去，叫他不用擔心好好休息。

等周行墨來書房說可以吃飯了，簡直嚇死人。周行墨在一小時內做了三菜一湯。整桌散發出了一個幸福的香氣。

「老師，不太確定你喜歡吃什麼，就隨便煮了一點。」

這話倒是不假，馮立雨對食物彷彿沒什麼留戀，好像吃什麼都好，也不太挑食，就是有熟就好，連他自己炒的黏糊糊蛋炒飯也是吃得香香的，平時也是吃飯也是挑哪一間方便就吃哪間。

馮立雨看著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酸菜魚片湯、辣炒芹菜花枝、白菜紅燒肉、腐乳空心菜，一盤盤都散發著香味。飯還是炒飯，飯是粒粒分明裹著恰到好處的油香，跟著飯一起炒的青江菜大小切得好，非常爽口，炒飯不太鹹，搭著菜吃剛好。

他看愣了一下。這廚藝，好像跟自己想像的差距很大啊？

坐下來吃了幾口，好吃的差點把舌頭吞下去了，要不是他家附近的餐廳真沒這種味道，他都懷疑周行墨跑去哪家餐廳叫菜了。

周行墨安靜地觀察馮立雨的反應，確定他喜歡，才鬆了口氣。

「好厲害呀，什麼時候學的？」馮立雨吃得開心，又塞了一塊紅燒肉到嘴巴。

周行墨盯著馮立雨，看得出來馮立雨是真的喜歡吃，他語氣柔和地說：「小時候挺喜歡，家裡就請了大廚教我做菜。」

喔，有錢人樸實無華的生活嗎？

馮立雨點點頭，接著說：「老師覺得很好吃，以後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是嗎？如果老師喜歡，我可以一直做給你吃。」

馮立雨抬頭看了他一眼，失笑說：「你長這麼帥，這話可不能到處隨便說，萬一以後追你的女生太多怎麼辦呢。」

馮立雨跟他在校外幾次就知道了，簡直就是眾人注目的焦點，有幾次坐在咖啡廳都有Omega過來搭訕，周行墨外型真的好得沒話說，過來搭訕的男生女生都有，都讓馮立雨差點教不下去，才換到家裡來的。

周行墨眼神一暗。「我⋯⋯可不是會隨便跟別人說這種話的。」他直盯著馮立雨：「因為是你，我才這樣說的。」

周行墨沒有叫自己『老師』。

他眼神真摯又直接，沒有任何一絲的遮掩，也沒有任何尷尬，馮立雨一下子看愣了，覺得哪兒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他有點後知後覺地感到一股熱，從脖子竄了上來。

不知道臉上紅了沒，真要死。

從小到大馮立雨收過很多告白，但是卻沒有這種闖入生活中溫柔地對他好，讓他整個難以招架。

馮立雨偏過頭，掩飾了一下。孩子只是用他的方式在表達感謝，自己到底在害羞什麼勁呢，真是丟臉。

「啊，是不是空調開有點高，覺得有點悶啊。」馮立雨小聲呢喃了一句。

周行墨看著馮立雨有些發紅的耳朵，心情很好地低笑了一下，轉頭就去調了空調溫度。

這話題很自然地過去了，周行墨看著馮立雨像小動物一樣小口吃飯喝湯，畫面賞心悅目，連嘴邊沾到了飯粒，他也很自然地伸手過去，幫馮立雨輕輕擦了。

那天的馮立雨耳朵紅了好幾次。

周行墨發現，只要跟馮立雨在一起，他的心情就會特別好，特別想要把這個人放在心上，馮立雨的一舉一動他都會在意。

這樣美好的日子持續了幾個月，直到迎來了周行墨要上高二的暑假。

那天馮立雨跟周行墨約在外面，馮立雨幫周行墨準備了幾本參考書，讓他暑假的時候可以練習。

一聊起來又有點晚了，兩人在外頭吃了飯，周行墨說著順路，要陪馮立雨走回放自行車的地方。

走著走著周行墨就感覺不太對了。

一股甜甜的Omega訊息素飄散了過來，再往前走一點，隨著甜甜的訊息素傳來的，是一股微弱的呼救聲。

馮立雨跟周行墨對看了一眼，就很有默契地往聲音的來源跑去，越靠近就發覺Alpha氣味就更為濃厚，兩人一拐彎，發覺來源從一間餐廳的後門傳了出來。

其中呼救的意圖很明顯，周行墨跑得快，直接一腳把門踹開。

裡面好幾個Alpha壓著一個即將發情的Omega，正意圖進行侵犯；周行墨就看著裡面那個嬌弱的Omega幾乎衣不蔽體，被幾個人圍著。

各地Alpha騷擾Omega的罪行層出不窮，Alpha天生無法抵抗Omega的訊息素，就是本能地想要略奪。

「行墨，等等！」馮立雨叫了一聲。「先報警！」

周行墨沒有辦法理會。

他整個氣血都衝上來，直接衝了進去，Alpha最方便快速，也是最原始的方式，就是用強勢的訊息素來壓制弱者，周行墨紅了眼，散出更為壓制的訊息素，在場所有的Alpha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所有的動作，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但在裡面的Omega也被激得發出更為濃烈的訊息素。

他過去將那位瘦弱的Omega男孩推到馮立雨身上，轉頭狠狠揍了那幾個Ａlpha。

那些施暴者臉上滿是驚訝與害怕，迫於訊息素的壓制，也無法反應什麼，只能乖乖挨揍。等到他回過神，對方幾個人已經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回過頭看向馮立雨的方向，馮立雨坐在地上抱著那個男孩，他用外套緊緊遮住他，馮立雨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周行墨失控的樣子，他有點嚇壞了，臉色發白，一邊抖著身體一邊安慰那個Omega男孩。

周行墨走了過去，想叫馮立雨不要害怕，沒事的。

卻突然意識到什麼。

有一股他說不出來的香味，似乎帶一點點酒香，夾雜在那個Omega的訊息素裡面，很淡很淡的味道，但是香得饞人。

那香味鼻腔分辨不出來，實在太弱了，又夾著眼前Omega發情濃郁的紫羅蘭氣味，但就是勾人得要命。

這是什麼味道？他本能地想要探索更多。

周行墨對訊息素的定力一向很好，一般發情的Omega在他眼前，他連看都不會看一眼，身體的躁動是可以靠意志力壓制住的。

但這個勾著他的本能的香味，彷彿讓他像是飢渴已久的人突然嘗到一點點水一樣，讓他完全無法抵抗，除了開口啜飲更多以外，沒有別的選擇，腦中幾乎不存在理智，讓他完全無法思考，往兩人的方向前進。

訊息素的交雜更為濃厚。

「你別過來！」馮立雨抬起頭，在眼鏡後面的眼神變了，不再是溫和寬慰的眼神，眼睛拉的細長，裡面滿是驚慌，他皺著眉頭，又彷彿極度厭惡著什麼似的。

「老師⋯⋯我⋯⋯」周行墨看到那表情突然間醒了。他身上的衣服皺成一團，手上跟衣服上都沾了血，滿身都是訊息素的味道。

他是一個天生掠奪的Alpha，正要往一個發情的Omega前進。

不是這樣的！

他又往前了一步。

「我說，你別過來。」馮立雨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吼出這句話，他將懷中發抖的Omega抓得更緊。

這時候，警車的聲音響起了，附近有人看到報了案。

周行墨收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往後退了幾步，沈默不語。

救護車很快來了，馮立雨扶著那個男孩上了救護車，而周行墨去警局做了筆錄。

那個Omega男孩後來作證兩人是見義勇為，一點責任也沒有。

但之後周行墨再也沒有聯繫上馮立雨了。

他給馮立雨打了電話、傳了訊息都沒有回應。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馮立雨推得遠遠的。

是因為打架嗎？還是因為其實馮立雨也跟其他人一樣，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壞孩子？還是以為別人會對自己另眼相看的期待完全落空了，原來在這個世界上，其實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

沒人真的在乎他。

他曾在他們定時約定的時間，出現在那一間咖啡廳，等待著馮立雨，但是馮立雨沒有出現，一直到咖啡廳都打烊了，馮立雨都沒有出現。

他出現在馮立雨的家門口，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滿了對不起的話，說他不是故意的，如果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他再也不打架了。

再也不壞了，老師你理我好嗎？

我會改的。

他沒有勇氣按門鈴，只是把紙條推進馮立雨的門縫中。他站在門外，頭輕輕靠著牆，一遍遍想像馮立雨在另外那頭安靜看書寫字的模樣。

過了十幾天，手機中終於出現馮立雨的回覆：『抱歉，你沒有錯，是我的問題。我們暫時先不要見面好嗎？老師祝你一切順利。』

周行墨看了又看，一次又一次地按熄了螢幕，再打開來看一次。

他沒有回訊息。

只是覺得有點難受。收到訊息的那一天剛好是他的十八歲生日，家裡也發了訊息問他要什麼生日禮物。

手機裡面也有很多朋友祝他生日快樂。大部分是以前一起混過的朋友，也有一些世家公子因為商業合作的關係，不得不來巴結他。整天手機的訊息都響個沒停，但是沒有一條是來自馮立雨的。

自己最想聽到的那一句生日快樂，再也不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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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馮立雨上了救護車去醫院，忍著要昏厥的不適，緊急叫了林偉謙幫忙，後來在醫院整整住了兩週。

這段時間幾乎是高燒不退，打了針用藥都沒有明顯效用，只能使用物理性降溫。

那時他身邊有濃烈的Omega激素的干擾，再加上周行墨的Alpha訊息素，差點誘導他進入強制發情。

再多吸入一點，他就會當場在學生面前失控了。這對他來說，會比死還要令人難堪。他是個Omega，只是訊息素好好地用藥抑制住，至今連一次發情期都不曾出現過，他從分化前就嚴格用藥，控制住他體內的激素，所以連腺體並不明顯。

可是畢竟是違反自然的法則，強制用藥物壓住，必然會出現問題，林偉謙之前就曾經對馮立雨說過，一但出現發情，腺體會開始發育成熟，那抑制藥物就壓不住了。他會穩定的進入發情期循環，像別的Omega一樣。

他首次的發情期可能來得比一般Omega更為猛烈，時間拉得更長也更加反覆，他需要長時間的Alpha激素安撫。如果這段時間沒有讓激素穩定下來，以後林偉謙都不能保證以後抑制劑會對馮立雨產生任何效果。

林偉謙曾經問過馮立雨，萬一抑制劑沒效了，那該怎麼辦。

馮立雨只是淡淡地說，那不怎麼辦啊，活不下去了就去死唄。

進齊英高中任教的體檢證明，還是林偉謙幫忙作假的。關於馮立雨的體驗報告，性徵上面寫的是Beta。

而馮立雨因為長期用藥的關係，腺體還沒有發育完全，也的確對訊息素不太敏感，以至於他沒有像一般Omega一樣柔弱，身體健壯又強韌，身上也幾乎沒有訊息素的味道，這兩三年在齊英高中這充滿了Alpha的地方，也根本沒人知道他是個Omega。

林偉謙研判，是因為周行墨的訊息素跟馮立雨訊息素很契合，可能達到90%以上的吻合程度，才有可能引發這麼大的反應，而一般人是很難找到這麼契合的伴侶。

只要周行墨散出高量的訊息素，就會讓馮立雨完全脫離藥物的效力，失控到可怕的程度。

林偉謙同時也說了另外一個方法，既然兩人的契合度這麼高，其實可以藉由對方的訊息素來和緩發情反應，也可以穩定馮立雨長期吃藥後的激素反彈症狀，很有可能可以調整到比一般Omega更穩定的狀態，有更為規律的發情期，如果可以完全標記的話就更好了，幾乎可以不影響工作，也不用長期用藥物壓抑，簡直就是完美方案。

馮立雨在病床上聽完，只是抬眼虛弱的打趣：「你要死了，那是學生，不是按摩棒，你想清楚一點，不要引我犯罪，我道德感好的呢。」

林偉謙勸過了，也就不再說了。他比誰都清楚為什麼馮立雨得這樣虐待自己。

一想到那天自己完全無法控制的發熱反應，再差一點，他就要往自己學生身上撲過去，從身體深處湧上的衝動，驅使他渴求這個人的訊息素，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想要被標記、想要被這個人侵佔。

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狀況。

到時候周行墨會怎麼看他？

最好的方法，就是避開。遠遠避開，不要接觸。

那兩週他硬是靠藥物壓抑了激素的起伏、壓下身體發情期的反應，能有這一種結果，已經是馮立雨身體展現強大意志力的結果。不過身體的反應卻並不樂觀，因為硬壓住了發情反應，高燒就是身體的代償反饋，林偉謙也不敢壓太兇，就怕馮立雨身體的防線全面崩潰，再嚴重一點，林偉謙會不顧不管地搶過他的手機，打電話給周行墨，要他配合馮立雨的治療。

那兩週他燒到連說話都沒有辦法，張開眼睛就是頭暈。

最後好不容易看了手機訊息，周行墨有著長長一串的訊息，他無法一一回應。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能怎麼回。

要怎麼說？

你最尊敬喜歡的老師，其實是個騙子。

再接觸下去，沒準什麼時候又來了。林偉謙答應調整藥物，用更重的阻隔劑去阻斷身體對周行墨訊息素的敏感程度，但是等得身體完全好了才行。約了之後的回診，確定他身體沒什麼大礙，就讓他回家。

那一天他出院了，一打開門，就看到那張紙條。他撿起來讀了又讀，頹喪地坐在椅子上。

那一瞬間他好恨，自己如果是個Beta就好了。這樣就沒人會受傷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看著手機中周行墨給他留下的訊息，覺得又疲憊又難受，他不斷地輸入字句，又刪除。

最後終於給了回應，但是周行墨對他失望了，再也不想溝通了。

再到學校的時候，兩人就是那樣劍拔駑張的狀態。

他一次次想約周行墨講清楚，但是體內的激素狀況反反覆覆，他這段時間總是反覆發熱著，而周行墨也不再願意接近他，他自私地覺得自己鬆了一口氣。另外一方面卻又憋得慌張，周行墨經過這一次彷彿將所有的門都關死了，一點點空隙都不給他。

是自己害他變成這樣的。

「行墨，你能答應老師，以後上課日都按時來學校，不要遲到早退，好嗎？」他想起曾經跟周行墨做了這個約定。

那時周行墨在咖啡廳，坐在馮立雨對面，陽光灑落下來，美得簡直像一幅畫。他偏著頭想了一下。「那老師也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是什麼事？你說說看。」

「老師，我希望⋯⋯你能一直陪到我畢業。」

馮立雨笑了出來：「真是，還是這麼撒嬌啊。」他伸手摸了周行墨的頭頂。彎起來的眼眉中充滿了寵溺的無奈。「好吧，那我們達成協議囉！」

結果，對方好好地遵守約定，自己則是逃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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