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阿波羅看著他一身白袍逐漸被染紅，想必包裹於其中的黑色死霸裝也已被浸潤，這讓注重穿著與整潔的他不由得為藍染感到同情。

　　幸好被弄髒衣服的人不是自己——當薩爾阿波羅這麼想的時候，他卻突然因發現了什麼而瞪大了眼睛。

　　藍染不過是在死神的裝束上再多加一件代表虛夜宮的袍子，此刻的他依舊穿著草鞋與白襪，然而在解除防壁、大量血液全數倒灌而出以後，薩爾阿波羅依舊能看見所謂的潔白。

　　是靈壓也好，是鬼道也罷，藍染肯定動了什麼手腳，這才免於被潑了一身腥。

　　可若是如此，薩爾阿波羅便不可能注意到本該維持潔淨的那雙襪子忽地有幾絲血沫滲入其中並慢慢擴散開來。

　　不僅僅是腳部，就連一身白所混入的紅，都是逐步染上而非一次性的侵襲，這讓他得出了自己都不太明白理由的結論——分明拒絕髒污的藍染卻矛盾的甘願抱起分明是骯髒源頭的蕾伊加娜。

　　剛再生完畢的手臂還很白皙，很快的，被流淌下來的血液覆蓋的狼狽。薩爾阿波羅就這麼看著藍染一語不發的在任由蕾伊加娜的血沾濕他渾身的衣裳後，他這才以橫躺之姿重新抱起她。

　　「薩爾阿波羅。」

　　「是。」

　　「衣服若是髒了的話......」

　　抱著蕾伊加娜轉身就是邁開步伐，藍染的腳步沒有絲毫停留之意，「只要替換掉即可。」

　　僅存的衣物如碎屑一般零散的陷在柔嫩的肌膚裡頭，沒有接獲命令也沒有意願跟隨的薩爾阿波羅就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帶走蕾伊加娜的藍染越走越遠。

　　將他留在此處的，還有詫異與質疑。

　　想起蕾伊加娜過去曾提及藍染時的模樣，薩爾阿波羅本以為她只是跟無數個在虛夜宮裡迷戀藍染的女性破面一樣，只是單方面的試圖勾引他們的王。結果，如今他反倒想不明白了。

　　充分理解藍染強大而歸順的薩爾阿波羅，同時也嚐過蕾伊加娜的靈壓。他想著，興許是並非和往常例子一樣絕對傾斜的天秤，讓他產生了什麼並肩而行的推測。

　　從沒聽說藍染鍾情於哪個女性，但他可是親眼見識過蕾伊加娜的神情。

　　那實在太令人感到噁心了——終於驅動雙腿，薩爾阿波羅踩著蕾伊加娜遺留的血走出了實驗室。

　　是時候，去清理留在他這裡的污穢不堪了。

　　命女性破面為蕾伊加娜打理好一切後，藍染最終悄悄的將她帶回了她的房間。

　　蕾伊加娜靜靜躺在他的懷裡，四肢完好無損，一身嶄新的白衣一塵不染，長髮再次如往日般鵝黃且蓬鬆，可那張臉看上去卻比過往都來得慘白，就好像那些虐殺的經歷不可思議的留在她那不滅的軀體上。

　　但那肯定只是錯覺而已。

　　藍染很清楚蕾伊加娜曾用過什麼手段自我了結，也很清楚她輕而易舉的利用過高的靈壓造成的無聲無息之感、在誰都沒有發現時入侵當時正值壯年的山本元柳齋重國所在之處，且最終因火焰也無法結束她的性命無功而返，她這才停止瘋狂的自毀行為。

　　任何傷勢都無法在她身上停留，任何傷口都無法在她心裡痊癒。

　　把蕾伊加娜安放於剛換新的被窩裡頭，藍染將她的左手給放入棉被中。當他碰觸仍放在外頭的右手時，彷彿是她的指頭輕碰了他似的，讓他一時停下動作。

　　看著顯然紋絲不動的那隻手，以及沒有甦醒跡象的疲憊臉龐，藍染在這般注視中予以片刻的沉默。

　　「學會依靠除了我以外的人來追求死亡嗎？我應該要讚賞妳嘗試的勇氣。但是......」他的神色極其冷漠，「那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決心罷了。」

　　若不仔細看，便不會察覺蕾伊加娜胸口前的虛洞有著延伸而出的微小裂痕，並在藍染投以關注之下癒合到彷彿未曾被他發現似的。

　　「......這無法向我證明任何事。」藍染垂下的眼簾終是完全闔上，「事到如今僅僅只是在祈求個人美夢的妳，無論再怎麼掙扎也無法理解我。」

　　毫不遲疑地鬆手，藍染站起身來。他將雙手如往常般插入口袋之中，接著，頭也不回的踏出蕾伊加娜的房間。

　　久違的，熟悉的，令人哀傷的氣息從鼻腔流入心頭，蕾伊加娜猛地睜開雙眼。

　　感受不到一絲疼痛的她有那麼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的肉身終於死去，然而眼前的景象讓她確定這只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很快的認清身在自己的房間，又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完整的連一點血跡也沒有，每一節骨頭在活動時甚至都完美的完成了大腦所下的指令，蕾伊加娜這才不得不承認有什麼人「幫助」了她。

　　並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下了床的蕾伊加娜隻手按著腦袋，就像是要壓下並沒有因為睡眠而平復的思緒。

　　她不會認錯那個人的味道。

　　分明是因為感受到什麼才甦醒，可當她睜開眼睛，甚至起身環顧四周，誰也不在那裡，就連一點曾駐足於此的線索都沒有，讓蕾伊加娜感覺彷彿又是自己情緒的不穩才產生了幻覺。

　　摀著頭的手順勢掩住雙瞳，她深深吐了一口氣，於此同時卻在顫抖。

　　暫且平穩的理智輕易的推斷出事實，可躁動的感性無法接受如此矛盾的現狀，這令她的精神撕裂的近乎又要潰堤。

　　她依然想要消滅這份痛楚——這麼想著，蕾伊加娜跌跌撞撞的推開門，再次恍惚的尋求與自己約好會給予自己安眠的對象。

　　「我拒絕。」忙著處理手邊的研究資料，薩爾阿波羅甚至頭也不回，「別再讓我扯上關係了，請回吧。」

　　並非是出於羈絆所建立的約定，充其量只能說是在力量威嚇下的約束，可對腦海一片混亂的蕾伊加娜來說，薩爾阿波羅的行為無疑形同毀約，這讓精神耗弱的她再次受到打擊，隨後便難以壓制體內怒火而開始張牙舞爪的抽動著手指。

　　「請別在這裡發火，妳之前把實驗室熔穿了還不夠嗎？」

　　「......只有在殺了我的那一刻，你才有得寸進尺的資格！」

　　「真稀奇，妳居然也有粗鄙的大喊大叫的時候。」

　　正當他不甘不脆的轉過頭來時，被一隻手猛然掐住脖子並直往牆壁上撞去。

　　一雙茶色的眸子銳利的仿若猛禽一般，一向淡然的五官罕見的用力過猛，就連嗓音都像是滾過熱燙燙的火炎一般，變得激動而兇狠。

　　「不想死的話就動手......！」

　　「......就是不想死才不動手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掐著脖頸的力道稍微放鬆，已咳的唇角滲水的薩爾阿波羅仰著頭冷冷看著她，「藍染大人來過了。」在蕾伊加娜的臉色不知為何稍微緩和的瞬間，他又接續道，「他命我不許再接受妳的任何要求。」

　　懸在一線的感性才剛要試圖平和的接受自己究竟是被誰給救下，蕾伊加娜立即連理性都要丟失，這讓她不由得鬆手並垂回雙腿旁。

　　終於被放了下來的薩爾阿波羅不悅的一面站穩腳步一面撫著自己的脖子，「愚弄人也該有個限度。」閉上眼睛的他又伸手整理鬢髮，「是在和藍染大人上演什麼吵架和好戲碼嗎？我說過我是科學家。難道非得要我把所有可能性都否定一遍，妳才不會認為我也有可能是感情協調者？」他睜開眼睛的同時抱起胸來，「先違背我們合作條件的人是妳，蕾伊加娜。」

　　彷彿在說做錯了什麼的人一直都是她一樣，這讓蕾伊加娜的氣焰頓時消滅，理智也尋回不少。

　　「不......」暗自捏緊指頭，蕾伊加娜垂下眼簾，「我一次也沒有......和他提過你的事啊......」

　　看她並不像是說了謊的樣子，薩爾阿波羅也深知任何事情入了藍染眼裡，他要思考出什麼端倪也只是早晚的事，尤其蕾伊加娜早就在他目光所及之處。

　　「總而言之，我並不想奉陪你們之間的事。」推了推閃著白光的眼鏡，他不顧她的失魂落魄扭頭就走，「饒了我吧，我可是很忙的。」

　　待薩爾阿波羅離去後，蕾伊加娜好似又和待在她房內沒有區別，因為誰也沒有留下來。

　　誰也，不願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