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沉睡對妲亞而言並非是件好事。
進入睡眠狀態的妲亞就像陷入迷宮。那裡有許許多多的房間,蜂巢般間隔相連,讓她分不清東西也失去南北。夢境裡,妲亞依舊失去異能,無法透視門後潛藏的是什麼,只能一間推開一間地盲目尋找出口。有時妲亞闖入的會是沼澤或者叢林,她只能在毒蛇猛獸的追趕下拼命竄逃,然後奔入另一扇未知的險境。有時妲亞會走入荒蕪,裡面到處龜裂,牆壁、地面、天空,就連她也是這般。運氣好的時候,妲亞會打開自己的童年,那裡有露薇塔,她會想盡辦法賴在那裡不走,直至清晨的陽光射入窗口裂解房間。
而今晚妲亞推開門看見的是一片冰天雪地。大雪紛飛覆蓋整個世界,銀白色的視野宛若童話美麗。不久之後,妲亞便冷得四肢發紺,再也走不動的她只能僵直躺在冰原上忍耐痛楚,等待自己凍成冰棍死去後的甦醒過程。恍惚間,妲亞看見她家司機卡爾正驅車前往醫院,準備將剛出生的她與母親艾德琳接回家。然而,那時卡爾遭遇的正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寒冬!長時間的降雪使得路面結上厚厚的一層冰,因此卡爾不敢大意,盡量放緩車速行駛。可是無論卡爾多麼謹慎行車,橫禍還是從天外飛來!一輛卡車無預警地從後頭追撞上來,就像一隻不可能存在的亞州雪豹突然現蹤!牠疾速衝向車子,瞬秒獵殺車上所有人!
妲亞就在車禍的死亡中甦醒!然而,事實上,她是那場車禍唯一的倖存者。夢境喚起妲亞對艾德琳的思念,儘管只有出生那日短暫的相處,她卻依然記得艾德琳的眼睛。在艾德琳的注視下,妲亞覺著自己彷彿只是個剛出生的嬰兒。瞅著醫護人員在她身上插滿管線,然後將她放入保溫箱內。一雙又一雙眼睛關注她的生命跡象,卻沒人注意到透明壓克力箱裡的高壓氧正在激進她的腦細胞……趁著情感接點,過去乍猛攻陷妲亞的視覺。妲亞又一次陪伴嬰兒時期的自己經歷救治,看著自己幸運地逃過一劫,卻也因此異於常人。從那天起,妲亞不但具有成人高智商,還擁有透視眼,並且能利用念力控制物體動向,甚至可以透過物體網羅時空信息,蒐集任何事物的「歷史」!因此,當妲亞能夠翻身四處爬行之後,就開始偽裝自己捉弄大人。
遇見露薇塔之前,妲亞生活周遭的人、包括她的父親路德.哈曼都還以為妲亞受那場車禍影響,導致大腦缺陷,是個不會說話的低能兒。不過,因為妲亞遺傳母親艾德琳的容貌,加上劫後餘生的妲亞只笑不哭,因此哈曼總當妲亞是個珍貴的洋娃娃,百般呵護疼愛,從來不嫌惡她!那時的哈曼還找來瑪麗亞照護妲亞的生活起居。瑪麗亞是個力氣很大的胖女人。妲亞原本以為瑪麗亞的脾氣就像她圓滾滾的身材一樣,隨時會爆炸,後來才發現瑪麗亞個性十分溫柔。
妲亞看著小時候的自己寧願盯著地板,就知道此時背對自己的瑪麗亞眼裡肯定和她的父親哈曼一樣流露悲憫。小時候的妲亞覺得所有人只看表象,不值得她與他們交流!當時的不成熟,使她只願意找家裡的阿貓阿狗或者窗外的飛禽走獸聊天。多了人們同情的眼光,她只會想變本加厲的惡作劇!直到遇見露薇塔,一切才有所轉變。
初遇露薇塔那天,妲亞才剛滿八歲。
即或年經久矣,妲亞依舊記得那日的早餐除了例行的起司火腿蘑菇洋蔥歐姆蛋那些外,還有烤焦的鮪魚鬆佐噁心的魚子醬沙拉。那時,瑪麗亞怕她噎著,所以習慣將食物一小等分、一小等分塞進她的口中。循著晨間的體育新聞播報昨晚球隊獲勝的消息,她慢條斯理地咀嚼,然後聽見哈曼說要為她舉辦一場難忘的生日宴,差點真噎著!
哈曼是個足球運動員,效力於那個時代最火紅的「帝國聯盟」,擔任前鋒的他是隊上靈魂人物,英俊的皮相讓他的知名度更加無遠弗屆!因此,每年哈曼舉辦妲亞的生日宴總不乏權貴明星參與,可妲亞卻十分討厭這種場合!除了無聊透頂之外,妲亞更不喜歡哈曼抱著她四處接受來客祝賀,因為那樣會讓她覺得自己像隻被觀賞的猴子一樣!所以,八歲以前的妲亞不是指派幾隻老鼠咬斷電線、驅使狗狗扯掉餐巾摧毀餐點,就是使用異能挪動幾張椅子絆倒賓客,害他們落入泳池,好讓宴會中斷舉行,貴客們早時回家。
而八歲那年的妲亞突發奇想,拜託當時的好朋友恩斯特幫忙搗亂宴會。
恩斯特是隻烏鶇。妲亞發現恩斯特的時候,恩斯特還是隻雛鳥。那時妲亞透過恩斯特身上及四周環境蒐集的時空信息,瞅見一隻老鷹趁著恩斯特媽媽離巢尋覓食物時偷襲,一個俯身便把整個鳥巢叼走!恩斯特就是在那個時候被老鷹過猛的力道給甩出窩去,幸好牠掉落在枯葉堆上,並且及時被年幼的她發現。
到了傍晚,恩斯特果真找來不少夥伴結隊飛過花園,噗噗嘎嘎在上空盤旋拉屎,破壞宴會。
看著恩斯特與其牠烏鶇嚇得現場賓客面容失色四處逃竄,八歲的妲亞趴在哈曼肩上笑得樂不可支!可哈曼卻以為妲亞嚇得瑟瑟發抖,趕緊將她交給瑪麗亞,並且立即從屋內取出獵槍,迅速瞄準獵物拉開保險──下秒砰地巨響!
聽到槍聲,妲亞火速抬頭,沒想到會見到恩斯特嘎然落地!爾時,她忍不住對瑪麗亞搥胸踹肚,痛得瑪麗亞只好放手!落地後她立即衝向恩斯特失墜地點,可是,才一個箭步便被哈曼橫身抱起,並且將她交給身邊隨扈帶入屋內保護。沿途,她禁不住放聲尖叫!然而,誰也沒想到她的尖叫聲會震碎所有玻璃與磚牆!剎那──聲波擊倒在場所有人!瘦小的她看著泳池的水豎起三樓高的巨浪,瞬間朝她吞噬而來!
妲亞記得那頃,慘遭異能反噬的自己躺臥在波濤餘浪之中,恍惚看見一雙紅色高跟鞋佇立眼前,卻在抬頭之際,飛秒暈眩過去──醒來時,她發覺宴會竟如舊舉行!並且,她居然有不小心趴在哈曼身上睡了一覺的錯覺!但是瞬頃,直覺告訴她有些事發生了,甚至被竄改了!可是她試圖回溯時,腦袋裡除了一雙紅色高跟鞋外,什麼都沒有!
那晚,她繼續像隻猴子被哈曼摟在懷裡,在人群中四處轉悠。直到端著餐點的侍者從哈曼身前走過,哈曼才幫她挑了塊蛋糕,讓她坐下吃。接著,哈曼對她說:「寶貝,我去拿杯紅酒。」然後,她看著哈曼的背影,警覺腦袋裡突然冒出了個窟窿!於是小心翼翼地朝內窺探,卻怎麼都看不到東西,沒想到爾刻,強烈的恐懼乍猛襲來──她趕緊縮移視線,回至宴會上找尋哈曼身影!
彼時,哈曼正跟一位身材火辣的曼妙女子聊天。
八歲的她發現之後,忽然就想捉弄那名女子!於是走到他們面前準備大展身手,不料意外瞥見女子腳上的紅色高跟鞋,迅即驚愕地動彈不得!
「寶貝,她是露薇塔,是隔壁剛搬來的醫師。」
聽著哈曼的介紹,妲亞腦袋裡的窟窿突然蹦出露薇塔腳上的紅色高跟鞋,喀噠喀噠地敲踩她的腦瓜!那剎,妲亞憤怒地抬頭望著露薇塔,驟時意識到自己居然無法從露薇塔身上搜索任何訊息!不過就在那個時候,妲亞怎麼也沒想到露薇塔竟會蹲下與自己對視,緊張差點轉瞬停止她的呼吸!更可怕的是眨眼露薇塔就往她額頭飛快一吻,然後遞上禮物,順便湊齊祝福對她說了句:「生日快樂!」乍時,妲亞覺得自己像是掉入腦中的那個窟窿裡,就要萬劫不復!
哈曼當下見著妲亞呆滯的反應,急忙向露薇塔解釋:「她不會說話。」
而露薇塔卻凝視著妲亞的眼睛對哈曼說:「沒關係,總有一天,她會開口說話,會有奇蹟的。」
妲亞記得這話令八歲的她寒毛直豎!所以八歲生日那晚,她不是瞪著露薇塔就是盯著腦仁裡的窟窿瞧!
那個晚上,恩斯特靜靜地與同伴在樹上休憩。
什麼事也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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