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裡的人都說,墨哥哥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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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我,也是這麼想的。
一切要從我與哥哥初次見面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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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見到他之前,總聽媽媽和經常來串門的阿姨婆婆們說起,墨哥哥是多麼的優秀,這次考試又考出了校排第一,說他品學兼優,待人和善等。似乎所有我那時學到的,關於「好」和「完美」的詞彙,都能套用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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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放學,母親要我幫忙送她醃製的泡菜去兩三條街遠的墨哥哥家。我提著袋子,晃啊晃的走著,不經意的看向路旁的小巷,卻見到了正在抽煙的墨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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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曾經在照片上看到俊美陽光的他不同。他的臉頰微微凹陷,臉色十分憔悴,身上穿著未扣扣子的制服,書包丟在一旁,手裡拿著煙,熟練的吞雲吐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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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我的訝異相反,墨哥哥對於我的發現反而很淡然,他招招手,讓我靠近他。我默默的在他身旁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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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子裡有很多疑惑,想也沒想就從口中問了出來。墨哥哥笑了笑,興許是因為心情好,或者想找人抒發情緒,慢慢的說起了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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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我常陪母親看的電視劇劇情挺相似的,為了面子而不停逼著孩子讀書的父母,順從著父母乖乖讀書的孩子,而某天,孩子受不了了,開始想反抗父母。但和電視劇不同的是,墨哥哥沒有反抗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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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像是一隻從小在牢籠裡長大的鳥,沒學過其他的東西,都是照著主人的規則走。有天突然發現我承受不住繼續待在牢籠裡了,想要飛出去,卻意識到,我連怎麼飛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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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大家羨慕的那些成績、才藝什麼的,在我想要運用他們的時候卻一無是處,我甚至不明白,我活了這麼多年,到底是為了什麼。」墨哥哥講到激動處,聲音有些大了,我嚇得瑟縮了一下,墨哥哥抱歉的拍拍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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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我和墨哥哥突然熟悉了起來,有時會去初次見面的那條巷子找他,他總會在那裡,他會和我聊天,有的時候還會教我寫作業。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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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我去找他時遇見了林姐姐,墨哥哥和林姐姐聊天時,眼裡有著和平常不一樣的光彩,笑容也變多了。在林姐姐離開後,我問他是不是喜歡林姐姐,他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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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他,雖然對於自己的現況有怨有恨,但他依然堅信他能突破這個困境,繼續走下去,而隨著我和他及林姐姐相處的越久,我就越清楚的意識到,林姐姐是他撐下去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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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假日午後,我亦如往常的前往巷子,還帶了一些甜點,想分享給墨哥哥和林姐姐,卻沒有見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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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警笛聲和救護車的聲音驚醒了我,以為可能是某戶走水之類的,便躺了回去,卻怎麼也睡不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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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我拖著沉重的身體下樓吃早餐,卻在父母親的談話中聽到了驚人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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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姐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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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母親的說法是,墨哥哥的父母發現他和林姐姐來往,去找了林姐姐,各種謾罵、責備,林姐姐的父母在向他們道歉後,也私底下批評了她幾句。但林姐姐並沒有向墨哥哥說過這些事,只是像往常一樣和他來往,並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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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哥哥的母親氣得在各種家長群組詆毀林姐姐,許多他們的同學也得知了此事,酸言酸語鋪天蓋地的朝林姐姐而去,壓垮了她,也讓她失去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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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還說,墨哥哥在聽到此事後,瘋了似的衝到了林姐姐家,抱著林姐姐嚎啕大哭。他的父母上前要拉開他時,被他用力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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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也是可憐。」母親最後感嘆了一句,就沒再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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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再次聽見墨哥哥的消息,便是他開始與父母對峙。昔日那個人人口中的優等生,變成鎮上有名的小混混、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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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某個雨天跳樓自殺,而警察在他的房間裏,看到了滿牆用紅筆寫滿的「瘋了,瘋了,都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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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我從警察手裡拿到了他給我的信。看起來是他在清醒的時候寫給我的,信中充滿了他的痛苦和無助。父母的不諒解和林姐姐的死將他活生生逼成了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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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知道嗎?只有在瘋掉的時候,我才不會感到那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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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靜靜的站在他的墓碑前,腦中迴盪的,竟然是這荒唐卻又讓人倍感辛酸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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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績、面子這些東西,究竟是為何而爭,又為誰而爭呢?人沒了,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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