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樹之上 - 第七章〈王國的喜訊〉之一

　　自古以來，群樹集結愛蘭大陸南方，遼闊自然包圍住民，敬畏與安寧謐謐而生。

　　此地是「森林子民」生養之地，人們永保善良誠心，森林便如慈母搖籃，賜以庇護神惠。生命及大地彼此欽重，共存的歲月恬逸遠流。

　　數十年前，遠方旅人到來，斬斷相依的兩方。

　　旅人來自利霏大陸，手持外來神祇加護的冷酷，目中燃滾掠奪慾念，他們的耽視彷若燎原大火，狂妄吞卻森林子民與土地。

　　灰燼之上，於此矗立異族高城。

　　森林子民跪下身，換上囚服般的粗衣，同異族貧民委居下城，髒穢、飢寒終日啃噬人們的虔懇。

　　今日的下城，一如既往為城民引來紛擾——

　　「大人！您還沒付錢啊！」

　　一名女人追出門外，不整衣衫微露春光、髮絲散亂，倉促迫使她沒來得及打理儀態。

　　女人抓緊裙擺、邁動瘦弱下肢，總算追上聽見呼喊聲也未停下的男子，男子一身名貴裝束，珠寶金飾閃爍光彩，照得女人的長裙更顯破舊。

　　女人抱住男子胳膊，她雙眼含淚，哀求道：「大人！您一定得付錢啊！我若是沒收到錢，會被懲罰的！」

　　男子迅速甩開女人，撫平女人在衣服上扯出的皺褶，他撞見溝鼠般的眼神落於女人身側：「我能光臨這裡是你們的榮幸，竟敢向我收錢？」

　　女人呼吸急促，無措望著因騷動圍觀的人群，人們看不下去，積壓的情緒瞬間高漲。

　　「您買了她就該付錢啊！沒有錢，她該怎麼過活？」

　　「您們貴族掌有的財富都能淹死下城區街道了，付點錢會要您的命？」

　　眾人七嘴八舌數落男子，男子滿臉漲紅，他抬手高喊：「來人！」

　　男子的護衛們自巷道現身，男子憤怒地指著周遭，道：「殺了這群冒犯我的下等人！」

　　利劍出鞘，眾人驚呼倒退。王國法律禁止殺生，但那上城區奉為聖典的律法，一旦行經下城區即化作廢紙。

　　他們清楚下城區人民從來不被視為生命。

　　護衛們每進一步，人群便向後一些，男子不耐煩下令：「別拖拖拉拉的，儘速動手！」

　　一聲令下掃除護衛的猶豫，反射艷陽光輝的刀劍高高執起，群眾拔腿尖叫。

　　「嗚——」

　　此時，低沉笛音吹開雙方距離，護衛收劍退至街道兩側，群眾停在原地，有些人鬆了口氣，有些卻對笛音來向投注敵意。

　　由遠而近的馬蹄聲送來一名黑髮男性，挺拔的藍白軍裝正對眾人宣示馬上主人的身份。

　　黑髮男性環顧四周，燦金眼眸倒映貴族男子的不為所動，隨後黑髮男性將目光給予緊挨彼此的貧民們。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方才被貴族男子羞辱的女人走出，她瞥了貴族男子一眼，對方帶刺的注視令她瑟縮，她糊著哭腔道：「那位大人光臨我們店鋪，我向他討錢，他不願意支付，甚至要斬殺街上人民。」

　　「她說謊！滿口謊言的瘋女人！」

　　女人害怕要衝過來的貴族男子，她靠近馬上的黑髮男性，粼粼雙眼吶喊著委屈及渴望：「戰士長大人！我沒有說謊！大家能為我作證！」

　　「是啊！方才我們都差點死在那個男人手裡！」

　　「我的手被他的人砍傷了！戰士長大人，您看見了嗎？請您務必相信我們！」

　　登時整條街人聲鼎沸，每一句皆控訴貴族男子惡行，聲聲壓過貴族男子的反駁。

　　實情明朗，戰士長轉至緊隨在後的士兵們，他示意貴族男子的位置，交代：「將那位大人帶回審訊室。」戰士長再朝群眾喊道：「我需要幾名目擊證人，當事者也隨我來。」

　　女人咬唇顫抖，戰士長低聲對她說：「妳不會有事。」

　　女人抬起頭，縱然戰士長坐在高大馬匹俯視她，她未感壓迫或不適，回想街民們對戰士長的評價，她點了點頭，擦乾眼淚跟上等候中的士兵。

　　「返城！」

　　忽略貴族男子連連罵聲，戰士長指揮士兵返回，一路上，街民各懷心思的打量，令戰士長不自覺蹙眉，他告訴自己平靜以待。

　　「謝謝您願意出面。」

　　暗巷裡飄出微弱女音，攔下戰士長隱含遲疑的步伐，前方士兵回頭，戰士長讓他們繼續向前。

　　「若是由其他人接手，我們的人民定無法活過今日。」

　　戰士長轉向暗巷，彼方一名佝僂身影披著斗篷，這不妨礙戰士長猜出對方身份，他低頭傳遞敬意，道：「如果能幫上你們，這是我該做的。」

　　「⋯⋯」

　　戰士長並未聽清對方說了什麼，不等他釐清，遠方乍響警報聲引得街民紛紛探頭，同時拽走戰士長的注意力，他匆匆朝暗巷頷首，握緊韁繩，儘速趕去騷動源頭。

　　「森林的結界被觸動了。」暗巷中，冒現另一道細語。

　　帽蔭下，一彎新月探頭。

　　「如神明大人所言。」

　　□

　　艾菲勒沒能在旅館休息太久，清早，家禽啼聲震毀夢鄉，向來自肅的他沒有貪戀，立刻起床搖醒沙發上的墨梨。

　　「⋯⋯不能再睡一下嗎⋯⋯？」

　　墨梨沙啞的聲音填滿哀求，艾菲勒冷漠的沉默表明拒絕，墨梨幽幽撐起身，柔軟棉被滑落，他愕然抓起棉被。

　　睡前還蓋在墨梨身上的窮酸薄毯，不知何時躺到艾菲勒床上，原先由艾菲勒掌控的棉被，竟轉移至墨梨所在的沙發。

　　墨梨欣慰地笑了笑，道：「哎呀，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的類型吧？」

　　浴室洗漱的艾菲勒歪嘴不予置評，他不過覺得睡夢中呻吟不斷的墨梨相當干擾，才勉為其難犧牲棉被，換一覺好眠。

　　不知真相的墨梨心情愉悅，睡不飽的怨念頃刻散盡，無論艾菲勒交代什麼他都說一不二，艾菲勒默默思量是否該稍微善待對方。

　　整頓一番，他們吩咐馬車朝亞歐達王國所在的南方。

　　此行迂迴偏僻，墨梨原以為艾菲勒刻意迴避主幹道，好跳過的檢查關，抵達目的地後，墨梨才明白這麼做的用意。

　　瞇眼望著眼前高大樹海，墨梨不意外任務對象又選擇隱密的捉迷藏地點，這回難度直升，更讓墨梨懷疑對方居心何意。

　　「兩位客人確定要在此處下車⋯⋯？」

　　墨梨尷尬地點頭回應馬伕，馬伕不敢多問，速速駕車離去。

　　「指針⋯⋯確實指向森林？」墨梨蹙眉問道。

　　艾菲勒將指針放到墨梨手上，墨梨死盯無論如何翻動，皆執著樹林的指針，他大嘆口氣，說：「亞歐達王國這麼大，為什麼祂非要挑這座森林呢？」

　　亞歐達佔領「森林子民」的土地後，現任國王——「艾許王」築下嚴密城池，聲明隸屬亞歐達的國土，並將豐富自然資源一併關入石牆，據說延伸百里的石牆仍擴建中。

　　然則，僅僅高牆難以抵禦貪婪的盜獵者，兩年前，艾許王在「宮廷魔法師」的讒言下推開眾議，堅持設置魔法牆，其範圍廣達王城後方佔地最廣的林區，一經發現擅闖，格殺勿論。

　　他們尋找的任務對象或祂的蹤跡，很顯然，正在這片森林裡。

　　對著隔絕兩人與目的地的結界，墨梨嘀咕：「我們該硬闖嗎⋯⋯？」

　　艾菲勒以抽劍回答墨梨，墨梨慌張地壓住對方手臂：「等等！你真的打算硬闖？」

　　「您有更好的辦法？」

　　墨梨支吾難言，眼見艾菲勒的劍尖開始凝聚魔力，墨梨大聲說：「不如這樣吧！」

　　艾菲勒挑眉，他的視線讓墨梨結巴許久才道：「我試著在結界上開一個不會被施法者發現的通道？」

　　「您能做到？」

　　墨梨不敢誇下海口，他謹慎且緩慢地說：「我可以嘗試，不保證能成功⋯⋯」看到艾菲勒逐漸失去興致，墨梨趕緊補充：「雖然我不是魔法專家，但我絕不比魔法協會的魔法師差！」

　　艾菲勒聳聳肩，他放下劍，做了「請」的手勢，墨梨深吸口氣上前。

　　首先，他必須理解這道魔法牆建構的術式，進而從中修改。墨梨翻找腦海裡所有與之相關的魔法知識，他承認自己並不好學，他得聚精會神才能想起師父在他幾乎放空時的教導。

　　我以前怎麼不認真一點呢。

　　懷抱後悔與不確定，墨梨張手用魔力探知眼前的薄光之牆，小心繞過可能觸動結界的術式，同時觀察術式間組成，越是深入，他的眉頭越緊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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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王國的喜訊〉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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