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錫］心之牢 - 叁

寢殿內燭光煒煒，閔玧其坐臥榻上，低矮的長桌放置了硯台和長絹。

閔玧其提起筆來，沾了點墨，深黑色沿著筆尖緩緩爬上筆根。筆毛一落，素宣頓時染上了墨色，朝著四面八方暈染。急勁的線條勾勒出所繪之物的輪廓，乾、濕筆之間拿捏的恰到好處，閔玧其畫的是小時候的鄭號錫，在剛剛殿前見到鄭號錫時，閔玧其似乎被喚醒了一些缺失的記憶。

十歲時，閔玧其被趕出宮外，母親遇害了，聽說是被璞妃密謀陷害的，他們被冠上叛國的罪名，照料他的嬤嬤從小對他甚好，甚至默默允許年幼的閔玧其偷溜出宮，去見識宮外的世界。嬤嬤害怕他受到牽連，誓死一定要保護好這位不受寵的皇子，連日將閔玧其護到宮廷外，要他去找那群宮外的朋友，並且不要再回來。嬤嬤最後是死是活閔玧其也無從得知了，但肯定凶多吉少，他一直把嬤嬤當成救命恩人看待。再者，在他生命中極為重要之人，恐怕就是鄭號錫這位隨著他打拚十幾來年的夥伴了。

被趕出宮的第一日，沒能找到歇腳的處所，這裡離京城還太近，輕易休息肯定是會被逮個正著，於是閔玧其連日趕路，用自己那雙還穿著純質革履的腳掌，一步一步的背對京城逃亡。

一路上沒有人停下來招呼他，閔玧其也知道，一刻也不能停留，這裡太過危險，嬤嬤說過，逃的愈遠愈好，閔玧其萬分感慨的深吸著逐漸冰冷的空氣，夜晚的地面散出寒氣，就算已是暮春還是凍的閔玧其直發抖，鼻涕已經要從鼻子裡流出來了，閔玧其要強的吸回去，拉緊身上披著的風衣，他好冷，腿快要撐不住了，整個人都在發抖。

無力的蹲坐在一杏樹下，閔玧其抬頭望向皎潔無雲的天空，一枚銀幣大小的滿月正散著柔白的光，忽地耳畔傳來孩童嘻笑的聲音，閔玧其定睛一看，鄉村阡陌上，一大一小兩位身穿農民衣裳的孩童，正朝杏樹這邊走過來。

年紀較小的那男孩笑容盈面，看上去眉眼彎彎的，眼裡盛滿滿天滿斗的星星，看上去十分可愛。閔玧其呆立了一會，聽到另一人開口。

「號錫，我們趕快回家吧，爹娘還在等我們回去吃飯呢！」

"原來他叫號錫。旁邊那是他哥哥嗎？"

閔玧其看的出神，鄭號錫乖巧懂事的樣子深刻的印在他的心底。

「好的堅修哥哥！」

男孩元氣滿滿的童音盪漾在田畝，現在他們離不到三尺遠，鄭號錫好像發現了這個身穿華服的落魄公子。

「你需要幫助嗎？」

鄭號錫向紅著鼻頭的閔玧其跑近，另一手拉著柳堅修。

"幫助？"

閔玧其從來不向人低頭求取幫助，就會有僕人親自打點好大小事，但男孩笑的一臉天真，閔玧其鬼使神差的點了頭。

「堅修哥哥，我們把這位公子帶回家吧，好嗎？」

鄭號錫扯了扯柳堅修的袖口，頗有撒嬌求情的意味。

「好吧。這位公子，請您跟著我們走。」

柳堅修點了頭，繼續向前走。鄭號錫跟在後頭，招了招手要閔玧其跟上，但後者的腳卻使不太上力來。

「你走了多少路啊？這……」

鄭號錫伸手拉了一把閔玧其，好讓他能從地上站起來。

「也沒很多，從京城到這兒。」

「京城？！這還叫沒很多！換做是我，我可能早殘廢了。」

鄭號錫詫異的大叫，他的聲音很大，很有活力。

一路上，鄭號錫吱吱喳喳的和閔玧其講個沒完，像是千年沒說過話般，問起閔玧其的身世背景，知曉他是近日被趕出宮的小皇子，憐憫同情之餘，好奇心大發，一連問了好多宮裡的事情，閔玧其有耐心的一一回答，聽的鄭號錫連連驚呼，巴著這位剛認識的朋友要再多了解一點。

——

畫筆一收，一氣呵成，長絹上留下乾淨俐落的痕跡，閔玧其對著畫中的人微微一笑，青澀稚嫩的臉蛋乾淨的很，像鄭號錫的為人一樣。

「皇上，鄭將軍到了。」

謀臣來敲了閔玧其寢殿的門。

「讓他進來。」

閔玧其起身走到外殿，侍者為閔玧其備來茶水。

殿門被拉開，此時的鄭號錫已換去初到時的大紅喜服，穿的是乾淨的白衫。

「陛下，您找我有什麼事？」

鄭號錫欠身給閔玧其打了個揖。

「坐下吧，沒必要這麼客氣。」

鄭號錫心一驚。

太奇怪了，才幾天不見，這位君主怎麼回事？

閔玧其親自給鄭號錫倒了茶，將圓杯推給對面的鄭號錫。

「謝皇上。」

鄭號錫愣沒多久，趕緊接過溫熱的茶水，看眼色的一口飲盡。

「嘶……鄭號錫…」

閔玧其直勾勾的盯著鄭號錫看，完全沒錯，就是記憶裡的那人，只不過現在是顯得太疏遠了些。

鄭號錫不敢去看現在的閔玧其，對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沒有離開過，口裡又不知在嘀咕些什麼，鄭號錫慢吞吞的嚥著杯裡的茶水。

「喝完了沒？」

閔玧其遲遲無法看到那張被圓杯袖口遮住的臉，他看的出鄭號錫有意在逃避自己的眼神。

「…是。」

「告訴你，別讓我不耐煩。」

「是，臣知罪。」

鄭號錫趕忙放下茶水已盡的圓杯，擱在桌上。

「長的好看為何要把臉遮住？」

面對閔玧其反常的發言，鄭號錫驚訝不已。

「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閔玧其指向自己身旁，要求鄭號錫到他那側。

「愣著幹嘛？不是說不要讓我等。」

「是…」

為了不惹怒現在陰晴不定的閔玧其，鄭號錫為難的起身移到閔玧其身邊。

鄭號錫還沒搞清楚閔玧其要幹嘛，一雙溫熱的大掌摩挲過鄭號錫的臉龐。

「陛下…您這是？」

鄭號錫反射性的抓住了閔玧其的手，卻又意識到什麼馬上放下。

「鄭號錫，我只記得你了。」

閔玧其眉頭深鎖，縮緊了鉗著鄭號錫的力度。

「………」

「留在我身邊，不要再去和誰成親。」

「………」

「你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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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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