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哲凡用力按下三樓按鈕，沒向警衛回應，只是笑著點頭。
好你媽，真的好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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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就像是他發自內心給了杜君旭一個忠告，但他只是想酸他、要讓那傢伙難堪，但他媽的杜君旭買單，他真的買單，所以他做了件好事嗎？余哲凡不敢想像，他們是用中文溝通吧？為什麼杜君旭可以把對話搞得如此複雜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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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哲凡迅速沖完澡就往地上懶骨頭塞去，讓Siri開燈又撥放Spotify，Lofi風的音樂出來，大概輪到第三首時他的心情已經平復，杜君旭這個名字不再激起怒氣，現在他像是在一個黑不見光的方形箱子、還有一大綑的鐵鍊厚重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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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余哲凡承認杜君旭已經超出他所能理解的層級，他不應該再去搭理，最好就是沒當這個人存在。
十二點整，余哲凡放下手機、拉起灰白的薄被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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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很厲害。」送走一批客人後，瑋倫再次坐在他那個紅色小凳子，沒頭沒尾的說，「剛剛那個人就存心找渣啊，以為現在就你一個人，而且你沒聞到他酒味超重嗎？要不是我出來你要跟他耗到什麼時候。」
「我原本想說再繼續下去就請他等店長在的時候再過來。」
「那種人根本沒法講理啦，東西都吃掉三分之二了還給我說壞掉？幹！如果真的壞會在看到我出來後跑掉？壞的是食物還是他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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瑋倫越說越氣，人還從小椅子上起來，食指開始在君旭前面揮：「就是看你好欺負啦，我之前就有注意到那個胖子，來過我們店裡好多次，晃超久但最後都只買一點東西，大概就是在觀察有沒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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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杜君旭被葉瑋倫篤定的語氣說得動搖，開始思考有沒有必要和店長報備，「聽起來有點危險。」
「危險嗎……我反而覺得還好誒，」話鋒一轉，瑋倫捏捏下巴細思：「我猜他大概碰壁一次就不會再來了，感覺就是小心翼翼嘗試各種漏洞的小人，倒是你真的太好說話了，對待那種人不用太顧慮，硬起來啊杜君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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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很好說話嗎？」突然君旭轉過腦袋，語氣詫異：「再說你怎麼知道我說什麼？你不是一直待在倉庫？」
「我猜的。」瑋倫吞了沫口水，靠，差點被抓到偷聽，「如果你說是拒絕就是吧。」沒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空間寂靜了一陣子後，君旭從廁所出來，想到前幾天的雨傘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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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遇到他了，在學校圖書館。」
「誰？」瑋倫還在哼哼笑著，手機畫面好像是什麼新番，連頭都沒抬一點：「那個你借雨傘給他臉色還超不爽沒禮貌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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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對，是他。」君旭再次皺眉：「但你怎麼知道他超不爽？」
「我聰明，猜的。」他咳嗽幾聲，皮笑肉不笑點了暫停，靠，差點又被抓包，「所以你們發生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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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他主動和我打招呼，我還在想就只有這樣嗎，因為感覺他的表情不太對勁。」君旭回憶著，瑋倫有些不安的朝他望來：「幹，他該不會是那種很會經營的人吧，算了不要管我，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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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就只是很普通的聊天，但之後我想應該要和他道歉，之後他就向我提了一些建議。」當晚的字句一點點浮起，瑋倫眉頭越皺越深，樣子比本人還緊張：「等等杜君旭，你確定那些是建議？他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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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難得停頓了下，葉瑋倫抓到這個瞬間，認識杜君旭有一年多，他瞭解這是對方在思考是否對事實有所保留──因為杜君旭鮮少說謊，他只會猶疑有些事該不該說出口。
「對我來說算是蠻不錯的建議，但我想那應該不是他的本意──他問我做出那些行動到底是要滿足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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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和表情？」瑋倫越聽越緊張，敢打賭自己在現場大概會心肌梗塞。
「一直都笑笑的，超厲害。」沒有在諷刺，君旭打從心底好奇及佩服哲凡到底怎麼做到可以維持同個表情這麼久，而且還是在說出有些違心的話時。
他多少還是有感覺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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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完蛋，他是我最不會應付的類型。」瑋倫搔搔腦袋，雖然不在現場，但已經對當下的場景與氣氛有了清晰明顯的輪廓，「那你怎麼回？」
「我說以前都沒人和我這麼說，很謝謝他願意告訴我，我會花時間思考的。」
「幹啊，真的完蛋。」葉瑋倫又躺回椅子，無奈脫力的不斷搖頭，「我猜他應該很生氣，原本想損你卻變成好像對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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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回真的很不好嗎？」為了可以順利對話杜君旭同樣蹲了下來，看出同事表情的確有所愧疚及不好意思，瑋倫嘆了口氣拍拍對方肩膀：「真不知道該說你蠢還是蠢。」
「……靠，不都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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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點，你真的很會把一些顯而易見但不用多說的事實點出來，沒錯，你就蠢。」忽然瑋倫的語氣多了點稱讚，高興君旭還是有點救的。
「簡單來說就是說話太直，你需要有些包裝，或者必要時委屈自己一點，就裝傻嘛，知道別人在損你就順著對方意思，不要太彰顯自己特立獨行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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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倆蹲在櫃檯後好些時間，沉默到自動門傳來感應聲才又雙雙站起。忙完後又蹲回地板，好像那是個安全的小基地，這麼做就可以放心講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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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對待那個胖客人可以兇一點，借雨傘的人就要委屈一點。」君旭總結，良久瑋倫哼笑一聲，目光欣慰：「當然了，因為他們是不一樣的人，有些人你不需要太在意，但有些人你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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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總是濫施好心，那會讓你變得廉價。
升上國中後，他第一次從家以外的人接收到關於自己性格的評價。班導說他的確是個好孩子，但過度熱心與溫柔造就他接下許多不必要的工作，也讓其他同學認為他是可以接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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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班導在第七次見到杜君旭小朋友抱著國文作業來到導辦時，第二十三次問他：「君旭呀，我記得你是歷史小老師吧？」
對，我只是來幫忙的。
他都會如此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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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放學後的約談，杜君旭不愧為乖寶寶好學生，的確聽進了一些話並做出改變，但這樣的改變不到一個月就恢復原狀，這回不是他沒有好好拒絕、也不是他自願接下什麼工作，而是周遭的同學早就習以為常，他們習慣讓他代勞，而他也習慣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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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旭，你是很好的學生。」畢業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抱著畢業紀念冊整棟樓整棟樓的跑，一坨人說著要去哪班給誰簽名呀，還有某某某老師也還沒簽到，就杜君旭被班導拖往導辦，深沉懇切的和他說話，「老師只希望你未來懂得拒絕，而不是一昧幫忙，那有可能扼殺別人的成長。」
他點點頭，國三的杜君旭能聽懂那些話的嘆息大於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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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旭在升上高中後牢牢記著，他仍然會主動幫忙，但已經相較以往大幅縮減，這樣的調適也讓自己得以有更多閒暇時間。
然而剛開始要體會個人時光的美好，隨著他同所國中的轉校生來到班上，杜君旭的輝煌歷史被翻開，全班在讚嘆誇獎的同時，他的工作量又不曉得為什麼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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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死的小強，高中剛認識瑋倫時他如此評價自己。
「幹，我真的沒見過被別人推這麼多事到自己身上，還願意主動繼續去接任務的人。」已經是大一的葉瑋倫嘖嘖稱奇，看不透明明不是員工卻來幫忙店裡事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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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店長不是沒有給他工錢，但這傢伙顯然就不是為了錢來，首先他做事做得比他勤，害得他這個正職良心不安也開始努力幹活，靠夭。
這傢伙也好像只要有空就往這裡跑，葉瑋倫都開始好奇到底他和美娟阿姨什麼關係，不然店長怎麼可以收服這麼一隻服服貼貼的神奇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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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他們倆人再次共同走出便利店迎接早晨，葉瑋倫和往常一樣抱著他的粉紅安全帽匆匆騎車離開，杜君旭則開始盤算究竟要去哪家早餐店。
最近對街好像又要新開一家，兩家已經夠他苦惱了（因為回家路上還會再遇到兩家），等同於這附近之後會有五間早餐店，君旭預感自己之後可能會為此苦惱更久。他只好伸出左手開始點名，最後落在食指，好，麥味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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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杜君旭回憶昨晚和葉瑋倫的對話，然而越想似乎只是讓他越不好意思，他好像總是有意無意冒犯到人家，歸咎於瑋倫常和他說的那一句：你說話太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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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現在該學習如何包裝嗎？但他又要怎麼包裝？
杜君旭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學會如何抓準時機說真話、他也因此更少說話，但現在葉瑋倫給了他一條新支線，就是看準是誰說真話，這可能遠比他想像要更加困難，首先他沒有那個演技，他肯定會上題不接下題、牛頭不對馬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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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家門前，樓上姐姐下來買早餐，笑嘻嘻的朝他故意眨了好幾下眼，杜君旭一時間愣了愣。
「芷容姐早，今天也很漂亮。」
「唉唷君旭還是這麼會說話！」
女性興高采烈蹦跳下樓，杜君旭悄悄從把手欄杆隙縫往下看，越來越不懂說話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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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個問題只盤踞君旭腦袋頭幾天，之後就因為工作讓他忘了繼續探究，再者他也清楚知道不管是麥當勞還是便利商店，直言說好話不可能還會被diss太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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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想起這個問題是要去幫忙迎新宿營前一晚，雖然他不是任何幹部，但暑假前他和總召說自己有空還是可以去幫忙，反正家裡和學校也蠻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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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學校他就會想起交際，說到交際他就會想起葉瑋倫說過的話。
但說到葉瑋倫的話他不會想到余哲凡居然也在，更不會料到他是設備組組長，而自己就被丟到了這麼一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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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夭不對吧。
不對呀、不對吧！在得知這個結果後杜君旭完全傻住，他不是早就和總召說自己只是可以抽空來做點事，昨天也是接收到有些小東西需要幫忙的訊息，但誰知道是已經快進到幫他分好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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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沒事啦，設備組沒有要幹嘛的，只是確定一下器材和調整東西之類的。」總召對他笑著拍肩，口裡說得輕鬆。杜君旭聞言又說了句不對吧，連忙搖頭：「但我宿營那幾天也沒辦法過去啊，再說之前我也有說過時間上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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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許書明困擾的搔搔腦袋，忽然他眉頭鬆開，感覺自己抓到機會翻身的杜君旭本想趁勝追擊，總召卻拉開笑容打斷：
「但我們已經都分好了誒，設備組真的沒什麼事要忙，如果你時間上不行和余哲凡說就好啦。機動的部份是我和副召直接帶的，如果你這方面有問題也可以再和我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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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動？」杜君旭再次愣住，書明笑得嘴角都快到天上去，毫不留情繼續點頭：「對啊機動，因為剛開始你說你可以幫點小忙，但可能不能去活動或表演之類的，所以我們就把你安排到機動了，但因為設備又缺人所以想說你也可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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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書明打氣般比了個讚，留下一排爽朗的潔白牙齒，光亮程度顯然天天漱口用牙線清牙縫：「可以的啦君旭！我們都知道你很有能耐，反正到時候你不行再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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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話許書明就轉身離開，副召家儀見狀悄悄靠近：「所以他ok嗎？」
「應該算吧？反正我有和他說不行再說啦。」書明收回笑嘻嘻的樣子，家儀突然覺得男人有些壞心眼，因為她和他──應該說所有核心幹部都知道，杜君旭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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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儀忍不住回頭，看見慢步走回系辦的杜君旭，以及從頭到尾都只是在邊上看著的余哲凡，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事件並不單純。
畢竟，設備組根本沒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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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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