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東組曲 - 【薄暮不再】三二章：清晨

步進病房前，若敏特地掏出小鏡子檢查一番妝容，再往眼裡倒了半瓶眼藥水，才一鼓作氣打開門衝進病房。

「白冥霧——」若敏一副聲淚俱下的模樣。

床上男子原在悠閒地滑手機，聽見響鬧後望去門口，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愕然和無措。他下意識地抬手想用手背遮著臉，舉到一半，無奈放下，扭頭自顧自地看手機。

若敏繼續他誇張的演技，直撲到床前：「嗚嗚嗚，難得人家來探望你，你居然招呼都不打，還玩手機！」

「你來幹什麼？」白冥霧不習慣以真面目示人，朝另一邊側了側臉。

「當然是來探望我的小可愛了——」若敏以色迷迷的視線掃視著對方。

白冥霧皺起眉，道：「沒事就離開吧，別逼我叫人來趕你。」

「你可以試試啊。」若敏笑得燦爛：「這裡又不是正規醫療機構，誰付錢，他們聽誰的。」

白冥霧眉皺得更深，一語不發——他很久沒有在如此劣勢應對過非敵非友的無賴了。

「如此說來，原來我才是這裡的話事人？」溫文的聲音自門口響起，令二人同時神色一變。

午火毫不在意降至冰點的氣氛，徐徐步至床尾拉了張椅子坐下，續道：「不過我是個以傷者為重的人，假如白冥霧先生希望清靜一點——」

「我接下來還有事做，就不打擾了。」若敏換上職業的假笑，逃出了房間。

白冥霧竟有半瞬想喚若敏留下，好避過和午火的獨處。

「所以——是你把我送過來了？」白冥霧強行撐起身，側腹的痛楚令他僵了僵。

「請好好躺著。」午火的語氣一如既往地禮貌而不容置疑：「你的身體可是我昂貴的資產。」

露骨的話語沒有半分旖旎，只有人對物品一般的賤視和宣示主權。

白冥霧面有慍色，維持著半坐起的姿勢與午火對視著，側腹的痛楚越發大聲地抗議，但無甚力氣的手臂不足讓他撐直自己。

最終還是不得不躺回原位，呼吸因劇烈的疼痛變得不穩。

而就在他放棄抵抗的刹那，午火開口回答他先前的問題：「是那個人口販子把你送過來的，我只是幫忙簽張帳單而已……白冥霧先生，你所選的醫療服務並不便宜。」

不便宜，但負擔得起，至少以前的他負擔得起。白冥霧抿了抿嘴，道：「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錢還給你。」

「時間就是金錢啊，白冥霧先生。」午火得意的笑容一閃而逝，回復一貫的平淡：「時間就是金錢。」

享受了一會病房中的沉默，午火補道：「不過，你的半成品也足夠抵下三分二的債項了。」

「我不出售半成品。」白冥霧拒絕對方擅自的定價。

「你的執著令人佩服，可惜執著實在是件相當奢侈的事，不是人人都有資格擁有。」午火笑了笑，站起說道：「護士三分鐘之内便會過來檢查，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等你能夠走動，我再介紹其他同事給你吧。」

「同事？」白冥霧疑惑得衝口問道。

午火抛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轉移了話題：「對了，趁我這段時間比較有空，需要幫你解決什麼麻煩嗎？」

白冥霧總感覺他已是意有所指，卻更因此緊閉嘴巴。

午火見他不欲回應，亦沒在意，轉身離開了。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buVtXD1t9

慕郎身體並無大礙，在醫生觀察兩天後便出院了。但據說是由於圍捕白冥霧的事鬧相當大，他被暫時停職，要復職就得找警司批准。

「所幸的是，我們沒有人死亡，受傷個案亦不嚴重。」警司瞥了瞥眼前青年手中捏緊的幾張薄紙，繼續道：「決定你復職與否和那件事關係不大。」

慕郎眨眨眼，靜待警司說下去。

「歧東市是個很複雜的地方——」

「還是直入正題吧。」慕郎打斷道，掐緊的手指弄皺了紙張。

警司揚了揚眉，道：「好吧。我想表達的是，我看到在本次調查中你的行動比過往更……激進，更遑論這不是正式批准的調查。」

慕郎別開了視線。

「我沒有追究責任的意思。「警司澄清道：」但我要確保我的手下有足夠的心理承受能力去處理職務上的挑戰。」

赤裸的指控讓慕郎有點難堪：「你覺得我精神不穩定？」

「我想確保你一切還好。」警司強調道。

「我很好。」

警司直盯著慕郎，從對方表情衡量話語的真假。

慕郎被銳利的打量弄得不自在，辯駁道：「那那些怠工、『薪金』比其他人高的同事呢？你不關心他們好不好？」

警司嘆了口氣，沒在此敏感話題糾纏：「這不是同一件事。」

「我工作效率一直不輸誰。現在也是。」慕郎遞上一直拿著的紙張：「實際上我已經準備了——」

「伊藤，這正是我想提醒你的事。」警司一眼不看文件，彷彿那是什麼禁忌之物：「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自己行為會帶來的後果，衝動行事不會解決任何問題。」

慕郎的動作凝在半空，直覺告訴他警司已知曉手上文件的內容。

「那是通緝令的申請表，對嗎？」警司利索地證實了他的預感：「你考慮清楚了？」

「當然。」慕郎不解對方意思，將紙張放到辦公桌上：「只需要你簽名——」

警司依舊完全沒看文件一眼：「你的通緝令會公開他的真實身份，也就意味著，他的所有敵人都會知道他是誰，最好的情況是他會放棄自己的法定身份，離開這個城市。」

慕郎一愣，質問道：「最好的情況？他付了那麼多錢給你為他打算嗎？」

警司沒責怪他不禮貌的語氣，逕自道：「而其他情況是，他會在警察來得及做什麼前被其他人抓到，乃至被殺；又或者，他被逼得狗急跳墻，不計後果地肆意報復得罪他的人。」

慕郎思量著警司的話，確實，他更希望自己能親手處置白冥霧。

「如果你真的明白我在說什麼，我會批准你復職。不過短期内你需要留在辦公室，免得之前受傷的同事抱怨。」

「我知道了。」慕郎抓回文件，轉身便要推門離開。

「還有，慕郎。」警司嚴肅的雙眼流露出一絲關顧：「錢不是我關注的要點，從來不是。他們有能力奪走什麼，才是我在意的事。」

慕郎數番欲言又止，看向警司的眼神也變了數變。

「我已經沒什麼可以被奪走的了。」慕郎抛下如此一句，帶上了門。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KdfM8tGK

一切恢復正常，不，從來就沒有什麼反常。

在其他人眼中，不過是場小火災和一場聚眾毆鬥。警察繼續和黑幫周旋，罪犯永遠伺機而動，搶劫和毒品不曾離開社區。

只是，在冷清的街尾和陰暗的酒吧開始傳出流言，關於某個前陣風頭頗盛的毒販。

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被逼離這個城市了；有人說他只是洗手不幹了——無論如何，一大供應商的失蹤，注定在洶湧的海洋中掀起新的漩渦。

接下來怎麼辦？普通不過的問題，卻是迷失在海洋之人的索命咒。

下次見面時，我們最終會只有一人活下嗎？

下次見面時，我們最終會只有一人活下。

在這個城市裡，我們從來沒有選擇。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Qqg5qZ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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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不再】三二章：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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