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以後，爸媽以為我是因為太累而悶悶不樂，吃完飯後便讓我早早洗澡休息。
平躺在床上，我擺弄的布布的手；外面颳風下雨、一片漆黑，我卻滿腦都是白天那時的豔陽高照，和千世丞急迫的聲音。
我有股衝動要溜出家門，回學校找千世丞。雖然我不曉得他是不是還在學校，但千頭萬緒的我還是起身換了件衣服。
這時，坐在矮櫃上的布布，腳丫動了一下，在它身後的鑰匙圈發出了小小的聲響。我瞪大了眼珠子：「…千世丞？」
「…咏笙。」千世丞的聲音微弱而乾澀。
聽見他的歸來，原本鬱鬱寡歡的我瞬間豁然開朗；我唯一能自由活動的左手用力捏住了布布：「千世丞！」
「怎⋯怎麼了？」千世丞用著詫異的語氣回覆我。
原先興高采烈的我，接著生氣地坐起身，將布布放在椅子上，怒視著它：「你在搞甚麼啊？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生氣歸生氣，其實心裡舒坦了許多；懸在空中的一顆心終於落下，漫長的一天像是有了終點。
「就⋯四處晃了晃。」千世丞支支吾吾的語氣像是某種作賊心虛的樣子。
我用左手掐住了布布的脖子，咬牙切齒：「千世丞，你最好不要再這樣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我都準備要殺回去學校了你知道嗎？」
千世丞用著布布的手，用著和棉花一般的力道，使勁地捶著我的手，但我不痛不癢、無動於衷。它接著垂下了雙手，無力地說：「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妳行行好，雖然沒有感覺，但這樣我就無法動彈了。」
「⋯」我把布布輕輕放下，讓它坐在床上；千世丞控制著布布慢慢站起，然後用雙手拍了拍它那不長的腿，像一個若無其事的人。
看著它的樣子，心裡有一些落寞。我緩緩說道：「你今天都去哪裡了？我真的找你找好久⋯」想起了這半天折騰和惶恐，擔心他再一次一聲不吭地消失，話說著說著，我眼眶裡的濕潤就開始打轉。
我倆沈默了一會兒，千世丞用著布布的手托住了它的腮幫子，又撓了撓頭：「咏笙，不是萬不得已，我不會強迫妳做任何事。如果我像今天消失前那樣蠻不講理，那只會是因為我當下已經手足無措了。但我今天不是故意兇妳的，以後也不會了，我會好好跟妳說，抱歉。」
「⋯不是因為你兇我，是我不想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找不到你。你要去哪裡，你提前跟我說，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或是我可以先有個底啊⋯⋯」我越說越委屈，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打從出生以來就特別容易哭。
因為爸爸媽媽很忙的關係，小時候也都只有我一個人。可能是因為我習慣了千世丞總是形影不離，我一時之間沒辦法接受他的不告而別。
我依然討厭改變，非常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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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世丞走向我，用布布的手輕撫我的頭：「我會慢慢跟妳說我的事，但妳是不是該睡了？已經好晚了。」
「我不想睡⋯」我倒抽一口氣，不讓鼻涕流出來。
千世丞用著小步伐，走到旁邊幫我抽了張衛生紙：「我不會再消失了，今天不會。把鼻涕擤一擤，睡吧。」
現在就算知道千世丞不會有布布的觸覺，但我仍不停地揉捏著布布，以此洩憤；而他也很認命、一語不發，只是任由我對他施以暴力，陪著我緩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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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準備去向操場的咏笙，突然四周散發著無盡的血光。
我應該要早點察覺的。
血光的方向太過模糊，我遲遲沒辦法預知接下來的壞事；直到隊伍不斷前進，血光才明確地變成半透明的模樣，明確顯示出接下來的畫面——倒地不起的咏笙全身腥紅。
我的吶喊和勸阻沒有成功攔截即將發生的悲劇，於是我只能以身犯險，眼下只能化作有形的手錶代替咏笙的身軀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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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作為靈體吸收血光。
差使說過，替世人渡劫、吸收血光的行為是破壞世間的法則；血光只會對血肉之軀造成損傷，對靈體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但取代他人吸收血光的靈體所承受的痛楚會是原渡劫者血肉之軀的數倍；依照渡劫的次數和嚴重程度，承受血光之災的靈體會一次次受到反噬而陷入累世的死亡輪迴之中，並減少來世的時長。
這次是前所未見的血光，我太害怕咏笙遭受的劫難過於煎熬，一時之間顧不上差使的叮囑。
她上輩子欠下的債太多，這一世要歷經的劫難也是。
吸收血光之後，我和附著的手錶一起粉身碎骨，支離破碎的痛楚令我痛不欲生，但能減少咏笙所要承受的傷害，我還是咬牙熬過了。
就算是重蹈累世的死亡，無論是劇毒帶來的苦不堪言、刀槍棍棒的皮肉之痛，曾經鑄下大錯的我只要能繼續在咏笙身邊，一切都忍得住。就算她在投胎轉世和輪迴中忘卻了我們的過去，但我還能以我的方式許她小小的未來。
從咏笙的抱怨中，我回推了反噬過程。我陷入了累世的時間，約莫是現實世界的八個小時。好在這段時間，咏笙沒有另外的劫難接踵而來。
聽著她不停地叨念，我看見了原本的血光指聚集在那厚實包裹住的右手；餘光見到了自己的五指，似乎比反噬前透明了那麼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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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幾個輩子，菩薩賜予我可以不斷輪迴和預知的能力，讓我在生而為人的世界扮演出家人和先知的角色，讓我在人世間積攢陰德；我透過這個能力提前預告了許多天災和人禍，雖然避免不了會發生的事，但多少能降低一些傷害。
原本這股力量是為了世人而生，我也一直這麼認為。原本再過個幾世，我就能結束輪迴但無法忘卻遺憾的痛苦。
原本、原本，這一切都是板上釘釘的事；直到前世遇到了咏笙，原本的一切都成為了變數。
和咏笙的那一世，時間非常短暫。我以人的方式出席了她的降生和死亡，參與她的人生，見證了她的轉變；咏笙並未按照我所預見的結局發展——因為我的過份介入，以及不受控的傅崇之，所以咏笙前世和此生才會萬劫不復。
我也因此付出了代價，但這一切都無所謂了。我預見了這一生的傅崇之會擺脫閻羅王的掌控，而我會成為這個結局的犧牲品。原本作為下一任白無常的我終於在前世死後得知了傅崇之的身份，但這一生看來也已經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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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世的傅崇之還是一樣，帶著閻羅王給他的光環來到人世。令人稱羨的外貌，富可敵國的家世，天資聰穎、四肢發達，但現在的他似乎還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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