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亞西市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Js3UfSgF
“哈？問我為什麼要殺你？你自己不知道嗎！”戴婭瘋狂地把半死不活的金雯往牆上摔，鮮紅的液體浸透了她的髮絲。“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存在，我們真正的普通人才得不到關注啊！你想想你説的都是些什麼，普通人也能變得強大？普通人接受了高等教育就能和阿人一樣優秀？”她手上的力道加大，把金雯的頭摁在牆根，污水嗆進她的口鼻，弄得她一個勁地咳嗽。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aTM5Na9f5
“開什麼玩笑啊？你知道有人根本上不起學嗎？你知道有人一家三口住在不到二十平米里嗎？你他媽的知道有人根本做不到和阿人武力對抗，只能被活活打死嗎？你明明知道有人被普通人逼得無數次想自殺，卻不知道這些嗎？”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dUjWvESMo
“你他媽的不知道！你只知道讓我們去更好，更貴的學校！你只知道是個人都可以去大公司和政府上班，所以只用考慮他們就夠了！你們自稱為普通人發聲，發了個屁啊！所有人都知道你很優秀了，那和這座城市裏其他幾百萬人，又有什麼關係呢！”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Pi3A43z1J
“你除了剝奪真正的普通人的話語權以外......什麼，都沒有做！你壓根，沒有讓任何人的處境，變得更好！”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9VLTMbcJ
相比徹爾成了一灘肉泥的秋昭雪，金雯運氣極佳地掛在了一層樓的陽台上，緩衝好幾下後才落到地面。她的腿無法活動，頭也摔破了，像一團被扔掉的垃圾一樣縮在牆邊上。李玉靈的車開過來，執行官們和戴婭下車，而後者突然像發了瘋一樣地開始對她施虐，好似要把這一生的怨氣都釋放出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7NsfogxCQ
很難説戴婭到底恨不恨金雯，或者説，該不該恨。她們倆之間其實沒什麼怨可言，甚至，要説的話金雯也算小半個戴婭的救命恩人。但從戴婭的角度來看，她們之間無疑是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的。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vjD6Rg64C
金雯也好，她的手下辰詩棠也好，都是普通人中極少數的幸運兒，她們是強大的。讓這樣的人在社會上發光發熱本身並沒有錯，但如果要冠上“我是為了七十億普通人”而戰的名號，就顯得很莫名奇妙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kUF9gOoaf
和自己一樣，沒有特殊的才能，沒有強大的力量，沒有顯赫的財富的人，大多數的人，就這樣被她們的豪言壯志埋沒了。至少，戴婭沒有因為這些人的抗爭而發生任何變化，她依舊因為弱小被排擠，被暴力威脅，被看不起。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PQGzlH9O
金雯認可的從來不是“人人生而平等”，而是“強大的人可以獲取權力”這樣的達爾文法則。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v2qr3FbvS
她所理解的“平等”，不過是“普通人也可以變得強大”罷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3eOosNecB
金雯的肚子被一下下踢着，她已經滿臉都是鮮血，上衣被撕開，露出刺眼的淤青。頭頂上的大口子又接受了毆打，感覺整個大腦都要被破壞掉了，呼吸不上來。她在嘔吐，可很久沒有吃飯，只有胃液混合着滿嘴的血從口中流出來。下半身完全沒了知覺，但她知道戴婭和其他人也會毆打那裏，直到她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方為止。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TPEBnfdz
我沒有錯，她吶喊道。全是你們一廂情願的理解，我沒有錯，我是為了人類而戰的。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HA836mkMr
她嘶啞的聲音被掩埋在“嘻嘻”“嘿嘿”“吃我一拳”的嬉笑怒罵裏，誰都聽不到了。
雨越下越大，每個人的衣服都被浸得透濕。戴婭呆滯地看着那兩朵綻放在居民樓邊上的血玫瑰，思考着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xUchgPqJ
還有，自己明明沒有手上，可為什麼手上，腿上，全是血。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tuwWOJUtQ
那個金雯......好像，死掉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VmyN1yg1
走過去探了探鼻息，還有一點，但是非常微弱。問她話，也沒有任何反應。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4Vz1z65M
戴婭的周圍圍着很多人，他們議論紛紛，討論着地上的女人是否還活着。他們背後響起來一個男聲：“金雯姐！你們為什麼要殺金雯姐！”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J11jbwosi
陳南傑瞳孔驟縮，眼睛瞪出了抬頭紋，用殘缺的左手直直指着那個牆角，表情像是見到了妖怪。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LKTCp2c5i
聽到他的話，戴婭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是的，這個女人摔下樓的時候就沒了大半條命，但送她最後一程的還是自己，或許還有旁邊這些執行官。這個以阿人姿態過活的普通人，天賦人權派的前任領導，亞西市暴亂的萬惡之源，終於從物理意義上被逐出了這個世界。而戴婭對既得利益者們的反擊，也宣告了階段性勝利。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YIKkM5gQ
“她死得其所。”戴婭也用手指着屍體。“好死！”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V2SQUYqLz
陳南傑維持那個滑稽的動作，靜止在原地。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從開始到結束的行為都像笑話一樣，什麼聖女，什麼惡魔，什麼惡魔之子，到頭來不過是一塊死肉罷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I287k3kJq
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他殺光了所有的惡魔，世界得到了正義。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akwFb6h5F
現在這場夢不得不醒來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KAGOMTKV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MSLGZwLH
陳南傑大叫着，逃離了現場，一眾執行官們把他抓了起來，押回車上。他在車上揮舞着手腳，嘴裏發出一聲聲亂叫，看起來精神已經失常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Zb8y5EWEd
戴婭還站在原地，無論叫她的名字多少次，就是不邁出半步。傾盆大雨下，她的上衣和裙子全濕透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YBOQBWeG
韓曼川道：“算了吧，反正現在的她也沒什麼多餘情報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KnMS77wcI
一直跟在陳南傑身後的沈拓在車邊站着：“韓姐，我們......你們不管昭雪了嗎？”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i0cWel2ed
他説的是那攤肉泥。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m52jtrv1o
韓曼川冷冷剜了那東西一眼，死得可真噁心。“你有心思的話，自己去處理。還有，罪犯就別叫我姐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sxSTSfvCJ
話畢，除了戴婭以外的所有人都上了車，車隊整整齊齊地離開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TOClge3k
戴婭就這樣在雨裏不知道站立了多久。兩個人的血被雨水稀釋，已經蔓延到了她腳下，她就這樣站在一灘紅色的水裏。頭髮，裙角，都在往下滴水，把那灘紅色暈染得更開。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GQYEcZPo
一個黑色頭髮的女人同樣渾身濕透，從一輛老舊的摩托車上下來。秋昭雪連身形都辨認不出來了，金雯還算是靜靜地躺在樓下的一角里。女人走上前，抱住那具冰冷的屍體。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nsy3AmLn
她的眼睛在哭，但因為下雨，沒法説她究竟有沒有流淚。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1qiIGiIpp
那顆血淋淋的腦袋被送進她的懷裏，不會因為體温而得到絲毫的温暖。金雯藍色的眼睛永遠暗淡下去了，像小孩子用深藍色鉛筆隨手作出的塗鴉，毫無美感的色斑。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bPEglxUcA
辰詩棠抱着金雯，並沒有悲傷到失去意識，也沒有憤怒地攻擊戴婭，而是不帶感情地提問：“是你殺了她們嗎？”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Cz5xhcLi
“那個執行官是自己摔死的。”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WKTvzhzm
“為什麼要殺她呢？”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cnUJO7B0
“因為，”戴婭的手又一次舉了起來，轉過身體，指向遠方：“她在幫助，那些可惡的人。”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7xfh9E56Q
“因為她的存在，所以那些人都有了發聲的機會。可是，我沒有機會。”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n8FxU82g
“她試圖拯救那一羣羣賤人，可一點都不打算救我。我每天學習到凌晨，成績也沒有起色；我隨隨便便就能在街角遇到襲擊，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我拿着她給的鉛筆參加綁架，但沒有一個人認為我有功勞，我也的確沒有；無論我多麼努力地去戰鬥，都贏不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dkYZbrLQu
“可那個女人好像覺得，只要去學習，去抗爭，就可以獲得美好的未來。她只會幫助那些用才能奪走我人生的人，不會幫助沒有才能的我。”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0FLQ0Ohqg
“那麼，我肯定要殺了她啊。有什麼不對嗎？”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KttCjnuJ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辰詩棠輕聲説，“你都能上學了，為什麼還覺得不幸福呢？”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uUXunCh9u
戴婭搖搖頭：“我身邊的人都比我要幸福，所以他們都可以欺負我。至於他們是阿人還是普通人，就我的狹小生活空間而言，果然還是後者吧。”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6TaX8jOQa
漆黑的器械右臂瞄準了戴婭的頭，而她一點也不想躲開。戴婭終於看到了，辰詩棠渾身顫抖，喉頭上下滾動，聲嘶力竭地叫喊着什麼。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93xDrFJp
那是戴婭一直渴望見到的，辰詩棠悲傷又脆弱的模樣。那看上去一點也不強大，就是一個普通少女會有的樣子。對着這個表情，她淺淺欣賞了幾眼，然後低着頭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向媽媽和弟弟編輯短信，寫了一些東西，又刪掉一部分。水滴沿着她的劉海落到屏幕上，打出一片亂碼，又被她一一刪除，再次編輯。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75485cmZB
戴婭説：“詩棠姐，你好傲慢啊。”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brHE7SGU
按下發送鍵之前，少女的身形消失得一乾二淨。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hlMtiwtlf
辰詩棠轉過去，抱着遺體上了車。那具身體已經完全不具備支撐自己的能力，沒有繩子工具輔助的情況下，是沒法帶走的。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pgCj5U958
“詩棠......不要管我。你快上飛機。”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5JJq54aI3
金雯的嘴動了動，説出這麼一句話。她的嗓子徹底啞了，説話的聲音和年邁的老婆婆一樣，但那就是金雯獨有的口吻。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jMQRFzGSL
辰詩棠欣喜若狂，俯下身搖晃着她的身體，用手搭上她的脈搏，可那裏沒有一點動靜，胸膛也同樣毫無起伏。剛剛吐出句子的雙唇，也一片紫色，唇瓣閉合得死死的，非常僵硬。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MbjlLLXL
那可能是她的幻聽，也可能不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7月21號的凌晨五點，金雯糖在辰詩棠懷裏的時候，已經死掉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dhINiYQwv
車輪滾動，太陽昇起。天空由黑轉灰，再浮出蒼白，最後才顯出温暖的日光。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XuZsBFRD7
一天的早上。
黎各明很快發現，辰詩棠居然出現在金雯和秋昭雪死亡的地方，看來是一會前剛到的。她的光標在地圖上移動，速度比之前那輛摩托慢了很多。原本，韓曼川的人預料辰詩棠在和金雯、秋昭雪分開後就直接去了飛行基地，沒想到她為了能順路確認金雯她們的情況，又選擇了一條會路過治安局附近的遠路。等接到黎各明的信號，車隊才緊急改變方向，回到市中心去追辰詩棠。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iubji0TE
一旦被那炮火擊中，便是灰飛煙滅，所有人都清楚這一點。黎各明在高空中跟隨辰詩棠的車，而車隊的駕駛速度很慢，他們需要做的是待直升機上的人把辰詩棠打個猝不及防後，前來形成密不透風的包圍圈，而不是親自抓到她。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wczeEDvh
很快，辰詩棠離開了鬧市區，進入距離飛行基地很近的沿海一帶。此處地形簡單，樓棟稀疏，辰詩棠找不到掩體，無處可躲。黎隊長眼見時機成熟，向飛機上四五個下屬發令：跳！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qcDtrTEg
直升機猛降，艙門打開，一羣人開槍。就在辰詩棠來回閃避子彈的瞬間，黎各明拔刀衝出去，斬向她的右臂。那條手臂居然抵擋了激光刃，機械臂和刀刃在空氣中碰撞出電火花來。黎各明抽回刀，改變了劈砍的方向，重傷了她的肩膀，讓她的手臂沒法抬起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Ttxxvyh0q
辰詩棠咬緊牙關，她右肩留下了非常深的傷口，腹部中彈。她強忍着劇痛和大出血，用左手把自己的小臂舉了起來，對準從飛機上下來的一批人。黎各明此刻站在她的左側，見狀便繞到她的身後，再揮出一刀，將那條手臂完整地切了下來。黑色的機械臂脱落，重重地掉到地上。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3skBAsdUC
沒有出血。大臂的斷面並不是肌肉和骨骼，而是密密麻麻的電路和芯片。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XzHNRSiUZ
辰詩棠撿起手臂抱在懷裏，撒腿就跑。包圍圈已經組建起來，一輛輛紅黑色轎車接踵而至，把這片不大的區域圍得密不透風，擋在她前往飛行基地的路前。她喘着粗氣，用還能活動的左手把斷臂的前端對着擋住自己的那一輛車，炮口已經無法收起，但仍舊能開火。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5ABpA3dP
一束激光亮起，那輛車連帶着裏面的所有人化為泡影。整個過程疾如雷電，誰都沒看到那幾個人怎麼説沒就沒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2r6Pwm34p
黎各明的眼睛黏在那片辰詩棠跑過的空地上，雙腿一軟跪在地，停止了思考。他的思緒被切割成很多塊，每一片都在拼命運轉着，可就是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想法，只能發出茲茲的故障聲。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NlTWWsVS
這根本是一個不可戰勝的對手！那條無法解釋其原理的機械臂即使從身體上被移除，切斷了電線，破壞了元件，依舊可以使用。在絕望中，他下達第二道指令：返回治安局，和盧佳思監察官一起規劃更好的作戰方案。眾人回到車上，幾個分隊長木木地握上方向盤，宛若行屍走肉。直升機則不得不換人駕駛，黎各明現在的狀態，可以被稱之為崩潰。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Hl4ATYMJ
辰詩棠終於在一個破敗的基地中間看到了M·H和許燈，旁邊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穿着髒兮兮的工裝，滿眼的膽怯。抵達此處的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因失血過多昏倒在地上。她保有意識的最後一刻暗暗想着，説不定這樣死了也好，自己活着還能幹嘛呢？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Zhi9EIzc3
好痛苦啊。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ghoL9zmW2
好累啊。想睡覺，不想醒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L06HW6kK
等M·H給她包紮好傷口，人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spDL24KAy
四個人登上飛機，辰詩棠調整好情緒後，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真神奇啊，人類居然可以飛到這麼高的空中，可以在金色的雲朵間旅行。太陽沒有正午的時候那麼高，而是躲在雲層中間，下午的太陽很紅卻沒有那麼亮，反倒是太陽周圍一圈鵝黃色的光有點晃眼睛，感覺它們把玻璃窗烤的熱乎乎的——一摸，卻是冷的。高空中的世界，都很冷嗎？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6gxxxPSsY
金雯，你坐過飛機嗎？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nAaOszc6
她的眼淚早已經流滿了臉，泣不成聲。那個人字形的金屬徽章被從口袋裏掏出來，放在辰詩棠一旁的座位上面。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5LavbfHS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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