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童話 - 第六章　數字遊戲（2）

　　我們三個來到學務處，詢問獎學金改制的真偽，可是學務處的人不但沒有正面回答，還質問我們的消息來源。

　　「又是麥田圈？看來我真的要建議校方拆掉它！任何人都可以匿名貼文章，隨意發佈一些不經證實的消息，反正又不用負責任，卻為我們帶來很多麻煩！人人都拿著麥田圈的文章來查問我們，我們哪有這麼空閒？」

　　「再過幾天便是頒獎典禮，我肯定獎學金的名單已經出了，你們沒理由不知情！」我理直氣壯地說。

　　「這位同學，關於獎學金的事，明天我們會發電郵通知全校，妳耐心等候吧。」

　　學務處的人敷衍幾句便把礙事的我們趕走了。

　　隔天，我們果然收到學務處的電郵，簡單解釋一下獎學金改制的原因，還附上老師提名的學生名單。我們班有兩個人得到獎學金──何家星和高志恆。

　　「對不起，嘉琳。」高志恆沒頭沒腦地道歉。

　　「為什麼要道歉？這是老師的決定，又不是你的錯。」葉嘉琳看起來心事重重。

　　「選了全級第一名和第二名，真是又方便又省時！」我諷刺道。

　　「我要跟老師說清楚。」高志恆轉身跑去教員室，我和葉嘉琳緊追在後。

　　教員室的冷氣非常強勁，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專心工作，互不干擾。這種嚴肅認真的氛圍，讓我渾身不自在。

　　「老師，請問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討論。」高志恆恭敬地說。

　　「什麼事？」班主任停下手頭上的工作，抬頭看著高志恆。

　　「我認為獎學金應該留給有需要的學生……」

　　班主任擺擺手，打斷高志恆的說話。「校方既然把提名權交給我們，我們當然會依據提名準則，挑選出最合適的學生。在我們班裡，你和何家星的成績是最優秀的，所以我決定把獎學金給你們。」

　　「請問所謂的提名準則是什麼？光看學業表現嗎？」高志恆反問道。

　　班主任的臉色陰沉下來。「獎學金的目的，是為了獎勵認真讀書的學生。一個學生到底有沒有好好讀書，成績單就是最好的證據。高志恆，你一向溫文乖巧，但自從你跟那些不合適的人交朋友後，你開始變得任意妄為，竟然用這種語氣來跟師長說話。」

　　當班主任提及「不合適的人」時，眼睛不自覺地瞟向我和葉嘉琳。

　　我的成績不好，而葉嘉琳的家境不好，所以對成績好、家境好的高志恆來說，我們是多麼「不合適」的人！

　　「不好意思，老師，但我認為獎學金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幫助有經濟困難而又想讀書的學生。」高志恆儘量保持平和的語氣，以免班主任又趁機把話題扯到別處去。

　　「我們是老師不是偵探，不知道哪些學生『有經濟困難而又想讀書』，我們看得到是成績單上的數字。」

　　聽到班主任說出如此冷酷的話，我已經不懂得「尊師重道」是什麼一回事了。

　　「要是孔子聽到你這番話，恐怕他會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我冷冷地說。

　　「蘇雪言，校內出言不遜，扣十分。」班主任用凌厲的目光瞪著我。「真是遺憾，還以為我的班今年有機會得到傑出班級獎。」

　　「有一個虛偽無情的班主任，就算我們班得到了傑出班級獎又有什麼屁用？」

　　「再扣十分！」

　　眼看班主任額上冒出青筋，高志恆和葉嘉琳趕緊把我帶走。

　　回到走廊，我依然氣上心頭。

　　「現在好了，我們再也不可能跟老師談判。」高志恆用怪責的語氣說道。

　　「難道你能夠忍受他的說話嗎？」我質問道。

　　「他始終是班主任，手上有的是權力，就算妳吵贏了他又如何，對事情有幫助嗎？現在妳反而把事情搞得更糟！」

　　「夠了。」沉默多時的葉嘉琳終於開口。「我知道你們都想幫助我，我真的很感激你們，但你們不要為了我的事而吵架，好嗎？」

　　我和高志恆面面相覷。明明葉嘉琳才是受害者，我倆還在喋喋不休地吵個不停，完全沒有顧及她的感受。

　　「嘉琳，不如我把獎學金轉送給妳，這樣妳就不用擔心學費的問題。」高志恆提議道。

　　「不行，那是你的獎學金，不是我的。」葉嘉琳拒絕道。

　　「那本來就是妳的，要不是校方突然改制……」

　　「總之我不能要你的錢，我不想被人誤會我是貪圖你的錢才跟你做朋友。」葉嘉琳堅定地說。

　　「我知道妳不是就行了！」高志恆邊說邊對我使眼色。

　　「對啊，嘉琳，既然我們是朋友，就應該互相幫助。」我開口幫腔。「志恆不是因為同情妳才這樣做，他是真心想幫助朋友渡過難關！」

　　「沒錯！」高志恆用力點頭。

　　「但我不能白白要你的錢……」

　　「那妳就以身相許吧！」我開玩笑道，隨即被高志恆瞪了一眼。

　　「妳當作我借給妳應急，將來有機會才還給我吧。」

　　雖然葉嘉琳不太願意，但面對眼前的困境，她也只好妥協。就算她不怕辛苦去做兼職，一時三刻也不可能有錢交學費。我知道她表面上接受了這個提議，但心裡仍然很介懷，這幾天總是一臉悶悶不樂的模樣。

　　頒獎典禮那天，我和葉嘉琳一起坐在禮堂裡，看著領獎的學生一個接一個上台，從校方請來的嘉賓手上接過獎狀。

　　台下的鎂光燈不停地閃，掌聲不停地響，好一場虛偽造作的典禮。

　　輪到領取獎學金的學生出場，主持首先講解一下獎學金的理念和獲獎資格。

　　我看向葉嘉琳，她眼裡充滿失望和無奈。

　　這一刻，我心血來潮地站了起來。

　　台上的嘉賓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台下的學生看到我的奇怪舉動後竊竊私語，全場的焦點一下子落在我身上。

　　「這位同學，請妳坐下。」馬校長厲聲道。

　　「我有話要說。」我大聲地說，以免台上的人聽不到。

　　馬校長本來想制止我，但台上某位重要嘉賓卻淡然開口︰「我們洗耳恭聽。」

　　這些嘉賓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馬校長自然不敢開罪，唯有用眼神嘗試阻止我說出對學校不利的言論。

　　「台上能夠獲得獎學金的同學，都是本校非常優秀的學生，他們的卓越表現有目共睹。但在這些學生中，有多少個是真正需要獎學金的人？」

　　葉嘉琳知道我在為她發聲，卻不想把事情鬧大，於是拉了拉我的手。我明白她想息事寧人，但有些說話如果現在不說，以後都不會有機會說。我反過來握著她的手，希望她會支持我。

　　剛才那位嘉賓淡定地問︰「妳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這些獲獎的學生大多出身富裕，他們的零用錢甚至比獎學金還要多，但對於一些默默耕耘、出身草根的同學來說，這筆獎學金可能是重要的經濟支柱。我不明白為什麼校方以學業成績為分配獎學金的單一標準，而不考慮學生的實際家庭狀況。馬校長在開學典禮說過，學校會提供最好的資源，給我們最好的學習環境。可是如果學生要面對經濟困難，那又如何專心學習、成為馬校長口中最優秀的人材？」

　　現場一片安靜，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馬校長清了清喉嚨，低沉地開口︰「這位同學，我想妳可能誤解了，這是獎學金，不是助學金。獎學金制度的重點，是獎勵認真讀書的學生，當然首先考慮學業因素。不論是出身富裕或草根的學生，只要他們考取好成績，校方也會給予獎學金以作鼓勵。」

　　薑果然是愈老愈辣，瞬間就擊敗了我，處於上風。

　　「對於獎學金制度的定義，我可能真的誤解了，但校方今年突然修改獎學金的獲獎資格，卻是不容置疑的事實。以往都是由學生自行申請，今年改由老師提名，讓很多想申請的同學都求助無門。校方這樣做，只是為了方便行政、節省時間，卻對學生的需求視而不見！」

　　這次馬校長沉默了，台上嘉賓紛紛看向他，似乎對這件事毫不知情。

　　有一個身影忽然站起來，是我們班的關少進。

　　「我也有話要說。」關少進淡定地說。他經常上台表演鋼琴，見慣世面，當然不會怯場。「由老師提名的學生，雖然成績優異，但不代表他們需要這筆獎學金。如果他們本身沒有這個需要，就算把獎學金給他們，也無法達到校方想要的鼓勵效果，這樣不就是跟獎學金制度的目的背道而馳？」

　　這下子馬校長的臉色更難看了，但學生的攻勢還沒有結束，身在台上的高志恆上前一步，開口說︰「我是今次改制的得益者之一，但坦白說，獎學金對我來說可有可無，我寧願校方恢復自行申請，把資源分配給真正有需要的同學。」

　　台下那些視高志恆為男神的迷戀者，紛紛站起來表示支持，包括湯思雅和朱紫芬。

　　葉嘉琳也站了起來，緊握著我的手，一起面對強權。

　　同樣身在台上的何家星，緩緩地往前走了一步，跟高志恆並肩站在一起。

　　「我認同他的看法。」

　　連學生會會長也這樣說，台下那些視何家星為榜樣的追隨者也站了起來。因為台上這二人的強大影響力，現場很多學生也站起來表態。

　　面對這種場面，馬校長有些招架不住。

　　反而那位嘉賓表現鎮定，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淡淡地問︰「這位同學，請問妳叫什麼名字？」

　　「蘇雪言。」

　　「妳是全級前十名嗎？」

　　「你差一點就猜中了，我是全級倒數十名。」

　　現場緊張的氣氛被我這句話稍微緩和了一些。

　　那位嘉賓卻開心地笑著。「馬校長，看來你的麥田學院真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連一個全級倒數十名的學生也能說出如此有見地的說話，真是令人眼前一亮！有時候，我們這些老人也得聽聽年輕人的聲音，你說對不對？」

　　「是的，是的，李總監。」

　　隨著馬校長的低頭，我們爭取的東西也得到了校方的回應，獎學金改制作廢，恢復舊有的自行申請，而這次的獎學金也會重新分配。

　　經過這次大鬧頒獎典禮後，全校更加認定了我是名副其實的「蘇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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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數字遊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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