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設、友情向
憑空捏造事實有(2012/12/21為馬雅預言之末日,文章中將其設定為2012/1/1)
自傷自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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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末日來臨前,他想好好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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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發現自己最近有一股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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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多次被評論做的飯難吃的連狗都不吃,亞瑟依然偶爾會進廚房料理一些簡單的食物。
自從20世紀結束,進入新世紀後,世界終於有了些許理想中的和平樣貌。意識體也在國際新思潮的浪潮下,脫離了軍部軍籍,接著政權也被慢慢剝弱、消減,成為吉祥物般的存在。
工作變少、隱私增加,大部分意識體都樂於享受難得的輕鬆休假,不再需要為國事操心煩惱、忙碌不休。雖然仍在內閣掛職,亞瑟實際的工作只有幾個年度會議需要出席。
他現在住的房子並不受政府監管,不會再有人莫名其妙闖進自家、監視出入人員。購置房產需要的資金主要也是自己的薪水,和皇室給予的零用錢。
亞瑟還記得當時的女王白髮蒼蒼,溫柔笑著說要感謝他一直以來對英格蘭和聯合王國的奉獻,將一枚專屬為他特製的勳章別在他的皇家禮服上。
房子是他自己挑的,位處倫敦郊區,兩層樓高的獨棟別墅、附有室外庭院。有個儲藏室能倉儲舊物,此外家具用品完備齊全,生活起來舒適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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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廚房裡,砧板上是剛剛切好的馬鈴薯塊,是要拿來製成薯泥的。
亞瑟一手握著菜刀,一手伸向還沒切完的馬鈴薯,突然很想把刀送進自己脖子裡。
表面上,他依舊平靜的切著左手放上砧板的馬鈴薯,握刀的手平穩的像機械精準,半點顫動都沒有,唯有比平常稍快的心跳聲在提醒他方才閃過的念頭。
亞瑟鎮定的將剩餘的蔬菜切完,把刀放下後才感受到身軀因恐懼而微幅發抖。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流流過指尖、清洗刀身,亞瑟緩慢的舒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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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這種控制不住的衝動越來越多、越來越嚴重,於是亞瑟終究不得不承認:他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還要渴望死亡。
在戰時被俘、凌辱折磨都沒讓他有過這種強烈的渴望,反而當時的他只想憋著一口氣、死死咬著牙撐下去,活下去。為了他的國家、為了他的人民。
或許是降低的工作量,忙碌複雜的國際事務不再佔據亞瑟的思緒,自二十世紀初便瀕臨崩潰的精神終於失去堅持下去的信念,沒有任何逃避餘地。
現在的他是亞瑟·柯克蘭,個人身分大於國家身分。
意識到這不可抗力的命運,亞瑟決定開始著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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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日期。不知何處傳出的預言,2012年將迎來人類文明的末日。無論是星體撞擊地球、外星生物入侵,甚至是聖經般的大洪水,如若末日真的降臨,身為人類文明化身的他們肯定無處可逃。儘管覺得所謂「末日預言」荒謬可笑,亞瑟仍半懷著嘲諷意味的將死亡日期訂在2011/12/31,也就是末日的前一天。
接著選擇工具。亞瑟相信自己就算是握著刀也可以很穩,但還是不希望自己的死亡出任何一點差錯,於是選擇使用政府核准給他防身用的制式手槍。
亞瑟寫好遺書,蓋上自己的印章,又請來律師公證,接著便去購買死亡現場的佈置用品。防水野餐墊、保鮮膜、時鐘以便確認時間、用來懷念的幾項物品:大航海時代留下的耳飾、風乾的異國葉片製成的書籤、戰場上集下的勳章⋯⋯一一選取出排列,物品意外的多,也意外的少。一個個容易被忽略的裝飾背後,都有一段親身經歷的故事,共同構成漫長的歷史,和他的生命。
然後亞瑟去向英國政府與意識體聯合組織請假,理由用的是大部分人的藉口:要去放鬆享受生活。很快便得到友好的批准。
將計劃表上的格子畫上勾,最後只剩下一件事——意識體不會真正的死亡,只要國家仍在,他們便跟著共存亡。死亡更像是他們的冬眠,好好的關閉意識睡上一覺,等下一個春天來臨時再跟著萬物清醒。亞瑟不希望自己醒來後還得自行清理乾涸多時的陳舊血跡,到時他的衣服肯定要全數報廢,浸染著洗不去的鮮紅。儘管從死亡之處再度復生是一件聽上去極其浪漫的事,但亞瑟實在不希望自己在休息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這種麻煩事。為此,他需要一個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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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就是你找我來的原因?」
兩盞熱茶氤氳升騰著霧氣,亞瑟將雙手手指相互交疊置於桌上,瞥了一眼坐在自己正對面、手裡拿著一疊紙張的男人,而後將視線放回自己身前的手上。
「我只能找到你。」關於幫手的人選,亞瑟暗地裡抉擇許多遍。普通人肯定不行,可如果是意識體,他得挑一個不會聲張出去的人,不會在短暫的時間內消失的,而且自己首先得信得過。
對方輕輕嘆了一口氣,亞瑟從未在南歐人臉上見過這麼無奈又苦惱的表情,他握著自己遞給他的計畫,似在思索。
如果不是資料內容不對勁,兩人此時就像是普通的同事在討論企劃。亞瑟提交出去的是一份完整指示的計畫書,包括設想在所有不同情況下,對方應該如何脫罪免責,附件有多份自己親筆寫下的、公證過的證詞,以及每一種情況的應對方式。
儘管表面平靜,不停交換著上下順序的手指出賣了他的內心,亞瑟緊張的等待著對方回覆。
良久,他聽見紙張被翻動合起的聲音,佩德羅無奈的問:「所以需要我做什麼?」
亞瑟微笑著鬆了口氣:「陪我跨個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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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台大多都在轉播倫敦的現場,許許多多的人不在意所謂末日,正一年一度的聚集在守候城市近兩百年的著名地標大笨鐘下,翹首期盼古老的鐘聲敲響新的一年、盛大壯觀的煙火綻放於天際。
雖說2012年是末日,但因時區緣故,究竟什麼時候算是真正的邁向新年呢?何況,一年並非365天,而是365又1/4天,真正的2012年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巧合的是,1884年會議決下將倫敦的格林威治時間設為標準,將世界切割區分出時區,而身處標準時區的英國,在理論上時差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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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0
客廳的茶几上放置著大致分成兩邊的空啤酒瓶,電視時不時在報導中穿插跨年晚會的表演現場,擁擠的人群不畏寒冷的團簇在一起,表情是陶醉在狂歡中對新年的興奮期望。
亞瑟微笑著輕啜一口酒:「他們果然也不信所謂末日。」
佩德羅看向一臉輕鬆的不像是個生命只剩一小時的人,問:「那你相信嗎?」
亞瑟答非所問:「我的末日很早就來了。」
他一派悠閒的表現與平時大不相同,英/國是個精明、處心積慮、運籌帷幄周旋於各國間的策士,身上背負著國/家的重擔,有時連自己也搞不明白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是他造就了英國?還是英國造就了他?漸漸退出政權後,他的所作所為終於不在需要事事考慮國家利益,不用思索行動可能造成的後果,可以自由的哭、笑、努力或慵懶,他不再需要承擔那些束縛他幾世紀的框架。
但,他是誰?他是英/國,他是亞瑟·柯克蘭。然而他自己知道,亞瑟·柯克蘭只是個被幻想出來的可憐人物,他永遠無法成為自己,因為他甚至算不上一個「人」,他更像是被拼合出來的產物。英國歷史是他無法分離的一部分,英國土地是他真正的身軀,英國政府與人民的意念是他的思想,他就是英/國,可同時也並不是。
哲思問題往往只會將亞瑟拖入更深的深淵中,於是他喝下一口酒,決定用酒精麻醉自己,以愉快的心情面對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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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0
「⋯⋯你有沒有想過去遺忘某些事?」亞瑟忽然開口。
佩德羅習慣性的像搖晃紅酒杯一樣搖著酒瓶,不解:「例如?」
看著電視轉播中,正在高聲唱歌的跨年現場,亞瑟自嘲地笑:「走不出來的榮光、過於黑暗的恥辱⋯⋯
「我想忘記那些,但我不會,也不能。國家的歷史永遠是我們的記憶⋯⋯」像血液流淌在身體中,意識體不會忘記歷史。
「可是、如果我是個普通人⋯⋯我早就死千百回了。」那些過於痛苦的、過於悲哀的、過於無能為力的,總是能輕易的逼瘋一個人,千百年的歷史如何是一個普通人承受得住的?他永遠不會是亞瑟·柯克蘭。
佩德羅意會到這是亞瑟在向他解釋理由,雖然不至於遺忘,但死亡確實能幫助他們淡化強烈的情緒。活生生的歷史會變得像是老紀錄片,始終隔著一層螢幕,經歷過,但觸碰不到。
他試圖讓自己的朋友感到輕鬆:「放心吧,我會做好該做的事的:將衣服換下燒掉、防水墊清洗後丟掉、將你埋進雪地裡、等春天來時再搬回到室內⋯⋯」
亞瑟露出淺淺微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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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5
沙發忽然一陣起伏,那是亞瑟站起身,將喝空的最後一個酒瓶放置在桌面上,微微轉頭向佩德羅淺笑:「欣賞完煙火再來找我。」
沉默片刻,佩德羅垂下眼眸,最終仍直視向對方:「明年見。」
亞瑟輕笑一聲後揮手,背對著他離去:「末日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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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們也沒怎麼聊天,驟然失去一人的客廳依然顯得有些空蕩,佩德羅獨自看著電視,在心裡倒數著新年,彷彿這是唯一值得期待的事。
他將酒罐放下,喪失興致的盯著歡鬧的人群發獃。
或許真的是末日也說不定?所以才要盡情的狂歡、把握僅剩的每一個時機。過於漫長的生命就像是一場看不見終點的旅途,有時使人疲累不堪,只想不顧一切的將自己倒臥在命運相連的土地上,就這麼什麼都不想的沉睡。人類的存在,就像是在嘲笑他們,從來不懂得珍惜時光。
佩德羅不禁推敲起現在的亞瑟在想些什麼,如果他的生命將要走到盡頭⋯⋯換他的話會懷念什麼?
他大概什麼都不會懷念吧。他們是歷史和文化的載體,而那些東西是交給後人評判的,他們的個人情緒無足輕重。縱然有過光榮、失落、苦悶、釋懷⋯⋯不對,他還是會懷念的,只不過是懷念其他國/家,懷念意識體彼此間奇蹟般的相遇,曾經教導、學習、爭吵、玩樂、探索著意義,那興許才是「佩德羅」存在的原因。
畫面裡的人突然大聲喧鬧起來,眾人齊齊跟著主持人喊:「10、9、8⋯⋯」
佩德羅將握著酒罐的手放下,目光專注的看向電視,眼神卻模糊迷離起來。他無聲的默念倒數:「5、4、3⋯⋯」
他眨了眨眼,巨大的煙火聲瞬間響起,所有人激動得跳起來歡呼尖叫,喧鬧聲充斥耳膜。混雜其中的一聲槍響,淹沒在附近社區與電視轉播的盛大慶祝聲中。
煙火秀一如既往的精彩,各式各樣的顏色綻放在墨黑的夜空中,一遍遍以不同的形狀點亮,絢爛又美麗。
佩德羅突然想,這些人們知道,英/國死在了這一刻嗎?
末日並沒有來臨,英國也依然存在,只有亞瑟將自己埋葬進了末日,用煙花與歡呼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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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秀持續數分鐘後迎來完結,附近寥落的煙火也漸漸停下,佩德羅一口將剩餘的酒液通通飲盡,再猛地站起身。
走向主臥的路似乎變得極其漫長,他莫名感到惱火,分明是歡樂的新年,為什麼偏偏要⋯⋯
但當佩德羅將手懸空至於門把上時,那些怨氣一瞬煙消雲散。不會死亡的他們,主動選擇迎向死亡,那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呢。
他猶豫片刻,看慣血腥場面的雙目生出不忍:槍擊死亡的話,血跡和傷口形態大概很壯觀⋯⋯終於嘆氣,佩德羅總是無奈於自己的英國朋友,他壓下門把推開門,走進瀰漫著硝煙與血腥的房間。
如計畫書中描述的那樣,擁有金髮的男人安靜的躺在佈置好的防水墊上,從他身上溢出的血跡已然浸紅上衣與髮絲。
佩德羅走近檢查血跡,確認死亡原因為頭部槍傷,噴濺痕跡和倒在右手不遠處的武器皆顯示其證據。
他蹲下身,將兩指併攏靠上脖頸處,脈搏雖不再跳動卻依然保留著些許體溫。他抬眼看向男人的表情,白皙皮膚染著刺眼鮮紅,靜謐而愉悅定格在臉上,似在為新年慶祝。
「新年快樂。」佩德羅輕聲說。
末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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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沉進溫暖的懷抱中而懶得動彈,亞瑟無意識的躺在巨大的安心中,無法操控指尖,也無心去操控。他只想安靜的依賴在這樣的一場夢中,美好的、安全的⋯⋯什麼麻煩都沒有,什麼痛苦都沒有,悲傷,失望,無能為力⋯⋯只要靜靜地睡著,塵世的身分與枷鎖通通拋之腦後,連自我也遺忘⋯⋯
他解脫了。滿足的愉悅充斥著全身,這裡大概便是天堂吧。
真好啊⋯⋯
那裡是沒有時間觀念的,一分鐘能像一年一樣長,一個月卻能如一眨眼一樣短。亞瑟似乎在思考著、感知著,同時卻又不是。
沈浸在未知的安心中,一股擾動卻悄悄竄上心頭:你仍有約定未完。
一但察覺到,微微的一瞬皺眉後,那股噪音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惱人,先前的安定逐漸消失,煩躁躍升心頭。
約定、約定、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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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似乎總在清醒前一刻才被記起,猛地灌入混沌的大腦。
亞瑟猛然睜開眼,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鑲著燈的天花板。
他困惑地眨了眨眼,在恍惚中坐起身,一眼看見客廳落地窗外的青翠春色。
春天已經降臨了。
亞瑟從沙發上站起走到窗邊,一片嫩綠的草地中散落許多小花,白色一叢叢、黃色小點散落著、紅色狀似吊鐘,柔柔的承接住他踏下的赤腳。
他慢慢想起發生的一切。
「亞瑟?」春光美滿爛漫,他聽見有人輕聲喚他。
露出一個令對方驚訝的真心微笑,亞瑟點頭致意:「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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