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蘇汶的話作為基礎,小愛認為艾蜜莉應該是好女巫。琉璃也聯絡了艾蜜莉,透過她傳遞訊息給小愛,既然是琉璃信任的對象,小愛也相信她。
小愛再一次造訪艾蜜莉的店鋪,和上回相同,店看似歇業中,是隨著黑貓鮪魚肚走出來後,自動門才打開,讓她得以入內。身穿紫色連身長裙的艾蜜莉像是等候她已久,拿下老花眼鏡說:「歡迎,有何貴幹?」
「我想請問妳認不認識伊蓮?」
「認識。」
「她是好女巫嗎?」
艾蜜莉笑起來說:「要看妳對好女巫的定義是什麼。好女巫的定義很廣。」
「我是想問,我可不可以信任她。」
「妳信任我嗎?」
「嗯……」
「若是不信任我,問我伊蓮可不可信,又有什麼意義?」
「因為她和我目前在同一個團體裡面,聽說她是真正的女巫,但我身邊有人說她不太能信任,我自己也不太懂她。」
「她是我介紹給柳洙泗的人。」
「妳認識柳洙泗!」
「嚴格來說,妳們的小圈圈,隱士之家?那個團體裡,我認識的只有柳洙泗,妳哥哥可能是從柳洙泗那裡知道有我這個女巫,才找上我幫忙。我和柳洙泗的關係像是母子,後來因為諸多原因,我們才再往來,所以我請伊蓮幫我完成我原本答應要替柳洙泗做的事。」
「你們的年紀有差到可以當母子嗎?」
「我超過四百歲了,孩子。」
「咦!」
艾蜜莉聳肩笑著說:「我是女巫啊。妳來只是想問伊蓮是不是妳的情敵?」
「不是,我……」
「我看得出來。現在我解答妳的問題了,他們純粹是工作同事。」
「那,伊蓮是好人嗎?」
「我沒辦法回答妳這麼問題,只能告訴妳,她是有能力的人。」
在小愛理出頭緒前,艾蜜莉輕快地說:「我回答妳的問題了,作為回報,妳幫我一個忙,幫我把這個東西隨身帶著。」
艾蜜莉遞過來的是一條項鍊,鍊墜處是小小的玻璃瓶,裝著深紅色液體。
小愛問:「這是什麼?」
「我的血。」艾蜜莉對聞言後驚恐萬分的小愛說:「好好收著,無論如何也不能拿掉,要是有人問起,妳就說是哥哥的遺物,絕對不要多加解釋。」
隨身攜帶女巫的血,聽起來相當不妙,小愛想拒收,但艾蜜莉又說:「它在關鍵時刻能救妳一命。」
「我不懂。」
「冷來跟我討召喚惡魔的方法時,沒有告訴過我惡魔的真名。妳曾經跟妳哥以外的人說過惡魔的名字嗎?」
「沒有。他的名字是我取的。我想除了我哥,知道的人就只有我和他。」
「很好,維持這樣。用同樣的方式保住這條項鍊的祕密,召喚惡魔需要許多儀式用具,那些準備起來麻煩,但更難找的是這一樣,也就是法力高強之人的血。我希望妳能把召喚惡魔的流程背起來。」
「但我不會要召喚惡魔。」召喚惡魔的人不是在七天內會死嗎?她沒直說,艾蜜莉也不會笨到以為她忘記這件事才對。
「也許有一天妳會用到,這就是我請鮪魚肚帶妳來的原因。我不能離開這間店,就算妳能請鮪魚肚幫妳一些小忙,說不定有天妳還是得請妳的惡魔降臨。就當作保險。」
「妳說要請我幫忙,可是這是妳在幫我忙。」
「妳以後就會明白的。」艾蜜莉說。她的眼神如此堅定,小愛無法再推辭地收下項鍊,並且在艾蜜莉的教導下學習召喚惡魔的方法。難道艾蜜莉看穿了她死前想再見琉璃一面的心願?也許是吧。在沉到谷底時,她數度想過希望琉璃出現在她身邊,把一切都毀掉,但遇到柳洙泗後她不再這麼想。或許是她的外表看起來依舊太過軟弱,艾蜜莉才會覺得她需要這種自殺式的禮物。
她想要變得強大。打聽出海莉接下來的行程,她鼓起勇氣問:「我想跟妳去高雄,可以嗎?」
海莉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驚喜地說:「當然好啊!不要勉強自己喔。」
「我也想要聽其他講師的課。聽說柳洙泗的課是進階,我常聽不懂。」
「剛好我這次合作的講師是以通俗性的演講為主,而且她講的主題和女性意識有關,很適合妳。」
在小愛的想像中,四處奔波的熱血演說家會搭著優惠時段的夜間巴士,用超商的御飯糰解決一餐,過著艱辛簡樸的生活,然而海莉幫兩人買高鐵商務艙座位,出站由私人司機開著名車接送。仔細想想她是沒見過海莉搭捷運,隱士之家本來就不是一個以節儉為主旨的團體,他們講求心靈富足的前提是物質生活不匱乏。也或許祝賀花籃、宣傳布條與立牌等盛大的排場是為了襯托講者的身分。海莉自居「北部王牌」,這次合作的講者是她口中的「南部王牌」,陳津琇。
小愛平時習慣和平凡的主婦們相處,乍然見到津琇這樣美麗的女人,不禁有點卻步。津琇的年紀可能比海莉大一點,保養得宜的瓜子臉卻不見一絲皺紋,少女般的好膚質配上成熟風韻,展現出輕熟女的明豔動人。小愛拿水給津琇時,看到津琇擦的是薄荷綠指甲油。津琇對她淺笑,優雅地啜飲一口水。
整點一到,海莉的聲音從麥克風傳出。「感謝大家蒞臨今天的講座,我是海莉,剛剛看到在場有一些我的粉絲,我的人氣在南部可能也不錯吧。不過這個場次的講師陳津琇在南部的粉絲比我更多,相信很多人都聽過她的名字,過去幾年來她致力於推廣自我成長課程。替沒聽過她事蹟的人介紹一下,津琇進入隱士之家前經歷失敗的戀愛和職場上的失意,她放下一切,去嘗試一直以來想做的事,把心路歷程寫成書。更多的細節就交給她本人說吧,歡迎津琇!」
當津琇進場時,魚尾裙拖慢了她的步伐,這種裙子非常考驗身材,布料幾乎完全貼合臀部,多幾分肉感就顯得肥胖,扁平沒曲線又不好看,穿在津琇這樣的身材勻稱的女性身上十分性感。相較起海莉,津琇吸引的異性多上不少,甚至有白髮蒼蒼的長者前來聽講,不過也有許多和津琇興同年齡層的女性聽眾。津琇接過麥克風說:「謝謝海莉,也謝謝大家前來。今天的主題是要講我的新書,內容探討單身都市女性的心理。」
看她列出的過往出版書單,以女性心理和兩性關係為主,難怪女粉絲居多。海莉說過「得女粉得天下」,女粉絲較死忠,購買課程的消費力也不手軟,這是津琇為人氣講師的原因。由時尚、自信的大齡單身女子口中說出「女人不為了愛情而活,要為自己而活」極有說服力,津琇說話時眼裡閃閃發亮,她的情史慘烈,多場感情以被劈腿告終,還遇過以死要脅的恐怖情人,或是到了結婚臨頭被毀婚,然而她雲淡風輕談起,彷彿都是小小的趣事,不能影響她的自信美麗分毫。「經歷過感情上的坎坷和事業不順,我發現找出自己喜歡的事最重要。我辭掉工作,短居在島上,度過人生最快樂也最放鬆的時光。」津琇說。
小愛對於津琇的人生經歷沒有很強烈的共鳴感,卻無比認同這段話。大坵島上的生活,是她度過最美好的日子,她相信那樣的一段生活可以改變任何人。
來到簽書環節,津琇像是明星,耐心和粉絲對話,簽下她飄逸字體的名字。直到活動正式結束,津琇才卸下微笑,伸展坐久僵硬的四肢邊問小愛:「妳是冷的妹妹?」
小愛最怕聽到這種開場白。
接著津琇說出僅次剛才那句話,第二令小愛想逃走的話:「妳喜歡柳洙泗?」
小愛輕輕點頭。
出乎意料,津琇沒有把水杯裡的茶水潑她滿頭滿臉,反倒說:「他在臺中,妳怎麼不去那裡找他?」
「我的工作是跟著海莉。」
「難怪她信任妳,過去的小妹妹只會追在柳洙泗和冷後面,不打算好好做事。」
「謝謝。」
「聽說冷走了。」
「……對。」
津琇輕輕嘆息。從她的眼神,小愛確定她與冷有過關係。波浪捲長髮美女,冷怎麼可能放過。
「我準備了書送妳,希望下次見面前妳可以讀完,大致上了解隱士之家的出書方向。」津琇忽然靠近小愛說:「妳不化妝?」
「沒有化妝的習慣。」
「可惜了這張可愛的臉蛋。妳不會化嗎?」
小愛搖頭。
「我可以教妳。」
和津琇的合作相當順利,小愛不用練琴,充當工讀生在會場幫忙即可,收到的報酬還是很優渥。工作閒暇之餘,津琇還會教她打扮。教團的奴隸之中,越美麗的越會被伸出狼爪,從小她又受到冷的諄諄教誨,說一旦她化妝打扮就是在對男性釋放訊息,表示她可以讓任何人上,所以小愛連擦個唇膏讓氣色變好都不敢。與津琇的互動,稍微抹去了她對「變美」的恐懼,她也想要這樣自由自在表現自己。
可是女神也有弱點,津琇在休息室出現蟑螂時尖叫跳起來,罕見地對沒管控好衛生的工作人員發飆,連帶小愛也被罵。事後津琇對小愛道歉,苦惱地說:「我的修養還是不夠。」
小愛說:「妳已經很好了,大家都怕蟑螂。」
「生氣會讓人變醜陋,再生氣我也會用不傷害人的方式發洩,但碰到蟲我總是會失控。唉,最近又忙新書出版加上巡迴演講,額頭都要生皺紋了。結束後我得放個長假。」
「回大坵島嗎?」
「應該是本島的度假村。」
津琇除了出心靈相關的書,最近還出版詩集。小愛由衷說:「妳好厲害,什麼種類的文體都可以寫。」
「妳也可以試著寫。」
「我寫不出來啦。」
「我也不是專業詩人。不過嘗過戀愛的酸甜苦辣,妳就自然能寫出詩句。」
津琇不是提倡不需要愛情嗎?怎麼又好像對感情頗有感想?應該是人本來就有複雜的面向吧,小愛想,她不懂的事可多了,一一發問只會顯得自己愚蠢。
南部課程結束。職位為助理的小愛,體感上覺得自己沒有累積多少辛勞,主事的海莉卻累壞了,迫不及待回大坵島充電。前去偏鄉義診後就鮮少使用社交軟體的柳洙泗,也傳訊息提醒小愛,藍眼淚的季節要來了,正是回去大坵島的最佳時機。
「呼,累死了!」從直升機走下來的海莉伸懶腰。小愛扶著地面,想吐又吐不出來。她討厭搖搖晃晃的交通工具,小型飛機已經夠折磨人,直升機更慘烈,機身隨時都在呻吟,要解體一般。暈機藥偏偏今天沒發揮作用,幸虧她搭機前未進食,否則胃中有食物,反胃起來會更不舒服。頭暈的她回到房子後,跪在馬桶邊乾嘔。還真是美好的返鄉儀式。
聽見門鈴聲,小愛洗把臉,下樓開門。門外雙手插腰等著的是個穿超短迷你裙和低胸上衣的漂亮女孩,燙了頭淺褐色大波浪長捲髮,從頭到腳透著青春氣息,看起來連十八歲都不到,是迄今為止小愛看過最年輕的隱士之家成員。
女孩質問:「妳是小愛?」
「妳找我嗎?」
「我是小八。冷的女朋友。我知道他不在這裡,他被妳害死了。」望著錯愕的小愛,小八露出嬌俏的笑靨——是那種小愛在學校敬而遠之的女王蜂女孩的笑臉。把小愛推到一邊,小八硬擠進屋裡並環顧一圈,不屑地說:「亂成這樣,都不打掃。」
其實是小愛的行李因她趕著嘔吐散落一地沒收拾,小愛默默跟著小八身後,彷若這裡是小八的家,而不是她的。小八把小愛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扔到沙發後面,翹腿坐在沙發上,裙底風光一覽無遺。
柳洙泗要小愛「觀察」小八,小愛不知從何做起,柳洙泗是要她寫一份關於小八品行的報告書,再以此作為小八是否能住在島上的評判依據嗎?這麼重要的事該由他本人判斷。
「妳喜歡柳洙泗嗎?」小八忽然問。
小愛沉默以對。
小八斜睨她一眼說:「妳沒資格喜歡他。不漂亮又學歷差,現在也沒工作不是?完全配不上嘛。」
小愛繼續跟她大眼瞪小眼。小八放棄對不會回話的木頭人嘲諷,轉而直接說「把房子還我。我是冷的女朋友,他說過等我成年就要把這間房子登記成我的。」
天啊,冷究竟要招惹多少女人?如果每個被冷始亂終棄過的女人都吐小愛一口口水,她會被淹死在池塘裡。小愛知道他的守備範圍從少女到熟女都含括,但對未成年出手還是太爛太渣。她對小八說:「島上還有很多空著的房子。」
「這裡的家具是我挑的欸!沙發!地毯!餐桌!」小八每點到一樣東西,就用力敲沙發的扶手,豐滿的胸部也隨之震動。再次響起的門鈴聲解救了小愛,海莉滿面笑容走進屋內說:「準備好去玩了嗎!」
小八指著小愛說:「不要她跟。」
海莉說:「船只有一班,妳們兩個都要來。」
小愛說:「抱歉,我還有點暈機。」
海莉拍拍她的頭說:「妳看起來好多了啊。去走走,勤智也要去,他可以幫我們做苦力喔。」說完,不管小愛和小八的抗議,硬是把她們倆拖走。
SUP行程是小八要求的,勤智這個工具人的存在,讓她的公主病有發洩的途徑。她穿著比基尼擺出各種網美姿勢,雙臂夾胸擠出乳溝,勤智的眼光在那道深溝逗留,像是要被吸進去。相較之下,穿著舊棉上衣的小愛打死也不下水,以免被小八嘲弄。坐在岸邊,她覺得自己又被打回原形,什麼改變人生的正向力量、海莉授課的自我成長訣竅,原來她聽那麼多堂課,根本什麼都沒學起來。她悶悶滑著手機,突然一則訊息通知跳出來。
妳回島上了嗎?傳送的人是柳洙泗。
平安抵達!小愛在語尾加了個笑臉。表情符號裡笑得最開的笑臉也表達不出她的喜悅。
這次一定可以看到藍眼淚。他寫道。
為了藍眼淚,我可以在這裡一直等到六月。她回覆。
柳洙泗回覆:要是沒看到,我們就別回本島了。
放下手機,當小愛再次看向擺出各種拍照姿勢的小八和勤智,忽然一點都不羨慕了,只剩下好笑的心情。
去南竿吃晚餐的路上,海莉故意放慢腳步走道小愛身邊,比著前方嘻笑的小八和勤智說:「柳洙泗回來的消息不要讓他們知道。」
「為什麼?」
「他們倆會纏著柳洙泗不放啊。我會找理由支開他們,讓你們安靜約會。我知道妳喜歡他。」
「他……也喜歡我嗎?」
「這麼說好了,他第一次主動單獨邀約異性超過三次,第一次對某人展現出強烈興趣。」
海莉這句話給了小愛無比的信心。接著,海莉又詳細告訴小愛有關小八的事。原來小八是被冷勾引,一心深信高中畢業後冷就會跟她結婚,甚至還和父母斷絕關係、只為了追隨冷。冷車禍去世後,美好的幻想泡湯,小八在家裡的立場變得尷尬,所以她才想要轉而攀上柳洙泗。小愛本來以為小八涉世未深,因此被情場老手的冷騙走,看來小八也不完全傻,她想跟冷結婚並非只是嚮往戀愛,更想要的可能是隱士之家的地位還有冷的財產。直到不久前,小八都還住在隱士之家設立在臺北的共生公寓。隱士之家提供的住處並不便宜,就算是類似青年旅館形式的共生公寓,一個床位的月租租金也要10000元,小八沒有工作,但憑著家裡的溺愛,就算她和父母鬧翻,也依舊可以拿著家裡的金援吃香喝辣。
最後,海莉總結:「小八就是個被寵壞的小女孩,我常常會覺得,與其讓她來大坵島,不如送她去花瓶嶼。」
小愛說:「不過,她是哥哥提過想要結婚的對象,我想要更了解她。小八說,大坵島上我哥的房子裡的家具是她挑的,難怪我覺得裝潢不像是哥哥的風格。我想知道哥哥想跟她結婚的原因。」
「一時新鮮吧,誰不喜歡青春的肉體。」
「我哥很愛玩,但他對結婚是認真的,之前他交往過的對象,他都不會拿結婚來當承諾。小八一定有哪裡特別的。」
「那妳就去多和小八接觸吧。」
隔天,不知道海莉拿什麼當藉口說服了小八,小八居然來找小愛逛街。儘管相比初次見面的惡劣態度,小八已經有收斂許多,還是掩不住對小愛打從心底的嫌惡,打量小愛的衣著後說:「還好我們在離島,不然我會覺得和妳出門很丟臉。」
寬鬆的T恤和長褲哪裡錯了嗎?小愛低頭看自己,她可是遵守著大坵島的dress code。
小八踩著高跟涼鞋,撐著陽傘走在豔陽下問:「柳洙泗看上妳哪一點?」
小愛回答:「我們沒有在交往。」
「少騙人了,柳洙泗都說了是因為妳,他才不會和其他女人有進一步的關係。」
「他真的這麼說?」
小八沒有回答,好像察覺自己洩漏重要情報給敵人。小愛望著小八走動時扭動的臀部,那雙勻稱的大長腿不輸給冷過去交的任何女朋友。更何況,小八才十八歲,滿臉的膠原蛋白,連語帶酸意的臉孔都很漂亮,年輕就是本錢,倘若小八收斂她任性的面貌,偽裝成好女孩勾引柳洙泗……他會把持得住嗎?
「聽說妳和爸爸媽媽吵架?」小愛本來是想隨便提個問題,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選錯主題了。
小八倒是很驕傲地說起她在冷提出私奔要求後,對於不同意的父母所做出的「反抗」:比如刮花父親的名車、和把父母的結婚戒指典當換成私奔經費,小愛聽得目瞪口呆,不禁問:「妳跟爸爸媽媽有深仇大恨嗎?」
「他們從小就逼我上一堆才藝課,但就是不讓我學真正想學的跳舞,害我不能當歌手。韓國公司難得來臺灣選練習生,他們居然把我關在家裡不讓我去甄選,這是虐童了吧!不反擊,他們不會知道自己是失職的父母。我小時候太聽話了!」
小愛有不好的預感,問小八:「該不會是我哥叫妳離家出走的?」
小八瞪了她一眼,眼神證實了這件事。小愛扶著額頭,她又得償還人情債了。自家哥哥怎麼造這麼多孽?
隨著小八來到馬祖最熱鬧的市中心,想當然耳,在這裡找不到購物中心。小八氣得跳腳。「這裡怎麼連個有牌的店都沒有啊!」
「天啊,這邊只有菜市場賣的衣服嗎?都是阿嬤穿的。」小八在少數有賣服飾的店裡粗暴地亂翻,最後推開被弄得一團亂的展示架說:「熱死了,找地方喝咖啡。」
看到星巴克的,小八像是在沙漠中找到綠洲,飛也似地逃進去。小愛特地為了配合小八出門而化的妝開始被汗水融掉,但她慢吞吞走進星巴克,努力減少和小八相處的時間。點好咖啡到座位上,小愛看著狂滑手機的小八,終於忍不住問:「妳不喜歡島上的生活,當初怎麼會想要來?」
「我又沒打算永遠住在這裡,只是來暫時避難。」
「避什麼難?妳的父母在找妳嗎?」
「都是妳的錯!我跟冷約好要在臺北生活,結果妳回來之後,他在訊息裡告訴我他要為了妳而活,就封鎖我。幾天後他就死了,絕對是妳的錯!」
小愛不能回什麼,因為確實是她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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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島上的太陽不願探頭,猖狂的濃霧使能見度大幅下降,大坵島上的人不是去會館玩樂,就是待在小屋裡。小愛坐在涼亭裡,阻擋視線的霧氣宛如她用冷留下的入浴劑泡澡時的氤氳蒸氣。泡完澡的她皮膚變成粉色,從頭到腳都沾染上櫻花香氣,的確是適合風景如畫小島的美麗生活方式。
除了糟糕的天候,她還收到另一個壞消息是:柳洙泗有事纏身,整個藍眼淚的季節可能都來不了。小愛悶悶窩在玻璃球吊椅上,被霧籠罩的灰濛濛視界使人心情低落。柳洙泗說過,低落的情緒可以透過藝術抒發。她去橋哥的工作室,最近在玩陶藝的橋哥沒多言,叫她坐下就去替她取材料。
比她晚一步進工作室的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三十幾歲男性,叫做彥壽,微胖的臉上老掛著汗珠,得不時拿出手帕擦汗,滿布痘疤的臉仍然油亮。他對小愛異常殷勤,問她會不會熱,要不要換張舒服的椅子,並強迫式向她推銷自己的人生,從學生時期的校園霸凌談到出社會後遭受職場霸凌。據說女人尤其討厭他,但他自稱尊重女性。說時,他用舌頭溼潤嘴唇,溼漉漉的泛紫色嘴唇噁心到讓她別開臉。
彥壽問:「妳覺得我的長相算是什麼程度?以異性的眼光來看。」
「普通。」小愛盡可能遠離他,她不懂為什麼他要對一個才見面不到一個小時的人問這種話題。
「不算帥,但也不糟吧?我還有研究穿搭和健身,有房有車。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我身邊的女性寧可選劈腿渣男。現在好人連找配偶的權利都沒有。」
「你是從事哪類的工作呢?」
「出版業。工作上認識的女性不少,但都有男友了。」
「你想找的是哪類的女生?」
「二十五歲以下,體重正常,會打扮,喜歡小孩。像妳這樣就很完美。」
「我二十六歲了。」小愛第一次這麼高興地說出這句話。
「差個兩三歲也還行,我都三十六了,年齡只是數字,保養好的三十歲女性不會比二十幾歲差。」
「我有認識的人再介紹給你。」
彥壽不願如此快終結話題,又說:「隱士之家的女成員雖然多,但光是冷就搶走一半,剩下的不是歐巴桑就是柳洙泗的粉絲,當平凡人真辛苦。」
門口的碰撞聲打斷對話。「來拿東西。」橋哥踢開門,放下一大箱材料說。
彥壽馬上過去想幫小愛領材料,橋哥諷刺地掃過彥壽,壓著小愛的那份材料不給他,直到小愛親自走過來。捏陶過程中,彥壽頻頻以觀摩為由貼近小愛,身體的熱氣傳到她身上,她想避開又怕給他難堪。出手拯救的又是橋哥,他像尊石像介入兩人之間。
陶藝課程結束後,彥壽有事先離開,小愛總算可以和橋哥抱怨。聽了小愛的敘述後,橋哥不屑地說:「那張猥瑣臉看了就噁心。妳要小心,他看到女性就撲上去,妳要是不明確表示拒絕,他還會跟蹤妳回家。」
「聽起來有點可怕!」
「要不是海莉替他擔保,冷早就趕那小子走了。」
「他是海莉介紹進來的人啊。」
「妳去跟海莉說他騷擾妳,海莉說不定會趕他走。」
「他沒欺負我啦。」小愛笑笑說。既然是海莉帶來的人,那就沒得抱怨了。
島上一次出現小八和彥壽這兩個人物,讓小愛很不想出門。不得不出門吃飯時,她恰巧目睹兩人的會面,本以為會是場好戲,但年紀是小八兩倍的彥壽在她面前唯唯諾諾,連她的眼睛都不敢看。彥壽居然完全沒有對年輕貌美的小八展開攻勢,倒常埋伏在小愛走去藝術工作室的路上,假裝兩人不期而遇再趁機攀談。
「柿子挑軟的捏,小八太強勢了,他覺得妳比較好攻陷。」橋哥解釋彥壽的行徑。
一想到自己成為那個頻繁舔嘴唇的男人的獵物,小愛全身不適,乾脆一次搬一箱食物回家閉門不出。就算待在屋子裡,她也擔心彥壽從哪裡窺探她,這時,採光好的玻璃屋變成暴露隱私的櫥窗。當然,比起教團的人,區區一個彥壽算不了什麼,她可以撐到他對她失去興趣的。
柳洙泗還沒回訊息。他可能又在哪個沒訊號的村落。好想見到他,好想凝視著他溫柔的雙眼。大坵島這個美麗的祕境,怎麼也淪陷成令人不安的地方?
直到海莉敲門告訴她,自己手頭的事忙完了,島民們要湊一團搭船追藍眼淚,她才不得已出門。她得看到藍眼淚,她跟柳洙泗說好要傳照片給他,她可不想被他知道自己又膽怯地縮回蝸牛殼,逃避人群。
由海莉當解說員,島民一行人搭上遊艇,吵吵鬧鬧出航。藍眼淚需要刺激才會發亮,他們在近海擾動海水,看到螢藍光芒,小八尖叫起來,看過第二次藍眼淚的勤智也興奮地狂吼狂叫,現場像是大學生的聚會般熱烈,島民隨著音響放出的大聲音樂恣意舞動。她混在之中手機拍了幾張照片,就躲回角落。除了酒精,還傳來菸味,夏天島民一多,果然就混亂不少。
「敬一杯!敬小八成為我們的成員!」海莉豪氣的聲音響起,在外圍的小愛跟著舉起酒杯。小八笑聲刺進她的耳朵。
彥壽擠出人群,來到小愛身邊,假笑著問:「看到藍眼淚覺得怎麼樣?」
可能是她夜視能力差勁。她覺得畫中的藍眼淚比實景更美麗。她藉口頭痛,快速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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