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薇希雅見聞錄 - 十五、恍然而後悔

　　塔露平緩的呼吸，彷彿平靜了夜晚。闔著雙眼，漠視就是她此時最大的溫柔——或許，塔露的智慧就是斐蘭知道也學不會。小小的塔露，看過的世界肯定比自己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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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難過，這個時候，斐蘭才發現她一點也不了解塔露。

　　茶葉般的酸澀，在心頭暈開，酸楚僅止瞬間，苦澀卻久久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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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露沉入夢鄉，而在黑暗中只剩她與小千對坐。

　　令人恐懼的沉默，像塔露闖進她的生活前，她狹小的四方書案外，她不願直視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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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縮起了身子，雙手抱膝，將頭埋在臂彎中。

　　「對，我從最一開始就知道了。」

　　直面小千，回應她的問題，就好像面對發怒的帝王一般。斐蘭開口便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語尾細若蚊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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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明白，她還沒有遲鈍到哪裡去——就因為這樣，她也才沒辦法振聲回應她。

　　沒錯，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也從一開始，她就……把她放在心上，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應該是這樣，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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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非常、非常在乎她，但為什麼，怎麼也沒辦法用力去珍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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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從恰似輕語一般、乍聽會覺得與語中成熟突兀的嗓音中，斐蘭只感受到冷冽的冰寒。聲聲平靜，如她一如既往無害的模樣。斐蘭卻聽見了沉痛、聽見了嚎哭，從未如現在這般聽見她的嗓音如此冰冷，總是有著熱度的她，斐蘭第一次看不見她臉上的情感。

　　紫蘿一般的雙眼浸淫著無波的情緒，在深思之間，泛起一絲漣漪，深深的後悔隨之沁入其中，將她的眸子染得混濁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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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輕顫著潔白的細長眼睫，自那雙有些看不清的眸子向外看去，斐蘭望見了那雙碧眸，與她印象中的相差甚遠。那雙明鏡，時而俏皮狡黠、時而明亮淨澈，現如今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景色——如焰如火，她火氣未消，反倒深深藏進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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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彷若入夜荒野中，遠處突兀立起的一炬火光。小得如豆，望不清炬旁之物，卻在入眼之時，留下閉上雙眼也抹滅不去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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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她肯定就是畏光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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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最想做卻也做不來，使勁全力卻感受不到手感而放棄的——眼前的小精靈卻說什麼也不放手，既珍視、也盡力去維護，近乎偏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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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就和她不一樣，她的光芒就是她望而生畏，甚至輕觸就會化為灰燼的日光。

　　——她或許就是，藏在精靈之中的吸血種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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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都明白，為什麼不阻止她。不告訴她，這病，很痛、很苦、會死——」

　　「為什麼，不阻止她，也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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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斐蘭沉默，話語如她葉綠的槍，森白的槍鋒直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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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本來就想讓她死……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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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斥責，聽在耳裡，如碎入心脈的玻璃渣子。心口揪得脹痛，猶如刀割。

　　斐蘭眼神結出一抹決然，目光倏地削尖，變得銳利如劍。

　　她以深邃如紫晶的雙眼凝視著對方，靈光中深藏著銳利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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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翠綠如寶石的雙眼平靜無波，就如她預料，那是一雙真誠如火一般明亮，直面其目光就有如直面焰火，受其炙烤一般的翠綠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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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雙在正面炙烤之下，沒有動搖半分的紫眸與她對視，紫眸中的慍怒平靜如水，卻彷彿要滿盈而出。

　　然而她卻沒有恣意發怒，反倒半憂半慍，眼中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的霧氣，好似滿盈的湖水，湖上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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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要她死？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害死誰——我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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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千的盛氣依舊凌人，她沉默不語的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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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以為，她心知肚明！」

　　「正常的精靈忍受不來這種疼痛，我一直這麼想……我以為，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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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才沒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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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氤氳的湖上之霧凝為淚珠，如晨間滑落綠葉的露珠，它輕輕一劃，卻留下遠比木上的刻痕更加深刻、明顯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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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我也、我也想過，如果我能夠更靠近你們的話！我也想過，如果我敢開口，敢厚著臉皮硬是要用話語綁住她的話——」

　　「我也想過，我一直想著，如果、如果、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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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珠無聲，她的悲傷也近乎無聲，唯有呢喃似的話語低聲迴盪，逐漸激烈、沸騰，直至如沸水般叫喊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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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最初沒有猶豫，堅持要跟著你們！」

　　「如果我當時就能固執一點——如果我當時就遠比現在更固執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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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後來還有一次選擇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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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花帶雨不過就是如此，精靈說的，微風吹落的葉片也不過是如此。

　　小千的臉色陰沉如夜，緊抿住櫻色紅脣，她的聲嗓與雙眼的靈光相同，是寧靜燃燒的火焰，平靜無波、火勢微小，但確確實實的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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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沒有機會，我就有嗎？她親口告訴我不要妨礙她，我還有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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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句話就像引子，她情緒中的靜火瞬間點燃，用著以孩童而言幾近低吼的聲音聲訴道，如漫漫大火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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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唯一牽掛的就是妳！而妳什麼也沒說！」

　　「妳從來不在乎！難道我就能自己明白妳嗎？我不知道！我不夠敏銳！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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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每一次都是一時興起！我要怎麼確定妳這次會不會又是一時興起？突然想要看看，淺嚐即止，又很快失去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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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乎怒吼的傾訴後，她細長的頸脖上可見成片的紅，與羞澀的嫣紅同色，卻沒有面頰上嫣紅的那般，給人心跳的悸動。

　　那片是怒火燒紅的痕跡。

　　「許瑞雪，我問過菈米的話，今天也問妳一次，告訴我！對妳來說，我們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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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是無比重要的存在。

　　含淚的雙目半掩，來到嗓眼旁的話語，卻因為一瞬間的遲疑，留在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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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更加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話語，不合時宜的遲到了片刻。

　　斐蘭開口說了些什麼，但就連她自己，都有些聽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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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徒留她獨自寂靜，徒留她似是恍然如夢初醒，餘留迴盪不止的悵然。

　　她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重情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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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恍然而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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