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賊拉着驢子步前, 這裡已是典當街, 踏着路上亂七八糟的海報, 望着主樓山花處有一個圓型時鐘的工部局大樓和附屬的花園六角亭, 無數看不清面容的人影在蠢動, 便知道這些真的不是人類, 一陣陣狂野的嘶叫聲傳出, 驢子便停步不前, 老賊知道驢子其實不蠢, 當感覺到有危險便不會前行, 便拍着其肩背以傳心術說:” 怕甚麽? 我也不怕..”
驢子在哆嗦着, 訴說前面有危險, 有肉食獸, 便以傳心術說:” 你怎麽知道前面有肉食獸?”
“ 唉.. 家姐, 驢子很聰明, 告訴了妳, 為何不相信呢?”
“ 呵!” 老賊聽到熟悉的聲音, 急忙回頭一看, 正是戴着鑲金邊抹額和蓄着雙丫髻子髮式, 身穿高領子金彩繡石青妝緞沿邊的大袖上衫, 暗菱花闊褲子和金錢頭厚底鞋的杜麗娜, 便擁着她興奮地大叫:” 妹妹.. 怎麽妳來了!”
“ 不危急我也不來, 妳不知道?” 杜麗娜指着前面對老賊說:” 看, 今晚是甚麽日子?”
“ 法國節過了, 中秋節又未到..”
“ 不是節日, 今晚是1484年頒布的獵巫敕令, 在聖經的啟示錄中已有啓示..”
“ 不可能吧!”
“ 没有明確指出, 但卡巴拉數值換算法可以計算出隱藏訊息, 1484年頒布的獵巫敕令就在1908年的這一天執行, 獵殺一位邪惡大巫!”
“ 誰說的?”
“ 飛機仔說的!”
“ 他知道..”
“ 公主也知道, 但她追擊媽媽没空..” 杜麗娜拿出摺疊着的旗裝校服, 一對襪子和一雙布鞋說:” 弄來了新校服和鞋, 快穿上吧..”
“ 呵.. 妹妹妳真好, 我很久都没穿過衣服和鞋襪..” 老賊急忙關上虛擬投射實體影像再把衣物穿上, 再穿上襪子和布鞋, 杜麗娜便皺着眉說:” 一直都不穿衣服 怎麽行?”
“ 唉呀.. 我也不想, 没辦法..” 老賊聽到吼叫聲越來越大, 驢子便往後縮, 老賊連忙拉住並問杜麗娜說:” 前面有甚麽怪獸?”
“ 前面的不是怪獸, 是我們的族人..”
“ 我們的族人?”
“ 家姐, 妳忘了妳是吸血鬼族的一份子嗎? 我們都是瓦拉幾亞大公弗拉德三世·德古拉·采佩什的女兒呀, 是頂級貴族!”
“ 啊.. 我忘了..” 老賊牵着驢子往前走, 無數看不清面容的人影也在推進, 前列的都在嘶叫, 便問杜麗娜說:” 上海有那麽多不死族人, 不是吧..”
“ 多呀, 華人和洋人也有..”
“ 他們幹甚麽行業? 是富人還是貧民? 平時怎樣隱藏身份?”
“ 甚麽行業也有, 有富也有貧, 平時和我一樣不吃不喝, 吸半夜從煙館出來, 四處遊蕩的煙鬼, 路倒的吸紅丸鬼和酒鬼, 這些人日夜都川流不息, 擒住一兩個吸也足夠一天的食量..”
“ 吸完, 那些煙鬼, 紅丸鬼和酒鬼還能回家嗎?”
“ 有些煙鬼和酒鬼可以, 紅丸鬼就不行了, 他們吸服紅丸, 要越吸越多才可止癮,由二三十粒逐漸增至一千數百粒, 所以一開始當紅丸鬼, 就只有五年壽命, 路倒就即死..”
“ 吸癮君子的血, 不會上癮?”
“ 其實會上癮, 下等的窮族人才吸那些人的血, 富有的上等族人不用獵食, 很多人會代勞, 例如機構出資購買人血, 中等的中產族人會想辦法去吸健康的人血, 但不能引發血案, 被教會知道社區有吸血鬼存在, 會很麻煩, 所以這時代也有鮮血製的代替品..”
“ 那些是甚麼代替品?”
“ 最簡單是鮮血製的煙土和紅丸, 吸入煙霧化的鮮血漿, 跟吸鮮血差不多, 天天去燕子窩扮癮君子就成..”
“ 怪不得那麽多人去燕子窩..” 老賊望着越來越多嘶叫着的東西說:” 怪叫着的是甚麽? 不是族人!”
“ 那些是吸血喪屍, 妳在1937年的南京不是領教過嗎?”
“ 是, 我用激光刀殺了很多.. 那裡來的?”
“ 是我們族人煉的, 找一個剛死的人或將死的人, 咬一口注入自己的血, 細胞就會化為無意識的吸血食肉獸, 渴望吸血食肉..”
“ 一名不死族可以煉多少吸血喪屍?”
“ 一人一個月內可煉十屍, 再多的話, 自身會枯乾而不能活動, 要化成蝙蝠隱入山洞或躺回棺中..”
“ 原來是這樣..” 老賊留意到已步至圓型時鐘的工部局大樓和附屬的花園六角亭對開, 進入厚厚的霧中, 吸血鬼和吸血喪屍已團團圍住了自己, 驢子和妹妹, 便以松果體偵察, 前排張牙舞爪的吸血喪屍全是面容枯黃及衣衫濫褸的癮君子, 後面的吸血鬼則有着各式各樣的人, 有穿得體六合帽和馬褂的士紳, 有穿長衫的文人, 有赤膊的車伕, 戴凉帽及穿制服的安南巡捕, 也有穿西服和戴巴拿馬帽的洋人, 杜麗娜便張開獠牙大口大叫:” 幹甚麼! 讓路! 瓦拉幾亞大公爵德古拉家族的兩位女兒在此!”
“ 女巫要死!”
“ 没有女巫!”
“ 教皇英諾森八世已頒布獵巫敕令, 女巫絶不可恕, 十惡不赦, 荒淫無耻, 要死!”
“ 教皇說不死族也要死! 少胡說!” 杜麗娜言畢, 吸血鬼便又叫喊着說:” 要執行獵巫敕令, 女巫要死!”
“ 敢誣族長德古拉家族的女兒是女巫, 你們這般不敬, 都要死!”
“ 要死的是老賊陳佛波!” 一名戴着抹額, 身穿大袖上衫和暗菱花闊褲子的老太婆吸血鬼持着拐杖及張着獠牙大口嘶叫:” 老賊陳佛波不死, 我們就不得安寧!” 再做着攻擊的手勢, 大批吸血喪屍便以圓型陣勢撲向老賊和驢子, 老賊正想動手, 杜麗娜卻以閃電般的身法展開環迴攻擊, 行動遲緩的吸血喪屍當然不是大公爵二女兒的對手, 全皆如豆腐一樣被利爪剮得四分五裂, 頭和四肢都跟身體分家, 也有肉臓全部爆出胸肚之外的, 令自己和驢子全身都被血濺至班班駁駁, 便想到這身校服是新的, 那麽快便弄成慘不忍睹, 怎辦? 一陣皮肉撕裂聲音剛過, 再感到頭面都是濕漉漉的東西, 一股腥臭的咸味流入嘴巴, 原來是半條大腸鮎在面上, 内裡好像有糞便, 便急忙去掉, 又覺得舉步唯艱, 望望地上, 原來是大堆爛溶溶的吸血喪屍肢體, 頭髗和内臟, 便拉着驢子慢慢地迎着血肉的亂雨再踏着滑溜溜的肥膏和爛肉而行.
“ 家姐, 妳别動手, 要照顧驢子, 我可以處理他們..” 杜麗娜揮爪把吸血喪屍的盲目攻擊全部化為一片肉醬血海, 十名穿長衫和短衣的吸血鬼加入戰圑, 即被杜麗娜抓斷脖子, 咬掉口鼻和抓爛半邊身子, 其他吸血鬼見狀都不敢突入圓型防護圈, 杜麗娜便吼叫着說:” 來吧, 我的身法快你們三十倍, 可以殺光你們!”
那名老太婆也嘶叫着說:” 教皇英諾森八世頒布的獵巫敕令必須執行, 女巫不可能活着看見太陽, 也不許可返回梵王渡, 要立刻死!”
“ 立刻死的是妳!” 杜麗娜閃電般撲出咬着老太婆的脖子並扯斷頭髗, 其他吸血鬼見折了資深的老族人, 新煉的吸血喪屍亦全耗盡, 只得硬着頭皮來圍攻杜麗娜, 立刻爆發激烈肉搏, 再度血肉橫飛, 景物在昏暗街燈影照之下都是血紅色的, 地上也鋪着厚厚的血肉地氈, 老賊摸摸驢子, 已像在血池中洗浴過, 全匹化為紅色, 再用手抹抹面龐, 也全是肉碎和血水, 自己此刻一定是整個人都是紅色的, 再聽着如杜比立體聲的嘶叫及骨肉破裂音效, 血肉不停的濺在頭上和身上, 便想起在華沙舊市街一角發生的事, 其時德軍炮轟遠處的波蘭國内軍集結地, 那些破碎的血肉和內臓竟呈弧型的飛上半天再灑落在自己的頭盔上面, 整個人片刻化成血紅, 那種可怕一生也不會忘記, 還在想着間, 突然右眼瞳孔彈出營幕, 原來是飛機仔來電, 便以緊張的語調喊着:” 飛機仔?”
“ 富布, 妳知道發生甚麼事了吧..”
“ 他們想消滅我, 是誰? 誰要消滅我? 神人?”
“ 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 宇宙的情況改變了, 獵户座參宿四, 參宿一和觜宿一的三角範圍被妳轟掉了三百顆小行星和磒石, 震動了整個冬季大三角, 我們所在的
獵戶-天鵝臂局部之一的螺旋臂也感應到震撼, 政體顧問路西法, 宇宙尊者坎大哈, 黑魔力帝君, 昂宿星團聯席總裁, 天龍座帝國皇帝和天狼星聖主等大人物都很震驚, 獵户座聯盟召開了緊急會議, 天龍座帝國皇帝親自於會上發言, 指控妳毁滅了他的常規巡航艦隊中的一百四十餘艘星艦, 殺掉他的太子及大量臣民, 也令帝國失去許多有用的資源, 必須獵殺邪惡的女巫..” 飛機仔還未說完, 老賊便撥着面上的肉碎搶着說:” 可是我不是女巫!”
“ 妳以指環魔印啓用以諾魔法的最高能量, 那種爆撃可以毁天滅地, 没人膽敢這樣做, 妳是銀河系中的第一人!”
“ 那又有甚麼問題?” 老賊想到天龍座帝國皇帝怎會有那麽大損失? 那帝國不在獵户座範圍, 便對飛機仔說:” 天龍座矮星系是銀河系最小的附屬星系, 應當歸屬於河外星系, 靠近北天極, 獵户座則在天赤道附近, 兩者幾乎是相垂直的方向, 他的勢力那麽大嗎? 太子, 臣民和艦隊都在獵户座? 那不是入侵嗎?”
“ 天龍座帝國霸佔不少黃金星球, 在該處殖民和設立艦隊基地, 也協助開發獵户座的資源, 為獵户座的文明創建出過不少力, 所以皇帝在獵户座聯盟中也很有地位..”
“ 甚麽是黃金星球? 跟我們的黃金小行星一樣?”
“ 宇宙中百分之十的黃金須經由超新星爆發產生, 但雙中子星合併所產生的千新星, 可以製造出等於三百多個地球總質量的黃金, 如果那範圍有三組雙中子星合併, 黃金資源就很驚人, 附近的大小行星和太空垃圾都一律金光閃閃!”
“ 怪不知那皇帝要獵殺我..”
“ 聽說老總的梅杜莎星防線中也有大量雙中子星組合, 所以才把那範圍建成堅固的根據地, 銀河政體也誓要攻拔那枚眼中釘..”
“ 原來都是為了黃金, 宇宙的高等文明跟地球人一樣貪婪!”
“ 妳錯了, 銀河聯邦不會貪婪, 但也不會阻止會議結果..”
“ 他們不是很正義嗎? 銀河聯邦第三十三議會主席阿努呢?”
“ 尼比魯星的阿努納奇人在獵户座聯盟中没甚麼發言權, 銀河聯邦的代表愛好和平, 都一致投了棄權票..”
“ 正義的光明種族不申張正義去阻止獵殺我, 那很不正常!”
“ 聽我說, 那才是正常, 等於各國都擁核武但協議不使用, 突然有一名國家元首啟用核彈攻擊別國, 那他就是瘋子, 大家會合力鏟除他!”
“ 即是獵户座聯盟緊急會議的結果就是合力鏟除我?”
“ 可以這樣説, 那會議中, 七大參宿恆星合眾政體, 獵戶臂内二十六個自治星團, 全聯盟七億個文明一致同意獵殺公主和老賊, 天團和銀河解放組織被定性為恐怖團體, 必須合力剿滅, 只有兩位元首不同意..’
“ 他們是誰?”
“ 昂宿星團聯席總裁和天狼星聖主, 他們反對野蠻手段, 建議咨詢太陽系代表的意見, 太陽系的事應由他們自己解决, 但也没仼何效果..’
“ 為甚麽?”
“ 因為太陽系的代表強烈要求獵殺妳, 他也是政體顧問的發言人, 表明了銀河政體議長和路西法的立場, 要妳死!”
“ 甚麽? 那傢伙是誰!”
“ 法比列, 他是銀河政體的太陽系特使啊!”
“ 真可恨..” 老賊想着又說:” 我不知道能量爆撃是那麼可怕..”
“ 完全啓動究極元素武器和光之魔法陣式, 力量可以無從估計, 轟掉整個銀河系也可以, 但不能怪妳, 當時那些枯主魔神將妳開膛破腹, 根本没有選擇..”
“ 你也知道嘛.. 不是我的錯!”
“ 不是妳的錯也没用, 赫耳默斯宇宙法則有云, 有因必有果, 妳啓用了能量爆撃是因, 獵户座聯盟下令獵殺妳是果, 現在就要承受!”
老賊拉着驢子, 冒着如雨落下的血肉碎塊並踏着被肉醬弄得滑溜溜的泥巴馬路說:” 我才不怕他們, 我是宇宙仁者, 即管放馬過來!”
“ 公主就知道妳倔強, 早已通知了9413關於能量爆撃的事, 要求動員天團全體來救妳, 老總對此也不反對, 現在大家都來了..”
“ 啊.. 你們全都來了? 真不好意思..”
“ 八角聖蓮寶塔尖頂的血戰, 若不是妳, 大家都已没命, 所以如今也是因果, 妳救了他們, 現在他們一同來救妳..”
“ 是公主領導?”
“ 她追擊媽媽, 回到了公元一世紀羅馬帝國的凱爾特德魯伊森林家鄉, 没有空, 但委托了丹納為行動指揮..”
“ 那麽他們在那裡? 你又在那裡?”
“ 我坐鎮在提姆阿柏總堂的塔樓上面, 監察錫安會高層的一舉一動, 小三在外國墳山的樹上, 監察任何使用死靈術去召喚死屍的巫者..”
“ 今晚有人使用死靈術?”
“ 應該有, 妳的舍監蕯莫拉夫人就是死靈術的巫者..”
“ 其他人呢?”
“ 白狼和天涯守在寶昌路, 因為黑毛天狼正大量集結, 有白狼在, 就不用廝殺, 墨西哥狂龍姐妹在大自鳴鐘捕房監視, 槍神和飛斧殺神於張園外埋伏, 王子和殺殺保護麥當奴老師, 丹納, 荷蘭仔和羽鶴千兵衛於梵王渡到張園一帶巡察, 那一段路是高危地段, 至於八仙橋至大自鳴鐘捕房, 是主力吸血鬼的第一波攻擊點, 由妳妹妹負責, 如第一波失敗, 就由黑毛天狼於寶昌路發動第二波攻撃, 又失敗, 就由死靈喪屍在外國墳山的小河浜至孟納拉路一帶發動第三波攻撃..”
“ 再失敗呢?”
“ 再失敗就是由提姆阿柏總堂作最終之一擊, 到時也天亮, 不可能召喚到甚麽, 所以到時要怎麼應對, 也是不知道, 而且..”
“ 而且甚麽? 飛機仔..” 老賊發覺訊號没有了, 便改以傳心術聯絡, 卻聯絡不上, 再看看傍邊, 已過了工部局大樓, 前面已看到貼滿海報的大自鳴鐘捕房的圍欄, 但血戰仍不歇止, 吸血鬼們開始前仆後繼的進入圓型的防禦圈攻撃, 皆有去無還, 身體和頭髗閃電般被粉碎掉, 杜麗娜可能就是不死族之中最勇悍的戰士, 有這位妹妹真好, 還在想着間, 已到達左右各有兩根大理石柱子的鐵欄栅閘口, 正常應有兩名安南巡捕站崗當值並驅趕閒人, 但現在竟空空如也, 鐵閘也没關上, 再瞄了大樓上眾多的窗戶一眼, 很多人正在布簾的裂縫中偷看, 即是今晚之事, 捕房的人員全部知情, 但不打算下樓去了解, 再望向四周, 還有數百名華洋老少齊全的吸血鬼在聚集嘶叫, 另一隊三百多人的吸血喪屍又準備來沖陣, 令整條街都萬頭躦動, 杜麗娜便對老賊大叫:” 家姐, 全上海的不死族和他們的喪屍都在這裡, 拖驢子進去送信, 快!”
“ 妹妹, 他們好像殺之不盡, 累嗎?” 老賊細看杜麗娜, 也渾身都如血人一樣, 卻没半點疲態並没好氣地說:” 不死族大公爵的女兒不會死, 不會老, 又怎麼會累? 妳也知道嘛, 快進去呀..” 之後便再舞爪廝殺, 十一頭吸血喪屍便先後甩頭斷肢及開膛破腹, 一只殘臂打在驢背上, 另一顆粉紅色的腦袋連着一块帶着頭髮的頭皮彈到老賊的面上鮎着, 便急忙撥掉, 再拉着怪叫着的驢子步入捕房之内.
老賊細看捕房主樓和四周, 建築風格跟香港開埠後的維多利亞式很是不同, 這是法式風格, 有着文藝復興時期的石牆裝飾和柱子, 大理石面有雕塑, 磚砌的窗楣很典雅, 門窗全是拱型, 便想到這捕房建於1864年, 1918年便遷往盧家灣薛華立路新建的警務處大樓, 這裡改稱老北門捕房, 1932年為紀念前警務處總監麥蘭, 才改名為麥蘭捕房, 1934年公董局遷離公館馬路後, 原址改建為十層大樓, 現在已不存在, 留存的照片也很少, 再望向四周, 大閘處有旗杆, 有一些大理石製的櫈子設在欄杆邊沿供人休息, 有兩輛小汽車泊在空地中, 一名頭戴卡其色髓盔, 穿着佩金穗帶的米白色金鈕釦上衣, 鑲紅邊褲子, 腳穿發亮皮鞋, 右手執着手杖的高瘦長官卻站在欄杆處凝視着外面的廝殺, 聽到驢子的蹄聲便轉身對老賊說:” 老賊小姐, 在櫈子處休息一會吧, 别客氣..”
“ 啊..” 老賊望向那人, 身型瘦削, 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按着腰間的金穗佩劍, 其面上有着熟悉的橙紅色上翹小鬍子, 這正是自己時常假扮的刑事科科長蒼郎打, 其人今年三十歲左右, 也尚年青, 此刻竟然面對自己時常假扮的人, 對方也一定知道時常被别人惡攪, 又打人又殺人, 不禁有點尷尬, 蒼郎打卻以尖尖的聲線笑着說:” 請坐, 原本想招呼妳到會客室, 但怕妳會不高興, 就這裡歇歇吧, 我們來談談..”
“ 蒼郎打科長, 你在等我? 有東西要跟我談?”
“ 對..” 蒼郎打坐下, 老賊也拉着驢子坐下, 蒼郎打瞄了混身是血的老賊一眼, 便在口袋中掏出有着古龍水香味的手帕遞上說:” 老賊小姐, 先抹抹面吧..”
“ 咦.. 是古龍水.. 很香..” 老賊抹乾淨面上的血肉, 把手帕放在櫈子處, 再望着蒼郎打, 想到自己此際又被時空和歷史玩弄, 這傢伙一定說兒時跟自己是朋友, 青年時談過戀愛或時常追看自己當主角的冒險故事書之類, 便說:” 蒼郎打先生, 你一定早就認識我, 我是你兒時的朋友, 青年時的戀人還是時常追看的冒險故事書當中的主角?”
“ 哦.. 被妳說中了..”
“ 被我說中了? 也直說不妨, 我不會驚訝..”
蒼郎打在懷中掏出一個金屬小酒壺, 開蓋喝了一口再遞給老賊說:” 看.. 我有陳年美酒, 喝一口看看, 是路易王朝的紅葡萄酒..”
“ 路易王朝? 路易十八時代的?”
“ 不是, 是路易十四時代的!”
“ 啊.. 那麽陳年..” 老賊便喝了一口, 很香醇幼滑, 葡萄香不多, 甘草, 泥土和皮革的味道卻濃, 也有點巧克力的苦味, 不像在喝紅酒, 但卻想一喝再喝, 便喝了三大口, 再搖着酒壺並睜着蒼郎打說:” 哎呀, 對不起, 我喝了科長先生一半紅酒!”
“ 不要緊.. 酒我多的是, 辦公室中都是名酒..”
“ 那麽.. 豈不是天天都酗酒? 不用工作?”
“ 我們法國人, 不能一天不喝酒..” 蒼郎打大口地喝着酒, 對老賊說:” 以我的父兄輩來說, 可以到非洲開發和到中國去打拼, 得到榮耀, 但現在世界局勢已定, 没甚麽可以開發和打拼, 普法戰爭也過了很久, 令我想起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時代的年輕人, 他們總是失落的, 因為拿破崙的輝煌帝國已逝去良久, 没有戰爭, 和平盛世的話, 也就没有機會..”
“ 所以你才來上海工作..”
“ 對, 希望找到榮耀..”
“ 找到了嗎?”
“ 找不到, 但是..”
“ 但是甚麼?”
“ 找到了華人的仙家, 我們法蘭西的老賊小姐, 妳知道嗎? 路易十四也是這樣稱呼妳..”
“ 怎麽認為我是老賊?”
“ 外面殺得屍山血海, 還要裝嗎? 我是幹刑事調查的!”
“ 唔.. 為甚麽我是太陽王路易十四的朋友?”
“ 妳也是他的大債主, 太陽王欠妳錢, 每天睡醒都戴不同款式的假髮和塗不同的化妝品, 希望妳到宮中追債時認他不到, 還有, 羅柏斯庇要把妳生擒到斷頭臺上行刑示眾, 於官邸簽署命令後, 妳便手持兩柄手槍殺入大堂, 嚇得他爬出露台躍到街上逃走, 假髮也甩掉了..” 蒼郎打拿着小酒瓶在吃吃地笑, 老賊便皺着眉自言自語說:” 我總是在歷史中那般厲害, 也在意料之内..”
“ 好吧, 言歸正轉..” 蒼郎打放下小酒瓶, 攤着雙手問對老賊說:” 老賊小姐, 不是有信件要給麥蘭上尉嗎?”
“ 啊, 差點忘了..” 老賊立刻右眼瞳孔彈出營幕, 在虚擬收藏處拿出皮袋子, 再從裡面抽出信件對蒼郎打說:” 可是我要親自交給上尉..”
“ 麥蘭上尉不在大樓..”
“ 那麽他在那裡?”
“ 他出生在第一帝國時期, 創立這捕房時也已中年, 現在是二十世紀, 妳說呢?”
“ 他已去世?”
“ 麥蘭上尉從來都是法租界的一個榮譽象徵, 而且..”
“ 而且甚麽?”
“ 而且那信也不是給他看的..”
“ 不是給他看的? 甚麽意思?”
“ 妳知道今晚是執行教皇英諾森八世頒布的獵巫敕令, 那封信就是跟這敕令有關, 拿給我看..” 蒼郎打揚着手說:” 快!”
“ 好吧..” 老賊知道麥蘭上尉真的可能只是榮譽象徵, 真人尚在世也已經很老, 可能睡在療養院之類, 那没有意思, 便把信交給蒼郎打.
蒼郎打拆着信, 瞪着老賊說:” 老賊小姐, 没有看過信? 妳不拆信也可以看到内容..”
“ 我没有..”
“ 唔..” 蒼郎打丟掉信封, 看了一眼信件, 再把信還給老賊看並說:” 是一堆無意義的圖䅁和文字, 是亂碼!”
“ 哦..” 老賊一看, 果然是一堆無意義的圖䅁和不知道是甚麽文字的文字, 便知道這就是黑巫術, 亂碼是咒語, 能控制人的潛意識, 便立刻將信撕毁並對蒼郎打說:” 你没有看過這信..”
“ 看來老賊小姐, 妳真是絶不可恕, 十惡不赦, 荒淫無耻!”
“ 夠了, 真不應該把信給你看..” 老賊早該想到, 既然不可能找到麥蘭上尉, 大修士一定是想自己無助地睡在石櫈上面, 有人會來盤問, 知道要送信給麥蘭上尉, 總有人會私下拆信來看, 那人就中了黑巫術, 如是低級巡捕就拔出棍子, 高級的長官就拔槍, 或下令下屬幹掉老賊, 加上外面的多方截殺, 女巫没可能無損地返回學校, 雖不是甚麽高招, 但以善使黑巫術和魔法的錫安修會來說, 也正常不過, 便對蒼郎打說:” 科長先生, 你不想要獵巫, 想都别想!”
“ 嘿.. 老賊小姐..”
“ 科長先生, 甚麼?” 老賊看見蒼郎打臉孔通紅, 雙目閃着亮光, 右手按在腰間的槍套上, 便對蒼郎打說:” 不是想拔槍吧, 拜托, 别這樣做..”
“ 我收到今晚的情報和下屬的報告, 黃昏已在等妳..” 再用左手向上指向上衣說:” 特地換上最得體的夏季制服來見妳!”
“ 那制服的確漂亮..”
“ 妳在普法戰爭中救過我父親, 他肺部中彈躺在磨坊中, 妳替他弄出子彈, 還收復了傷口, 另外我哥哥在西非叢林旅行墮河, 也是被妳拯救活命..”
“ 是嗎?” 老賊想到這些也是廢話, 自己並没有經常在歴史中救人, 從不覺得自己是美國那位底褲穿在面褲上面的善良超人, 還在想着間, 蒼郎打又說:” 妳是一位好母親, 所以我知道妳要來, 便急於來等妳..”
“ 科長先生, 你没有答我, 怎麼知道我是老賊? 經過怎樣的查證? 你見過老賊?”
“ 我當然見過妳!” 蒼郎打解開槍袋, 拿出手槍, 老賊大吃一驚, 正想動手, 對方卻展示着槍柄說:” 看! 有妳的刻字, FUBU, 那是妳的名字!”
老賊望着那槍, 是1900年出廠的魯格手槍, 由法國聖艾蒂安武器和自行車工廠出產, 其方格胡桃木把手處就刻有那四個字母, 除此就没有其他特別, 那代表甚麽? 是自己刻上去的? 其實任何人皆可以刻那四個字母, 包括他自己本人, 便問蒼郎打說:” 那代表甚麽? 是我刻上去的?”
“ 就是了, 老賊小姐, 妳對我好, 這是妳送給我的贈品, 妳没有印像?”
“ 唔..” 老賊望望外面, 廝殺聲已遠至八仙橋街, 外面已没有吸血鬼和吸血喪屍, 但空氣仍覺非常腥臭渾灟, 又想到這人接下來一定說自己曾是他的青梅竹馬或情人, 一直忘不了之類, 時常都做愛, 真的不想知道, 便嚷着說:” 科長先生, 你說的我也明白, 别再說下去了..”
“ 妳不知道妳對我是多麽的重要..”
“ 我知道..”
“ 當收到有人假扮我出現的報告, 我就知道妳來了法租界, 沙利很生氣, 費奥禮也主張武力解决, 用重兵包圍梵王渡將妳圍捕, 但我反對, 提議交熟悉華人社區的包打聽黃金榮全權去偵查, 上司們也接受這建議..”
“ 是嗎?” 老賊想着問蒼郎打說:” 你特地盛裝坐在這裡等我, 有甚麽跟我說?”
“ 我想告訴妳..” 蒼郎打拿起酒壺大口地唱着酒, 又遞給老賊喝, 老賊喝了一口, 再望着蒼郎打擎着槍的手說:” 你想獵巫.. 對吧..”
“ 我不知道..” 蒼郎打滿面通紅並滿頭大汗, 拿起櫈子上染成紅色的手帕抹汗, 令面上被血迹弄得班班駁駁, 老賊知道黑巫術正作崇, 自己也受剩飯巫術影響, 但近來已没甚作崇, 便入侵其大腦, 看見一個和暖的下午, 穿着黑白色的長裙和大帽子的自己拖着三歲的他在花園中散步, 就像兩母子, 便想到這人的樣貌像自己? 不可能像吧, 至於那母親, 跟自己樣貌相同的複製人很多, 也不可能是自己, 再想搜索多一點資料, 蒼郎打又迷糊地說:” 我想告訴妳.. 母親..” 之後卻欲言又止, 老賊竟看到自己抱着初生的他於布滿玩偶的房間中哺乳, 即嚇得跌撞在驢子處, 令驢子大叫, 才穩定了自己.
“ 剛才你說我救了你父親和哥哥, 即是我救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
“ 所以我說妳是位好母親..”
“ 為甚麽不開始就說清楚, 現在才說?”
“ 因為妳說過, 自己以老賊身份在別處出現的話就要當作不認識..”
“ 是嗎?” 老賊想到的確是這樣.
“ 母親.. 我認為教皇英諾森八世很有道理, 是聖諭, 須執行..”
老賊想到必須放棄調查誰是為他母親, 先解決黑巫術, 便右眼瞳孔彈出營幕查找教皇英諾森八世的資料, 再對蒼郎打說:” 教皇西斯篤四世死後, 羅馬街頭暴亂, 英諾森八世靠局勢不穩和賄選才得以成為教皇, 他體弱多病, 又沒有威信, 受西斯篤四世的侄兒儒略·德拉·羅韋雷操控, 後來羅韋雷自己也當選為教皇儒略二世..”
“ 這些我知道..”
“ 英諾森八世為人貪財腐敗, 不理神的子民死活, 他的敕令是逼害異端, 放仼西班牙的宗教裁判所殺人, 呼籲組織十字軍, 實際上只為自己創富, 他與異教領袖奥托曼蘇丹巴耶塞特二世是朋友, 扣押了其競爭者, 令蘇丹每年向他進貢, 更贈與他命運之矛..”
“ 那又怎樣?”
“ 他本應富有, 卻窮到典當三重冕和聖座的寶藏..” 老賊還未說完, 蒼郎打卻搶着說:” 聽說聖杯也被典當掉..”
“ 哦..” 老賊聽見聖杯, 當即眼前一亮, 便問蒼郎打說:” 你知道聖杯在那裡?”
“ 他的兒子跟麥迪奇家族通婚, 典當了給他們, 流入了家族成員所寵信的宮廷猶太人手上..”
“ 那麽現在呢?”
“ 我知道聖杯所在, 原本想告訴妳, 但我改變了主意..”
“ 為甚麽?”
“ 因為親愛的母親, 妳是醜惡無恥的女巫!” 蒼郎打把槍指向老賊的胸口.
“ 是黑巫術在影響你, 收回手槍!”
“ 英諾森八世很有遠見, 是聖人..”
“ 他不是聖人, 是穿戴上流衣帽的敗類, 收回手槍!”
“ 我不能!”
老賊以腦電波攻擊蒼郎打擎槍的右手腕, 手一鬆, 那槍即跌在地上, 便看見槍柄的另一邊以法文刻着{母親送贈1898}, 那槍是1898年由母親送贈給他的, 另一面是富布, 即是自己於1898年送槍給兒子, 那年兒子二十歲, 今年自己這位母親也不應很老, 理應尚健在, 便趁其俯身檢拾手槍之時問:” 你說我是你的母親, 現在我在那裡? 尚健在? 住在巴黎市區嗎?”
“ 母親, 妳知道嗎? 妳邪惡, 妳偽善, 妳就是路西法..”
“ 我怎麽會是?”
“ 光明之星, 巴比侖大淫婦和聖杯也是妳, 那早已注定, 没法改變, 所以..” 蒼郎打又擎槍指着老賊說:” 母親.. 我不會告訴妳聖杯所在!”
“ 哦..” 老賊想到很久也没人說過自己是光明之星, 巴比侖大淫婦和聖杯, 但他並没有回答另一位自己是否尚健在, 那是自己的一位能量身? 若是的話, 能量身也有自己的名字和人生, 不會跟老賊是同一位人物, 正想問個明白, 蒼郎打又對老賊說:” 母親.. 也别想知道323計劃和303計劃的詳情, 那是光明會和共濟會的最高秘密, 即使以卡巴拉數值換算法去查找聖經啟示錄, 也不會得到答案..”
“ 呵!” 老賊當即如電殛一樣全身一震, 原來一直找尋的323計劃和303計劃之詳情, 甚至聖杯所在, 這位兒子全都知道, 如果可以得到全部答案, 自己絶不介意當這位大寶寶的媽媽, 便瞪着蒼郎打說:” 我的好寶寶.. 快告訴媽媽, 快說!”
“ 母親.. 可惜妳是女巫, 絕不可被饒恕, 十惡不赦, 荒淫無恥!”
“ 別那樣說, 教皇英諾森八世才是不被饒恕, 十惡不赦和荒淫無恥!”
“ 胡說!” 蒼郎打又擎槍指着老賊的胸部.
“ 收回手槍!” 老賊瞪着蒼郎打說:” 不聽媽媽的話嗎?”
“ 但妳是女巫!”
“ 我不是!”
“ 不是? 不可能...”
老賊感覺蒼郎打此刻神智已模糊, 應該趕快套取情報, 得到後就趕快去取聖杯以結束這十六天的末世救贖, 還可以針對管理人集團定下之後的打擊計劃, 正想開腔說話, 蒼郎打解開脖子的鈕扣, 在頸部抽出連着金項鏈的一個十字架給老賊看, 那東西是木刻的耶穌受難像, 老賊到即感腦袋劇痛, 急忙别過臉去並大叫:” 拿走那東西!”
“ 母親.. 妳若不是女巫就是吸血鬼, 這就是證明!”
“ 拿走那東西.. 媽媽頭痛..” 老賊伸出雙手擋格面前那十字架, 但蒼郎打仍不斷地把十字架在面前弄, 便無名火起, 一巴掌打在蒼郎打面上, 當即打翻地上, 十字架和手槍都滾到一傍, 立刻就感到内疚, 便對蒼郎打說:” 對不起.. 好寶寶, 媽媽重手了..”
“ 母親.. 到此為止了, 今晚我執行敕令, 妳要死!”
老賊瞪着蒼郎打, 並指着手槍說:” 對我開槍没用!”
“ 剛才證明了妳是女巫, 是吸血鬼!”
老賊想到這人真是煩死了, 便想說:{ 是又怎麽樣!} 再下令吐出情報, 又想到假若他不從, 就殺了他嗎? 不能以再老方法去套取情報, 處事要靈活, 也可以慢慢下載他的記憶, 總會找得到有用的線索, 便對蒼郎打說:” 好寶寶.. 别這樣對媽媽好嗎?”
蒼郎打打算抓住那個吊在胸前的十字架, 卻發覺項鏈已折斷了, 便想往地上去拾, 老賊便嚷着說:” 别拾!” 再推着驢子去撞蒼郎打, 把扒在地上檢拾的他撞翻, 蹄子再把十字架項鏈踢至牆角臭水溝中, 再對蒼郎打說:” 好寶寶.. 夠了吧!”
“ 我今晚要執行敕令, 我和父親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 而母親.. 妳是邪惡的地爾門!”
“ 我又變成了地爾門?”
“ 妳是華人的神仙, 根據神父所說, 是地爾門!”
“ 是地爾門又怎樣? 地爾門也有善良的!”
“ 没有, 只有天使是善良的!”
“ 神父在胡說八道, 天主教會才是邪惡的, 滿手血腥, 貪污腐化, 擅改聖經, 殘害異教徒, 教皇, 僧侶, 主教和神父都十惡不赦, 你竟然相信!”
“ 啊.. 母親.. 妳竟然說出魔鬼的話..”
老賊知道自己有點過分, 對虔誠的天主教徒那樣惡毒地詆毁他們的宗教, 但那是事實, 不那樣說才是埋没良心, 自己决不會收回言論, 還在想着間, 蒼郎打站起擎槍指着老賊的面額大叫:” 母親! 我現在就要執行敕令!”
老賊想到這人中了黑巫術, 真的可能開火, 雖則自己也不怕, 但也不想出現中槍没事或接住子彈之類的奇行, 還在思索着處理方法之際, 一人卻在遠處大叫:” 快開槍! 殺了那女巫!”
“ 咦..” 老賊望過去, 有四人剛從大樓步出, 頭戴六合帽的應是僕人, 另兩人是高禮平和秋霞, 另一人則十分面善, 個子不高, 年紀約50歲左右, 蓄着小鬍子, 滿面是皺紋, 看去像一頭皮膚黝黑, 身驅粗壯的沙皮狗, 頭戴鑲有帽正的六合帽, 身穿的是御賜黃馬褂, 鑲金片和玉扣的腰帶上繋着巨大的玉佩, 鞋是黑缎厚底金如意頭鞋, 那些都是尊貴的身份像徵, 其面上雙唇很厚, 有着滿人的扁鼻子, 也有一對凶狠的小眼睛, 此人就是上海灘令人聞風喪膽的侍衞爺和達壽爺, 竟半夜親來捕房為兩名奴才攪手續保釋, 也没帶上甚麽手下, 還在觀察着之際, 蒼郎打卻轉身面向三人以生硬的京腔國語說:” 你們是誰?”
“ 我們是誰你不知道?” 高禮平指着老賊, 以法語對蒼郎打說:” 科長, 你是天主教徒, 有責任執行敕令, 殺了她!”
“ 這是我的家事!”
“ 哦..” 達壽指着蒼郎打, 對高禮平說:” 這鬼子隸屬聖杯神殿教團, 應該拆過信, 看來瘋了,..” 再指着老賊, 對秋霞說:” 捉她上車, 我們回去!”
秋霞便欲步前, 老賊急忙嚷着說:” 警告你們, 別碰我!”
蒼郎打用槍指着三人說:” 你們在滋擾我和這位小姐, 快離開!”
“ 不離開又怎麼樣?” 高禮平對蒼郎打以法語說:” 長官, 你敢開槍?”
蒼郎打被激怒, 正想開槍, 秋霞即火速以看不見的指法點其頭部死穴, 蒼郎打即全身發軟並失去意識, 達壽便上前繳去其手槍和解去長劍, 高禮平則扶住其身體, 老賊急忙站起大叫:” 你們幹了甚麽!”
“ 剛剛只是點穴, 其百會穴, 太陽穴 和耳門穴被點, 那些是死穴, 若五更不破解, 就返魂乏術..” 達壽對老賊說:” ..每擒獲陳英士的匪徒, 本座一律下令集合一群, 再以這手法去處置一至兩人, 其他匪徒待到天亮, 見同伴面黑慘死, 都自然招供, 但可惜没甚麽有用的情報..”
“ 人人都知陳英士待在馬霍路六號, 為甚麽不直搗巢穴殺了他? 還套甚麽情報?”
“ 這裡是租界, 仙家!”
“ 我不是甚麽仙家!”
“ 不是?” 達壽不理會老賊, 回頭對僕人說:” 準備開車, 我們押鬼子犯人回去..”
“ 你們想押走科長? 膽敢在自嗚鐘捕房虜走法國官員?”
“ 是又怎樣!” 達壽瞪着老賊說:” 他是聖杯神殿教團的人!”
“ 上海租界有聖杯神殿教團的人? 說清楚一點!”
“ 陳佛波, 那就對妳說清楚, 到五更日出, 妳的兒子就歸西!”
“ 達壽爺, 你知道他是老賊的兒子?”
“ 當然!”
“ 那麽老賊的丈夫是誰?”
“ 妳不知道?”
“ 我不是老賊..”
“ 那妳為甚麼要知道?”
“ 老賊没有法國丈夫, 她才十六歲!”
“ 妳說的是妳自己吧..” 高禮平對老賊說:” 富布, 妳今年十六歲, 怎麽知道老賊也十六歲? 她在法蘭西歴史中也是名人, 不能有法國丈夫嗎?”
老賊想到自己認識查理九世, 路易十五, 也認識拿破崙, 一定路易十四和其他各朝代的王公貴族統統都認識, 要找丈夫又怎會找一位平民? 那不合情理, 便對高禮平說:” 法蘭西各朝代的王公貴族, 老賊統統都認識, 要找丈夫又怎會找一位平民? 那不合情理!”
“ 富布, 妳為甚麽知道老賊不喜歡平民?”
“ 這個嘛..” 老賊想到高禮平說得很對, 平民没有地位, 但也没甚麽不好, 該怎麼去回答呢? 卻看見高禮平和那僕人合力抬蒼郎打到外面的汽車處, 便大叫:” 想將科長怎麼樣!”
“ 想知道?” 達壽瞪着老賊, 左手握着兩枚蜜臘彈丸不停地轉弄, 右手指着汽車說:” 陳佛波, 上車便知道!”
“ 我不上!”
“ 不上?” 達壽望着秋霞以眼神發令, 秋霞便想動手, 外面卻有兩條人影走近, 達壽便拉着秋霞制止, 老賊知道外面的正是扮作推夜香木頭車工人的墨西哥狂龍和小紅花, 正欲走近察看誰被抬上汽車, 老賊望望大樓的窗户, 也没人在偷看, 知道其實蒼郎打是法國人的棄卒, 今晚準備犧牲他以換取老賊的準確情報, 巴黎的法利埃總統和克雷孟梭首相正留意着上海方面的消息, 一定包括着大金融家族羅斯柴爾德, 但即使如此, 也不可能讓蒼郎打去死, 是時候動手救人, 墨哥狂龍和小紅花可以接應, 就殺掉這三名朝庭鷹犬為民除害, 正想鬆開抓着韁繩的右手之際, 達壽又對老賊說:” 陳佛波, 告訴妳, 本座的公館處有一支洋酒, 前面招紙處印着三二三, 後面招紙處印着三零三, 上車跟我們回去, 就可以開給妳喝!”
“ 呵..” 老賊聽到323和303兩組數字, 兩眼又告突起, 這些資訊差不多已告忘卻, 那是管理人集團的秘密計劃編號, 一直也没有絲毫線索, 這傢伙竟然那樣說, 自己實在非去不可, 即使又是太上老君的葫蘆法寶陷阱, 亦要再闖, 便嚷着說:” 我想喝.. 我也去!” 之後便以傳心術通知墨西哥狂龍和小紅花自己要往張園, 不必跟隨, 以免打草驚蛇, 但請其照顧驢子, 便登上七座位的美國白色蒸氣車廂的後座中, 秋霞登車坐在傍邊, 無意識的蒼郎打就和高禮平坐在中央的一排座位處, 僕人坐上前排駕駛座, 達壽坐上駕駛座傍邊並關上門, 再揮着手說:” 這晚洋涇浜一帶相當凶險, 回安愷第!” 僕人便開動嘈吵的引擎, 汽車即噴着黑煙搖晃着在夜暗迷霧中開行.
老賊觀察着這紅色的漂亮汽車, 跟麥當奴老師的車子不同, 他是開蓬的, 但這是有黑色頂蓬的, 沙發很舒適, 以高級的皮革造, 可以嗅到一陣皮革香, 車子看來也是新的, 達壽又對老賊說:” 陳佛波, 有人說這年頭上海灘只有兩輛汽車, 都於光緒二十七年由西洋匈牙利國人李時恩運來, 工部局無䅁可稽, 照馬車納税捐照, 車主呢, 一位是大財主猶太人哈同, 另一位是洋大夫, 但本座忘其姓名..” 之後又用手比劃着說:” 哈同夫人因汽車不能慢駛, 超前馬車而每天都交罰款, 衍聖公初到滬上, 看了不識貨, 在萬家春蕃菜館作詩一首稱{汽笛蓬蓬叫鬼車, 去來不怕路遙賖}..” 之後便在大笑.
老賊想到光緒二十七年是1901年, 衍聖公是世襲公爵封號的孔子後代孔令貽,
是孔子七十六代嫡孫, 在京期間與吏部右侍郎孫毓汶之女成婚, 任翰林院侍講和主持衍聖公府務, 一生勤於辦學, 萬家春蕃菜館又在那裡? 那些蕃菜好吃嗎? 自己在這年代還未吃過蕃菜, 為甚麽不去吃? 這時達壽又補充說:” 時代進步了, 這一年, 街上到處都是洋汽車.. 啊.. 陳佛波, 本座忘了, 妳不是上海人..”
“ 達壽爺, 你怎麼知道?”
“ 富布, 告訴妳..” 高禮平對老賊說:” 我們男人薙髮, 四面薙光只留中央一綹長髮, 分成三股編成辮子, 洋人喚做豬尾巴, 上海灘卻留行前留海, 後留海, 蝴蝶辮和衬小辮, 公子哥兒和白相人都愛時髦, 辮子垂在腦後, 太湖和外省來的伙夫卻愛盤上頭額, 鬆辮鬆的部分便長出角來, 叫出角辮子, 或者折疊繋在腦後, 叫得勝糾..” 之後兩手在辮子處示意着說:” 但公子哥兒和白相人不屑這樣, 即使毛廁登坑, 也只繞在脖子處而已, 伙夫們看見這些時髦形像, 都放下油鬆辮子, 但辮子久經束縛, 不易恢復原狀, 仍曲折有緻, 只要觀察其鬆辮之曲度深淺, 就知到那人到滬的久漸, 公子哥兒和白相人都叫那些人作阿曲和曲細, 是低一等的市民, 不是老上海人..”
“ 哦.. 老上海的市民較高貴? 等如高貴的維多利亞人嗎?”
“ 維多利亞? 現在是愛德華了, 那些是英吉利紳士淑女, 當然更加高貴!”
“ 高先生, 你也是一分子吧, 你的油鬆辮子是假的, 你早已剪髮!”
“ 哦..” 高禮平弄了弄辮子, 嘻笑着說:” 被妳知道了..”
“ 妳說起維多利亞..” 達壽用手比劃着並在倒後鏡處盯着老賊說:” 本座記得於塔樓見過安順洋行副總經理埃文斯先生的助理, 是美利堅合眾國人氏, 那位先生叫富布, 妳也叫富布, 妳是美利堅合眾國人氏吧..”
“ 哦..” 老賊望向窗外, 車子已駛過了簡陋的泰勒氏橋, 即是鄭家木橋, 經過中英文的路牌, 搖晃着進入鋪着石板路面的福建路, 高禮平便對老賊說:” 富布, 這馬路也叫閘路, 是租界最早的馬路, 可以由鄭家木橋北通蘇州河上的閘橋, 原居於
咸瓜街一帶的福建人聚居在這街道兩傍的木排房子和理弄處, 看看..”之後便在車窗處向外面吐了一口痰.
“ 陳佛波, 那美利堅合眾國人富布是鬍子漢, 妳是女兒身, 那鬍子漢抱着一名
八至九歲的小癟三跳窗飛走, 令本座嚇了一跳..” 達壽向後瞪着老賊說:” 那位富布是妳嗎? 陳佛波!”
老賊又記起曾登上塔樓營救阿木林, 在梯間槍殺了他的一名手下, 這事本已忘卻, 這人竟然還記起, 其實問也多餘, 今晚是獵巫大日子, 自己會那麽笨承認是女巫? 秋霞卻盯着自己開腔說:” 陳佛波, 上海人人也知道妳身份, 就坦白吧!”
“ 我是陳佛波, 洋名富布, 上海人怎麼會認識我這小人物, 林黛玉, 陸蘭芬, 張書玉和金小寶才是人人都認識吧..”
“ 妳說的是安愷第四大金剛, 也是十年前的事..” 高禮平轉身對老賊說:” 富布, 二十世紀了, 科學昌明, 上海人的認知已經改變了..”
“ 那不干我的事, 我只是女學生嘛..”
“ 妳就坦白吧..” 秋霞瞪着老賊吼着說:” 裝甚麽! 以為我們儍的嗎?”
“ 我是陳佛波, 洋名富布.. 儍的也知道我是普通學生吧..”
秋霞怒瞪着老賊, 老賊卻懶得理睬, 望向窗外, 已左轉入靜安寺路, 馬路兩傍都是大樹, 可以看見樹叢中有一些歐式風格的花園別墅, 街燈也很明亮, 夜景很寧靜, 没有吸血鬼和喪屍, 也没仼何海報, 看來獵巫行動没擴展至公共租界, 達壽又對老賊說:”内廷侍衞親軍健兒, 全來自内務府善朴營, 朴户皆八旗子弟, 所謂布褲腿子八大樣, 皮兜, 石鎖, 木攪棒, 百步穿楊弓弩弦, 移石卧在馬背上..”
“ 那是甚麽意思?”
“ 是這樣的, 本座記得小時候, 睡的是吊着的荆條筐, 百日後練爬, 走路先學跌跤, 成人不扶, 再練地上抱小皮兜, 十歲以鵝卵石口袋掛起練拳腳功夫, 十多歲練拉石盤和卷繩子栓着的石鎖, 再攪棒子, 練掘力和鐵布衫, 穿好罩褲罩甲和把兒帶去紫光殿演武廳示演布庫戲法..” 達壽繪形繪聲地訴說着往事說:” 再練馬術, 刀槍, 弓矢和火槍, 十九周歲就是精銳的武士, 可以出陣當先鋒!”
“ 那麽厲害嗎?”
“ 當然厲害, 本座出身侍衞世家, 八歲已可提五十斤的兜子, 十一歲可推倒一百斤牛皮口袋, 更能拖着走數十丈, 再一腳踢倒, 十二歲便跟阿瑪過招, 十三歲時, 同輩的孩子都是本座的手下, 十五歲已能在校場為隊長編練旗營隊伍!”
老賊想到這傢伙在告訴自己, 他是正統勲貴侍衛世家訓練出來的精英, 其實内廷侍衞親軍早就不再是精鋭隊伍, 自陳德刺嘉慶帝事件開始, 暴露出侍衞隊因循怠玩, 風氣敗壞和管理混亂, 没有操練騎射, 日常不習武術, 生活也奢侈腐化, 道光帝便挑選東三省邊疆侍衞取代原有的侍衞以拱衛他外出祭祀, 到這年代, 内廷侍衞親軍更名存實亡, 都是投閒置散之輩, 光緒帝決定仿效普魯士建制組建扈衞軍, 侍衞不須練騎射和習武, 卻要強制入讀軍校, 這方案到攝政王當政後才得以落實, 這傢伙行伍殺人, 又當上特務頭子, 比起那些在宮中投閒置散的同輩來說算是最幸運的, 但又有甚麽好炫耀? 為何不炫耀十五歲殺了多少人? 便嚷着說:” 那麽達壽爺十五歲時, 殺了多少人?”
“ 陳佛波! 妳..” 秋霞正想大罵, 達壽又接着說:” 本座記起三十年前, 美利堅合眾國前總統訪問天津, 本座有幸見過他尊貴的一面, 美利堅國人民熱愛平等自由, 為解放黑奴打了四年的扙, 為甚麼我會知道呢? 我告訴你..”又再繪形繪聲地附以手勢說:”在大馬路泥城橋西首奇園裡面, 懸掛了一面非常巨大的戰圖, 全圖歷時十二年才繪製而成, 耗費十二萬兩金子, 當中營壘, 炮台, 南北軍隊士兵列隊形態, 陷陣肉博場景, 血肉浪籍的死者, 排槍和炮轟的火力, 全部都躍然畫中, 要看清楚全貌, 得要沿石級登上三層的之字型高台才可以做到..”還未說完, 老賊便記起那次闖塔樓, 這人正是對洋人面貌的自己說過這番話, 看來他的墨水不多, 這些對白可以對不同的人說, 甚至說完又說, 讓人以為他是見多識廣的老上海, 這人參與鎮壓新疆回變, 不是人生的重要一頁嗎? 為何不說? 便問達壽說:” 光緒三年秋, 達壽爺奉旨監軍, 隨劉錦棠馬步三十二營平定天山以南回部八座城, 每一座城都親手殺一萬降賊, 平定八座城即是殺了八萬降賊, 不分老幼男婦皆殺, 請問一個人如何殺八萬人? 累嗎? 殺那麽多人, 有甚麼心得? 太后有甚麽封賞?” 老賊言畢, 松果體便感應到身傍的秋霞情緒激動, 正欲動手, 卻畏懼老賊的神秘仙女身分而抑制着, 若自己只是普通少女, 恐怕已在這後座沙發上被大缷八塊, 弄得車廂血肉浪籍, 這車就不能用了, 還在想着間, 前面一排明亮的街燈照亮了道路, 原來左面就是跑馬場, 場内卻没人溜馬, 這時達壽又心情平靜地說:” 陳佛波, 妳也知道那往事, 本座幾乎忘了行軍作戰的苦日子, 妳說本座殺人, 告訴妳, 那些俘虜是賤民, 回回是異族, 非我族類, 不堪教化, 不懂忠君愛國, 支持突厥奸賊阿古柏竊國稱王, 又跟陜甘回匪白彦虎同流合污, 投靠西域乳目國大汗, 城頭懸掛乳目國旗, 自以為是乳目國人, 忘祖忘宗, 不殺何為?”
“ 忘祖忘宗? 回回不是兄弟民族嗎?”
“ 滿人的兄弟民族是蒙古人, 回回信異教, 人人有異心, 留之無益, 殺死回回就如同殺牲畜..” 達壽興奮地舞着雙手作砍劈狀說:” 只恨殺得太少, 原本打算收復伊犁時繼續殺, 可惜李中堂跟羅刹人簽訂條約, 没有進兵, 真是飲恨, 磨好的劍也不能用..” 再在倒後鏡處盯着老賊說:” 幸好現在有孫文亂黨可以擒殺, 也很痛快!”
“ 孫文亂黨? 那些是漢人啊!”
“ 漢人又如何? 新一代的漢人都讀蕃書, 懂蕃語, 不知忠君愛國為何物, 剪辮也不薙髮, 時常在味蒓園安愷第計議謀反, 分裂國土, 欺君妄上, 本座就命人去突擊抓拿, 抓到重要的就押解回京, 没情報的就用來練劍!”
“ 那麼說的話, 已殺了不少人吧..”
“ 當然! 亂黨反賊, 目無君上, 私通外敵, 賣國求榮, 不殺何為!”
“ 不用知會縣城的蘇松太道?”
“ 蔡乃煌是甚麼? 呸!”
“ 私刑縛架和殺人, 租界當局不調查?”
“ 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捕房? 奈何不了本座! 本座坐鎮上海灘, 就是欽差大臣..” 達壽以右手食指使勁地戳着空氣說:” 縛架誰, 殺誰都無人有權過問!”
“ 只有老佛爺能過問是吧..” 老賊還想再說, 秋霞卻吼着說:” 夠了! 妳這下人是否想討死! 那樣跟侍衛大人說話?”
“ 我是下人?” 老賊立刻想到無線電視午夜重播的民間傳奇劇集, 下人即是大家庭中的僕人之類, 怎麽自己會變成下人? 便問秋霞說:” 為甚麽?”
“ 妳是漢人, 就天生是下人!”
“ 滿人高人一等, 就如元代的蒙古人一樣?”
“ 知道就别問, 漢人的一切都是滿人賜與, 滿人當然就等如元代的蒙古人!”
“ 那為甚麽滿人居住在滿城而不和漢人混居?”
秋霞見老賊又問, 正想大罵, 高禮平卻搶着說:” 富布, 滿城又稱八旗駐防地, 旗城和滿營, 是八旗官兵及其眷屬的居住地, 方便八旗軍駐紮, 滿人的子女生在滿城, 長在滿城, 出生和嫁娶均須到八旗衙門登記上檔及領賞, 男子成丁要在演武廳比武考試挑補, 再於滿城披甲當差, 死後城外有義冢可以安葬..”
“ 城內繁榮嗎?”
“ 不繁榮..”
“ 為甚麼?”
“ 滿城內禁設酒樓, 戲院, 妓院和賭場, 滿人不准從事工, 農, 商或其他技藝..”
“ 那麽.. 城内一定很悶, 可以離開?”
“ 可以, 滿人平時不得離城二十里, 有事出城要告假, 遠出要註冊, 回城須銷假, 否則作逃旗論罪..”
“ 出城買食物總可以吧..”
“ 城內居民可出城購物, 或靠民人貨商白日進城販賣, 但民人不准留宿城中, 滿城內各旗牛錄間設有柵欄並哨房, 入夜有值班旗兵巡查, 城門啟閉有時, 滬上的人自由慣..” 高禮平用手比拟着對老賊說:” 不能想像那種嚴酷的生活..”
“ 即是一名滿人在一座滿城出生, 一生都不許離開, 直至死在那座滿城, 其後代也重複一代一代的在那裡生, 那裡死..” 老賊問高禮平說:” 是這樣嗎?”
“ 對, 就是這樣..”
“ 高先生也是滿人? 滿人很可憐啊!”
“ 漢人才是可憐!” 秋霞對老賊吼着說:” 妳這下人再亂說, 我殺了妳!”
“ 看, 右面是白耳義領事館, 左面是義大利領事館, 斜橋總會和葡萄牙領事館, 靜安寺路風光也不錯..” 達壽用手指着左右, 對老賊說:” 怪不知朝上許多京官都希望年老居於租界當寓公..”
“ 是嗎? 達壽爺現在是否就是寓公?”
“ 可以這樣說, 但一日未覆命, 本座一日未敢當真寓公..”
“ 覆命? 覆誰? 老佛爺?”
“ 當然!” 達壽雙手自然地擺出向天朝拜狀.
“ 那是甚麽命令? 是擒拿老賊回京的命令?”
“ 夠了!” 秋霞對老賊吼着說:” 我殺了妳!”
“ 凶甚麽?” 老賊望着街景, 對秋霞不屑地說:” 妳要殺我早已下手, 還用等到現在?”
秋霞聞言, 自知那是事實, 竟然無言反駁, 又不能動手, 達壽卻望着街景回應着老賊說:” 也不是擒拿, 可以是恭請..”
“ 是恭請?”
“ 老佛爺十分尊敬神佛, 仙女的身分是明星玉女, 乃秦穆公之女, 只要仙家肯入宮面聖, 就一切好辦, 建大廟及宮觀不在話下, 王公子弟及朝中文武更可日夕拜祭, 封號必不可少, 册封後, 明星玉女就成為大神了!”
“ 册封有甚麽用? 不是虛榮嗎? 誰會吃元寶香燭和居於宮觀受膜拜?”
“ 老賊不肯? 明代不是有位仙女叫謫仙人焦奉真嗎?” 高禮平對老賊說:” 她就是居於宮中的宮觀, 還開壇教化王公子弟及朝中文武..”
“ 焦奉真? 那怎麽同..”
“ 她不是仙女? 她侍奉過三朝君主!”
“ 陳佛波, 妳可能不知道..” 達壽未等老賊回應高禮平便開腔說:” 老佛爺已打算於頣和園修一座可媲美洪恩靈濟宮的宮觀, 仙女一定會喜歡, 會住得很高興..”
“ 你怎麼知道仙女會喜歡和住得高興?”
“ 老佛爺扶過乩, 也問過卜, 經呂祖指點過, 不會有錯!”
“ 老佛爺扶乩問卜拜呂祖? 不是信佛嗎?”
“ 本座告訴妳, 女真族首領稱為滿柱, 是佛號曼殊的轉音, 即佛爺和吉祥, 所以就叫老佛爺, 老佛爺其實信奉道教, 道號為廣信子..”
“ 真是見鬼.. 老佛爺原來不信佛!” 老賊說完便瞪着盛怒的秋霞說:” 要殺我嗎?”
秋霞舉起右手卻又無奈地放下並大叫着說:” 我可以下車嗎!”
“ 混脹! 現在為老佛爺辦事, 少發脾氣!”
“ 秋霞, 聽到妳上司怎麼說嗎? 要知錯改過, 請不到仙女入宮, 壞了妳乾娘的大事, 就有妳好看..” 老賊瞪着秋霞, 帶着不屑的語氣指着其鼻子說:” 聽到下人的教誨了嗎?”
“ 呃..” 秋霞感受到低等漢人女孩的譏諷, 氣得想用爪刮爛車上的沙發洩憤, 高禮平即厲聲喝止說:” 汽車很貴重, 妳破壞車子就滚回京城, 上海不需要妳!”
秋霞聞言便嘆了口氣, 只得以委屈又憤恨的眼神盯着老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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