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賊知道以擁大内第一高手稱號的未來女巴圖魯來說, 此刻甚麼也不能幹, 也太無奈了吧, 再瞄着附近, 車子到達了靜安寺路, 卡德路和同孚路的十字路口, 車速亦慢了下來, 就知道已抵達目的地張園, 安塏第的歐式瓦項和那高大的尖頂塔樓已可以看見, 這園中樂團每晚均演奏各國的進行曲, 園內員工則以整齊儀仗隊的制服列隊巡行, 天空放着漫天花火, 遠處皆可看見和聽見, 就如迪士尼樂園一樣, 以這時代來說, 真是人間樂土, 園内範圍很大, 很多人乘着馬車入内遊覧, 不像香港的荔園和海洋公園, 要步行内進, 但現已差不多午夜二時, 園內没甚燈光, 也没有音樂, 但高高的燈柱子仍是亮着, 車子駛入園中, 遠處可看見馬戲團的大帳, 左面是魔術亭子, 駛過一列低矮的照相館子, 看見了電影院和網球場, 電影院的單層建築外面有大幅英語廣告牌, 仍和上次見過的一模樣, 院外有兩名老工人在掃地, 汽車經過都愛理不理的, 再駛過有着小橋流水的中式庭園, 到達了安塏第對開的攤販空地, 但已没有任何攤販存在, 可看見西南面尖塔高樓的碧雲深處, 戲院海天勝處和東北方的西式酒店之明亮燈飾, 再前駛一段路, 車子便停了下來, 引擎也熄了火, 靜得蟲子叫聲也可以聽得見.
“ 已經到了?”
“ 富布, 到安塏第了..” 高禮平下車打開車門對老賊說:” 下車吧, 妳不是來過嗎?”
“ 看! 這嫖子總是在裝..” 秋霞瞪着老賊大叫:” 下車!”
“ 我可以不下車!”
“ 吖..” 秋霞瞪着老賊, 再指着她並以難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前座的達壽.
“ 富布, 妳是老佛爺的貴客, 怎可以不下車? 請下車..”
“ 好吧, 達壽爺, 現在請我到安塏第吃蕃菜, 喝洋酒, 還是上塔樓?”
“ 剛剛才吃過飯, 那麽快又餓? 還要吃大菜?” 秋霞瞪着老賊, 想出手掌摑但又不敢, 那僕人打開了車門, 另兩名手下進入車廂把中排座位的蒼郎打抬出, 老賊便把一隻腳踏出車外, 再對秋霞說:” 想掌摑我是吧, 要快, 我要下車了..”
“ 哼..” 秋霞又被氣得七孔生煙, 達壽便搖着腦袋對老賊說:” 陳佛波, 妳真是老佛爺的貴客, 安塏第的人, 都聽本座號令, 別理她, 没人敢動妳, 請下車..”
“ 那好吧..” 老賊下車, 前面正是之前追蹤營救阿木林而進入的塔樓底部小拱門處, 裡面有着窄窄長長的縲旋狀樓梯以通往上面的塔樓, 但各人似乎不打算打開小拱門, 達壽和高禮平卻禮貌周周地地引領老賊步往有着路易十三風格的三角楣和愛奧尼亞柱頭裝飾的正門, 要步入也要登上幾級寛濶的台階, 排成兩列的三十多名頭戴六合帽及身穿馬褂的手下已在恭候, 侊忽貴客進入大酒店, 大酒店内的員工一起外出迎駕一樣, 便以松果體偵察後面, 跟着的是抬着蒼郎打的兩名手下, 那名僕從司機, 一臉無奈的秋霞, 後面還有五名佩槍的人, 前面這三十人腰間也有利斧, 其中六人佩槍, 當中兩人托在肩上的是漢陽兵工廠於1904生產的新版八八式步槍, 另外四人腰間的手槍是毛瑟C96盒子炮和M1879帝國轉輪手槍, 都是德式裝備, 看來上海這伙特務得到慈禧太后的大力資助, 不惜工本都要完成交托的任務, 便步入大門, 經過柱廊大堂, 内裡有連續的柱劵結構, 柱子上有華麗雕刻的柱頭, 上面有一排排的圓型像框, 當中的都是1820年浪漫時期的人物仕女俏像, 天花是類似巴西利卡教堂的方格型精美雕塑頂部, 中央吊着華麗的大水晶吊燈, 地板的雲石也照得見人, 在上面走都能聽到清楚的腳步聲回響, 左右兩面也有寛闊縲旋型的階梯通往上層餐廳, 是開放式的樓梯, 上面卻是漆黑的, 看來没有開燈, 便想到上次來的時候直接登梯到上面舞池跳舞, 那裡的餐廳附有開放式望樓和設有五十餘張餐桌, 也没留意這裡的大禮堂, 離開時也只是留意大門處有雞叫的電叫子, 現在卻可以細看這裡, 其建築風格很像教堂祭壇, 前面新月型樓臺圍着黑色的大布幔, 一張漂亮的路易十五風格沙發置在前方, 再前 面有一張平放着的維多利亞式樣卧椅, 面對着黑色大布幔, 便想到這裡應是四面戲院看樓式的音樂演奏廳, 禮堂正中以黑色大布幔圍着的新月型樓臺就是演奏臺, 放滿椅子就可供大量觀眾入座, 此刻眾手下已整齊排列在沙發兩傍, 高禮平和秋霞也立在沙發後面, 而蒼郎打的身體則平卧在卧椅上, 老賊便站在沙發傍再問站在大布幔處的達壽說:” 達壽爺, 你的地盤不是在塔樓嗎? 為何會在安塏第大禮堂呢?”
“ 本座想借用大禮堂, 就可隨時使用, 愛汾師先生, 即是剛才說的埃文斯先生不會過問..” 達壽指着小几子處的洋酒, 那司機僕人立刻拿開瓶器去開酒, 並倒入兩只高腳杯中, 再以銀托盤盛着遞給達壽和老賊, 達壽便附以手勢對老賊說:” 陳佛波, 不用拘謹, 請坐..”
老賊坐在路易十五風格的沙發上, 屁股立刻陷入温柔甘軟之中, 背部亦被柔軟承托, 這種沙發, 人坐下去便不想再起來, 埃兹拉家族有全套的路易十五風格傢俱, 怪不知家族都如路易十六和路易十八一樣不想振作, 太舒適會使人衰敗, 便喝了一口酒, 是紅酒, 這種味道不像一般的紅酒, 有發霉的味道, 混和着一些褐色香料, 薄荷, 潮濕腐爛樹葉和泥炭的臭味, 那麼討厭, 卻令人想追喝, 為何呢? 便喝了一口又一口, 那種臭味又似帶着西梅乾和泥炭風味的花香, 其味道能在口腔中餘韻悠長, 真是爽極了, 便問達壽說:” 這是甚麼酒?”
“ 好喝嗎?” 達壽做着手勢對老賊說:” 這是共濟總會送給本座的名酒, 很罕有, 曾是愛德蒙. 羅斯柴爾德男爵的珍藏..”
“ 愛德蒙. 羅斯柴爾德男爵送達壽爺酒?”
“ 本座不認識男爵, 是共濟總會所送贈..”
“ 他們為甚麽送你酒? 這就是達壽爺所說的三二三和三零三暗號的酒?”
“ 這酒没有暗號, 先說說這建築, 由有恆洋行的工程師景斯美和庵景生合力設計, 他們也設計了公共租界總巡捕房, 後來合辦的通和洋行, 則設計了聖約翰大學科學館, 大清銀行和旗昌洋行, 而安塏第呢..” 達壽喝了一口酒, 又用手比劃着說:” 他們兩人每天均到場督工, 確保細節跟設計稿不差分毫, 每層都可容納千人, 有望樓, 也有塔樓..”
“ 塔樓是為了達壽爺而建? 還是安塏第為了達壽爺而建? 看來真正的主人不是張叔和, 也不是安順洋行的愛汾師先生, 是你, 侍衛爺, 即是達壽爺..” 老賊喝了一口酒, 問達壽說:” 請問是不是這樣?”
“ 老賊認為? 還是陳佛波所認為?”
“ 當然是陳佛波所認為, 我又不是老賊..”
“ 妳真的不是老賊?” 達壽指着躺在維多利亞式樣卧椅上的蒼郎打說:” 不想救妳的團伙成員?”
“ 甚麽我的團伙成員?”
“ 妳不是聖杯神殿教團的母親?”
“ 聖杯神殿教團有母親? 會是我?”
“ 本座知道, 聖杯神殿教團認為聖杯即將重現世上, 彌賽亞會自東方駕臨, 聖經啟示錄中的末日審判就會開始, 而教團中的女護法就是老賊, 另一個稱呼, 就是母親..”
“ 那母親不會是我..”
“ 不會是妳? 不救敬愛妳的刑事科長性命?”
“ 你們弄死他, 不會有刑責? 他是洋鬼子啊!”
“ 洋鬼子又怎麽樣? 回想庚子年, 本座也在西什庫北堂, 西便門跑馬場和東交民巷殺過鬼子, 殺得回回的話, 也殺得鬼子..” 達壽舉着紅酒高腳杯, 就如捧着寶劍一樣大叫:” 鬼子是大毛子, 其次的二毛子, 三毛子和四毛子, 不分老幼男婦都應殺, 他們崇洋媚外, 勾結蕃夷勢力, 本座就扶清滅洋, 痛快, 痛快!”
老賊知道到大毛子, 二毛子, 三毛子和四毛子都是義和團對外國人, 替外國人工作的華人和對外國文化有關的華人之污衊, 大毛子指的是外國族群, 二毛子指的是信教的華人教徒, 以及替教會和教堂工作的華人, 三毛子指的是已剪辮子, 說洋語和穿洋服的人, 四毛子則是用洋貨的華人, 此人一定是隨着清兵和義和團的隊伍去殺大毛子, 却到了教堂殺二毛子, 又到商業區去搜殺大毛子的洋行職工, 車伕, 奴僕和通譯之類, 義和團殺一兩名大毛子即弄來八國聯軍, 人家東交民巷使館區又有全副武裝的衞隊和機關統駐防, 量這傢伙也不敢, 只是滿腔熱血地去屠殺二毛子, 三毛子和四毛子, 自己有武力, 就任意血洗無辜的弱者同胞, 還得意洋洋地宣揚扶清滅洋的豐功偉績, 便對達壽似笑非笑地說:” 達壽爺, 你殺的全是二毛子, 三毛子和四毛子, 當中有大毛子? 你說笑吧..”
“ 陳佛波, 本座不敢殺大毛子?”
“ 達壽爺, 共濟會給你美酒, 你不也是崇洋媚外, 勾結蕃夷勢力嗎?”
“ 但本座忠君愛國, 匡扶大清, 共濟會的洋紳士跟老佛爺友好, 他們的醫生也曾於御前診症, 是友好外邦國民, 這些人不算大毛子!”
“ 那麽誰才是大毛子?”
達壽恨恨地說:” 在外灘和大馬路可以看見大毛子神氣十足地持着手杖走路, 有人走得慢, 不分男女老幼都賞吃雪茄煙和外國火腿!”
“ 是嗎?” 老賊知道賞吃雪茄煙和外國火腿不是真的賞人吃雪茄煙和火腿, 而是打人巴掌和腳踢的别稱, 還在想着間, 達壽指着蒼郎打, 對老賊說:” 這位蒼先生, 就是那種萬惡的大毛子, 時常向沙利提出要掃蕩安塏第, 多次帶隊搜查塔樓, 有幸九餅每次均派心腹通報本座, 本座得知後, 都下令火速清空塔樓, 令蒼先生每次均撲空而回!”
“ 原來是九餅爺向你通風報信..”
“ 本座計劃炸他的汽車, 派手槍隊和斧頭隊到他的公寓路段埋伏守候, 但老佛爺發來電報, 反對本座向大毛子動手, 害怕法蘭西公使刁難, 否則此人早就歸西!”
“ 原來你們有舊恨存在..”
“ 還不止, 陳英士要報安塏第設陷阱抓捕之仇, 勾結這大毛子, 以斧頭隊在張園門外埋伏本座的馬車, 幸本座已改乘汽車代步, 青幫匪徒只是劈殺了本座兩名下屬和一名車夫..” 達壽說到一半便停下, 僕人即奉上一支雪茄煙, 並為其以火柴點火, 老賊便插嘴說:” 那跟蒼先生有甚麼關係? 是陳英士要殺你..”
“ 當然有關, 本座乘車出入的時間很秘密, 蒼先生掌管刑事科, 一定派員全天候記錄本座的出入時間, 再通知陳英士的!”
“ 唉呀, 達壽爺, 陳英士是青幫大字輩, 又是同盟會駐上海的高層, 他也可以派人全天候記錄你的出入時間, 跟蒼先生有甚麼關係?”
“ 本座就是知道!”
“ 你怎麼知道?”
“ 本座的下屬隸到一名埋伏的匪徒, 搜出1892年型左輪手槍, 警徽, 記事紙張和鉛筆, 嚴刑迫供之下, 他供出是蒼先生的直屬刑事科探員, 埋伏是為了記錄本座的出入時間..”
“ 是嗎? 之後怎麽了?”
“ 那人嗎?” 達壽伸出左手合上的五指做着如向下潛遊的動作並獰笑着說:” 已在泥城橋種了荷花!”
“ 法租界巡捕房的刑事科探員, 也敢種荷花?”
“ 有甚麽不敢! 那人是二毛子和三毛子, 本座是欽差, 也不能殺?” 達壽咬着雪茄煙, 激動地在手舞足蹈, 令手中的酒四濺, 去了大半, 僕人急忙拿着酒樽為其杯斟滿酒, 達壽喝了一口便冷靜下來說:” 而且..”
“ 而且甚麼?” 僕人也拿着酒樽為老賊的杯斟酒, 達壽再以夾着雪茄煙的左手於空中轉着圏, 對老賊說:” 這傢伙是唯一已知的上海聖杯神殿教團成員, 他打算於今晚獵巫之夜救出老賊!”
“ 達壽爺..” 老賊皺着眉對達壽說:” 哎呀.. 怎麽你的情報完全錯誤?”
“ 怎錯誤法?”
“ 科長拔槍想殺我, 不是救我..”
“ 富布..” 高禮平對老賊講解着說:” 妳不是老賊, 可能不太認識聖杯神殿教團, 這秘密團體已存在千多年, 據說首腦就是抹大拉的馬莉亞, 耶穌受難時, 已懷了耶穌的骨肉, 在徒眾的保護下逃到高盧, 即法蘭西諾曼第一帶, 洛塔林吉亞的統治者一直都是神聖的後代, 傳到布永的戈弗雷, 佔領耶路撒冷後便組成了聖杯神殿教團, 希望能令先祖彌賽亞基督再臨..”
“ 是嗎?” 老賊想到自己到過1099年的聖城, 在塔樓見過布永的戈弗雷的遺體也到過靈魂之井, 布永的戈弗雷的確已離世, 但如果他是神聖家族的後代, 死亡並不代表甚麽, 他可能已得到永生, 於教團背後活動, 便問達壽說:” 達壽爺, 你的情報也夠廣泛, 但那又代表甚麽? 科長拔出十字架唬我, 又拔槍想殺我!”
“ 妳看見十字架有感覺?”
“ 我.. 頭痛..”
“ 正常人怎麼會?”
“ 不知道.. 我就會頭痛..”
“ 妳是路西法?”
“ 我不是..”
“ 妳是明星玉女, 路西法是光明之星, 不是同一類東西?”
“ 那怎麼同!”
“ 那麽妳一定是女巫, 否則妳看見十字架, 怎會有感覺?”
“ 我說過我不是, 别再問我十字架的事, 好嗎?”
“ 那麼說說別的..” 達壽吸了一大口煙, 神氣地一手持着酒杯, 一手夾着大雪茄, 嘴中在吐着煙, 止住了高禮平的問話, 令老賊想到電視劇中穿三件套西服在夜總會玩女人的大商家, 都不是好東西, 便喝了一口酒問:” 有甚麽要說?”
“ 妳交給蒼郎打的信中有巫術咒語, 所以他才會亮出十字架和拔槍, 其實他的本意是救妳, 而且想好了一整套計劃, 才穿好禮服胸有成竹地等妳..”
“ 有那樣的事?”
“ 還有, 整所巡捕房的外籍人員均是教團分子, 都希望把妳救出, 因為聖杯即將重見天日, 上下層的教團分子作會面, 就代表教團將進行重大的任務!”
“ 哦? 是甚麼重大的任務? 迎接彌賽亞自東方駕臨?”
“ 妳不知道?”
“ 想不到達壽爺了解得那麽多..” 老賊想到這旗下大老粗和那混血流氓不是文人, 一向目不識丁, 不會知道得那麽多, 如果幕後不是有高人指點, 就一定是神人正秘密地策劃着一些甚麽, 令他們這些小佩角依照那劇本來演出, 還在想着間, 達壽又吸着雪茄嚷着說:” 告訴妳, 一般百姓稱呼本座, 一定要尊稱達壽大人或侍衛大人, 但陳佛波, 妳就可破例豁免..”
“ 那麽優待我? 大恩不言謝了!”
“ 本座不優待陳佛波, 只優待老賊一人!”
“ 可是我不是老賊..”
“ 這一套已在馬霍路奴奴居用過, 還用嗎? 以為我們會相信?”
“ 我没有在奴奴居扯謊, 我的確不是老賊!”
“ 本座知道的情報是, 在馬霍路奴奴居的梯間妳動過手, 一人打倒多人, 剛才妳在真谷春, 也是一人扔多人下樓, 還未計妳在夜花園砸賭攤, 在鄭家木橋以念力傷人及把背娘舅的壓破肚皮, 飛龍島洋人酒館中以一敵眾的打鬥, 還有很多很多未說, 總之有妳這女學生出現, 就一定有這類奇聞發生..” 達壽咬着雪茄, 打量着老賊說:” 所以我們..”
“ 我們? 達壽爺是指..” 老賊放下酒杯, 以雙手在空中打着圈, 對達壽說:” 你和你的手下們?”
“ 不是指他們..”
“ 那麼指的是誰?”
“ 要知道?” 達壽向後伸手把大布幔拉開, 原來有五名頭戴六合帽並身穿馬褂的高等華人正端坐在一張皮沙發處, 兩名洋人站在左側, 前面有一張茶几, 上面放滿各式洋酒和雪茄煙, 一名洋人站在一具笨重的高腳攝影機後以黑布蓋着頭, 並啓動嘈吵的攝影機, 再將方型的大鏡頭指着自己, 便知道音樂台早被佔據, 這些人正是今晚到場觀賞老賊的貴賓, 立刻右眼瞳孔彈出營幕探測, 最左面的洋人攝影師是上海字林西報的攝影師, 傍邊穿禮服, 戴眼鏡和蓄着上翹鬍子的洋人是字林西報的總主筆蒙塔古. 畢爾, 正在指導着攝影師拍攝自己, 看來已呆在布幔之内良久, 傍邊的是戴圓眼鏡和蓄着班白長鬍子的瘦老頭, 這人正是味蒓園的前主人張鴻祿, 即是張叔和, 富家子弟出身, 捐官而為廣東候補道, 幫辦招商局時涉虧款被革, 經營輪船公司時, 其輪船萬年號於1887年被撞沈, 他於船上險死, 被查辦也不敢回鄉, 遂不再戀官場而發展上海越界租路地產, 於英商和記洋行手上購得大浜頭花園地, 建成了遊樂場張氏味蒓園, 1903年租給安順洋行經營, 又與前招商局同僚徐潤為地契問題打官司, 這人現已六十多歲, 1909年奪回經營權卻風光不再, 愛儷園落成後更走向衰落, 傍邊的是其摯友, 上海預備立憲公會會長, 日輝織呢廠創辦人, 中國公學監督和襄理兩江總督軍事外交一切要政的蘇州名士鄭孝胥, 其人今年四十餘歲, 解元出身, 為翁同龢之得意門生, 學貫中西也是日本通, 於上海寓居時, 最愛跟張叔和到張園海天勝處看灘簧, 髦兒戲和在安塏第望樓喝酒吟詩兼題字作畫, 再望向其傍邊, 那人卻頗年青, 是法國索米騎兵學校畢業生, 光緒帝的異母弟, 鎮國將軍, 二十餘歲的輔國公兼郡王載濤, 現年仼職禁衞軍訓練大臣, 這年只有二十多歲, 傍邊的也是年紀差不多的光緒帝異母弟, 軍機大臣醇親王載灃, 即是未來的攝政王, 曾仼道歉大臣訪德, 其人没王公架子, 不拿腔作調, 以文雅謙謹而為人熟悉, 再傍邊的是三十餘歲的鎮國公載振, 這人原仼農工商部大臣, 因妓女楊翠喜的醜聞而辭職, 現在無業, 而這七人身後卻豎立着一副巨大的慈禧太后油畫, 端坐着的太后容顏不怒而威, 似是出自洋畫家手筆, 也留意到眾人的目光罕見地一致, 都在盯着自己全身, 就像鑑賞着一件難得的珍寶一樣.
“ 原來今晚幾位殿下在座, 小女子須下跪叩頭嗎?”
“ 不必..” 眉宇間有着武夫傲慢, 但仍具孩子氣的載濤耍着手說:” 這年代已是二十世紀, 也快君主立憲, 時代已文明, 老習俗可免則免, 更何況是仙家..” 再指着老賊問左右說:” 這女學生真的是仙女?”
“ 她是, 海藏十年前出席中國女學堂第四次籌備大會時, 從東洋友人松平和青浦口中得知, 陳佛波的確就是老賊..”
“ 海藏爺..” 老賊問鄭孝胥說:” 你的友人說了甚麽?”
“ 没甚特别, 都是談及幕末一些妳的傳聞和近期上海租界的奇案, 頗有雷同之處, 所以日本軍政界有人認為妳就是老賊..”
“ 日本軍政界認識小女子?”
“ 認識.. 伊藤首相和日本天皇也認識, 天皇召見妳的養父波旁先生, 其中一個原因, 是希望可以更進一步了解妳..”
“ 是嗎?” 老賊想到原來明治天皇宴請波旁先生不是為了貸款, 而是為了自己, 但這人的資料好像錯誤, 便對鄭孝胥說:” 海藏爺, 你的資料錯誤了..”
“ 噢.. 怎麽錯誤?”
“ 你說的中國女學堂第四次籌備大會, 是1897年十二月六日舉行, 出席的中外女士共一百二十二人, 包括康有為的千金, 梁啟超夫人, 西斑牙和瑞典的領事夫人等, 總管堂務的是沈和卿夫人和經元善夫人, 而你說的東洋友人松平和青浦, 是1898年五月二十五日, 松平, 青浦和稻垣過滬, 被你, 張叔和, 盛宣懷, 姚賦秋, 洪蔭之和鄭觀應等二十多位名流宴請, 對吧..”
“ 是怡和洋行英吉利商人麥葛回國餞行宴和美利堅國代表團訪華歡迎宴嗎?”
“ 不是, 怡和洋行英吉利商人麥葛回國餞行宴發生於1887年九月二十五日, 美利堅國代表團訪華歡迎宴發生於..” 老賊右眼瞳孔彈出營幕, 看到這事件發生於1910年九月十七日, 這一年是1908年, 他不可能知道, 一定是自己早已認識他並透露過未來發生的事, 是在試探自己, 但也可能是指以前的美國代表團訪華, 1908年之前有美國代表團訪華嗎? 還在想着間, 鄭孝胥啪的一聲合上扇子說:“ 說得真好, 海藏來滬少, 忘了!”
“ 海藏爺, 絶對不少, 你來滬必到張園, 1906年十七次, 1907年十九次, 那怎麽算少? 你上午在碼頭下船, 下午馬上就到張園!”
“ 海藏的事, 看來瞞不過妳..” 鄭孝胥打開手中題着詩的紙扇輕搖, 老賊覺得對方似是刻意給自己看的, 便也搖頭擺腦地吟着詩說:” 每臨大事有靜氣, 不信今時無古賢, 經多實踐心方靜, 看破浮名意自平, 事到盛時須警省, 境當逆處要從容, 品若梅花香在骨, 人如秋水玉為神, 賢者所懷虛若谷, 聖人之氣靜於蘭, 洞悉世事胸襟闊, 閱盡人情眼界寬, 遇事虛懷觀一是, 與人和氣察群言, 欲無後悔須修己, 各有前因莫羨人..” 再對睜着眼的鄭孝胥說:” 海藏爺, 小女子有没有吟錯你師父的詩?”
“ 妳..” 鄭孝胥瞄了手中扇一眼, 故作驚訝地說:” ..看到扇子題着的詩?”
“ 我看到, 那扇子是海藏爺的師父翁同龢親題送贈給愛徒的紀念品, 那詩能提醒愛徒的處世的人生態度, 平時海藏爺捨不得使用, 但今夜卻拿出來見人, 是因為尊貴的貝勒王爺們都在, 還是故意給我看的? ” 老賊觀鄭孝胥的相貌, 其人面長眼大而唇厚, 一副學者風骨, 他是鄉試解元出身, 三次赴京會試皆不第, 卻是一代書法家和詩人, 在文化界中甚具聲望, 便嚷着說:” 海藏爺不志於學術, 學書法不宣揚任何學問, 習篆志在以書藝為歸, 勇於嘗試和突破, 終有大成, 可以教小女子篆書之道嗎?”
“ 想拜師學書法? 好學是福, 可惜今晚不行..” 鄭孝胥啪的一聲關上扇, 再啪的打開, 又似在刻意顯示着扇上的某部位, 便以松果體偵察, 扇子詩句末處蓋有翁同龢的硃砂小印, 下方有一個老字, 似是自己的幼稚筆迹, 鄭孝胥便在心中說:” 仙家, 看到了嗎?”
“ 這扇上.. 我題過字?”
“ 題了一個老字..”
“ 翁同龢寫這扇子時, 我在場?”
“ 在場..” 鄭孝胥在心中繼續說:” 海藏跟叔和在望樓喝酒賞煙火, 妳也在場, 教過海藏何謂遙視和預言, 所以仙家, 海藏也是妳的徒弟..”
“ 海藏公是我的徒弟? 不是吧?..”
“ 不只海藏, 叔和也是, 妳鼓勵他要再努力經營這園子, 對他說官場失意不要緊, 他曾是味蒓園的創辦人和主人, 即使千秋之後, 一切已不存在, 人們都不會忘記張叔和及味蒓園的故事..”
“ 是嗎? 我又怎麽教你遙視和預言?”
“ 仙家忘記了?”
“ 咦..” 老賊想起鄭孝胥在清末仕途暢順, 革命後以滿清遺老自居, 支持滿洲國並出任大臣, 其大節有虧, 最終影響到他的書法聲譽和地位, 他於二十年代初也涉足預言界, 最著名的是三共論, [大清亡於共和, 共和亡於共產, 共產亡於共管], 因為大漢奸的身份和這則預言, 其位於河北省滄州市七間房村的陵墓於文革時遭到毁壞, 現在屍骨已無存, 只有墓碑仍在, 但三共論之頭一項早已發生, 那不是預言, 第二項已成真, 他一直希望東北土地被列強共管以令滿州國得到國際承認, 此外還說過其他預言, 都已成真, 是自己亂作還是別人所教? 便以傳心術問他說:” 你的預言.. 是自己亂作還是別人所教? 你是魔法師?”
“ 準確與否, 未來便知一二, 仙家, 是妳說的, 也不知道?”
“ 唉呀.. 我真是甚麽也不知道..” 老賊以傳心術瞪着鄭孝胥說:” 今晚我決不會招認是老賊, 拜托兩位不要害我..”
“ 放心, 仙家.. 妳是我們之師, 又怎麼會? 可是..”
“ 可是甚麽?”
“ 今晚妳必須動身救聖母皇太后, 否則..” 鄭孝胥還未說完, 載濤便對老賊嚷着說:” 姑娘, 我們幾位親王貝勒特地由京城南下見妳, 為的是尋訪仙女, 如果妳不是, 但認識她, 就不要隱瞞, 說出她的所在吧..” 再兩手向天作朝拜狀說:” 聖母皇太后不會虧待妳, 錦衣美食, 榮華富貴, 光宗耀祖均少不了, 還會安排妳為官費留學生出洋留學, 就像本郡王當初一樣..” 再拿着酒杯晃着酒, 盯着老賊說:” 好不好?”
老賊想到清末的官費留學生中並没有女生, 那將是首位, 可惜自己並非這時代的女學生, 只是過客, 便對載濤說:” 謝王爺殿下美意..”
“ 哦? 那麽.. 即是同意了?”
“ 禀王爺殿下, 很可惜, 小女子不是仙女, 也不知道老賊身在何方, 同意又有甚麽用?”
“ 這嫖子在裝!” 秋霞在沙發後面嚷着說:” 她能移形換影去避我暗器, 一定是老賊!”
“ 陳佛波姑娘是吧..” 面容敦厚並聲線雄渾的醇親王載灃右手拍了一下大腿, 再瞪着老賊說:” 妳知道本王是誰嗎?”
“ 知道..”
“ 說說看..”
“ 現任軍機大臣, 醇親王載灃殿下..”
“ 其他人呢? 都認識?”
“ 認識..”
“ 有人介紹過我們?”
“ 没有..”
“ 那麽說, 妳怎麽知道我們是誰?”
鎮國公載振喝着酒並以高八度的嗓子怪叫着說:” 王爺們自京城至此, 没做文章, 更衣易服, 只乘一般馬車南下, 没有走漏消息, 蔡乃煌和租界的洋鬼子都不知道, 妳就知道是誰? 本王偏不信..” 之後指着鼻子問老賊說:” 說說本王是誰吧!”
老賊看見載振長着一幅孩子臉, 但滿臉通紅, 座位傍放着兩瓶空的威士忌酒瓶, 人已不甚清醒, 便對他說:” 你是鎮國公載振殿下, 是農工商部首任大臣, 上年因楊翠喜䅁而辭職, 但兩袖清風也没甚不好, 天天去飲酒聽曲, 風流快活, 遠離官場是非圏, 不是更好嗎? 反正殿下也不太喜歡繁重的公務, 當大臣也不太好受..”
“ 喔.. 妳這小傢伙.. 被妳說中了..” 載振喝着酒, 指着老賊向並瞪着載灃說:” 的確是這樣, 現在我無官一身輕, 看! 她就知道!”
“ 富布..” 戴眼鏡和蓄着上翹鬍子的蒙塔古. 畢爾撓着雙臂, 以英語盯着老賊開腔說:” 妳通曉英語吧..”
老賊知道這洋人已通曉一般華語, 他一直在留意着席間彼此的對話, 便以英語回答說:“ 是的, 畢爾先生..”
“ 看來妳一定知道我的一切..”
“ 知道, 你1895年畢業於劍橋大學彼得豪斯學院, 同年十二月仼泰晤士報駐柏林記者, 次年到巴爾干工作了兩年, 布爾戰爭時, 你又到南非呆了十八個月, 1906年才到上海擔仼現職..”
“ 還有呢?”
“ 你1903年結婚, 現年三十五歲, 喜歡板球和網球, 大學時已是板球和㰖球隊的隊長, 划船和田徑都出色, 是上海約翰内斯堡倶樂部的會員.”
“ 妳擁有超能力嗎? 富布..”
“ 我不知道..”
“ 妳是不是傳說中的人物老賊?”
“ 你們是在製作關於我的紀錄片?”
“ 不是妳, 是關於老賊的紀錄片..”
“ 但我不是老賊..”
“ 如果妳不是, 卻清楚知道在座人士的底細, 怎麽解䆁?” 畢爾在懷內拿出鉛筆和小記事本, 準備寫下老賊的回答並一本正經地盯着老賊, 令老賊想起榮格為自己做心理分析的時候, 就是這般神態, 又想起實在不能怪别人老是認為自己是老賊, 錯的都是自己, 既然不承認是老賊, 又為何要耍小聰明? 呆頭呆腦, 十問十不知的儍姑才是十六歲的普通女學生, 小蔓和秋菊不就是那副德性嗎? 剛才在鄭家木橋和真谷春也不要動手, 頂多捱打, 就没有現在的麻煩, 可惜此刻才想通, 也太遲了, 又想到他們全是知名人物, 相片, 畫像和生平介紹也可以在報章和雜誌中得知, 清楚底細又有何難? 便對畢爾說:” 我没有超能力, 只是愛閱讀, 你們的資訊都是透過報章雜誌得知, 没有甚麽特别.”
“ 這女孩說甚麽?” 載灃指着老賊問高禮平, 高禮平便把所有英語對話翻譯詳述, 載灃便瞪着老賊說:” 妳不承認是仙女?”
“ 啟禀殿下, 小女子只是一介民女, 又怎可能是仙女?”
“ 富布..” 畢爾一邊用鉛筆記錄着對話, 一邊對老賊以英語說:” 妳怎麼解釋在馬霍路奴奴居的梯間一人打倒多人, 在真谷春一人扔多人下樓, 在夜花園砸賭攤, 在鄭家木橋和在飛龍島西人酒館中以一敵眾, 妳是格鬥家?” 再瞪着老賊說:” 妳學過源遠流長的念力和少林功夫?”
“ 我不曉得念力和少林功夫, 也不是格鬥家..”
“ 那麽.. 怎麼解釋那些異像? 是有看不見的外力暗中幫妳? 妳在真谷春說過老賊在守護妳, 也就是對那些異像的完美解䆁..” 再以執着鉛筆的右手在空中比劃着並肯定地問:” ..對不對?”
老賊想到此刻這裡就像會審公廨的法庭, 音樂臺高高在上的殿下們是法官, 這洋人是引導自己認罪的控方律師, 自己是可憐的被告, 只恨自己没有辯護律師, 便搖着頭說:” 不對..”
“ 不對? 請指出那方面不對..”
“ 老賊在守護我只是想像, 因為我也喜歡看老賊的冒險故事書..”
“ 想像? 妳的想像成為了現實?”
“ 人的想像存在於星光體, 會顯化成實相, 世上萬物都是由此而來..”
“ 誰告訴妳的?”
“ 不用别人告訴, 我就知道..” 老賊喝了口酒問畢爾說:” 畢爾先生, 你是教徒嗎?”
“ 我是的..”
“ 那麽向神祈禱, 得到神的守護, 不是想像成為了現實的例子嗎? 難道祈禱應該得不到神的任何守護?”
“ 那怎麽同..” 畢爾以執着鉛筆的右手向左右搖擺着說:” 神不會介入凡人的打鬥, 但妳的老賊會..”
“ 因為她不是神, 所以她可以打人, 但打的都是壞人, 老賊是正義的, 也没甚麽問題啊!”
“ 老賊不是神, 那麼是甚麽? 地爾門?”
“ 你認為呢?”
“ 為甚麽她能代表正義?”
“ 那麼畢爾先生, 你告訴我, 世上誰能代表正義?”
畢爾聞言, 想到這世上没有人能代表正義, 除了神, 但神不算在神上, 共濟會和大英帝國能代表正義嗎? 便回味着問題而不再回話, 只是皺着眉在做筆記, 載濤便問高禮平說:” 她說了些甚麽?”
高禮平便把對話一五一十地翻譯給各人知道, 老賊想喝酒, 卻發覺杯中没有酒, 僕人急忙拿酒瓶替老賊斟酒, 這時一人以傳心術高喊:” 仙家, 這晚就不要執着了嘛..”
“ 哦..” 老賊瞪着張叔和, 原來是他在心中說話, 便問他說:” 張老先生, 不要執着甚麽?”
“ 好像以前一樣, 在望樓一起喝酒, 在髦兒戲中粉墨登場, 不是更好嗎?”
“ 我有在髦兒戲中粉墨登場過? 我是花旦?”
“ 妳曾以最紅坤角的身分在海天勝處演出多場京戲, 其中演出最多的是摺子戲{登寶塔}, 是{王恭廠}主戲中的最後一折, 飾演仙家佛母唐三姐, 由第一層殺上塔頂, 佈景每場都有七層高的華麗場景和大量兵將, 没花旦能擔演童顏白髮的唐三姐, 只有妳能勝任!”
“ 那主角不是明星玉女嗎?”
“ 對, 仙家即是唐三姐..”
“ 是嗎? 那座是甚麼塔?”
“ 八角聖蓮寶塔..”
“ 呵..” 老賊想到自己在永樂十九年的冒險故事竟成為了京戲的劇目, 佛母唐三姐變成了主角, 看來歷史細節又改變了, 便以傳心術問張叔和說:” 張老先生, 我的藝名是甚麼?”
“ 花飄凌, 是海天勝處的坤角名旦, 每天門外的廣告牌都有妳的名字和畫像, 每次妳要演出都會叫人預早通知我, 知道要演出的日子和場數, 我便奔走替妳安排和宣傳, 每場都座無虛席, 丹桂第一台, 大觀茶園和天仙茶園的老闆均向我探聽妳是誰, 我都推說不知..”
“ 花飄凌?” 老賊又想到這名字正是自己在日治香港使用的塘西妓女身份, 為何用到清末的租界去了? 自己對京戲没興趣, 又怎會去演? 還在想着間, 張叔和又在心中說:” 仙家, 這晚很凶險, 不上京救太后, 他們不會罷休, 就屈就一次吧..”
“ 我不打算..” 老賊以傳心術說到一半, 載濤便開腔問達壽說:” 達壽, 你來說說, 這姑娘會是仙女嗎?”
“ 我肯定她就是!”
“ 為何那樣肯定?”
“ 我原本以為蒼科長倒下, 她會救人, 但她不動手, 也不願意上車, 直至對她提起三零三和三二三兩組號碼, 她才突然亢奮, 願意上車到此!”
“ 三零三和三二三代表甚麽?”
“ 不知道, 那情報由共濟會的朋友提供..” 達壽還想再說, 畢爾卻對老賊搶着說:” 富布, 三零三和三二三代表甚麽? 是否跟共濟會有關?”
“ 我也不知道..”
“ 妳答應來這裡? 是想解開那兩組密碼的秘密?”
“ 可以那樣說..” 老賊馬上想到自己錯了, 不能那樣說, 立刻改口說:” 甚麽密碼? 不知道你們說甚麽..”
“ 那麽, 如果我說, 我知道那兩組密碼的秘密..” 畢爾瞪着老賊, 又以執着鉛筆的右手向左右搖擺着說:” 妳會想知道嗎?”
“ 畢爾先生, 你知道?”
“ 我從事記者多年, 大半個地球也到過, 會不知道?”
“ 你是共濟會會員?”
“ 很榮幸, 是的..”
“ 光明會呢?”
“ 没有光明會, 光明會不存在!”
“ 那麽..” 老賊知道這傢伙可能在哄自己, 一會說自己是教徒, 一會說自己是共濟會會員, 兩者不是有冲突嗎? 但好像加入共濟會會員須有信仰才行, 也不排除兩者没有冲突, 只是教廷全力打壓共濟會, 但其實其信仰指的是要相信存在着一位靈魂不死的至高者, 並没有說要相信基督教的神, 也可以是巴風特, 自己可以下載這人的大腦資訊, 但需要時間, 還是要珍惜眼前的機會去開口問, 便問畢爾說:” 如果畢爾先生, 你真的知道答案, 可以告訴我嗎?”
“ 看!” 畢爾興奮得如獲至寶, 以以執着鉛筆的右手指着老賊, 並向眾人以華語大叫:” 她就是你們的老賊, 太后要的仙女!”
老賊見在場眾人一齊起哄, 便以英語對畢爾說:” 你審問口才那麽好, 為何不去當律師? 我只是好奇想知道那些資訊, 又怎會是老賊仙女?”
“ 其實陳佛波, 妳再狡辯也没用, 大家都知道妳就是老賊..” 達壽對老賊說:” 就乾脆招認吧!”
“ 招認甚麽? 我是太平粤匪, 捻匪和陜甘回匪嗎? 我只是女學生, 你們卻似在公堂審問犯人..” 老賊還想再說, 畢爾又以英語對老賊說:” 妳的過去令人着迷, 我看妳的故事書長大, 妳是最後一位聖殿騎士, 為了支援醫院騎士團和條頓騎士團而多次參加戰鬥, 通常以小勝多, 以一敵百, 不殺俘, 也贈醫施藥, 亦能赤手治病, 為何不說說那些往事?”
“ 畢爾先生, 你在開玩笑嗎?”
“ 我開甚麽玩笑?”
“ 支援醫院騎士團和條頓騎士團的戰鬥是指阿卡, 羅得島, 馬爾他島和楚德湖等戰役吧, 都是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代的事, 我有可能經歴過?”
“ 妳外表雖然是十六歲, 但可以穿越時空和次元, 甚麼世紀也不礙事..”
“ 那麼, 畢爾先生, 看老賊的故事, 為你帶來快樂嗎?”
“ 說實在的, 看老賊的故事, 我很快樂, 她捨己為人, 行俠仗義, 警惡懲奸, 每次殺人都會内疚, 也會學習和改進自我, 是位真正的尊貴騎士!”
“ 老賊聽見你那樣說, 會很高興, 尊貴騎士老賊永遠會活在你心中不是更好嗎? 為甚麽要硬去尋找她呢?”
畢爾聞言, 竟不知怎麽回答, 詞鋒銳利的他就如錄影機定格般呆在當場, 載振卻又以高八度的聲線嚷着說:” 說夠英語了, 真討厭, 本王要的是仙女老賊, 叫她滚出來!”
“ 不妨直接告訴妳, 陳佛波..” 載灃對老賊嚴正地說:” 我等親王貝勒入宮面聖領旨後, 就連夜怱怱南下上海租界, 聖母皇太后有旨, 務須請到仙家入宮!”
“ 那不關我事, 小女子又不是老賊..”
載灃喝了口酒, 並緩緩的望向傍邊的載濤, 似用眼神訴說着自己多麽的無奈, 以尊貴的醇親王身份向平民說話, 並說得那麽白, 平民也不領情, 載濤也知道事態嚴重, 慈禧太后已等不了多久, 隨時可能駕崩, 三位親王貝勒已紆尊降貴去見一介民女, 不可能入寶山而空手回, 但對方是神級人物, 亦不可能用強, 便對身邊的鄭孝胥說:” 海藏公, 有勞說句話..” 再用左手食指不斷地指向老賊.
“ 陳佛波, 三位殿下的意思是, 聖母皇太后詔令仙女入宮, 不能有違, 就請起程見駕, 成全三位殿下, 令他們能夠覆命, 妳說好嗎?”
“ 海藏爺, 我不是仙女老賊, 說過很多次了, 入宮見駕又有何用? 不欺君嗎?”
“ 如果不是, 也去謹見聖母皇太后, 當增廣見聞, 老佛爺很慈祥, 不會降罪, 好嗎?”
“ 那浪費聖母皇太后時間.. 而且增甚麽廣? 見甚麽聞? 没興趣!”
“ 陳佛波, 聖母皇太后不是妳所想的那般凶狠不仁, 聽聞她老人家特地叫人把後宮佛像搬出, 改在儲秀宮靜室建了一座明星玉女的壇, 每天均對仙家燒香致祭..” 張叔和也對老賊開腔說:” 聖母皇太后那麽有心, 就勉爲其難去一次吧, 遊紫禁城, 比遊味蒓園好得多, 那裡的昆明湖有一艘日本新造的小火輪永和號, 五月才安裝下水, 用作龍舟的拖船, 她老人家也用之拖過龍舟, 但說過想與仙家同遊高粱河, 妳身分是學生, 那不是人人有的機會!”
老賊想到那小火輪永和號是日本報答清國在日俄戰爭中提供了食鹽二千萬斤的回報, 慈禧太后卻認為是日人圖謀劫走光緒帝作傀儡的工具, 因該船看來像炮艦, 可以駛至湖邊皇帝的寢宮, 且船長和船員均是日人, 船落水後她馬上遣走所有日人, 宮中便無人懂得駛船, 不久她亦駕崩, 那船後來沈没又被撈起, 今天仍在展覧, 但自己卻對乘船遊河没甚興趣, 便嚷着說:” 我要回校上課, 上北京是遠行, 要申請的..”
“ 申請甚麽?” 達壽咬着雪茄, 對老賊說:” 妳可以飛, 也能穿越過去, 馬上就到京城!”
“ 我不會..” 老賊對達壽說:” 平常人可以飛的話, 達壽爺, 可以飛給我看看?”
達壽正想反駁, 載濤卻吸着雪茄, 搶先對老賊說:” 老百姓一生也没多少人能入宮謹見聖母皇太后, 可以得到賞賜, 可謂光宗耀祖, 福蔭後代, 現在老佛爺下詔見妳, 為何逆旨呢?”
“ 怎算逆旨? 老佛爺下召見的是老賊, 不是陳佛波!”
“ 那麽說的話..” 載灃喝了口酒, 再咬着雪茄, 對老賊說:” 聖母皇太后發一道聖旨, 寫明召見陳佛波, 妳就會上京面聖?”
“ 即使那樣, 小女子也不會上京面聖..”
“ 也不會嗎? 為甚麽?”
“ 因為小女子不是老賊.. 幾位殿下..” 老賊帶點不耐煩的語氣對三人說:” .. 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 陳佛波, 鞋道要她老人家親自來上海嗎? 她是當今皇太后!” 載振挺着脹紅的臉, 激動地對老賊大叫:” 妳這丫頭還講不講道理!”
“ 我不講道理? 她的確可以來, 像你們一樣微服南下就成, 她和宗室大臣們不是曾微服出京奔山西, 再逃到陜西嗎?” 老賊喝了口酒, 再耍着手說:” 還是不要叫她老人家來, 即使她甘願, 小女子也不會見!”
“ 大膽!” 載振拿起座位傍的空酒瓶使勁地扔, 即啪的一聲在地上摔碎並大罵:” 陳佛波! 吃了豹子膽嗎? 那般無禮, 竟不放聖母皇太后在眼内!”
“ 哎喲.. 殿下.. 小女子應該害怕嗎?”
載灃聞言便怒氣沖沖地站起身, 老賊感應到這人正火冒三丈, 從没平民膽敢這樣頂撞親王貝勒, 平常說話也須跪叩, 更何況出言不遜及對君上無禮, 此等不知敬畏罪已可處以凌遲, 載灃起身不是拂袖而去就是親自動手掌摑以教訓這不知死活的教會女生, 但立刻被達壽和鄭孝胥拉住, 便又無奈地坐下, 達壽對其耳語了幾句, 老賊想偷聽, 卻已說完, 之後載灃便低頭吸着雪茄, 老賊想到這些皇公子弟吸不吸煙土呢? 載濤和載灃好像是不吸, 載振是吸的, 滿族女人也有很多不纏足, 但也有纏足的, 而其他人呢? 見過達壽在塔樓吸煙土, 高禮平和秋霞卻不吸, 鄭孝胥和張叔和呢? 都吸的, 漢人幾乎全部都吸, 除非是道士, 和尚及教徒, 但都是自己瞎猜, 可能不是所想的那樣, 滿人也可以是全部都吸, 只是載濤和載灃没有討厭的煙容而已, 還在想着間, 達壽便板起臉孔, 指着蒼郎打對老賊說:” 陳佛波, 開門見山吧, 今晚要跟我們走!”
“ 我只是一个民女, 也要去?”
“ 要去!”
“ 去那裡?”
“ 殿下早已說過, 北上入宮面聖!”
“ 我也說過要回梵王渡, 這次送信也有限期, 明天要回校覆命, 上北京是遠行, 要向修女馬莉亞申請的!”
“ 陳佛波, 聖母皇太后一直有欠安康, 真的等不了, 為國為民, 不能先去謹見嗎?” 鄭孝胥撥着扇並哭喪着臉地對老賊說:” 妳可能不喜歡她, 怪她某些政策做錯了, 但人誰無過? 可以教誨她, 讓她改過, 再重頭開始嗎?” 之後載濤, 載灃和載振都一齊附和着說:” 對, 就是了, 人誰無過呢? 就給老佛爺一次機會吧!”
“ 不是甚麽也可以重頭開始的..”
“ 陳佛波, 聖母皇太后年事已高, 的確很難重頭開始, 但是..” 鄭孝胥砰的一聲合上扇子, 再對老賊搖頭擺腦地懇求着說:” 只給她老人家一次機會, 也不算多吧!” 載濤, 載灃和載振聞言, 一齊神色凝重地瞪着老賊說:” 就是了, 海藏說得對極了, 就一次那麼多, 好嗎?” 再一齊等待着回覆, 老賊感到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地盯着自己, 現場除了攝影機運轉的轟隆聲外, 就甚麽聲音都没有.
鄭孝胥見老賊没回應, 又堅定地對老賊說:” 聖母皇太后可以為妳興建十級浮圖, 海藏可以保證!”
“ 我要十級浮圖幹麼?” 老賊瞪着鄭孝胥說:” 海藏公, 你叫我給聖母皇太后一次機會, 戊戌年的政變, 她為甚麽不給戊戌六君子一次機會?”
“ 唉呀.. 陳佛波, 那怎麼同..”
“ 怎麼不同?” 老賊以傳心術對鄭孝胥說:” 我不會幫助殘暴的當權者,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才希望找神仙延壽, 我為她延壽的話, 人民還有未來嗎? 你可以未卜先知, 也知道滿清大勢已去, 為何還蹚這淌渾水?”
“ 就是因為對未來略知一二, 仙家, 天下分久必合, 又合久必分, 太后尚有震懾臣下之勢, 她老人家不在, 由稚子登大寶的話, 内有袁世凱的勢力, 外有革命黨, 更有列強張牙舞爪, 清亡則天下分裂而軍閥割據, 必民不聊生!”
“ 你已經看到了未來..”
“ 不看也知道, 大帝國如東周亡, 秦亡, 東漢亡, 隋亡, 唐亡和元亡均陷群雄割據之局, 即是軍閥混戰, 無一例外!”
“ 那麼說, 即是為了蒼生百姓, 我没有選擇?”
“ 仙家..” 鄭孝胥又撥着扇子, 在心中說:” 妳說對了..” 再用明語說:” 海藏想說, 這晚妳没有選擇..” 再以扇子撥向外面說:” 外面在獵巫, 出去很危險, 殿下們也是在救妳, 如妳不從, 這洋科長也會没命!”
“ 科長被點穴, 不為他解穴?” 老賊瞪着達壽, 並指着蒼郎打說:” 達壽爺, 你知道這是謀殺嗎?”
“ 本座說過, 坐鎮上海租界就是欽差, 想殺誰就殺誰!”
“ 小女子剛才問達壽爺, 為何不殺馬霍路的仇敵陳其美, 你說因為這裡是租界, 怎麽說話那樣矛盾?” 老賊瞪着達壽, 用手比劃着說:” 那一句才是真話? 告訴你, 若洋大人死了, 别想草草埋在泥城橋, 那很大罪, 巴黎方面會很震驚!”
“ 那又怎麽樣! 巴黎方面? 本座才不怕!”
“ 哎喲.. 達壽爺, 是因為收買了九餅, 還是沙利和費奧禮怕你? 公共租界呢? 收買了布魯克斯中校没有?”
“ 今晚本座不談殺人!” 達壽粗豪地咬着雪茄並把臉別過一邊, 似在逃避着這討厭的問題, 老賊卻追着問:” 可是不解穴, 就是殺人, 快替科長解穴!”
“ 這種點穴手法, 没有所謂解穴!” 秋霞對老賊說:” 那大毛子五更必死!”
“ 不是吧, 聖火門的點穴手法没有解穴法?”
“ 點死穴就是置人於死地, 有解穴法, 點死穴又有何用?”
老賊想道小時候所看的佳視電視劇, 射雕英雄傳中的沙通天和彭蓮虎時常被黄蓉點穴, 一點便動不了, 一會又解穴, 又可以活動, 怎麽這時代的武功没有解穴法? 自己又不曉得解穴, 還在想着間, 達壽又對老賊嚷着說:” 想救人? 不要緊, 陳佛波, 妳有能力救他!”
“ 我?” 老賊攤着雙手對達壽說:” 我不曉得解穴!”
“ 不用曉得解穴, 妳向他吐一口仙氣, 他立刻就清醒..” 達壽噴着煙, 指着蒼郎打對老賊說:” 那麼簡單的事, 大家都知道, 舉手之勞便可救人, 為何不做?”
高禮平拍着原本藏槍的馬褂暗袋對眾人嚷着說:” 她知道我的馬褂暗袋藏着掌心雷, 在真谷春向巡捕舉報了我, 她不可能知道, 肯定她就是老賊, 别相信她!”
老賊聞言還未回應, 現場的氣氛突然變得鬧哄哄,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鼓勵着自己救人, 便望向攝影機, 攝影師正努力地加緊操作, 以求把彌足珍貴的仙女救人一幕攝入鏡頭, 攝影師後面的地板疊滿了巨大的圓形膠片卷, 便知道此刻不能輕舉妄動, 自己這樣救人, 被畢爾在字林西報上發表的話, 全上海都會知道, 中文報章也會分享報道, 巫女老賊在上海租界出現的消息就會傳遍環球, 最要命的是有紀錄片影像, 這年代的製作是無聲的, 畫面也很差, 但公開的話, 也頗震撼, 自己於這年頭生活其實是逃亡, 弄到不能躲在1908年的上海租界, 又逃到那裡去? 想到這一點便知道决不能自認是老賊, 人也不能救, 但不救, 蒼郎打必定死去, 怎麽辦? 甚麽也不做嗎? 這時眾人吵得更厲害, 四周的僕人和持槍的手下都一併湊上來出主意, 令内心亂得一塌糊塗, 甚麽也想不了, 便大喊:” 你們都別吵!” 竟連傳心訊息也一併使用, 所有人突然全部木然並鴉雀無聲, 似乎都屏息靜氣地盯着自己, 現場又除了攝影機運轉的轟隆聲外, 就甚麽聲音都没有了.
老賊知道那種傳心訊息的震撼非比尋常, 難怪人們的臉都像受到驚嚇的小孩, 尤幸攝影機不可能紀錄傳心訊息, 自己尚可胡混過去, 便對眾人苦笑着說:” 不好意思, 太吵的話我會心亂.. 很對不起..”
“ 剛才是仙女顯靈了?” 載灃大口地喝着酒定驚, 面上的恐懼表情還未消退, 老賊知道武昌起義後宮中出現炸彈爆炸, 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攝政王才有那種表情出現, 也是一生唯一的一次, 如有第二次的話, 就是剛才的心靈震撼了, 便問載灃說:” 有嗎? 殿下相信鬼神?” 再指着蒼郎打說:” 這又是為了甚麽?”
“ 當然是為了仙女..” 載灃對老賊說:” 如果妳是仙家, 就請弄醒他!”
“ 禀殿下, 早說過小女子不是仙女..”
“ 不要緊..” 載濤焦急地插嘴說:” 如果妳不是仙女, 跟我們以快車入宮面聖, 也帶上這洋人, 本王會禀奏聖母皇太后緊急醫理, 宮中御醫如雲, 很快就可康復!”
“ 剛才不是說過没辦法解穴嗎?”
“ 陳佛波, 妳誤會了..”
“ 哦?” 老賊瞪着載振說:” 禀王爺殿下, 小女子怎麽誤會了?”
“ 没辦法解穴, 並不等同没辦法醫理, 御醫中有扁鵲和華陀的傳人, 一定有辦法!”
“ 是這樣嗎?” 老賊想到同治帝十九歲便染性病而亡, 如果宮中真的有扁鵲和華陀的傳人, 小皇帝又怎會駕崩? 根本是胡扯, 又想到他們抛出了兩個選項, 一是要自己救他, 二是要入宮面聖, 太后便叫御醫們救他, 接受這兩個方法, 即是承認自己正是老賊, 甚麽都完了, 怎麼行? 那萬不可行, 便問載振說:” 禀王爺殿下, 有第三個選項嗎?”
“ 有, 外面在獵巫, 出去被狩獵!” 載振指着大門, 對老賊說:” 靜安寺路到外國墳山都不安全, 妳没可能平安回到梵王渡!”
“ 陳佛波..” 載灃對老賊繪形繪聲地說:” 錫安修會提姆阿柏總堂崇拜羊頭惡魔, 吃孩子祭神, 滬上全都知道, 附近的書院時常有學生失踪, 育有孩子的也不會住在附近, 妳回去也是死路一條, 為甚麼仍要回去?”
老賊想到他們說的也不無道理, 那是送羊入虎口, 而靜安寺路到外國墳山都是陷阱的話, 就很難騎驢子回校了, 但雖如此, 自己仍是會選第三個選項, 也不由得自己不選, 便告訴載灃, 載濤和載振說:” 禀三位王爺殿下, 小女子會選第三個選項..”
“ 那是不生路!” 載振使勁地把手上酒杯摔在地下砰的粉碎, 並激動地大叫:” 陳佛波.. 何苦那樣選擇!”
老賊望着載振的臉, 鼻涕和唾液都在叫喊時失控地噴出來, 便想起紫微殿的欽天監監正王射成, 也是以這模樣說過同一番話, 是一種警告嗎? 人類在歴史中, 是否萬千年都是重複着相同的錯誤? 正因為這樣, 才不可以揚升至更高次元, 自己選了不生路, 下場可能就跟聚星塔第一層的遭遇一樣悽慘, 但即使如此, 自己也決不回頭, 亦不由得自己, 便對載振說:” 王爺殿下不要激動, 小女子只能夠那樣選擇, 即使是找死, 就由得小女子吧..”
“ 陳佛波!” 達壽咬着雪茄, 凶惡地瞪着老賊說:” 怎麽妳那麽自私, 只顧自己, 不理會太后老佛爺的死活, 還是不是大清的子民? 毫不忠君愛國!”
“ 達壽爺, 隨你怎麽說..” 老賊喝了一口酒, 對達壽懶懶地說:” 小女子是華人血統, 就是大清的子民? 忠君愛國是尊制帝王令人民忠順的奴性口號, 君主如果殘暴昏庸, 就可以選擇不遵從!”
“ 大膽!”
“ 妳..”:” 載振對老賊說:” 妳.. 目無君上.. 妳枉為人!”
“ 話不是這樣說, 如果戊戌變法成功, 由聖上親政的話立刻由專制王朝轉為英式的君主立憲, 行西方的議會制度, 或者改行民主, 人民以一人一票選出他們心中的首相, 皇帝不再過問政事, 相信很多人都願意忠君愛國, 而非目無君上..” 老賊對載振說:” 章太炎, 吳稚輝, 蔡元培和黃宗仰等演說家也不會時常在這裡辦集會去攻撃朝庭, 反而會投入議會為代議士去為民請命!”
眾人聞言都面面相虧, 知道仙女憎恨的是慈禧太后, 卻不是光緒帝, 但戊戌變法已流血收場, 現在又有甚麼好說呢? 都在想方法勸服老賊, 突然有人砰的一聲收起扇子, 老賊望過去, 原來是鄭孝胥要說話, 剛好杯中没酒, 便舉着杯子示意僕人斟酒, 並問鄭孝胥說:” 海藏爺, 請問有甚麽要說?”
“ 陳佛波, 聖上居於中南海瀛台, 不如跟我等入京, 赴瀛台面聖, 不用入宮見聖母皇太后..” 鄭孝胥以執着扇子的手比劃着說:” .. 只謹見聖上一人, 總可以吧!”
“ 對!” 載灃向鄭孝胥不斷點頭, 再興奮地對老賊說:” 皇兄很想再拜謁仙家, 就改為謹見皇兄吧!” 之後現場眾人又再起哄, 老賊想到再拜謁一詞, 即表示他已見過自己, 怎麽會? 便急忙問:” 聖上見過小女子?”
“ 這個就不知道, 但聖上常常想溜, 都被擒回, 某天其太監到翻譯女官容齡的房間, 他掏出聖上的懷錶給她看, 以硃筆在玻璃處寫了個康字, 並問她是甚麽字, 但容齡在外邦長大不曉漢字, 太監便告訴她是康字, 她便大驚失色..” 載濤說到一半, 老賊便搶着說:” 聖上想見的是康有為, 康梁的保皇黨和肅親王一向希望以日本之力救出聖上, 又與小女子何干呢?”
“ 但那只金錶殼上刻有唐太宗天下第一團旗旌的天字, 那不是仙家的組織嗎?”
“ 呵.. 那是天團..” 老賊想到那只金錶一定是自己送贈給那可憐皇帝的, 雖不表示要見自己, 要見的是康有為, 但有那只金錶, 自己就跟光緒, 保皇黨和維新變法有關, 見見他, 為其治病也無不可, 又想到這也可能是詭計, 自己入京赴瀛台的消息傳開後, 太后也可以趕到瀛台看望皇上, 那豈不是謹見皇上等於謹見太后? 而且慈禧太后認為養子親政後, 江山便亡於日本, 所以他必然壽盡而没生路, 即使能延壽不死, 長期在瀛台被慢性下毒, 身體也大不如前, 這一年亦非十年前, 有志之士已對滿清死心, 君主立憲也不再期待, 只想推倒重來, 光緒帝親政再行變法, 也不會令大清起死回生, 便又大叫:” 别吵!”
這一次老賊單純使用了傳心術, 那麽爆響的内心震撼, 再令眾人大驚失色, 現場再次除攝影機運轉的聲響之外都鴉雀無聲, 老賊便又對眾人說:” 你們不明白, 戊戌年早已過去, 百日維新也成雲煙, 戊戌六君子不會死而復生, 人心也不會再歸附, 太后患的是痢疾, 一食必瀉, 群醫束手, 聖上被慢性毒害, 都即將駕崩, 大清滅亡已成定局, 無法可挽回!”
載灃聽到太后和聖上駕崩及大清滅亡之句, 並無震驚表情, 身傍的人也没有大吼大叫, 老賊便知道其實親王貝勒們早就請神占卜過多次, 那樣的結局早在意料之内, 只是希望神仙能力挽狂瀾, 令國運稍作延長, 只見載灃在煙灰缸中弄熄雪茄, 怨恨地瞪着老賊說:” 只是為皇兄解毒延壽, 也不行嗎? 皇兄等待親政的一日已很久了!”
“ 殿下, 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聖上被親日的康有為影響, 可能把江山送給明治天皇, 太后也不會讓他有那一天, 正加強在膳食中下毒, 即使能延壽, 也挺不了多久!”
“ 陳佛波! 妳是仙家, 一定能化解!”
“ 小女子不是仙家, 不能!”
載濤對老賊吼着說:” 即是幹甚麽也不能改變未來嗎?”
“ 歷史早已注定, 即使是神佛下凡, 亦不能改變, 你們雖不喜歡, 也要去接受!”
“ 這是仙女的仙訓吧..” 畢爾以生硬的華語說着, 並紀錄着剛才的對話, 再說:” 那麽太后和皇帝去世後, 大清的政局怎樣?”
“ 為甚麽問我呢?”
“ 我知道妳曾在鄉村總會跟波旁先生, 哈同伉儷和維克多. 沙遜先生共進早餐, 當時妳曾預言很快會出現一場大戰爭, 歐陸血流成河, 之後再有另一場更大的戰爭, 令全世界屍山血海, 使他們非常震驚..” 畢爾以英語佩合着嚴肅的表情, 對老賊說:” 既然可以預測世界變成這樣爛, 為何不能預言大清的未來政局呢?”
“ 大清只餘三年壽命, 没有戰爭, 但内政爛透了, 已無可救藥, 你們要為未來打算..” 老賊喝了一口酒, 對眾人說:” 這就是大清的未來政局!”
“ 可惡! 竟敢口出狂言, 大清江山千秋萬代..” 載灃激動的站起, 馬上被眾人拉住又再坐下, 老賊便對載灃說:” 王爺殿下, 小女子只是愛幻想的一介民女, 哈同伉儷和維克多. 沙遜先生也知道, 對預言又何必認真? 再說, 這裡是租界, 我說甚麽也有自由吧..”
張叔和哭喪着臉地對老賊說:” 陳佛波, 就依殿下們一次吧, 登快車上京, 一兩天便可回來..” 還未說完, 鄭孝胥又搶着說:” 就是了, 當是自己額外的短期旅行, 入宮去玩玩, 那裡有頣和園, 比這裡的園林美得多, 還有大量好吃的和好喝的, 為甚麽不去走走?”
“ 他們說的對, 只是一兩天..” 載濤也苦着臉地對老賊說:” 如不喜歡老佛爺, 不理睬她老人家就行, 也可以去走走呀..”
“ 那些軍備公款只佔很少數目, 不影響海軍, 而且..” 載濤對老賊解釋着說:” 頣和園建築費三百多萬兩, 聖母皇太后自己拿出來的積蓄也有三百萬兩, 那些錢是慶親王等人呼吁海軍籌款所得, 並非私下虧空, 再說, 老佛爺也不是天天吃山珍海錯..”
“ 別騙小女子, 一定是虧空, 她每次進膳, 陳列的菜餚總數約一百五十品, 列成長條, 怎麽吃也吃不完, 都是浪費, 很多窮人没飯吃!”
“ 如果這樣..” 達壽把雪茄煙蒂掉在地上, 睜着老賊說:” 陳佛波, 妳是無論如何也不入宮, 是吧!”
“ 哦..” 老賊喝了一口酒, 瞪着達壽說:” 達壽爺, 在耍小聰明嗎?”
“ 陳佛波..” 載振眼淚, 鼻涕和唾液一齊流, 面容變成了冏字模樣, 令老賊想到這傢伙一定是煙癮發作, 只見其以高低不一的怪異的聲線音調大喊:” 是不是要本王向妳叩拜, 妳才肯救駕? 如果妳要本王叩拜妳, 本王也是甘心..” 之後便想扒到地上, 眾人又急忙拉住.
“ 殿下, 那没有用, 小女子受不起..” 老賊還未說完, 手中酒杯便被達壽一掌掃到地上粉碎掉, 並大叫:” 妳在浪費時辰!”
老賊知道此刻時間差不多四時, 離五更晨曦不遠, 這場地要移交給安塏第的管理員安排早上的業務, 親王貝勒們也是有時間限制的, 要早上發電報回京報告任務的成敗, 載振說叩拜自己也不受, 那已是最後一招, 又想到為何他們不提供金錢去收買仙女? 還未想完, 載濤便認真地對老賊說:” 陳佛波, 妳要多少金子, 我們都給妳, 不妨開個價, 大清國庫還是有錢!”
“ 大清國庫? 不是操在總稅務師手上嗎? 大清有多少戰敗的賠款未付? 又欠外國銀行多少利息未償?”
“ 神仙要求大廟寶殿, 人要求金銀滿屋, 也很正常, 就開個價吧!”
“ 殿下, 神仙和人也是有原則的, 殿下愛畫壯馬, 會強迫自己去畫一匹瘦馬嗎? 再說, 殿下是京劇票友, 得張淇林親授, 武功紮實, 即能長靠又能短打, 有人叫殿下開個價, 不演京劇去扮猴子演猴戲, 殿下會肯嗎?”
“ 荒唐! 本王不缺錢, 又豈能以人扮猴!”
“ 既然如此, 又為何那樣問小女子呢?”
載濤, 載灃和載振再一臉無奈地面面相虧, 亦無言以對, 老賊知道親王貝勒們已没有板斧, 若仼務失敗回京, 也没有甚麽, 但滿懷期待的慈禧太后可能會崩潰, 甚至一命嗚呼, 所以一定會爭取這最後一小時, 務求用一切手段把仙女弄入宮去, 包括用硬的, 便對眾人說:” 快五更天亮, 酒喝夠了, 也差不多要走, 還有甚麽要對小女子說?”
“ 這大毛子怎麽樣?” 秋霞指着蒼郎打的身體, 對老賊說:” 不用理會了嗎?”
“ 他死掉的話, 那是謀殺!”
“ 小嫖子! 去弄醒他!”
“ 弄甚麽? 我没有能力..” 老賊還未說完, 高禮平卻大叫着說:” 妳知道我馬褂暗袋藏着掌心雷, 又能令聖火門的暗器落空, 還裝嗎?”
“ 妳是老賊! 也玩夠了!” 達壽咆吼着大叫:” 去弄醒妳的人!” 老賊感受到臉上盡是這傢伙充滿酒臭的唾液飛沫, 真是討厭, 再以松果體偵察, 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蠢蠢欲動, 有的按着懷中斧柄和刀柄, 也有的按着手槍的槍柄, 隨時預備拔槍.
“ 陳佛波..” 久未開腔的高禮平指着蒼郎打的身體, 對老賊說:” 真的不弄醒他, 由他死?”
“ 他生死跟我有關? 我不是甚麽聖杯神殿教團的母親!”
“ 那麽就抱歉了!” 高禮平掏出掌心雷手槍指向老賊的天靈蓋, 達壽揚一揚手, 所有持槍的手下均擎槍指向老賊, 有步槍有手槍, 密密麻麻的, 制刀斧在手的也不少, 現場即變得殺氣騰騰, 老賊感到三柄盒子砲正近距離指着自己的頭面, 兩柄步槍於左右方向對正自己太陽穴, 後腦也有三柄手槍近距離瞄準, 指向胸腹部位的也不少於五柄手槍, 還有其他槍手站在外圍, 便大叫:” 這是幹甚麽? 清室待客之道是這樣嗎?”
“ 陳佛波, 現在不跟妳談待客之道..” 載灃站起大喝:” .. 妳要登車隨本王入宮!”
“ 殿下, 小女子没有說願意, 是挾持我嗎?”
“ 不容妳不願意, 本王是軍機大臣, 那是命令!”
“ 不怕老賊動手?”
“ 那麽, 老賊動手吧!” 載灃對畢爾說:” 畢爾先生, 請務必清楚報導上海的女巫怎樣徒手接子彈和自行收復槍傷!”
畢爾便忙着於小記事本上書寫並嚷着說:” 整晚的高潮時間終於來臨, 殿下請放心, 我們有攝影機在, 一定清楚報導!”
“ 肯不肯入宮!” 載灃凶狠的瞪着老賊大叫:” 本王没有耐性了!”
老賊想到這傢伙還真是狂妄, 本身没甚才能, 卻是改組後軍機處的三位大臣之一, 位在袁世凱和張之洞之下, 得意之作是以道歉大臣身份訪德, 高傲的德皇令其下跪, 他堅决不從並據理力爭, 德皇最終收回成命, 令慈禧太后十分欣賞, 回國後即把榮祿的女兒許配給他, 所有外交活動均派他出席, 相信他面對洋人會不卑不亢, 而且身為光緒帝的異母弟, 又是醇親王的繼承人, 其子才被選中繼位, 得以成為攝政王, 但在位其間無甚政蹟, 武昌起義後各省獨立, 呼吁清帝退位的呼聲出現後, 他把政權交給怯懦的隆裕太后而不去當罪人, 溥儀出宮後的窮困生活更不用說, 唯一被後世頌揚的是没有接受日本人引誘登場為傀侶, 溥儀當滿洲國皇帝後, 他這位太上皇只看望過皇兒一次, 其間甚麽也没幹, 保住節氣風骨, 還在想着之際, 突然一名手下由外面奔入大叫:” 醇親王殿下, 外面有情况!”
載濤聞言便步出大喝:” 甚麽情况? 報!”
“ 啓禀殿下, 有三人鬼鬼崇崇, 想進入安塏第!”
載濤聞言大驚, 急忙望向達壽, 達壽便大叫:” 那三人是甚麽人!”
“ 都是穿西服的青壯年洋人..”
“ 有没有武器!”
“ 有手槍.. 他們截停搜查我們的人並繳械..”
“ 那就不妙, 我們的行動會被揭露..” 載振驚惶地站起, 並指着老賊大喊:” 立刻把陳佛波押走登車!”
老賊知道這些人最怕的是洋人, 如果是華人, 可能已派人出去收拾掉, 那三人有手槍, 是甚麼人呢? 一定是公共租界巡捕房或工部局的人, 正想着間, 鄭孝胥卻在大呼:” 都放下槍好嗎? 公共租界不能私藏槍械!”
張叔和也和應着說:” 海藏公說的是, 外面的洋人有槍, 應該是執法人員, 快收起槍!”
“ 我呸! 大清醇親王辦事, 懼怕區區三名洋鬼子?” 載灃話音剛落, 另一名手下又奔入大叫:” 醇親王殿下, 外面有情况!”
“ 報!”
“ 啓禀殿下, 一名洋鬼子已踏上台階, 就要進大門!”
“ 現在就要動手..” 達壽瞪着載灃作揖施禮並說:” 殿下, 請下令!”
“ 殺洋人, 外交會很麻煩..” 載濤皺着眉對載灃說:” 靜雲, 千萬不行!”
“ 可以不用槍, 現在夜暗, 用聖火門的手法點穴..” 達壽指着秋霞對載灃說:” 秋霞可以動手!”
載灃聞言不置可否, 秋霞望向達壽, 便領會而飄向大門, 老賊急忙大叫:” 不要殺人!” 再以英語對畢爾說:” 畢爾先生, 你是資深新聞工作室, 見死而不救, 有諱道德啊!”
“ 還没有人死, 富布, 為何那樣說? 又是預言作怪嗎?”
“ 真正有人死, 你便得到可貴的新聞, 此行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 老賊閉上雙目, 以松果體感受着眾多頂在前後左右的長短槍, 再下載畢爾的大腦記憶, 看到他身穿卡其軍服和戴着髓頭盔, 拉着䭾着器材的騾子踏着屍骸進入南非的布爾人集中營去採訪, 地上有一名骨瘦如柴並赤着身子的黑人傷病者, 混在因麻疹和傷寒而去世的屍骸中, 正在凄苦地呻吟, 他卻只顧前進, 騾子踏過那傷病者, 那人就死去了, 他看見也没有異樣, 由此可見高傲的文明大國記者怎樣去異地窮鄉進行新聞工作, 為了在上海租界得到可貴的新聞, 今晚可以一等再等, 不再在乎道德, 便對畢爾以英語說:” 原來進行新聞工作, 已不再在乎道德, 看來今晚會令你失望了..”
“ 怎麽會呢? 我不明白..”
“ 老賊今晚不會出手, 她在宇宙有勲銜, 是宇宙仁者, 不會再殺人!”
“ 那麽的話.. 可以救科長..”
“ 不救..”
“ 妳會登車北上入宮?”
“ 畢爾先生, 你也會去?”
“ 當然! 我將全程在紫禁城採訪.. 我..” 畢爾還在說着, 老賊便聽到又開始鬧哄哄, 外面傳出一聲槍響, 持槍的一部份人向大門跑, 氣氛立刻非常緊張, 没有人再留意自己,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門之外, 但指着自己的眾多槍口卻没有移開, 這時畢爾又繼續說:” 妳還未答我問題, 富布, 妳肯入宮嗎?”
“ 不肯..”
“ 他們押妳走, 妳怎樣脫身?”
老賊想到這傢伙正在期待着高潮一幕, 就是自己中彈自我修服並大開殺戒, 或者突然消失不見, 他那攝影機就攝下所有, 再高價賣給歐美的新聞界, 自己馬上舉世知名, 成為報界名人, 可惜不會有仼何機會給他, 便以傳心術對畢爾說:” 如果我是你, 就索性回家睡大覺, 這一夜没有仼何新聞價值!”
“ 呵.. 妳現形了, 我就知道!”
“ 不明白你說甚麽, 畢爾先生, 如果我是你, 現在就奪門而逃, 那機器浪費膠片尚可以, 若中流彈重傷, 怎麽辦?”
“ 不用唬嚇我, 往日於布爾人遊擊兵彈雨之下, 我也照常採訪!”
“ 哦? 那麽勇敢? 老賊祝你好運..” 老賊留意到有人奪門步入, 響亮的皮鞋踏着地板的咯咯聲傳入耳中, 人們再度起哄, 便發覺自己說錯了話, 再對畢爾補充說:” 我說錯了, 是我祝你好運..” 再聽到人們在吵鬧, 有人以英語不停地說話, 那聲音深沈得來帶點尖銳, 英語是極濃厚的蘇格蘭口音, 便大吃一驚, 知道某位熟悉的人竟到了此險境, 如何是好?
“ 你們幹甚麼, 我是書院老師, 陳佛波是我的學生, 竟然用那麽多槍去指嚇一名十六歲的孩子!” 穿褐色西服和褐色領帶, 英式膝褲, 羊毛長襪, 牛津皮鞋和戴着軟帽子的麥當努提着手杖, 隔着槍林對圍困在沙發上的老賊大喊:” 陳佛波, 不用怕, 老師帶妳走!”
達壽立刻命手下擎槍待客, 麥當努只得舉手, 手杖被奪去並遭搜身, 便大叫:” 我是萬國商團通訊隊中尉, 你們不是執法者, 没權利對我搜身!”
“ 這洋鬼子是誰?” 載灃指着麥當努, 疑惑地問畢爾, 老賊趁機以松果體探測了外面, 槍神和飛斧殺神在安塏第外的樹上監視着, 王子和殺殺護送麥當奴老師到大門附近後便於矮樹蘺處埋伏, 墨西哥狂龍於張園大門外用蘿白餵着驢子, 白狼和天涯則守在慕爾嗚路和靜安寺路的交界處, 剛才聽到槍響, 原來只是放空槍, 並没引發槍戰, 為何麥當奴老師會知道自己被挾持在安塏第大廳? 又因何會赤手空拳地進來? 便以傳心術問王子說:” 你和殺殺攪甚麽? 保護麥當奴老師, 不是讓他留在家中嗎? 竟然讓他就這樣没防護地進門, 被搶殺怎辦?”
“ 原本我們守於他大宅門外, 但他整晚都没睡, 還出門取單車騎, 我和殺殺便制止, 初時他以為是劫匪, 知道我們是天團後才没反抗..”
“ 他半夜想去那裡?”
“ 他知道這晚就是1484年獵巫敇令的執行日, 一直以為獵的是柏斯卡雅女大公爵, 但這晚心情特別奇怪, 總睡不着, 便拿出塔羅牌占卜, 再以卡巴拉數值換算法去換算聖經啓示錄的最後一章, 便得知妳有危難, 也知道妳所在, 反而我們都不知道, 經探測, 那些資訊也屬實, 便和他一同騎單車來張園安塏第, 才知道槍神, 飛斧殺神, 王子, 殺殺, 墨西哥狂龍, 白狼和天涯都到了附近..”
“ 你們讓他獨自進來, 瘋了嗎?”
“ 是他自己要獨自進來, 老師說我們有武器, 不希望情况惡化..”
“ 即是他想憑口舌令王爺們釋放我?”
“ 就是了, 我們尊重老師, 没辦法..”
“ 唉.. 剛才是誰開槍?”
“ 剛剛和埋伏的達壽手下肉搏過, 殺殺的韋伯利左輪手槍走火, 但没事..”
“ 没人死傷?”
“ 没有, 這些手下們都是太監, 他們知道我們有槍, 便四散, 搜查了跑不掉的三名童子, 繳了他們的槍後便任其離去..”
“ 達壽的手下是太監?” 老賊立刻想到東廠, 但東廠的番役其實是錦衣衞, 不是太監, 達壽的手下如果是太監, 就證明慈禧太后已没甚麽人可以信任, 也没奴才會為其賣命, 只有差遣宮中的青壯年太監去出任務, 這些是閹人, 只有為主子服務一條路走, 比起其他奴才也較忠心, 不擔心成為革命亂黨, 還在想着間, 麥當奴老師正在叫喚自己, 竟然没有留意, 便回應着說:” 老師, 我没事..”
載灃瞪着麥當奴, 指着大門說:” 大清皇室在辦私事, 滚!”
麥當奴指着載灃, 望着畢爾說:” 畢爾先生, 請問這位官人說甚麽?”
“ 中尉先生, 殿下說大清皇室在辦私事, 請你離開!”
“ 你是新聞界的名人, 字林西報和北華捷報的總主筆, 在這裡拍攝罪行過程?”
“ 不錯, 是..”
“ 不阻止? 這是挾持綁架!”
“ 噢.. 我不知道..”
“ 你不知道?” 麥當奴指着載灃, 對畢爾說:” 請叫這位殿下馬上放人, 告訴他這地方是公共租界, 不能私下擄人!”
畢爾正想說話, 高禮平卻搶着對麥當奴以英語說:” 你的學生是太后的人, 她須入宮謹見太后, 老佛爺正在等着..”
“ 廢話! 她是太后的人? 她是女學生, 屬自由人, 不是宮女!”
“ 說甚麽也好, 這是大清皇室的私事, 你必須離開..” 高禮平站到麥當奴面前, 凶惡地指着大門大叫:” 中尉先生! 離開!”
麥當奴瞄了一眼其右手藏在掌中的掌心雷手槍, 再望向左右, 所有人均狠狠地盯着自己, 恍忽步進了全是餓狼的巢穴, 正在要求餓狼們放棄得來的獵物, 那些手下的槍枝也會一齊指向自己, 看來只有離開一途.
“ 老師, 為甚麽走進來? 我不想你捲入這椿事件..” 老賊以希伯萊語對麥當奴大叫:” 快出去!”
“ 要出去就跟妳一起出去, 否則, 我不會離開!”
老賊聞言, 心頭為之一震, 眼眶自然地注滿了淚水, 知道自己被觸動了, 這老師真好, 令全身都温暖起來, 那是愛, 竟然有人那麼愛自己, 連性命也可以不顧, 但他是老師, 那應該是師生之愛, 如果不是師生之愛的話.. 但自己已有飛機仔, 假若自己没有男朋友的話, 就憑那句說話, 恐怕會不顧一切的愛上他, 還在想着之際, 高禮平便以掌心雷指着麥當奴的面額大叫:” 比利. 麥當奴中尉, 你這假蘇格蘭紳士, 其實是土耳其亞勒頗猶太人, 後來移居英國並改宗, 投靠了共濟會, 跟猶太社群斷絕往來, 以為我們没有查探你的背景? 你平日在學校教書, 加入過那所總會, 假期愛到那裡騎單車和划艇, 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之後七八根長短槍即時四面八方地指着麥當奴.
“ 改宗又怎麽樣, 我是甚麽民族與你們何干?” 麥當奴對高禮平以英語堅定地說: “ 只有惡名昭彰的俄帝國秘密警察奧赫拉納, 才會那樣暗中調查疑犯及其身邊人, 再從中操控和擄劫, 你們是清室貴族和官吏, 没有租界内的調查和執法權!”
“ 這地方是大清領土, 不是香港, 没有割讓出去, 於家國領土執法絕對合理!”
“ 那位警察長官怎麼了..” 麥當奴指着蒼郎打的身體, 對高禮平說:” 應該儘快送去醫院!”
“ 仙女在這裡, 需要甚麼醫院?”
“ 看來你們是瘋了, 我的學生不是仙女!”
達壽問高禮平說:” 這洋鬼子說甚麽?”
“ 他說富布不是仙女..”
“ 不是仙女? 你這猶太人會半夜出來尋找一個華人丫頭?” 達壽瞪着麥當奴說:” 本座知道猶太人一向勢利, 唯利是圖, 以放高利貸為業, 只重視本族利益, 不理其他族群死活, 所以你騙不到本座!”
麥當奴指着達壽, 問高禮平說:“ 這人說甚麽?”
“ 侍衛大人說猶太人一向勢利, 唯利是圖, 喜以放高利貸為業, 只重視本族利益, 不理其他族群死活, 不是為了仙女, 就不會半夜出來尋找一個華人丫頭!”
“ 那是偏見! 猶太人不全是勢利和唯利是圖, 也有好人!”
“ 别浪費時間..” 載振掏出金懷錶望了一眼, 再指着後門方向對達壽和高禮平說:“ 現在快五更, 我們上車, 全速北上, 把握時間回京!”
麥當奴望着三名親王的臉, 都在帶着厭煩地怒目而視, 恍忽控訴着自己這可惡的猶太人, 在蓄意阻礙他們, 壞太后的好事, 便指着三人問高禮平說:” 這三位官員是誰?”
“ 三位殿下嗎? 是輔國公郡王貝勒載濤殿下, 醇親王載灃殿下和鎮國公貝子載振殿下三位大人, 專程奉密旨南下辦事!”
“ 哦.. 奉密旨辦事? 皇帝還是太后的?”
“ 當然是太后的!”
“ 很抱歉, 擄人綁架的密旨, 等於恐怖罪行, 在文明世界不容許..” 麥當奴指着老賊, 對載濤, 載灃和載振說:” 三位尊貴的殿下, 我要帶走我的學生, 你們不能在公共租界胡作非為!”
“ 大膽!” 達壽瞪着麥當奴凶惡地大叫, 但對方卻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没有絲毫懼怕, 載灃也掏出御賜金懷錶並打開瞄了一眼, 再皺着眉地啪的合上並下令:” 没時間了, 解決這猶太人, 馬上登車回京!”
“ 我不去! 休想押解我, 也別想在這裡殺人!” 老賊言畢, 便凶巴巴地瞪着槍林外的載濤, 載灃和載振.
這時現場都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氣氛緊張得令人疾息, 老賊恐怕老師被殺, 急忙以傳心術問張叔和及鄭孝胥大叫:” 你們在想甚麽? 快想辦法!”
“ 仙家..” 張叔和哭喪着臉地在心中對老賊說:” 妳也聽見醇親王下了命令回京, 那是死命令, 决不會改變..”
“ 我不是指這方面, 我指的是我老師! 快救他!”
“ 仙家..” 鄭孝胥也哭喪着臉地在心中對老賊說:” 醇親王很生氣, 你的洋老師
態度傲慢, 恕我們没有本事..”
“ 没有本事嗎?” 老賊實在哭笑不得, 這兩人跟自己在望樓飲酒吟詩, 竟然不賣自己的賬, 又想到這兩人的收場是怎樣的呢? 愛儷園落成後, 張園各方面都給比了下去, 公共租界又限定遊樂場所須於午夜十二時關門, 之後新舞台和樓外樓等處所開張, 再有繡雲天, 天外天和雲外樓等建在屋頂的場館營業, 新世界和大世界於1915年後建成, 裡面包羅萬有, 那時候, 1899年落成的老古董味蒓園已呈荒廢之像, 溜冰場租出, 一些器具被拍賣, 年邁的張叔和想作修繕亦無力, 也被建築商告到會審公廨, 他把地契借給陳姓友人向銀行抵押借款投資麵粉廠, 那友人卻破產, 銀行來討債, 只有出售張園, 1918年, 銀行把他的心血改建為石庫門弄堂, 而張叔和亦於1919年鬱鬱以終, 那麽鄭孝胥呢? 他自命書法大家, 詩人和前朝遺老, 以名士自居, 一心輔佐溥儀, 1934年溥儀稱滿州國皇帝後就任國務總理大臣, 其實君臣均無實權可言, 他的待遇和薪俸也遠不及日本官員, 且遭欺壓和監控, 他為此表達不滿, 1935年, 日本關東軍便以較恭順的張景惠來替換他, 並逼令養老下台, 1936年, 他下野創辦王道書院, 日方也授他勳一等旭日大綬章以作慰勞, 卻於1938年患腸疾而亡, 這人是怎樣死的? 死前說過和發表過甚麽? 便對二人以傳心術說:” 我知道你們都没有好收場, 你兩位一生風光, 不應該那麽凄酸地逝世, 快救我的老師, 否則將來我也不會救你兩位!”
鄭孝胥和張叔和聞言還在猶疑, 老賊卻聽到達壽大聲呼喝, 很擔心有人會突然射殺老師, 便又以傳心術大叫:” 你們兩位攪甚麽! 再不開口救人, 老師死了要你們償命!”
二人大驚失色, 急忙起身走到載灃跟前彎腰作揖, 載灃正凶狠地瞪着麥當奴, 聞言便轉向二人不耐煩地說:” 又怎麽樣!”
“ 啓禀殿下, 殺洋人滋事體大, 輕啓外端, 乃國之大禍, 今百廢待興之際, 就息怒放人吧..”
“ 啓禀殿下, 海藏言之有理..” 張叔和對載灃戰戰競競地說:” 恭請殿下三思, 於奴才的安塏第殺洋人, 萬不可行!”
“ 只是猶太人吧!”
“ 猶太人也是洋人, 在上海很有地位!”
“ 你們在教本王辦事嗎?” 載灃瞄了麥當奴一眼, 又望着二人, 厭煩地耍着手說:” 真討厭, 誰請他們來的? 給本王打出!” 手下們便持槍亂舞, 將抱着頭在叫喊的鄭孝胥和張叔和驅離音樂台, 老賊知道無望得到二人的幫助, 只有出手一途, 突然一把聲音在心中大叫:” 出手, 大開殺戒!”
“ 拉冬?”
“ 看.. 明星玉女也在跳舞!”
老賊真的看到螢光色的明星玉女正在眼前跳舞, 是動手的暗示, 不救蒼郎打可以, 怎可以不救老師, 正想行動之際, 突然圍着麥當奴的人全部退開, 一把女聲又向老賊大叫:” 陳佛波! 點那洋鬼子的穴, 妳認為没相干, 現在點這洋鬼子的穴, 妳又認為有否相干?”
“ 呵!” 老賊急得站了起來, 令挾持她的手下都東歪西倒並站立不穩, 只見原本飄了出去的秋霞又再回來了, 並把食指和姆指都按在麥當奴的人迎穴和肩井穴處, 對老賊嚷着說:” 外面的樹上有兩人在監視, 安塏第大門附近後的矮樹蘺處又有兩人埋伏, 味蒓園正門也有一人在餵驢子, 全部都有手槍..” 再瞪着老賊大叫:” 是妳的同伙吧, 小嫖子!”
“ 妳殺了他們? 在外面幹過甚麽?”
“ 今晚没有時間, 否則妳的賊匪不會有命!”
老賊想到這女人的輕功已到登峰造極之境, 殺幾個人完全没有難度, 外人也難以察覺她的身影, 不動手可能因為他們有槍, 在槍口之下, 仼何武術高手都無用武之地, 但她怎麽知道那些人有槍? 一定是殺殺走火槍響時, 知道了外面某人有槍, 就假定所有人都有槍, 還在想着間, 秋霞又大叫:” 怎麽樣! 肯不肯隨我們起行登車!”
“ 别妄想!”
“ 那麽出手吧!”
“ 出甚麽手?”
“ 救妳的老師!” 達壽瞪着老賊大喝:” 不登車入宮, 妳老師就要死!”
“ 要出手.. 他說得很對..” 拉冬在老賊心中蠢動着說:” 殺光這些討厭鬼!” 之後螢光色的明星玉女在眼前劇烈舞動, 心中恍忽有火花在燃燒, 便有殺人的冲動, 覺得殺人真是爽透了, 拉冬又叫着說:” 對, 殺光他們又如何, 妳是明星玉女, 也是所向披靡的老賊, 救老師和科長, 再沿路殺回學校, 敢阻擋的都殺, 學校的高層設陷阱害妳, 也到提姆亞柏總堂把他們殺個一乾二淨!”
“ 那怎麽行!”
“ 為甚麽不行?”
“ 報館總主筆在這裡, 也有攝影機!”
“ 怕甚麽? 縱橫宇宙的老賊並不畏首畏尾, 也殺掉報館總主筆和攝影師, 搗毁攝影機再毁了膠卷, 這世上就没人知道安塏第禮堂發生過甚麽!”
“ 這裡有三十多人!”
“ 小兒科! 陳佛波, 在地道和八角聖蓮寶塔, 妳殺了多少人?”
“ 那怎麽同!”
“ 妳不想面對! 拉冬是妳的性靈, 是妳的潛意識, 不會有錯, 此刻妳没得選擇!”
“ 即使殺光所有人, 還有老師在!”
“ 那麽也殺了他, 永遠也没人知道安塏第禮堂發生過甚麽, 就那麽幹吧!”
“ 不是吧, 我不會!”
“ 妳不接受拉冬?”
“ 我不會殺任何一個人!”
“ 不殺任何一個人? 陳佛波, 妳想清楚?”
“ 陳佛波! 跟我們走還是出手!” 達壽凶惡地瞪着老賊大喝:” 別浪費殿下們的寶貴時間!”
“ 陳佛波, 用腦電波..”
“ 我可以用腦電波..” 老賊突然想到用腦電波攻擊, 拉冬提示了自己? 還是高我在提示自己? 事不宜遲, 便以傳心術對麥當奴說:” 老師, 我要用腦電波攻擊, 請小心!”
“ 不準!”
“ 不準? 我要救你..”
“ 妳是我學生的話, 就要聽師長教誨, 不準妳殺人, 也不許妳作仼何攻擊, 否則我處罰妳!”
“ 可是不作仼何攻擊的話, 老師你會死, 他們没有人性!”
“ 即使没命, 也在赫耳默斯宇宙法則預計之中, 那是律動和因果, 早已注定, 其上如其下, 那不要緊!”
“ 老師, 緊要關頭說這些?”
“ 那些是赫耳默斯·特利斯墨吉斯忒斯的翠玉錄石板箴言, 妳要知道, 死亡只是宇宙間的一件小事, 自然不過, 也不值一提, 更不該因而殺人, 妳是宇宙仁者, 理應明白!”
“ 老師知道我是宇宙仁者?”
“ 我也是剛剛以塔羅牌占卜才知道..”
“ 可是不出手你會死!”
“ 那不要緊, 千萬别令我復活, 我不是耶穌基督, 妳要知道, 今晚獵巫就是因為妳以往的錯誤, 不當地暴露了身分, 切勿重蹈覆轍!”
“ 我..” 老賊淚水不自制地奪眶而出, 想到如果老師被殺而又不救的話, 那就永遠失去了老師, 便大叫:” ..接受不到就這樣永遠失去了老師.. 老師!” 之後便在大哭, 也没發覺竟用了希伯萊語去叫嚷, 還想再說, 只見載灃厭煩地把手中酒杯丟在地上摔碎, 秋霞兩指一發勁, 麥當奴便雙眼反白並攤軟在地.
“ 呵.. 富布..” 畢爾以拿着鉛筆的右手指着地上的麥當奴, 對老賊說:” 妳的老師死了, 打算怎樣?” 之後現場又靜得只剩攝影機在運轉的躁音再没有其他, 老賊感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 高禮平便開腔對老賊說:” 醇親王有令, 妳要入宮面聖, 没有其他選擇..” 再以提着掌心雷手槍的手舞着說:” 但我給妳選擇, 妳可以選擇救活妳的老師, 也可以選擇對我們出手!”
老賊感到人們正在期待着自己的選擇, 看來這三條路要選一條才靠譜, 不可以不選, 此刻窗外的陽光已射入屋内, 雀鳥的啼叫亦可聽見, 載灃和他的爪牙一定非常心急, 工作人員就要到來上斑, 望樓的茶寮也要營業, 完全不理會就可以對付他們, 但老師怎辦? 他很疼自己, 世上疼自己的人不多, 怎可以見死不救? 眼前的明星玉女正在亂舞, 拉冬又趁機開腔說:” 陳佛波, 在猶疑甚麽? 去救妳的老師, 再大開殺戒!”
“ 他說過不許我殺人!”
“ 妳是老賊, 他只是歴史人物, 不用聽他的!”
“ 但我是宇宙仁者!”
“ 是又怎麽樣? 都要出手, 妳的老師不能枉死, 老賊是代表正義的!”
老賊想到那的確没錯, 老賊是代表正義的, 老師不能枉死, 再察看着亂舞的明星玉女, 拉冬又說:” 明星玉女不是一直在提醒妳要動手嗎?”
老賊知道要救人就要動手, 不留一個活口, 否則老賊的身分就會暴露, 但為救一人而殺死三十多人, 老師醒來之後看見, 怎麽解釋? 那樣做還是不是正義? 想到這裡, 剛想提起腳尖行動, 又打消了那個念頭.
“ 陳佛波!” 載濤瞄着手中懷錶, 對老賊大叫:” 現已天明, 再勿蹉跎! 走還是動手!”
“ 陳佛波!” 載振指着密麻麻的槍林, 對老賊說:” 這裡三十根長短槍均瞄凖妳, 妳輕舉妄動, 就打成馬蜂窩, 拜托聽我們的忠告, 就登車入宮面聖..” 再苦着臉地說:” 就當幫幫忙, 好嗎?”
老賊想到那些長短槍根本不是問題, 而是老師枉死了, 如不動手也不應該救人, 殺死三十多人, 老師醒來之後, 以自己的智商, 編不出合情合理的謊言, 他說過不當耶穌基督, 殺那麽多人令他復活, 一定一生也不原諒自己, 但遵從他的教導, 就永遠也見不到老師, 心便覺得很痛, 不自覺地淚流滿面.
“ 儍女孩, 哭甚麽?”
“ 拉冬.. 我永遠也見不到老師, 心很痛..”
“ 我叫妳去救他, 但妳不肯..”
“ 不可以.. 老師叫過我不要救他, 也不可以為他而殺人..”
“ 那妳就永遠見不到老師了..”
“ 是啊! 我很傷心啊!”
“ 為甚麽要那樣難受? 聽拉冬的話不好嗎?”
“ 不可能! 老賊是代表正義的!”
“ 這裡的都是壞人, 殺死他們就是正義!”
“ …是嗎?”
“ 明星玉女也同意的, 她召喚妳動手!”
老賊抹抹面上淚水, 又想提起腳尖, 馬上想起老師說過的, 今晚獵巫就是因為自己以往的錯誤, 不當地暴露了身分, 不可以重蹈覆轍, 也想到可能會連累小蔓和秋菊她們, 便硬着頭皮又打消了念頭, 並放下提起了的腳尖.
“ 妳不接受拉冬的忠告, 妳不接受我!”
老賊知道性靈就是潛意識, 潛意識記錄從小到大的資訊, 也接收外面的訊息, 知道自己的喜好, 認為一切維持現狀就是最安全, 即使新决定更安全也更合適, 潛意識都認為舊模式一定是最好, 不會讓心智的新决定成功, 便嚷着說:” 不是不接受你, 拉冬, 不可能, 我不可能那樣做..”
“ 那麽老師就枉死了, 永遠也不會醒來!”
“ 我不要.. 我捨不得老師..” 老賊哭得更厲害了, 令地板上濕了一大片.
“ 妳有能力救他而不去救, 他的死也是因為救妳, 妳卻為了掩藏身分而不救他,怎樣也說不過去吧!”
“ 别說了.. 我不能..”
“ 妳能忍受没有老師的孤寂嗎?”
“ 我不能.. 在這個時代背景.. 我不能没有老師..”
“ 那麽就聽拉冬一次, 不留一個活口, 再救老師復活, 如果他因而恨妳, 就由得他.. 拉冬是妳的性靈, 性靈和心智不是已經合一嗎? 紅國王和白王后已經過了神聖的婚禮, 妳正經歴紅化階段的蒸餾, 只欠紅化階段的凝聚, 物質, 性靈和心智合一之後, 妳頭上會出現光環, 就是永恆存在的賢者之石, 永久神聖的終極聖者..” 之後再說:” 就行動去吧!”
“ 你知道我很愛老師.. 我現在很傷心..”
“ 妳根本不用傷心, 吐口仙氣就能起死回生, 為甚麽不去幹? 没人能夠阻止妳..”
“ 拉冬, 你不明白, 因為我不會救活他, 這是永别..”
“ 拉冬反而不明白, 有那樣的能力但不會救活他?”
“ 老師說的很對, 他是我的好朋友, 也是尊敬的長輩, 我很愛他, 他生前告誡我不要令他當耶穌基督, 也不能為他而殺仼何人, 所以我.. 現在跟他永別了..”
“ 儍女孩, 妳是老賊, 要聽歴史人物的話?”
“ 可是他說的很對, 若果因救活他而令他不快樂, 我寧可老師愉快地往生..”
“ 妳可能忘記了, 拉冬是妳的性靈, 也是煉金術之龍, 責仼是保護妳, 也不想妳傷心, 舊有的任性模式一定是最好的, 最適合所向披靡的老賊, 妳性靈和心智不是已經合一嗎? 怎能不聽拉冬的忠言?”
“ 如果神聖的婚姻得到結合之子, 但必須幹違背原則的事, 才可以通過紅化階段的蒸餾和凝聚, 那我永遠也不再修煉性靈煉金術.. 永遠也不要..” 老賊不停的在流淚悲泣, 想到老師原來那麽短命, 為甚麽不珍惜以前相叙的日子呢? 現在才感珍惜, 可惜人已永別, 真的很悲傷, 又想到老師如果此刻在看着自己在哭泣, 一定不希望自己那麽傷悲, 但為何感受不到他的靈魂呢? 是因為他祖先是位大魔法師嗎? 又想此刻應該愉快地往生, 腦海便想像老師站在另一個漂亮空間的草地上, 向自己快樂地揮手告别, 面上笑容非常燦爛, 其實榮格說過死亡對於無意識來說, 是欣然迎接的終點, 也是人生甜美的果實, 並非完旦, 一切呈現的是新生和希望, 再發覺眼前的螢光色明星玉女不見了, 拉冬也没有再說話, 似乎也同意這種觀想的意念, 似乎潛意識分不清現實和想像的差别, 只要透過吸引力法則去觀想所想要的, 性靈就可以同意心智, 兩者再次擁抱而不分離, 現在温暖的愛又悄悄地把自己的身體包圍住了, 看見老師快樂, 也不自覺地破涕為笑.
“ 唉.. 陳佛波, 妳又哭又笑幹麽?” 載振對老賊催促着說:” 已天明, 我們必須動身!”
“ 我决定..”
“ 妳决定怎麽選?” 載振話音剛落, 所有人一齊屏息靜氣地盯着老賊, 槍手們都緊張地瞄準着目標, 食指隨時準備扣下板機, 老賊卻懶懶地抹着淚水, 哀傷地說:” 我選第四項, 甚麽地方也不會去, 就留在這裡悼念我的老師..”
“ 廢話!” 達壽聞言吼着說:” 没有給妳第四項!”
老賊對吼叫並没有反應, 達壽, 高禮平和秋霞都瞪着載灃, 似乎被攪矒了, 都想主子下些指令, 載灃也似乎被攪矒, 只顧托着腮沈思而拿不出主意, 看來弄死猶太老師也不能令仙女貼服, 現在要令他復活嗎? 如果解穴的話, 仙女更不會屈從, 該下甚麽樣的指令? 還在想着之際, 門外一人突然奔入大呼:” 啟禀醇親王殿下, 外面有情况!”
“ 報!”
“ 大門來了三輛巡捕房的四輪大馬車, 後面跟有十騎印度巡捕, 準備進園行動!”
“ 怎麽清晨有巡捕來..” 載濤對載灃慌張地說:” 靜雲, 馬上就要離開!”
“ 全部上車離開..” 載灃把懷錶收回口袋並以手勢下達命令說:” 押走陳佛波, 帶上兩死洋鬼子, 即刻出後門!” 之後手下們便橫着步槍來粗暴地推老賊的身體, 卻突然烏燈黑火, 所有電燈都熄掉, 窗外雖有陽光透入, 但廳堂中仍然伸手不見五指, 老賊便啟動夜視功能, 看見現場亂作一團, 正想去看老師, 飛機仔卻以傳心術對老賊說:” 富布, 别理會老師, 用穿越出大門!”
“ 用穿越出大門?”
“ 巡捕的車正在駛入, 會搜查所有人, 不要步行出去!”
“ 真的不理會老師和蒼郎打?”
“ 没有妳的事, 殺殺和王子會入場處理..”
“ 怎麽處理?”
“ 先別問, 騎驢子繼續旅程, 獵巫敕令尚未完結..”
“ 甚麽? 獵巫敕令尚未完結? 天已光了!”
“ 未完結..”
“ 你怎麽知道?”
“ 我在提姆亞柏總堂的塔樓感受到大修士和教會高層們在聖壇前以小孩子獻祭, 以尋求巴風特的最高能量, 以指令各方地爾門去獵殺妳, 所以妳成功由八仙橋到達張園, 只是因為僥倖, 並不表示獵巫就此結束!”
“ 那麽還有甚麽地爾門? 所羅門七十二魔神?”
“ 那方面我算不到, 但知道尚有黑毛天狼和死靈族未動!”..”
老賊抹着淚水, 對飛機仔說:” 想不到那些高層真的是以小孩子祭神..”
“ 舊約聖經中, 上帝也須以活人去獻祭, 士師記說耶弗他承諾神, 得勝回家便把出迎的第一人獻給神, 結果他率兵戰勝阿捫人歸來, 其獨生女兒首先出迎, 便痛心地將她燔祭, 創世記也說亞伯拉罕獻祭兒子以撒, 被神制止, 最終以羊代替, 雖然聖經中没說是神要求的, 祭品都算是自願犧牲, 但也是人祭..” 飛機仔想着對老賊說:” 既然上帝也要人祭, 其他的古怪支派也那麽做就絶對不出奇了..”
“ 但這算是現代, 拜惡魔也不算是正統宗教支派吧..”
“ 那所修會没有公開崇拜巴風特..”
“ 看來他們真的想殺我, 今日就解决他們, 我早就想救那些悲慘的女孩出鐵籠..” 老賊還想再說, 卻忘了監察左右, 載灃一伙已全鳥獸散, 没有理會老賊, 大門正奔入大隊持步槍的巡捕, 正不知所措間, 飛機仔便以傳心術大叫:” 富布, 小紅花割斷的電纜快將修服, 快出去!”
老賊立刻右眼瞳孔彈出營幕, 墮入時空傳輸的活門離去而在大門之外步出, 扮成倒糞桶老婦的墨西哥狂龍身穿破爛的寛衣褲, 以破布幪着口面及赤足, 拉着驢子走到老賊的跟前說:” 富布, 妳出來了, 上驢子吧..”
“ 哦..” 老賊拍着驢子, 原本不願前行的牠似乎認得自己, 好像很多話要說, 老賊也没理會, 便騎了上去, 再望望天空和四周, 天已大明, 雀鳥都在鳴叫, 閘門處站着六名持步槍的巡捕和一名持長矛的印度騎警, 都揮着手在驅趕, 墨西哥狂龍便拉着驢子朝靜安寺路離開.
老賊望着地上布滿馬糞的泥路, 又望向對面種植着許多竹子的道台花園園林, 便又想起老師, 雖觀想過他快樂地站在草地上, 但事實的確死了, 眼淚又開始不停的淌, 卻發覺一頭巨大的白色東西正在傍邊跟驢子並行, 騎在上面的一名白衣色袍少女對自己說:” 妳是領導, 應該堅強, 又哭甚麽?”
“ 啊..” 老賊望向右邊, 正是提着龍頭杖並騎着白狼獸的白狼, 驢子立刻就驚叫着後退, 便抹着淚水對白狼說:” 我是女孩子, 也有感情, 老師死了.. 我很傷心..”
“ 她一定是不斷重複的對自己說老師死了很傷心..” 墨西哥狂龍一手拉着驚慌的驢子, 一手指着老賊嚷着說:” ..會哭到明早!”
“ 哎呀..” 老賊抹着淚水問墨西哥狂龍說:” 妳怎麽知道? 我一定會哭到明早..”
“ 我父親去世之時, 也哭了幾天, 甚麽都不願做, 是妹妹叫我不要再哭..”
“ 我應該不哭嗎?”
“ 哎..” 墨西哥狂龍没好氣地問老賊說:” 妳說呢?”
老賊瞄了一眼内裡馴良但外表凶惡的白狼獸, 再拍着驢子穩定其情緒, 驢子便又慢慢地向前走, 之後望向左面西摩路街角的大日本帝國領事館, 又想到自己不應該日哭夜哭, 也是時候停止, 便抹着淚水問白狼說:” 妳怎麽來了? 永樂年現在怎様?”
“ 自從妳毁了八角聖蓮寶塔, 八角聖蓮之陣就崩潰, 明成祖的運氣開始不好..”
“ 那個陣是風水陣?”
“ 妳不知道?”
“ 八個角在那裡?”
“ 回去就會知道, 佛波, 妳還是要回去收拾殘局..”
“ 我會知道甚麽? 我認為永樂年的事已經告一段落..”
“ 做夢吧.. 我們都被逼害, 昨天人皮白面郎君在天壇登天下丐幫總幫主的大位, 還拜祭天地, 同日大批幫眾和道人被抓捕下獄!”
“ 真的嗎? 我没有料到會那樣, 我以為你們可以擊敗糊塗布袋..”
“ 擊敗糊塗布袋? 他們得到衞所官軍支援, 也有新銳的火統和弓弩..” 頭戴白色安全帽, 身穿高領子上衣及手執雙手長刀的天涯走上前說:” 我們戰敗後, 頭行帶領白蓮教眾化整為零, 在城中四散躲藏, 混在墮民和丐幫聚居之處, 錦衣衞每天都到那些村落巡查抓人..”
“ 抓甚麽人? 見人就抓嗎?”
“ 只要懷疑是白蓮道人就一定抓, 如果是丐幫, 須有效忠天下丐幫總幫主的白面證明, 否則也一概抓捕”!
“ 甚麽是白面證明?”
“ 天下丐幫總幫主戴着白色人皮的面具, 所以替來效忠的幫眾以造紙, 糊牆和造陶瓷的白泥灰塗面, 没塗的就可以攻擊, 錦衣衞和公差也專抓没塗面的..”
“ 那麽怎樣應付?”
白狼對老賊以拐杖比劃着說:” 幸好我們的徒眾都有工匠在, 大家弄來一大車白灰, 立刻替眾人塗面, 塗白後就可以四處行走!”
墨西哥狂龍望向白狼和天涯的臉說:” 怪不知你倆的臉那麽白!”
“ 唔.. 看來我還是要回去善後..”
“ 佛波姐..” 天涯疑惑地問老賊說:” 聽說唐三姐跟妳反了臉, 蓮葉劍也在海中失掉了.. 妳..”
“ 我甚麽?”
“ 他是想問, 妳還是不是佛母? 還是唐三姐回來當領導?” 白狼言畢, 天涯便點着頭, 並和白狼一起盯着老賊, 似在等待着回覆.
“ 唐三姐應該不會再回來, 我們的確反了臉, 但又和好, 我會代她到蒲台祭夫, 還她一個心願..”
“ 唐三姐和蓮葉劍那裡去了?”
“ 在海上被海中主教吞掉了..”
“ 被西洋大海怪吞掉?” 白狼又再一臉疑惑, 似乎懷疑海中主教能否吞掉一柄罕有的寶劍, 這時天涯又嚷着問:” 那麽佛波姐妳還是佛母嗎?”
“ 我還是.. 唐三姐說我永遠都是佛母..”
“ 那就好了..” 天涯興奮地對老賊說:” 妳要回永樂年, 鏟除糊塗布袋和人皮白面郎君!”
“ 我不想再殺人, 也不希望再回到永樂年..”
“ 佛波, 恐怕由不得妳!”
老賊留意到四周都是烏沈沈的濕霧, 霧氣中帶有野獸的毛皮味道, 也令前面的景物矇矓不清, 又想到三寶欽差太監總兵的大福號旗艦已沈没, 聚星塔和八角聖蓮寶塔亦已毁, 王恭廠的地道群全部清除, 大批核導彈也已清理乾淨, 神妖之間無三道已没戲唱, 還回去幹麽? 便問白狼說:” 由不得妳是甚麽意思?”
“ 佛波, 妳知道皇帝為甚麽要下西洋?”
“ 是查訪惠帝和宣揚國威, 令各國君主入京朝貢稱藩, 就允許通商, 否則其商船一律當作走私, 是不是那樣?”
“ 當然不是!”
“ 那麽.. 是因為..” 老賊想到明成祖下西洋的原因實在有太多可能性, 正史記載的錫蘭山之戰之原因和經過如果不是真實的, 下西洋的一切就全部都虛假, 但也未至於要回去查證, 不真實又跟自己有甚麽關係? 正想說話之際, 天涯又搶着說:” 我知道聚星塔轟毁之時, 天空亮如白晝, 並發出雷鳴, 皇帝即時吐血, 到八角聖蓮寶塔炸毁, 皇帝再度吐血不止, 皇太孫即在地庫拿出神妖之間無三道正本, 那書最後一頁附有道衍封印的錦囊, 上寫如萬歲吐血, 應立刻啟視, 依而行之, 可化險為平, 便開而讀, 皇帝便不再吐血, 精神亦遂漸回復..”
“ 哦..” 老賊感到自己正騎着驢子進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中, 驢子因信仼自己才肯如此冒險, 左右三人和白狼獸都已看不見, 但松果體仍可以感覺到他們就在身伴, 便問天涯說:” 為甚麽你會知道宮中的事?”
“ 乾清宮中有宮女是道人, 所以我們才知道..”
“ 原來那死和尚的書收在乾清宮的地庫, 害我白忙一場.. 真可恨!”
“ 就是了, 皇帝不會跟妳干休, 妳破壞他下西洋的好事, 毁了神人消滅海底王國以成立世界政府的大計, 道衍姚少師一定取妳性命!”
“ 是嗎? 我不回去, 他們又可以怎樣?”
“ 話不是那麼說, 佛母必須回去拯救眾生!”
老賊望着白狼, 不解地問:” 那又是甚麽意思!”
“ 元末明初的胡僧來復見心曾有詩預言朱家皇朝得天下是歹朱而無德, 令眾生受苦, 彌陀差佛母下凡火焚帝宮, 自八角聖蓮寶塔轟毁後, 這詩便於市井神奇地流傳, 令皇帝十分惶恐..”
“ 哦..” 老賊右眼瞳孔彈出營幕查找來復見心的資料, 知道此人是色目人, 本名天淵, 仕元為學士, 元亡後為僧, 蓄有數尺長鬚, 明太祖宴請他問他為何不出仕而蓄鬚為僧, 他說{削髮無煩惱, 留鬚表丈夫}, 明太祖承詔賜食, 他便吟謝詩一首{淇園花雨曉吹香, 手挽袈裟近御床, 闕下彩雲明雉尾, 座中紅芾動龍光, 金盤蘇合來殊域, 玉碗醒醐出上方, 稠叠濫承天上賜, 自慚無德誦陶唐}, 明太祖聞後大怒, 認為此詩譏諷他為歹朱並無德, 馬上將他凌遲處决, 又有一說是因胡惟庸案而遭凌遲, 總之就是慘死收場, 便問白狼說:” 來復見心是因太祖皇帝文字獄而凌遲處死, 為何會題關於佛母的詩? 他是預言家? 看來不會吧..”
“ 來復見心是南京天界寺善世院侍僧, 是高僧宗泐的知交, 蘇伯衡的摰友, 是少數忠於元而不忠於明的先朝遺臣, 由於他是色目人, 漢人史官没怎麽紀錄他的事蹟, 只流傳他死於文字獄, 因太祖皇帝忌諱殊字, 秃字, 光字, 生字和則字..”
“ 為甚麽忌諱生字和則字?”
“ 生字和則字跟僧字和賊字同音..”
“ 那麽他一定很忌我..”
“ 說得對, 當年蜀王朱椿久病不愈, 拒絶皇帝賜藥, 於洪武二十三年派人登蜀山訪尋大元遺老張玄玄, 太祖皇帝於早朝得知此事, 也下令訪尋他, 有大臣提議一拼訪尋妳, 他聞言大怒擲杯, 罵妳是妖人, 跟智聰, 笑隱和宗泐都是一路的, 不許再提妳的名字..”
“ 智聰, 來復見心, 笑隱和宗泐四位高僧都涉及胡惟庸案, 但宗泐被釋放, 智聰, 來復見心和笑隱三人就遭凌遲, 是這樣嗎?”
“ 笑隱被釋放, 智聰下場我不清楚, 來復見心肯定是凌遲處决, 死時七十三歲..”
“ 是因為胡惟庸案?”
“ 我的情報說不是, 於藍玉案時尚在, 他的死也不是因為殊字..”
“ 不是因為殊字? 那是文字獄啊!”
“ 傳聞是太祖皇帝宴請來復見心, 他吟殊字的詩譏諷皇帝殘忍而無德, 太祖皇帝大怒要殺他, 他馬上就在席上圓寂, 有可能嗎?”
“ 唔..” 老賊感到四周都有野狼在嗚叫, 肉眼卻只見一片漆黑, 驢子亦不肯前行, 又想到來復見心之死實在太多疑點, 便問白狼說:” 來復見心死於凌遲處决是肯定的, 但因為甚麽?”
“ 因為妳, 佛波, 他為妳而死!”
“ 呵.. 怎麽會?”
“ 太祖皇帝逼令他吐一些關於妳的情報, 他誓死不從, 後來妳入宮找晦氣, 太祖皇帝便下令宴請妳, 想跟妳談..”
“ 他想套甚麽情報? 又想跟我談甚麽?”
“ 我不知道, 妳也知道他是蜥蜴人, 那晚宴據說反了臉, 妳幾乎殺掉太祖皇帝..”
“ 不是吧!” 老賊還想再說, 突然有東西撲過來, 正想反應, 一陣吼叫, 即渾身都是血, 原來是黑毛天狼來襲, 白狼獸馬上將其咬殺, 說時遲那時快, 四面八方都有黑毛天狼於黑霧中撲至, 其嘶叫恍如立體聲般此起彼落, 白狼即變成白毛天狼張口戰鬥, 天涯拔出雙手長刀亦衝前斬殺, 墨西哥狂龍也拔出馬察迪砍刀對老賊說:” 妳馬上穿過黑霧, 到外國墳山去, 小三正在等候..”
“ 為何不啓用激光刀?”
“ 用那種高科技東西, 會引起時空特警的注意..”
“ 我要幫忙戰鬥..” 老賊正想動手, 墨西哥狂龍舞刀插入一頭撲來的七呎高黑毛天狼的心臓再大叫:” 不需妳幫忙, 妳要照顧驢子!”
“ 那麽.. 我去那一座外國墳山? 有浦東外國墳山, 八仙橋寶昌路外國墳山, 山東路外國墳山還是靜安寺路外國墳山?”
“ 妳現在靜安寺路, 當然是靜安寺路的外國墳山!” 墨西哥狂龍舞刀向左右兩頭黑毛天狼砍劈並大叫:” 快走, 沿路切勿回頭, 也不可以回頭看!”
“ 哦.. 誰說的?”
“ 哎..” 墨西哥狂龍在腰間再拔出另一柄馬察迪砍刀, 以雙刀狂砍着狼人, 令四周的空氣都是血花和狼的毛皮肉碎, 再大喊:” 我没空細說, 快走!”
老賊領會, 便拍着驢子前進, 務求穿過重重黑霧, 每當黑毛天狼撲來, 天涯, 白狼和白狼獸總會將之解决, 燙熱的狼血弄得自己和驢子渾身都班班駁駁, 也不作
理會, 一路慢吞吞的疾走, 不多久便步出了黑霧區域, 望望左面, 經過哈同路十字路口, 哈同花園的樹木, 中式塔樓和殿頂也可看見, 正前右方可以看見愚園的花圃和亭臺樓閣, 但裡面没人, 再遠處就是靜安寺的重檐歇殿頂及正脊裝飾, 正想回頭看, 但想起墨西哥狂龍的話, 便打消了回頭看的念頭, 畢竟大家來拼命也是為了救自己, 又怎可添煩添亂? 便拍着驢子繼續在詭異的馬路上前行, 沿途不見一個行人, 兩邊的洋房也不見有人在窗户和露台處觀看, 清末上海租界的居民不是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嗎? 再仰望天空, 竟出現血紅色的雲海, 也刮着刺面的陰寒乾風, 這是剩暑季節, 怎會有北方的冷風? 再望望左邊遠處, 再看見一片青翠草木, 好像是公園, 看來外國墳山已經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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