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報仇?妳以為我不想嗎?怎麼可能?」蘇倩玉淡笑一聲,不太表露情緒的她多年的惆悵、不甘和恨意好似都能在這淡淡的微笑中,窺探一二,「我和妳一起長大,妳的族人又何嘗不是我的族人?妳的父親又何嘗不是我的恩師?妳承受著痛苦,乘載著恨意,我又何嘗不是?可縱妳把南疆皇室都殺了,然後呢?黔首百姓承受著戰火以及顛沛流離之苦,就是所謂的報仇嗎?那是我母親曾日日夜夜守護的黔首百姓,是我冷家軍魂鎮守的疆土,是千萬人的家國河山!」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irqRkoUVj
「這些我都懂,可日夜的苟活,又給了我們什麼,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南疆繼續成長,我族唯一的傳承僅能存在黑暗中,而那罪魁禍首卻能坐在高位上,繼續將千萬人的性命玩弄於股掌之間。多麼諷刺啊!他這樣的人,可以受人擁戴,而我族人那麼好的人卻像是見不得光似的,背負罵名!小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引以為傲的身分,會被人弄得那麼不堪,在我還沒有能力洗清罵名之前,我還只能換個身分生存!」鬼月一改慵懶的態度,其執著的神色暴露了她深藏心底的不甘,道理她都懂,可隱忍了那麼久,蟄伏了這麼久,多少年過去了,她卻還有才而無法施展,僅能眼睜睜看著仇人在高位上坐得越來越穩,為了佈局,所有人都只能把仇恨一次次壓下去,雖然堅信未來能夠手刃敵人,但是時間推移,自信也會漸漸動搖,她彷彿又看見那個多年前在大火中卻無能為力,被比自己更小的女孩拖著跑進地道的自己。
「如果還同年幼那般自由天真,我們兩個能自由闖天下,我自然是樂意奉陪,曾經有哪件年少輕狂的事不我陪妳做的?可現在我們不是兩個人而已,我們身後,承載著許多人對我們的期待,乘載著許多許多的希望,所以最起碼,不能辜負為我們犧牲的人的性命。」蘇倩玉就這樣定定地看著她,眸光堅毅。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q7wJbM62b
是啊!我們會做一輩子的夥伴的!能屈能伸大丈夫,我要當那能屈能伸的人,我相信爹娘也會祝福我們的!
記憶中有一個黃髮女孩,身上穿著與她相同樣式的長衫,明明很稚嫩的小手卻抓著另一隻更加稚嫩的小手,嘴裡不斷說著安慰的話。
父親……你真的會永遠祝福我嗎?那為何…我又總是在逃避我的初衷?想守護的初衷,想靠著自己站起來的初衷,還有那即使天塌了也不回頭的初衷。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UOvbUQ8y6
她看了看身邊的蘇倩玉,父親曾經的教誨在腦中迴盪。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7KFbjhzoz
這個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善與惡,最不缺的就是恩仇!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JQ68IUB0a
有時候就連自己也說不清這恩仇一說,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看著滿天大火撲捲過來的恐懼、連夜的惡夢,還有親人在面前倒下的無力感,一切一切….
除了她, 好似不會有他人能明白!
現在除了維持現狀,她又有什麼選擇呢?
或許從女孩在火海中用力抓緊她的手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注定分不開了,命運的齒輪將它們牢牢綁在一起,因為除了對方,沒有其他地方是他們能短暫休憩鬆懈之處。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3Z9JE1Suv
還記得小時候,她對那個天真無邪的小皇女說,她想要成為南疆最厲害的蠱師,不枉她天才般的天賦,也想要成為天下最厲害的人的謀士,因為站得高,才能更看清百姓疾苦,也能保護天下人,族長說盛世太平,是天下最好的狀態,可那一場連夜的大火,燒盡了她們的夢想,留下了漫天的仇恨。
她們約好了的,從無數次的妥協,到無數次的縱容,再到無數次的彼此安慰,還有很多很多…,她們一路走來,不正是為了成為像江湖俠客一般,在解決所有仇恨之後,笑看天下事嗎?
現在放棄,只怕太早!
他們還沒有修復好幻滅的夢想、支離破碎的現實,怎麼能輕易放棄!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v3LV5RB9V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三十年也不會晚!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bp0dz3UiQ
雖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但世上誰願意做那吃虧了的啞巴呢!面前黑暗,任誰都會退卻,可如果能燃燒自己的青春,化作一片倒映著清明的月光的千年霜雪,豈不美哉?
她轉頭看向蘇倩玉,忽然有點對不起她,一路走來,她從來不任性,自己明明年紀稍長,每次卻需要她縱容自己任性,說來還真慚愧。
蘇倩玉垂眸,眼簾下的眸色晦暗未明,鬼月這麼想,她又豈沒有這麼想過,每次看見小孩依偎在長輩懷中撒嬌的時候,她就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失落,只希望她的棋子沒有下錯位置,等大仇落幕,所有善後事宜都完成,培育新的冷家子弟之後,她也不想再插手這些是是非非了!
她澱了澱心中的情緒,良久後才緩緩開口。
「回到正事,妳們說南疆來人了?」明明是疑問句,卻硬是被她說出了肯定的語氣。
殷離點點頭,「聽師父的語氣,倒像是早就知道了。我此次來京,是因為皇上應當準備退位讓賢了,自從我爹還有幾名大將被誣陷冤死之後,再無什麼能擔大任者,所以南疆應當也動手了,我趁此次將他們殺光,扶個不符他們心意的君主,幫你們報了一點點小仇,想必那狗皇肯定也會痛不欲生!!」
夜落詫異地轉過頭,看向她。
「我沒有細想計劃那麼多,不過我知道他們在找某個東西或人。」
「就這麼肯定嗎?」蘇倩玉眸光暗動,沉聲道。
「確定,我已經調查過了,他們那邊的人,一個個都像是變異一樣,力氣之大,眸目帶點猩紅,不過就是沒有低於二十歲的少女,那些少女彷彿一夜之中就全部消失了。」
「一夜?要讓少女在一夜就消失殆盡,不簡單吧!他們必定早有預謀,且早早就有跡象,京城還沒有捎來通知,我想京中必定有他們的照應!」
「京城不知曉?不可能,我可都有探到蛛絲馬跡的,這事應當只是皇上不知曉而已,那皇后不是南疆人嗎?恐怕南疆要安排奸細也不是什麼難事了。」雪稍稍梳理了一下自己收集到的情報,然後開口,「其實早在一個月前,松縣的金錢流動就已經不太正常了,朝中發配下來的金錢被大量拿去製作兵器,可明明沒有購買和囤積任何的糧食,他們那裡的人卻一個都沒有少。」
「有幾個奇怪的人出沒在京城,當時他們看著挺正常,不過卻不吃任何東西,一週下來全都滴水未進,可和他們親近的人卻一個個都人間蒸發,等發現之時,基本都已成了乾屍,就連紫仟樓的松縣常客都沒有出現了呢!」
蘇倩玉頭疼地扶額,「這幾日閉關練武,順帶指導一些人才,我居然都不知道這消息,不過這麼明顯的事情擺在眼前,都沒有人懷疑松縣有問題嗎?」
「懷疑是不可能沒有的。」夜落嘆了一口氣,「不過對那些人來說,應該是無聊的事情罷了,區區松縣,人也不是特別多,有些民眾懷疑,官府那邊也總是說他們是無辜的,那些都是孤魂野鬼搞的鬼,他們有些人也折在裡面了,實在不想要再犧牲,明擺著不想處理。」
「這我倒是不知道,不過不應該呀!以前一但有鬧鬼一事,京城百姓就會開始質疑國師的能耐。」雪臉色凝重地說。
「這妳就不知道了,最近國師在皇上面前十分得臉,他跟皇上說京城的那些流言誹語恐會影響皇上的威名,皇上聽信了他的鬼話,竟真的堅持要將此事壓下去。」顧殷離解釋道。
這一番話令雪不禁皺起眉頭,這些年她不斷將人脈擴大,甚至還看了一家很大的酒樓,只為打聽消息,自認消息還算靈通,為何唯獨此事沒聽過呢!
那國師到底是如何做到這種地步的?
「此事也不是沒有人知道….」夜落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小姑娘啊!妳半夜可別出門,最近鬧鬼鬧得兇喔!」夜落學著大娘的語調拿腔作勢地說道。
這語調…不只雪聽得一愣一愣,顧殷離也是驚得不行。
剛端起茶杯喝茶的鬼月被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個不留心就被溫熱的茶水嗆到了。
幾人中當屬蘇倩玉最為淡定,她熟練地遞了條帕子給快要嗆死的鬼月。
鬼月好不容易緩過勁兒,又迫不及待地想聽後續。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啦!就是松縣的地牢,地牢裡面關著的才是真正的縣令,還有其成群的妻妾。我去看的時候,幾乎所有血衛都已經離去,只留下了幾個看守避免有人逃出去。」
「他們的手段極為殘暴,之前有試圖逃出去的人,被他們割去了舌頭、砍斷了腳、毀了容,再活活燒死,似乎那裡的百姓對他們只不過是一種娛樂。」
「他們還強迫百姓統一說辭,如果有其他地方的百姓和他們接觸,不准對其說出真相。」
蘇倩玉表情十分平靜地說:「他們一向如此,只在乎上面的人交代了什麼,其他的東西在他們眼裡什麼都不是,就連他們自己的命也是說給就給的。」
「真是殘忍。」雪的眉宇間浮現一絲不悅。
「草菅人命,罪該萬死。」殷離眼中有暗芒閃過。
「稍稍冷靜一點吧!最重要的是將所有細節拼在一起,還原出事情的真相。」蘇倩玉說著將目光轉向雪,道:「她老人家是如何說的?」
雪稍稍回憶了一下,「樓主是讓人特別找我過去了,但是只是讓我喝杯茶,然後跟我說,不管聽到什麼風浪,都不要貿然動手,樓主她怕是也看不破這事吧!」
「總感覺這話是她想跟我說的吧!她老人家精明得很呢!精明到有些讓我害怕,我都不知曉她到底又看透了什麼。」蘇倩玉提到那個性格孤僻,但精明的老友,有仰慕之情。
「她那個人,什麼事都看得比人通透,像是走過江湖,經歷過所有愛恨,對分分合合不留念,已經看淡世事的老人。」鬼月提起樓主,眼底亦有憧憬的情緒。
「每次聽她說話,我便感覺自己仍舊浮躁了些,每次見她,她都是一副風流倜儻、灑脫自在的模樣,就像當年我們逃出來的時候,在城外的湖邊見到她時一樣,當時我從未想過這兩個詞能用在母親以外的女子身上。」蘇倩玉話音一落,顧殷離便低聲笑了起來。
「若師父這樣叫浮躁,那我也沒有好到什麼地方去,還把雪帶成這樣。」
雪輕靠在顧殷離身上,「怎麼會呢?我可不覺得這樣叫浮躁,青樓女子不就是要這樣的嗎?我覺得我也瀟灑不羈呢!只不過沒有樓主那樣精明的眼光,也沒有那麼深的城府。」
「話題偏了,夜落手上還有一幅畫,看起來是還沒有說完呢!」鬼月提醒道。
雪在畫卷上輕摸了一把,道:「貌似是絹本呢!那可值不少銀子啊!我也只有畫過幾幅而已。應當是很重要的畫作。」
「應當是的!」夜落將畫卷攤平放在桌上,「這是我從一個人身上搜出來的,當時想著這五官有點眼熟,沒有多想,就是…」
畫像上的女人眉眼溫柔,嘴邊掛著溫婉的笑,一身的威嚴氣派的明紅色正裝卻怎麼也壓不下她生來就有的清麗氣質。
任誰也不會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女子,也曾經馳騁疆場,刀下亡魂無數,血浸沙土只為鎮守家園。
「這不是娘嗎?」鬼月驚呼一聲。
「嗯,我沒有想到,這麼多年了,他們還在找,賞金夠高,找錯又沒有處分,自然是五官一分像、三分像的都敢往跟前湊,寧願找錯千個萬個,也不想放過我,想永絕後患。」
「那個狗皇的手筆?」鬼月拿起畫像仔細端詳,又用手指在畫輕輕描繪女人好看的眉眼,平時張狂、灑脫的她,似添了一筆溫柔繾綣,整個人溫順許多,提到仇家時的憎恨,被溫情填滿。
蘇倩玉看著她的模樣,又看了看畫像上的人,她也輕撫上了畫像,小心翼翼生怕傷了畫作,眉間添了一點柔情,平時生冷疏遠的表情也添了絲絲溫度。
「不知曉,但是他們最後都會生不如死,一個也逃不過。我也會保護好我自己!相信我,娘親!我長大了,曾經妳一口一個小月地喊著的女孩也長大了!」蘇倩玉的眼眶微微發紅,多年的相思之苦和內斂含蓄的傷感彷彿都在此刻得以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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