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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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對孩子的影響是很大的，而且小孩子間也不缺同伴，所以之後陸士傑和沈夢的關係又慢慢疏遠了。
但陸士傑一直有留意沈夢，年歲漸長，沈夢依舊很漂亮，不過很少再見他扮成女生了，畢竟年紀越大受社會規則的約束越大，但人依然是娘裡娘氣，又嬌又嗲，性格卻很好，待人溫柔，遇事又頗硬氣，看到同學遭受不公或冤屈，哪怕對方是老師，他都會挺身而出仗義直言。
特別身為優等生，他對差生們的態度比其他優等生寬容得多，給抄作業、包疪考勤什麼的不在話下，有時還會在放學後或假期主動給缺課或成績差的同學輔導功課，所以在班內外的人氣都很高，可說是人見人愛，就連別班的同學也喜歡跟他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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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期少年們進入青春期的萌動，男女生之間有自覺早熟卻其實青澀的朦朧好感，而像個假姑娘的沈夢似乎介於兩者之間，有女生喜歡他的溫柔漂亮，也有男生多少把他當成女生的替代品，對他做些不可能對女生做的親親抱抱的動作。
沈夢對這種帶點猥褻的親昵並不反感，反而有點樂在其中，當然也會分親疏遠近，特別對長得好看的男生會很寬容，長得醜的就很難碰到他，可以說非常看臉下菜，也許沈夢的性向（還有花癡的潛力）就是在那段時間覺醒。
有時會碰到外班或外校男生的冒犯，對方長得帥就罷了，要人醜還囂張，他還會差使班上會打架的男生替他出頭教訓，事後賞點物質獎勵或給些狎昵的甜頭，頗有點會使手腕的小女王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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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初三下學期起慢慢有傳言出來說沈父生意的情況不是很好，甚至影響到夫妻關係，沈夢也確實變得越來越沉默，但成績依然不錯，順利考入了市重點高中。
從單位的子弟學校進入市級高中後，同年級的同學是不少，但同班的就只剩照片裡的他們五個，沈夢的性格相比初中大為收斂，不再愛出風頭做眾人矚目的對象，眼裡也有越來越濃的憂鬱。
高中學業比初中繁重得多，大家都被功課壓到喘不過氣，陸士傑對沈夢的關注也少了很多，只從父母長輩間的交談隱約知道沈夢家裡的情況大概很不好，所以沈夢的成績也越來越差，老師和同學也關心過，但這種事他們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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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無心出風頭，但或許是生活的重壓帶給沈夢的憂愁讓他添了別樣的魅力，他反而出落得比之前更漂亮，更有吸引力。不只全校有名，甚至能吸引到外校的學生來圍觀，包括一些混不吝跟流氓沒兩樣的職高生，搞得同在職高就讀的之前一些和沈夢交好的差生特別緊張，甚至自發成立了護衛隊負責接沈夢下晚自習，畢竟打架什麼的是指望不了他們這些讀重高的書呆子。
但這個契機倒是讓陸士傑他們這些同單位的子弟學生們重新親近起來，他們被差生們拜託輪流照看沈夢，以免萬一在白日裡出什麼意外。
有次晚自習前陸士傑陪沈夢在校園的樹林裡飯後散步，沈夢忽然有些頭暈，勉強被摻扶著走到一個路邊花壇邊坐下就軟軟靠在了陸士傑身上。
抱著沈夢嬌小的身體，緊閉雙眼的他像傳說中的睡美人，陸士傑心頭狂跳，盯著近在咫尺的漂亮臉蛋，鬼使神差地親上去，只稍稍觸碰到那柔軟的皮膚又讓他被電到般驚嚇閃開，然後才反應過來沈夢暈倒該不該叫校醫啊。
慌亂中他喊了幾聲沈夢的名字，好在沈夢慢慢蘇醒過來，怔怔地說：
“士傑，我胸口好難受，有很不好的感覺……”
然後抑制不住地落下淚來。
陸士傑語無倫次地寬慰他不要胡思亂想，可對方只是哭，等好不容易安撫沈夢平靜下來，晚自習早已開始了。
那天晚上回家後，他得知沈父為躲債逃到了國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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倍受打擊的沈夢最後果然高考落榜，但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讓年少的他們比任何時候都感受到身為未成年人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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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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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士傑記不得自己聽到這個消息後是什麼反應了，當時他已在外地念大學。
或許是打擊太大以致於他拒絕相信，他沒有像別的同學一樣立馬去打聽究竟，刻意地忽視掉，加上身邊沒有舊識，直到暑假回家他才知道究竟。
先是父親逃亡失蹤，後又被流氓強暴，再目睹母親慘死，連接而來的悲劇實在太多太痛苦，壓垮了少年的意志力，只能遁入虛無混沌的世界逃避。
案件宣判之前，留在當地的同學還有沈家的舊識輪流照看這個不幸的少年，瘋掉的沈夢不再開口說話，對眾人的詢問和交流的嘗試沒有任何反應，所幸吃飯洗漱之類的生活常識他慢慢又記憶起來。
正當大家開始生出他或許會慢慢恢復的希望時，有次沈夢偶然翻出沈母的舊衣裙，高高興興地穿起來，在鏡子前跳舞，大家這才發現，漂亮聰穎、被眾人喜愛的沈夢，已經完全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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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士傑去探望沈夢時，他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瘋子。
面對行為怪誕的瘋沈夢，陸士傑落荒而逃，他沒有勇氣面對那個在他內心深處還像小仙女一樣的童年玩伴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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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處理完畢後相關單位著手解決沈夢的去留，畢竟吃百家飯不是長久之計，如今要麼送精神病院，要麼就是找人收留。眾人心雖好，但也經不起無期限的消耗，只是送精神病院又太過淒慘。
正在眾人商討猶豫時，法院那邊找到沈父一個遠房親戚，對方表示願意收留，反正沈夢不吵不鬧，在鄉下不過添雙碗筷的事，這樣的瘋子鄉下很多，都活得挺自在，眾人唏噓一番，也只得這樣罷了。
這期間沈夢的同學們無法表達意見，畢竟他們要麼還是學生，要麼剛出社會，都算不上真正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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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親戚住得倒不遠，距離市區也就半天的路途，所以剛開始每週都有人去看沈夢，有從前沈家的友人，也有沈夢的同學，有人探望時還會給沈夢帶些漂亮的衣裙和首飾，每逢這時沈夢就會很高興。
大家怕沈夢太漂亮在鄉下受欺負，所以有人出主意教沈夢化大濃妝扮花臉，這個歪點子倒是很順利實現了，看到沈夢高高興興地化著濃豔可怖的花臉妝，大家放心之餘又覺得特別心酸，前後又哭了好幾場。慢慢地，沈夢倒是在鄉下安穩待了下來。
時間一久，眾人去的次數就稀疏了，畢竟都有自己的生活，大人們都有事業家庭，同學們要麼還在念書，要麼剛參加工作正是磨合適應這個社會的關鍵時期。
只是誰也沒想到沈夢的厄運還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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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下學期，陸士傑再次收到關於沈夢的噩耗：
沈夢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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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被接連的壞消息折騰得疲憊了，這次大家接受得很快，雖然也有發動周圍縣市的關係幫忙，但找一個無法預估行蹤的瘋子實在無異于大海撈針，所以漸漸的，沈夢這個名字退出了大家的生活。
但沈夢的同學還一直惦記著他，每逢年假聚會時多少會提起來歎息幾句。
後來有念警校的同學進入公安系統工作，試著利用職業便利尋找過沈夢的下落，一無所獲，甚至抱著最壞的念頭查過各地等待認領的無名屍體，所幸也沒有結果。
隨著年月漸久，能找到人的希望更渺茫了。
再後來，李健承襲他父親的衣缽進入體制從政，發展不錯，趕上上面提拔年輕幹部，年紀輕輕就調到了省裡任職，他專門找機會請省裡相關部門的人對沈夢的資訊在國家系統內進行了一次搜尋，同樣一無所獲，沈夢的身份資訊一直沒有再出現過，這種情況要麼是沈夢隱沒於失去身份的流民中，也有很大可能意味著他不再存在於這個世上。
慢慢的，就是同學聚會上大家也很少再提起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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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後胸無大志的陸士傑回到老家當了個中學老師，然後按步就班地相親、戀愛、結婚生子。
巧的是對方是自己高中的同班女生，當然也認識沈夢，所以偶爾會提起他，陸士傑也只是接著妻子的話頭感歎幾句。
他沒說的是，自己時常會夢到沈夢，但他以為只是自己少年時的一個心結，因為沈夢過於悲慘的身世讓他縈繞難忘罷了。
大多數夢境的情形他都忘了，唯有一個畫面會反復出現：
夢裡他拉著身穿金色衣裙的沈夢在樹林中奔跑，身後似乎有不可名狀的危險在追逐，他滿心焦慮，要帶沈夢逃離對方的追捕。
快跑啊，不要被它抓到！
醒來後他想，也許他想帶沈夢逃離的，就是那已經發生的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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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妻子毫無徵兆地跟他提出離婚，說：
“你知道嗎？你常常在做夢時喊沈夢的名字，邊哭邊喊……
我真的厭倦了……
剛開始我很生氣，但看你的反應確實不像知道的樣子，我也以為是沈夢的事太淒慘，給你的打擊太打讓你有點應激而已……
但是四年了，你從沒停止過……
孩子這麼大了也還是如此，我從沒聽過你在夢裡喊過別人……
沒喊過你爹媽，沒喊過咱們孩子，沒喊過我……
我真的再也受不了聽自己丈夫在床上喊另一個人名字，無論對方是瘋了還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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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于妻子的平靜，陸士傑顯然太過震驚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他第一次知道有這種事，過了半晌，乾巴巴地說：
“真的嗎？……是這樣嗎？……我不知道……”
妻子盯著他，幽幽地說：
“這意味著什麼，你真不知道嗎？
不，你應該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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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後，他們和平地離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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