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槭和茵背著背包,慢慢走下了樓梯,阿凱則跟在後頭。
他們走出了公寓的大門,在人行道旁,一台灰色廂型車正閃著燈,等待著他們。駕駛座的車窗搖下,伊格向他們揮了揮手,道:「你們就是小槭和小茵吧?我是羽生的朋友,他請我來接你們。」
槭和茵點了點頭。他們一早醒來便看到訊息,說是羽生有事出門,所以由伊格來接他們。伊格也提醒了他們,自己是以「羽生好友」的名義去接他們的,實際的身分關係還是得暫時隱瞞。
槭很快的打開了車門,跳進了後座,對茵說道:「妹,走吧。」
茵有些不捨的看了阿凱一眼。他穿著睡衣和拖鞋,對他們咧嘴一笑,道:「你們隨時想來玩都行……只是先跟我打個電話,我得確認我爸在不在。」
「當然。」茵微微一笑,握緊了手中的徽章,那個屬於他們的信物。
「要不要我們乾脆把你留在這,等到你聊到滿意了,我們再來接你?」槭道,語氣頗有酸意。
「來了。」茵不打算和槭計較那些諷刺之語,坐上了後座,關上車門。
「走囉。」伊格回過頭,微笑道。車子緩緩發動,茵搖下了車窗,向後探出頭,用力的向阿凱揮手。阿凱也對她微笑著,大幅度的揮動雙手。
「搞得好像你要出嫁一樣。」槭嘟囔道。
「好了,小槭,別嫉妒了。坐好吧,小茵。」車子開上了路,伊格提醒了一下,遂將車窗搖上。
「他就是個控制狂,見不得我和其他男生關係好。」茵對槭吐了吐舌頭。
「我……我哪有,你和羽生說話,我也沒有說什麼啊。」槭的臉微微發紅。
「那又不一樣。」茵噗哧一笑。「你要不乾脆說,我和柴叔說話,你也沒說什麼?」
槭有些不滿的別過頭去。他不得不承認,自從和阿凱越來越親近,茵的個性就越來越外向了,也越來越敢主動開口,主見也變強了。
對自己的意見也變多了。
「小槭,你剛剛說的話簡直就像是老父親在仔細審查女兒的男朋友一樣。」伊格也忍不住笑道。
槭紅著臉,急忙想轉移話題,便道:「剛剛說,羽生出門是去做什麼?」
「噢,這個啊。」伊格說道,斂起笑容。「我們昨天討論了不少,羽生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把真相告訴你們。」
「真相?什麼真相?」茵向前湊近,好奇心被勾起。
「在我開始解釋之前,答應我,像以前一樣看待羽生。不要厭惡,也不要憐憫。」伊格認真的說道。
「呃,好?」槭道。
「啊,該從哪開始說呢……」伊格舒了口氣。「……有了。你們有沒有注意過羽生右耳的那個缺口?」
「有。」槭想起很久之前,柴叔住院的那段期間,羽生曾短暫的代為照顧他們。那時,他似乎詢問過羽生那個缺口是怎麼回事,他卻不願回答。
「那個可不是在打鬥的時候受的傷。」伊格道,嚥了嚥口水。「那個是被打洞的痕跡。」
「打洞?」茵還沒會意過來。「你是說那種打洞機打的洞?但那個洞不是很小嗎?」
「當然不是文書用的那種。」伊格道。「他是很小的時候就被打的洞……十幾年前吧。隨著時間過去,那個缺口也就跟著身體長大了。」
「為什麼要在他身上打洞?」槭問道,感覺呼吸有些不順。
「他曾經是某個實驗室裡的實驗體。耳朵上的洞,就是實驗人員做的記號。」伊格嘆道。「做的實驗很多、很繁雜,難以計數。詳細情形我不清楚,但聽說,大多數都是藥物測試,其中不乏各種春藥和身體改造的藥物,有些甚至對他的身體造成了永久性的改變。他能夠活到現在,可以說是個奇蹟。」
槭和茵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伊格順應著這股沉默,留給他們思考的時間,默默的繼續開著車。
俄頃,茵開口問道:「那後來呢?他是怎麼逃出來的?」
「是我救他出來的。」伊格道。「那個時候,實驗室發生了一些變故,人力都被調到了其他地方。我那時年輕氣盛,早就看不慣他們平時對他的所作所為,因此趁著他們疏於監控,把當時奄奄一息的羽生硬是拖了出來。」
茵的眉頭微皺。「這麼一說……」
「對。」伊格點了點頭。「我之前說過我是『E』,那就是我在那個實驗室裡頭的代號。我以前為他們工作過一段時間,一帶著羽生逃跑,我就順帶辭職了。」
「等一等。」槭在腦袋裡思索著過去的記憶。「我記得特雷忒曾說過,他被那個什麼『大天使』拯救後,就不再是特雷忒,而是『S』。這麼一說,特雷忒也是那個實驗室的其中一員,對嗎?」
槭望向伊格尋求答案。但伊格一聽到「大天使」三個字,便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唔,大概吧,那肯定也是我離開之後才加入的,因為我還在時沒看過他。」伊格有些尷尬的說道。
「我比較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實驗室會做這種實驗?」茵插嘴道。「警察難道都不會抓嗎?規模這麼大的實驗,很難不被發現吧……」
「基因解構實驗室,簡稱基解實驗室,或者叫Genetic Explicate Laboratory,也就是GEL,有人會稱呼其為凝膠。」伊格冷靜的說道。「至於你的第二個問題,他們根本不會擔心。這些實驗都牽涉到許多利益重大的項目,就拿羽生的實驗——凝膠計畫來說,不少藥廠資助了這場實驗,此外,還有許多政商名流也參了一腳,單憑小小的警方是不可能揭得開這麼大的瘡疤的。」
「怎麼這樣……」茵喃喃道。
「不只如此。如果警界清廉那也就算了,說不定多努點力還能夠成功揭發。但問題就在於,警界的高層也有許多基解實驗室的關係人,只要他們動動手指——不,只要張嘴就能把案子壓下來,要進行調查,根本不可能。」伊格道。
「這也太黑暗了。」茵忍不住道。
「是啊。」伊格道。
「那豈不是沒有辦法伸張正義了?」槭道。
「正義?」伊格嗤之以鼻。「從來就沒有這個東西。或者說,正義是掌握金錢和權力的人定義出來的傀儡產物,像我們這種平民百姓,只能遵循他們的定義。」
不一會兒,伊格又道:「法律是權貴的玩具。如果你們真的想要正義的話,只能走法律以外的灰色地帶。」
「我們最近一直在做的事,是灰色地帶嗎?」槭脫口而出。
「不只最近。」伊格悠悠說道。「一直以來都是。」
見槭與茵都默不吭聲,伊格便道:「老實說,剛開始決定要讓你們加入羽生的『事業』時,我們的良心都很過不去,覺得似乎擅自決定了你們的道路。就別說非法持有槍械了,小茵你曾駭入各種監視器,那本身也是違法的。」
「我就這麼說吧。」伊格緩緩踩下煞車,停在紅燈前。「那時,如果不是靠著小茵駭入監視器追查,再加上小槭你的槍術,能把特雷忒逮捕歸案嗎?」
「確實不能。」茵低語。「那些警察……算了吧。」
「這些都是違法的手段。然而,那些堅持正義永遠是純白無暇的人,多半正是最黑暗的人。」伊格道,看向後座。「有時,手上沾染一點灰色,有助於生存。」
「所以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活下去?」槭道。
「沒錯。我們只是想活下去,僅此而已。」伊格繼續駕駛上路。「欸?怎麼說到這個……我們講到哪裡了?」
「講到……」茵閉上眼思索。
「啊啊,我想起來了。」伊格道。「昨天晚上,我和羽生去吃了飯。我們原本打算監聽也在場的醫界和警界高官的對話,卻被一個人干涉了。」
說完,伊格停頓了一下。過了幾秒,見槭和茵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嘆了口氣,道:「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問,『那個人是誰』嗎?」
「那個人……是誰?」槭看著窗外,沒什麼力氣的答道。
「是錦織喔,就是那個平常你們都會去買衣服的那個店員。」伊格道。
「她?她有能力干擾你的設備?」茵大吃一驚。
「有,而且技術還不算差。」伊格道,點了點頭,算是認同錦織的能力。
「那是真的很厲害……」茵喃喃道。
「你的嘴巴真甜。」伊格笑道。「總之,我們因為也不理解為什麼她會有這種能力,所以一路跟蹤她回去。但後來似乎被她發現了——」
「發現?這不可能吧……」這次換槭驚訝了。「你和羽生……被發現?錦織不是只是……」
「服飾店店員,頂多加上一個前花街花魁的頭銜——羽生和我說的。」伊格道,不知不覺,車子已快開回靶場了。「我們被她一路帶到一個巷子,羽生被另一個似乎是同夥的公狼撞倒,然後塞了一張紙條。」
「上頭寫了什麼?」槭道。
「『我們知道你是誰,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伊格道,一字不漏的背了出來。「這句話,深深刺激到了羽生,這就是他今天不在的原因。雖然我們不確定錦織和那隻公狼是不是基解實驗室的人,但羽生認為他必須回去一趟。」
茵眉頭微皺。「去……等等,難不成……」
「對。」伊格道,車子已開下了地下室,伊格開進停車位,把車停好。「他回去了基解實驗室的遺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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