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之前有求於好友賢，陪他出席校友會周年晚宴作為回報，今晚我絕對不會隆重其事的打扮呆坐在這放置那年曾經稱為6A班牌號的大圓桌下，看著賢不斷與一個又一個看似熟，實情是比陌生人更陌生的同學在面前不斷遊走，或與他人合照寒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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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只能獨自坐著，呷著這杯苦澀的紅酒。到底是酒精還是心理作用，還未多喝幾杯已經面紅耳熱。面對這班本來交情不深的同學，相隔了十多年重遇，基本上大家的外貌都改變，就算勉強認出，卻連對名字也說不出來。我不知道他們為何能把我認出，喚出自己的名字跟我打招呼，但我卻無法從腦海中尋找對方半點痕跡，只能強擠出虛假的笑容掩飾發燙的雙頰，機械式重覆回答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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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終於開始，新任校長上台致詞，賢也終於返回了我的身旁，跟我交頭接耳。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愛社交。」賢一直在場內不斷打轉，跟不同科系的老師和同學打招呼和合照。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FiYbeffEc
「以前是學內的『風頭躉』，誰不仰慕你這田徑隊隊長﹖幸好你身材還沒走樣……」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gg239KdI
「你也不錯啊！比以前還懂得打扮了！現在化了妝比起當年的校花還吸引……」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2qfF0Re7v
「你又知人家現在甚麼樣﹖」幸好當年校花還沒有出現，這個人一直與我不咬弦，甚至被她欺負過，要是今天碰頭，都不知誰比誰尷尬得要逃離現場。
「說不定她就像這碟乳豬一樣呢！」剛好侍應端來了一碟已切好的乳豬，其他同學早已大快朵頤。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M1IliPX6
「細聲點啦……還有其他同學的……」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zLUxuKGy
「你今日打扮得這麼美，要是那個他現在出現，他一定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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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很久不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遲到！」坐在對面中年發福的班長咬著半塊肉，嘴上還沾著油光，忽然站起來把某人拉過來。此時賢回頭看了一看，也一聲不哼的把自己的坐位讓了出來。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AytkZiWKw
「大家好！不好意思，工作繁忙，要加班了。」一把熟識的聲音在我背後。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b5eTNP47
「不要緊，你就坐我位置好了。」賢拿起自己的酒杯，示意侍應換過新的餐具，添了新椅子坐在上菜的那個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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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的側面，他的外貌沒多改變，只是消瘦了不少，輪廓的線條比印象中的分明了。印象中帶著如嬰兒般的圓臉與稚氣早已減退。眼前穿起西裝的他，臉帶自信更顯得成熟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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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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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斯，很久不見。」他坐下來細聲的在我耳邊說話。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vd0vpbQZ
「嗯。好久不見，俊傑。」我向他擠出笑容，嘗試用笑容繼續掩飾發燙的雙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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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在沉默尋找下一句時，已經被班長和幾個同學搶先對他一連串的質問，問及他的工作、問及他的生活，我只是咬了幾口剛端來的菜，靜靜的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跳卻不受控的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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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跟文斯以前拍拖，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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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酒精，還是什麼原因﹖我的心跳因這句問題變得更加急速，感覺無法呼吸。我偷偷的望了他一眼，他卻顯得從容自如，恍惚我們過去的情感，都不過是如杯中清水，透徹得不曾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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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傑不是跟校花奈美一起嗎﹖」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iCMFfaBx
「聽聞奈美跟文斯為你打架，是真的嗎﹖」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YZYWhUNH
「文斯不是跟賢一起嗎﹖他們兩個現在不是一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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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卻頓時變成眾人的「美點雙輝」，茶餘飯後的焦點落在我倆身上，毫不忌諱地放在檯面上高談闊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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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的回憶，悲喜交雜。曾經親暱如兄弟，曾經被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曾經互相陪伴，最後卻由不斷的吵架、無數次的道歉換來分開兩地，從此互不相關，不相往來作結。然後只有我一個在寧靜的晚上回憶過去的快樂，數不清多少次渴望能夠重修舊好，又多次只能帶著後悔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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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際的我們都沒有對話，也沒有回答誰的問題。檯面上端來的紅燒素翅也不比我倆的話題充滿味兒。我的心既是緊張、又是害怕。害怕他會不會衝口而出，害怕面前的人打算用什麼事情來攻擊我們。我只能用眼神示意賢，祈求他能替我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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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老是說我們兩個了，班長這個是你女兒嗎﹖好可愛呢！」既然沒有能替自己解圍，只能嘗試扯開話題，把焦點落在靜靜的坐在一旁吃東西小孩身上。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MTnmjLUU
「啊，對呢！如果小朋友要學課外活動，最好……」賢這時從手機螢幕返回了現實，幫忙把話題拉得更遠。
「我們出外聊聊，好嗎﹖」他在我耳邊問。我只是點點頭，襯著眾人的不察覺，偷偷的到了酒店的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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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好嗎﹖」他低著頭，說話半帶生硬。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YzoJoByK
「嗯。幾好。」我等他有什麼回應，過了半晌，他還是沉默。我想不通他為何想與我獨處，卻又一聲不哼。我只好嘗試繼續說下去﹕「你跟那個女生，還一起嗎﹖」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DbubR0MMw
「托賴吧。」他似乎被我的說話嚇倒，抬起頭冷冷的說。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FE9zOJQyc
「其實之前在街上碰過你們，但我怕認錯人了……」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AdaaoNcp
「沒關係。」他半帶微笑﹕「你跟他還好嗎﹖」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btYJyBJ4u
「我跟他分手了。」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G5ZIpDduv
「為什麼﹖」他驚訝的問﹕「你們以前感情不是很好的嗎﹖」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8Ni256tl3
「我們曾經也很友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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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被廉價的酒精沖昏頭腦，當我發現自己衝口而出時，已經太遲。我們再次陷入尷尬無言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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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剛喝多了……」我嘗試為我的魯莽道歉。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Lr12dQ1J
「我還記得你以前喝多了就會自動入睡，不醒人事似的。」他笑說﹕「現在酒量看來進步不少。」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4ZJJ9kKUa
「但你卻還像以往那樣總是遲到。」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ctVxIJE8h
「嗯。」我似乎說了些什麼錐進到他心內，他若有所思的，又沉默了一回﹕「其實我沒想過你今晚回來，你都不愛這些活動。」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oWxy0Dge
「都怪賢，硬是要我來。」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WzBjoN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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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再無法像以前那樣猜想他的內心到底在想什麼，到底他有沒有怪責我的出現﹖到底他有沒有像賢所說，後悔當初的決擇﹖我害怕開口重提往事，害怕一旦說了些什麼，把我們之間的回憶或幻想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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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們來了這裡！」此時賢找到了我，為我披上了外套﹕「你再不回去他們又有說話的了！」
「我先回去了。」我依舊保持微笑。他欲言又止，但賢已經走在前面，我只能跟隨賢的步伐，返回坐位繼續擠出那虛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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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後跟來，但至此大家都沒有半句話。只有聽著班長一如概往地高談闊論，幾個同學在旁附和或東拉西扯說些無聊的事。甜點還未上菜，幾個同學已經逐漸散去，甚至在討論誰把剩菜打包，但我仍然沉默，等待他欲言又止的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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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一口氣乾掉了酒杯中的盛載物，本來的苦澀變得難而入口，在喉嚨如火灼熱，恍惚把我和他的關係一併丟在火堆中燒成灰燼。我一直以為，當我們重遇時，就算不能像以前的親密，至少還會有成為朋友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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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實情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和酒精都是一樣，多昂貴的美酒，多美好的曾經，只要放手，時間的氧化把所有都改變，變得淡味、變得酸澀、變得難以入口，變得可惜。我和他之間，就算經歷過葡萄成熟的甜美，釀造了接近完美的寶石紅，但偏偏輸給了時間，一切被推倒，逆轉得不可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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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為這變質了的酒生氣，甚至內心的碎碎念開始怪責賢。本來就不該出席這種場合的我，由陌生的腼腆，到遇上他的緊張、心跳亂撞、沉默無言、酸溜溜的心……我已經受夠了，我不想再留在此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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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人群魚貫而出的散去，我的衝動讓我失去理智，我沒等賢在場內跟別的同學老師道別，只是站起來跟同桌的大伙兒拋下一句「再見。」便挽起手袋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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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返回剛剛與他獨處的門外。此際的我明知生氣也沒用，寧願早點回家脫下這雙磨得雙腳脫皮痛楚難堪的高跟鞋。肉體的痛還是心坎的痛，都是卸下便能解脫。只是偶爾放不下曾經的美麗，又把痛楚放回自己身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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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這麼久，道理當然明白。只是實踐是另一回事。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P7PrAnZm4
也該時候放下那氧化久了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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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他追了上來，迅速間把我緊緊的抱住﹕「對不起……」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aP7b5yrrd
除了心在亂跳，我整個人嚇呆得無法反應。直到他鬆開雙手，我才慢慢退後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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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晚好靚。」他似乎沒打算為剛才的行為辯護，但我也不打算追究。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JsnclAyC0
「謝謝。」我本能地回答。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DAf8xsyM
「我送你回去﹖」他給了我一個看似很有希望的答案，也許只要我答應，變壞了的酒也能釀成甘香帶酸的醋。但我渴望的，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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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會送我回去。」此時賢剛走出門口，我上前走到他的身邊。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n09JRBn4
「你們又走了出來。」賢笑了笑﹕「下次有機會再約﹖」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AI20GPxg0
他沒作話，只是點點頭。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KUelLXXj
「就這樣﹖」我問。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TeHAItQh
「回去小心點。再見。」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Hh5lmYzEm
「嗯。再見。」
酒精和情緒一起作祟，在車上疲倦的我直接靠在賢的肩膊休息，卻久久不能入睡。我一直都知道的，這麼多年來賢用盡各種方法在追求，但我們之間就是欠了發酵的糖分，一直也釀不出美酒。有些人有些事，永遠差點些什麼，就是無法走向那一步，成就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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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該是時侯戒酒了。5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yznaXGJa
只是剛過了一場百感交雜的宴會，好想喝點雞尾酒來忘掉不快，又或者來一小杯烈酒，讓我好好的入眠，期待明天再和誰釀造出甘甜幸福的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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