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間本該在大門前掃地的我,卻踩著急促的步伐,咚咚奔進內堂:「師父!」
「這是怎麼了?小添,為師不是教你凡事慢慢來嗎?」我的師父一如往常慢悠悠地沖茶,水溫正好,清香自壺嘴滿溢而出⋯⋯
「師父!」但此時的我絲毫顧不得教誨,又是一聲急吼,「前師叔上門來啦!」
師父一愣,手上的熱水全灌進壺裡,多餘的水爭先恐後流到茶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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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無姓名,小添這個名字是師父取的,可當年上山時,我其實是想拜師爺為師。師爺最讓世人稱頌的便是「剛虎拳」,當年在武俠擂台上,便是靠這一套拳法名震天下,只一拳平平揮出,登時直接以拔山倒海之勢,攔腰震斷兩顆巨松。
在台下的我看得兩眼發直,之後花了兩年時間攢了些旅費束脩,便想上山拜師學藝,豈料世事弄人,待聽完我來意後,大門侍童竟說師爺為追求更高境界,已將全數事務轉予師父,獨自雲遊去了,門派其他人似乎也各有打算。
最後一句話算是說得相當隱晦,但我卻立時聽明白了,估計是只想待在師爺門下,或者是新掌門人並不服眾⋯⋯
後者的不祥預感最後竟成真了,與剛猛暴烈的師爺截然不同,身為大弟子的師父卻是個溫吞性子,一套剛虎拳到他手上竟有幾分婉轉之意,彷彿春雨澆山似的。
我原本欲就此離去,奈何山路遙遠,盤纏又已用罄,只得硬著頭皮留下。這一留,竟稀裡糊塗成了師父的大弟子——雖然實際上,這門派裡也只剩我和師父兩人而已。
師父也不著急,呵呵笑道:「那就將你取名為添罷,替門派增添人力。」之後就把我踢去門口,叫我天天掃地。
遇此情況本已鬱悶,偏偏師父鎮日煮茶品茶、悠然練拳,卻始終不肯教我一招半式,而這大門始終冷冷清清,不曾見哪個像我的傻小子,說要拜入門派。我這幾日正琢磨離去的方法,今天卻忽然來了一名武俠,自稱是師父的師弟、師爺的小弟子。
我從未聽聞師父提及這枚人物,本想客氣打發,那人卻亮出一枚舊令牌,不似作偽,這也是為何我方才急急忙忙奔入內堂的緣故。
師父來到前廳,向來人客氣喊了一聲:「小師弟。」
來人卻隨意一點頭,半點也無尊敬之意,劈頭便說:「師兄,這門派應併入我門下,方便經營。」
我心頭一驚,師父已出言拒絕:「不可。」
「有何不可,」師叔不以為意,抬手撫過瓷杯杯緣,「此處只剩你與這位掃地工一名,而師兄你都被師父斷言是資質駑鈍,成天只會反覆打同一套拳,憑你的本事,估計也無力回天,還不如加入我新創立的門派。」
到這我哪還有聽不明白的,心底頓時拔涼拔涼的,師父卻半點不見驚慌,沈靜地想了想,開口道:「既師弟堅持如此,不如我們來比試一場,敗者聽從勝者,如何?」
師叔雙眼一亮,一甩袖袍站了起來:「成。既如此,咱便去廣場那吧。」
於是我們三人便來到廣場上。師父不急不躁,穩穩立在青石磚上,對方則明顯興奮不已,估計心裡正盤算各地的用處。
我清清喉嚨,扯開嗓子:「比武預備——開始。」
前師叔一甩衣袖,率先攻上前去,我還來不及看清,華麗繁複的拳法已揮到師父面前。
我差點驚呼出聲,卻見師父游刃有餘踏步避開,那拳落到空處,竟令師叔身影有些不穩。
師父不緊不慢擺出架勢,我看得眼熟,此勢分明是剛虎拳第一勢,他隨之大喝一聲,平平揮出雙拳,師叔竟被拳風推出三里外,跌至地上疼到臉色一青,但終是吞下痛呼,硬是站起身來。
「師弟,你終究基礎沒打好,」師父溫言提醒,「馬步仍然要好好蹲熟。」
「呸,師兄就是榆木腦袋,這招式就是不能守舊,要有創意,」師叔此刻仍堅持,「不像師兄你這麼多年就模仿師父那一套拳法,可你又打不出師父的勁道!」
師父未曾多言,只客氣朝門口一擺手,「勝負已分,師弟請自便。」
師叔臉色青紅不定,隨之甩著袖袍推門而去。
「小添,隨我來吧。」
師父邊將冷茶重新沏了一壺,邊將陳年往事娓娓道來,原來師叔個性與師爺較為相似,俱是急驚風特質,但師叔不似師爺那般天才,又認為模仿師爺拳法是東施效顰,最後竟自創門派去了。反觀師父馬步雜務一樣不落,雖拳法勁道難比師爺,但竟琢磨出自己的特色,看似柔和的拳風實則綿密紮實,打在人身上便如雹雨般生疼。
「師弟總說模仿沒有意義,但他卻不曾想過模仿方為基礎,而若是只懂貌其形而不得其意,又豈可怪罪於模仿乎?」說罷,他嘆了一口氣。
我聞言眼睛一亮,揚聲道:「師父,那便請從第一式開始教我吧!」
「你現在還太早啦。」師父笑得和藹,「先把地掃完,師父再盯著你蹲馬步。」
「不要啊師父——」我頭皮忍不住發麻,思考著還是趕快下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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