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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事以來，我對家的印象只有稻草和泥土的臭味，還有來自父母充斥整間屋子的酒臭。他們一生都在賭，到真的沒東西可以換籌碼，就準備將我高價賣給花街當娼妓。於是我在買賣談成時用滾燙的茶壺狠狠砸向買家的臉、握緊昂貴的筷子戳傷父親的眼睛後逃了出去。
儘管天空湛藍如斯、夜空漫天閃耀著數不盡的星斗，不曾注意過的一切都讓無比興奮。然而外面的世界並不輕鬆，再怎麼小心他人惡意的偷襲還是會找上孤獨一人的我。
那天我使盡渾身的力氣用木棒毆打想侵犯我的醉漢，鮮血的味道非常刺鼻、毆打他人的觸感在腦裡揮之不去。反胃之餘我察覺自己的身上有某種開關被打開，不再害怕大人虛張聲勢揮出的拳頭、胡亂揮舞的武士刀，手握武器後生活多了『偷不到就搶』這個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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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啊啊啊！」
「手....手！我的手啊啊！」
「快、快逃！這傢伙是怪物！！」
「『血霧的人斬』納命來！」
我蠻有用刀的天份的，一個人揮舞搶來的刀能輕鬆教訓成群結隊的地痞，偶爾有這種來報復的武士，也無一例外，被我打哭爹喊娘的。這種感覺前所未有的暢快，害我天真以為自己像冒險故事的主角，會靠著一把刀打出屬於自己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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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居然一個女孩子把五個大人打得鼻青臉腫的，有幸親眼目睹此番絕景象吾輩甚喜！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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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當中，我驟然抬頭。話音是來自一位武士穿著的女子從容地踏過倒地的武士們，她隨意地撥動烏黑的秀髮朝我靠近，毫無防備的踏進揮刀砍得中的距離停在原地。
「妳也跟他們是一夥的嗎？」我粗魯的問。
「非也，但是──我很中意妳。名字是？」女子撿起落在地上的刀鞘，拍拍上面的塵土。
「沒有。」
「這可不行呢，名字對一個人可是很重要的。而且沒有名字相處起來也很不方便......我想想.....帶紅色的秀髮和黑曜般的眼睛......」她的聲音清澈、不像花街的女人那樣黏膩，但是絲毫不爸我放在眼裡的態度令人火大。
「去死！」先下手為強的我提起刀踏出一步揮向女子的脖子。
本想是女人，殺了會很麻煩特地轉為刀背，導致刀命中的時間即有些微的誤差。然而下一秒，我徹底低估了女子的實力。
她用刀鞘輕鬆打飛我的刀，接著露出得意的笑容用更快的速度揮舞刀鞘，咻咻地彷彿將風劈開一般，狠狠連續重擊我的手肘、腋下、側腹、胴體、下顎。我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沒過多久便不支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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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前一刻，雖然被刀鞘打中的地方疼得發麻，傾倒的身體在落第之前似乎被誰攙扶住。然而那個人散發著淡淡的花香莫名的令人安心，被人不帶惡意的碰觸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意識矇矓中，我嗅到榻榻米的香味、躺在沒有霉味鬆軟的被褥裡面害我完全提不起力氣抵抗。久違的讓自己熟睡、盡量不去想會被帶到哪裡，直到臉頰傳來一陣灼痛才驟然驚醒。
「痛......」
「啊，抱歉抱歉。弄痛妳了？」
打倒我的女子拿著藥酒，有點愧疚的解釋：「妳睡得很熟，我想臉的傷至少先幫妳擦點藥......」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我試著坐起身，不料被打的地方痛得讓我流出淚水。
「這是我家喔，然後我想把妳買下當我的隨從。」女子得意的表示。
「蛤？隨從通常應該是找男人吧？」就算是女人也會找男隨從是常識吧？我心想。然而她像讀透我的心思一樣，變得更加得意了。
「我的名字是『命』，夜凪 命。因為一些原因被退婚無數次，放棄讓我成親的父親把一棟房產送我，吩咐幾個傭人伺候我，打算用放牛吃草的方式讓我過完無聊的人生，然而.......過了幾個月我差不多開始無聊了」命小姐的臉突然臉色黯沉下來，死死擰乾沾滿水的毛巾。
「他們每個對我都戰戰兢兢的，既不會陪我練劍、還成天想介紹男丁跟我成親分得財產、成為士族！不覺得很煩嗎？我又沒有要成婚的意思！當家也輪不到我一個女人！」說著命小姐忽然開始淚聲俱下、滔滔不絕地哭訴。
「於是我想到，只要我有正職他們應該就不會煩我了！隨從既能陪我練劍、也順便能成為『夜凪道場』的第一號門生替我開班授業！」
我忍住不吐槽命小姐這一連串荒唐弔詭的動機，平心而論命小姐的長相應該不輸大家閨秀，五官勻稱、身材姣好自不用說，仔細看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樣熠熠生輝、而且聲音有種難以形容的清澈感。然而塞滿腦子的不是女人相夫教子的使命感，而是自由、任性、自我中心、武技。
「總、總之呢，我會供妳三餐、午睡、住所，只要妳不去外頭作惡我都會保護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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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是打消這念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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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小姐出乎意料的回以困惑與不解的表情，我才重重嘆氣解釋：「我跟喜歡舞刀弄劍的妳不同，揮刀打傷了一堆武士、有的甚至被我殺了而我不知道，袒護我這種人你會後悔的。」
「那不成問題，我不受武士們喜歡，也不在乎是否得罪他們。而且我覺得妳沒有殺過人。」她盡可能淡然地表示，但眼神中閃過些微的悲傷目光。
「收留妳只是為了滿足我自己，所以妳如果覺得利害一致.....不彷多考慮考慮？」究竟是因為我拒絕而悲傷，還是想起跟武士之間的不愉快我無法知道。像武術大師那樣開道場什麼的完全不適合我，何況要教授我武術的是一位不知居心何在、可疑到不行的『殘念千金大小姐』，正常來講拒絕比較好吧？就算現在沒事，也不能代表她未來不會把我出賣掉。
「隨從跟光耀門楣的門生我當不來。」話音剛落，命小姐失望地垂下肩膀。我不自在的抓抓頭，不情願地補充道：「但是......妳如果不介意我當個厚臉皮、不時找妳切磋武藝的人，我倒是可以考慮喔？」
住人籬下還是太危險了，若能偶爾蹭頓飯、暫時遮風避雨躲避別人的尋仇倒是挺方便的。對，我只是想利用這位笨蛋大小姐而已，這樣是最好的──
「真的嗎？太好了，要是妳不答應我可困擾了.....」命小姐感激地的握緊我的手不斷道謝，殊不知我正滿肚子壞水的盤算該怎麼繼續騙她，然而她單純的笑容害我有些難為情。
「對了，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
我本想說隨妳高興搪塞過去，名字不過是垃圾父母隨意給予的東西，被武士懼怕所稱的『人斬血霧』還比較稱心。實際上......一定是我太累、又或是命小姐的眼眸太過迷人無法抵抗，我答出自己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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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屋，霧屋千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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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過了幾個月，寒冬的冷雪漸漸融化即將迎來春天。庭院的櫻花不知不覺已經開滿繽紛的花瓣，我與夜凪命在新年間不斷的用竹刀比試，期間我一次都沒有贏過。
夜凪 命是真正的天才，即便我捨棄尊嚴不隔三差五的露宿街頭、厚臉皮的在這裡當食客，以萬全的狀態不斷地交手，還是連她的衣袖子都沾不到，每一次都輸得一敗塗地。
「千世好弱呢~~今天又是我大獲全勝了。」這句話幾乎成為命小姐的口頭禪。要不是我戴著護具、用得是竹刀，不然有幾條命都不夠用。
「閉、閉嘴.....我還能再──」我勉強用竹刀撐起身子。
「休息吧，今天有好吃的魚喔。」命小姐不等我反對，已經滿臉舒爽、帶著勝利的笑容收起竹刀。
「明天......我一定要打中妳一次！」我也不情願的將竹刀放回桶子，解開勒在身上的護具。
「是、是~~我很期待。」殊不知命小姐的聲音漸漸地遠離，原來她早已樂呵呵地走出道場的門，一心只想著晚餐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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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只想養好傷、打中命小姐一次出一口氣之後找機會逃出她的視線、偷點好康變賣遠走高飛。結果計畫的第一步無限延後，我漸漸習慣這裡好吃的飯菜、溫暖的被窩，不用擔心颳風下雨和被陌生人偷襲的這裡。
「今天也很能吃呢，千世像餓著的貓咪一樣。」
我狼吞虎嚥的接過第四碗飯，命小姐不時會對我露出溫暖的笑容，我想我在餵食小動物的時候大概也是這種表情，又覺得說不出有哪一點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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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大小姐，有老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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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的，命小姐身邊的傭人總是對我冷眼以待。遞出信件轉身前也不忘記瞪我一眼才離開。我連忙放下筷子，目光飄向寄給命的那封信。
「出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最近會有幾個武士來踢館而已。」
......踢館是能這麼輕描淡寫的嗎？命小姐甚至把信看完就扔到火堆燒掉。
「沒事啦，只是輪流上來比試就走，不會住在這邊的。」她以為我害怕陌生人連忙補充，「雖說是打贏我就想娶我，結果我從沒輸過喲。」
「怎麼男人都喜歡這一套呀......」我放心地吐槽後繼續收拾剩下的魚。
「喔，這不是父上的決定喔。是我決定的。」命小姐將碗筷放到走廊時悠哉的解釋。我努力裝出不在意的表情，然而瞞不過命小姐。
「這樣既能找到夫君、也能跟強者切磋，不是一石二鳥嗎？」她兩眼發亮的表示。
「啊......妳罕見的很聰明呢，我可以先去洗澡嗎？滿身汗的很不舒服。」沒有等命小姐回應，我壓下心裡未知的情緒放下碗筷飛快地逃了出去。
為什麼突然心裡悶悶的？命小姐想和男人結婚又關我什麼事情了？光是想像命小姐和不認識的武士在一起，渾身都覺得反胃、心好像被灼燒出洞一樣的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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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帶著煩悶的情緒害我輾轉難眠，整晚清醒的到早上。命小姐很敏銳的發現我沒有睡著，本想強迫我去休息一會兒卻很不巧，前來挑戰的武士們已經被傭人們帶去道場等著命小姐。
「抱歉，千世還是跟我來吧。」
命小姐趕緊將我帶進房間，將長髮緊緊盤在後腦勺，讓我幫她穿好剩餘護具後緊隨其後。一踏進道場，前來挑戰的武士們不屑的揚起嘴角、絲毫不掩飾的交頭接耳，對我和命小姐投以低俗的眼光。
「欸，身邊什麼時候多了個紅髮丫頭？」
「一股貧民臭的丫頭真是礙眼。」
「嘿嘿，贏了能不能一次娶兩個？」
「拜託，誰要娶那種頭髮像辣椒一樣、來路不明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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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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惱人的耳語隨著命小姐用竹刀重擊煙消雲散，所有武士都重新肅然起敬的坐直身子。包含我也嚇得豎直身子，我看不見命小姐現在是什麼表情，頭套剛好擋住她的側臉。接著她轉過來悄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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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就會結束，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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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話音落下，她拍拍我的背讓我走到不會被比式波及的地方。命小姐擺好架式等著武士們出手，武士們一開始是遲疑、散漫不當回事，一開始三三兩兩的上前揮刀試探，不料竹刀在電光石火間被命小姐打脫手、行雲流水攻勢伴隨劃破空氣的颼颼聲狠狠重擊武士的身體。
武士們見狀蜂擁而上，但全部被命小姐修理的滿地找牙。其哀號聲聽得我頭皮發麻，同時我被命小姐的身影深深吸引，她儘管被武士們包圍，仍像隨風飄逸的一枚花瓣自由地起舞，直到最後身上沒有染上一絲塵埃的站在倒地不起的武士們中間，結束這場荒唐的的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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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武士們的踢館一結束，我便倒頭睡到深夜才醒來。
我本想喝點水繼續睡，走出房間就碰到命小姐一個人坐在簷廊，換上睡衣、披頭散髮的一邊賞花一邊喝酒。今晚雖沒有月亮，星星的光灑落在空中讓命小姐看起來比平時更加美麗。
「陪我喝吧，也有些小菜可以吃。」她慵懶的揮揮手，讓我到旁邊坐下。
「......命一直都是用這種感覺跟武士比試嗎？」我坐下來順手抓一點小菜塞入口中。命小姐喝的酒散發淡淡的花香，從她身上也散發著一樣好聞的味道。
「今天比較生氣，誰叫他們說千世的壞話。」她又倒滿一杯酒遞給我。
「喔.....謝謝，妳替我出了口氣。」我淺淺的舔幾口，覺得味道不錯就慢慢吞入口中。花的香氣和果子的香甜慢慢從喉嚨溢滿鼻腔，伴隨一股熱意。
「哈哈哈，如何？我很厲害吧？妳可以多誇獎我一點喔。」
「命很厲害，估計不會有人是妳的對手，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
她愣愣地歪頭打量我，接著露出惡作劇的笑臉調侃道：「嘿嘿───今天的千世怎麼這麼坦率？嘴巴這麼甜。」
「亂說！我一直很坦率，這裡住得比外頭舒服、妳的黑髮閃閃發光，沾上花瓣就變得像有銀河在我眼前一樣。總之我最喜歡命了！」我固執的接過酒壺，接著繼續喝。她在說什麼呢？我明明一直是很坦率的人呀！
「討厭啦，這麼一個勁的誇獎我會害羞的啦。千世是從那裡學來這些......」命小姐臉頰泛紅的別過頭，手中的筷子不小心掉到地上。
「當然是花街呀，那些武士們天馬行空的甜言蜜語我聽得都會背了......」我發現命的臉不斷變紅，紅的像鷹爪辣椒似的。
「花街....欸.....是、是這樣子呀......花街的武士客人是這樣說話呀.....」命刻意裝自然拉高嗓子說話，不斷迴避與我對上眼。
「妳臉紅個屁呀？我是當保鑣跟催債人啦。命原來挺好色的嘛......好色大小姐。」
「才不是好色啦！」
「那不然是為什麼？」
命搶過酒壺直接灌了一大口，摔破罐子一般的哭喊：「大家都說我是『婦女之恥』，從出生的就不擅長手工、打掃也變成搞破壞，一身蠻力一點都不可愛！突然被這樣誇獎當然也沒法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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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摟住命纖細的腰，在星空之下親吻她的雙唇。依稀嘗到酒的香氣，我意猶未盡地舔舔嘴盯著滿臉通紅的命。
「妳妳妳.....千世.....妳為什......」
「妳說過，妳的願望是和厲害的人一輩子切磋武藝、贏過妳便能娶妳，對吧？」我用力的把命簍到懷裡，鼻子嗅到脖子散發酒香和櫻花的香氣。2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TsaYxaEgH
「只要我贏過妳、妳不但可以一輩子跟我比武......」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試著掙扎，我卻莫名的感到竊喜不已。2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FAKckgR1X
「我還會讓妳知道妳有多麼惹人憐愛，彷若偶然飄落到酒杯裡的小小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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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識剛好在這裡直接中斷，不知是抱著命很安心、還是單純的被酒精奪去意識。2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FJym6Mac
隔天一早，命端著早餐踏入我的房間，與我對上眼的瞬間我們便確信：很遺憾的我們都是喝醉時什麼都會記得的類型。支支吾吾好一會兒，才恢復平常自然的交談的狀態。
我嘴上說那些都只是瘋言瘋語、為昨天入戲過深的接吻道歉。然而我暗暗地下定決心，我想贏過命、讓她永遠不要成為任何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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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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