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紅風信子[Looking for Hyacinth] - 【梅多篇】第五章郊遊

　　夜幕初降，下班回家了的梅多換好衣服，著手於做晚餐。他把要處理的蔬菜和肉放進洗手池裏。只是這份量以梅多的食量來說，根本吃不完。

　　他準備要做兩人份，和某人共享。只是，那個人現在還沒來。在水流聲下，他豎起耳朵，聚精會神，以能捕捉到那將會響起的鈴音。

　　等待著，等待著……

　　「叮咚！」

　　清脆的門鈴帶來驚喜，在他心上點燃，綻出一束欣喜的火花，「來了！」他放下小刀，擦幹凈手，滿懷雀躍往門口奔去。打開門，期待著的人就站在面前，臉上同樣是愉快的笑意。

　　不過今天——梅多的小小壞心眼冒了出來——他想捉弄一下海葉。

　　擡高語調，他故意裝出不耐煩的樣子，擡眼看人，「誒——又來蹭飯啊。」手撐在門邊，他攔住不讓海葉進來，「再這樣我可要收錢了。」

　　實際上，有了第一次後，他每天晚上都在盼著這個朋友能來，不自覺地多些備下對方愛吃的食物。海葉似乎是繼自己喜歡的人後，第二個能帶給自己快樂的人了。

　　「好梅多，我可不是故意吃白食的啊。」配合梅多的表演，海葉立刻做出一副乞求的樣子，似乎要掉下淚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班上的問題學生難管教得很，訓完一看天色已經晚了。回到家連做飯的心思都沒啦。」他想拉梅多的手，卻因為對方縮回的動作而有一瞬停滯，「我下次請回你一頓怎麼樣？」

　　梅多忍俊不禁，被海葉可憐巴巴的樣子逗笑了，「好啦好啦，知道你辛苦了。」他讓出地方給人進來，「你就坐好等我做完飯吧。」

　　「遵命。」對視一笑，海葉乖乖坐上了沙發。而梅多回到廚房，繼續做切菜的活。

　　「安妮～」背後，海葉對誰打著招呼。一道奶聲奶氣的「喵」是對他的回應。

　　前幾天撿回來的小貓，此時正在沙發上打盹，被人類吵醒了。沒有人不會喜歡既可愛又毛茸茸的小寵物，聽著貓叫聲和海葉的笑聲，切菜的他臉上不由自主浮現出笑意。

　　初次見到安妮，是在樓房間的小巷裏。當時，它正被一群頑皮的小孩欺負。從他們手下救下它時，它已經奄奄一息。

　　從臟汙地上抱起小貓，看到它的毛色，一股熟悉感莫名油然而生——他好像也曾經養過這樣一只貓，而且，是和某個他很喜歡的人一起養育的。

　　但是他想不起來。而且他從小到大，從未擁有過屬於自己的寵物。

　　他嘆了口氣，愛撫著貓咪。現在最要緊的是帶它去醫院救治，可是哪間醫院是最好的呢？

　　他拿出手機，想去查一下口碑最好的寵物醫院。

　　『梅多？』偏頭，他看到海葉站在巷口對他說話，『你在那裏做什麼？』並走了進來。

　　『我撿到了一只貓。』他把懷裏的貓亮給海葉看。那是一只三花貓，長久的流浪和被欺淩讓它變得瘦骨嶙峋，柔順漂亮的毛發也變得臟兮兮，黑色的眼珠混濁，看起來快要不行了，『我想救它，你知道哪裏有好的寵物醫院嗎？』

　　海葉了然，自信一笑：『我有個朋友剛好是獸醫，他在佩裏寵物診所工作，我帶你去吧。』

　　梅多的眼睛頓時有了亮光：『好，謝謝你了。』

　　去醫院的路上，海葉隨口問道：『你想給它起什麼名字？』

　　『我想想……』剛說出口，梅多就靈光一閃，某個名字自然而然地就蹦了出來，『安妮。』他望著海葉，『我想叫它安妮。』

　　海葉的眼裏閃過一起驚訝，但隨即消失了。他看著貓咪，點了點頭：『是個好名字。』

　　最後，安妮被成功救活了，成為了家裏的一員。它機靈可愛，十分討人喜歡。

　　「它倒是親你。」從回憶裏脫身，梅多把土豆塊移進烤盤，回頭看逗貓的海葉一眼，「換作是佩西卡，它又得哈氣了。」

　　貓是通靈的，也許是佩西卡身上陰沈的氣場，讓安妮產生了戒備。

　　不僅是貓，連自己面對他時，也毫無來由地害怕。梅多不由得想起昨晚做的夢。他夢見自己被一個黑袍神秘人追捕，那人手裏還拿著十字架。被抓到的那一瞬，風將兜帽吹落，他看清了神秘人的面容——而那一雙桃色雙眸，與佩西卡十分相像。

　　「是啊。」海葉附和道，「不過說來也奇怪，他明明挺招動物喜歡的，怎麼就安妮對他有敵意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給肉抹好香料，梅多彎腰把烤盤放進烤箱裏。他沒見過佩西卡吸引動物的場面，因此他不敢妄下定論。

　　接下來就是等待肉烤熟的時候了。他走出廚房，坐到海葉旁邊。似乎有感應一般，趴在海葉腿上打盹的貓咪立刻醒了過來。它輕盈地蹦到梅多身上，伸長身子向主人索要親親。

　　「安妮更喜歡它的主人呢。」

　　雖是陳述句，卻夾了一絲酸溜溜的意味。梅多啞然失笑，享受小貓舔舔的同時，他白了海葉一眼。

　　「不會吧，這麼大個人還吃醋？？我是它主人，它當然更喜歡我啦。」

　　說著他抱緊了小貓，宣示主權似地蹭了蹭毛茸茸的頭頂。

　　見此情景，海葉的嫉妒都要從眼裏噴出來了。他把嘴一扁，臉一板，活像個鬧脾氣的小孩，「是是是，你是主人，說啥都對。」說完，他偏過頭去，不理會旁邊相親相愛的一人一貓。

　　「生氣啦？」梅多身體前傾，查看海葉的表情。對方的嘴角撅得十分誇張，一看就不是真的在生悶氣。

　　沒想到，自己被海葉捉弄回來了。梅多只覺得好笑。本著演戲演到底的想法，他把手伸到貓咪腋窩下抱起，故作委屈地自言自語。

　　「安妮，怎麼辦啊……海葉哥哥生我氣了，不和我做朋友啦。」

　　說著他偷瞄海葉一眼，看對方是什麼反應。見對方不為所動，他把貓咪放在沙發上，拍拍屁股，示意它到海葉身邊。

　　「快去哄哄他，順便讓他原諒我。」

　　「喵～」收到主人的指令，安妮乖巧地把爪子搭上海葉手臂，開花的爪子微微踏踏，試圖引起註意。聚精會神的註視下，梅多捕捉到了嘴角翹起的一瞬。

　　「安妮，加油啊，海葉哥哥還沒解氣呢。」他棒讀道，一副看戲的樣子。

　　眼見踏踏蹭蹭都沒用，安妮坐了下來，盯著海葉的臉，尾巴一甩一甩。然後，它又站了起來，似乎是想好了辦法似的，它一躍而上，在肩膀處站好，用舌頭舔舐海葉的側臉。

　　被貓咪這麼一弄，海葉再也繃不住了，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好了好了，我原諒梅多哥哥還不行嗎。」他把小貓拿下，抱住不撒手。

　　「不得了不得了。」梅多笑得停不下來，連連搖頭，調侃道，「這麼喜歡貓，不怕你戀人吃醋嗎？」

　　正撫摸貓咪頭頂的海葉笑了。他擡頭，率直地對上梅多的視線，「不會的。」他語氣堅定，「他比我更喜歡貓，也更像是我吃貓的醋。」

　　「是嗎。」稍微平息了想笑的沖動，梅多說道，「一物降一物啊。」

　　「說起來有緣，」海葉依舊盯著梅多，眼神是戀人一般的柔和，「他也養過這樣一只貓，起的名字也是安妮。」

　　「……這樣啊。」在如此目光的註視下，梅多平靜下來了。他並不討厭，卻下意識想逃離——那感情太過於溫柔，讓他恍惚間把海葉當做那個人——然而事實他再也清楚不過了。

　　但是。一個毫無來由的猜測出現在大腦裏。海葉會不會也把自己當做了他的戀人？只憑養了一樣的貓起了一樣的名字，又不能證明這般猜想。

　　「叮！」烤箱的鈴聲，給了他回避的機會，他趕忙起身去處理肉了。在他的背後，海葉的目光深邃，視野牢牢鎖在梅多身上，抱緊了貓。

　　十幾分鐘後。

　　「當老師就是好啊，可以和學生一起去郊遊。」飯桌上，海葉如此感嘆道，「上一次集體郊遊都忘記是什麼時候了。」

　　「嗯。」梅多邊吃邊簡短應答。他從未享受過校外出遊的樂趣，或者說，這已經成為了他的陰影。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郊遊，讓當時幼小的他認識到了繼兄的心地是多麼惡毒。被哄騙，被丟棄在森林裏，如果不是班主任及時發現並報了警，恐怕自己早就葬身於此。

　　回到家，不僅沒得到安慰，還受到父親的責罵，讓他有苦也說不出；回到房間時，繼兄的那句「你為什麼能活著回來」和憎恨的表情更是寒了他的心。

　　從那之後，他再也沒去郊遊過。

　　「在想什麼呢？」一旁的海葉看梅多心不在焉，伸手往他眼前晃晃。梅多猛然回神，嘴裏嚼碎的意面已經發酸，就像那時酸澀的淚水。他一口吞下，對海葉扯出一個無事的微笑。

　　「沒什麼，我也很期待明天的郊遊。」

　　「是不是不開心？」海葉敏銳地察覺到了友人的一絲不對勁，「剛剛你是答非所問。」

　　「由郊遊想起了以前的繼兄幹的「好事」罷了。」梅多輕描淡寫道。

　　海葉頓時了然：「再見到他我得揍他一頓。」

　　梅多笑出了聲，「這倒也不必。」最後一絲陰霾也被這句話所驅散。

　　晚餐在愉快的談笑中結束。

　　「話說今天你們班的路易…又幹了什麼？」廚房裏，梅多把擦幹凈的碟子放上餐具架。那個叫路易的孩子是辦公室的常客了，挨批似乎成了他的日常，就算叫過家長來，情況依舊沒有改變。

　　提到問題學生，海葉深深地嘆了口氣，表示心累，「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又欺負班裏的孩子啊。」沖掉餐具上的泡沫，放到梅多手邊時他想起了什麼，「他好像還是你班裏的……莉娜的哥哥？」

　　「是嗎？我好像都沒聽她說過。」梅多皺了下眉，表示不知情，拿走了濕盤子，「既然有妹妹，怎麼路易還欺負別人，不怕受過他欺負的人找妹妹的麻煩嗎？」

　　「可能……他們也不敢吧。」海葉扭緊水龍頭，「妹妹一告狀，他們還是得遭殃。」

　　梅多還想說些什麼，但想想海葉也言之有理，就沒再出聲。

　　郊遊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此次出遊，去的是梅森城堡後一個規模龐大的植物園。裏面珍稀植物繁多，是讓學生增長知識的好去處。

　　但小孩子還是更喜歡最後的野餐活動。早就分好組的孩子們找好地方，鋪上野餐墊，拿出家長做好的點心和同伴分享，草坪上充滿了其樂融融的氣氛。

　　梅多遠遠地望著這一切，稍微能感覺到從未體會過的，郊遊的樂趣。

　　「梅多老師！」正當他觀賞遠方美景時，一道稚嫩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嗯？」他回過頭，一個提著籃子的棕發小女孩怯生生地仰視他。他單膝蹲下來，與女孩平視，「莉娜，怎麼啦？」他柔聲道。

　　「這個，給梅多老師的，還有其他老師。」莉娜把籃子遞了過去，臉蛋由於害羞而漲得通紅。

　　「誒…」梅多驚訝道，「那，謝謝莉娜啦。」

　　「還、還有，」莉娜略顯急促，「有塊草莓蛋糕，是給海葉老師的。我代替哥哥，給老師和哥哥的同學們道歉。」

　　是個善良的孩子呢。梅多想，「好～我會和海葉老師說的。」他摸摸莉娜的頭。

　　「在聊什麼呢？」身後又一道聲音冒出。莉娜看到後面的人，飛快地跑走了。

　　「莉娜給我們東西吃。」梅多站起來，轉身，把籃子裏的東西展示給海葉看。

　　「想不到啊，兇巴巴的路易居然有個這麼可愛的妹妹。」海葉不禁感嘆。

　　梅多從裏面拿出草莓蛋糕，「這塊是給你的。」同時把莉娜的話復述給了海葉聽。

　　「她倒是有心。」海葉接過蛋糕，「可也得路易知錯才行啊。」

　　「總之，我們加油吧。」梅多下意識擡起了手。想到會產生的悸動，他又縮了回去，側身走開，「我先去把這些給其他人。」

　　視線觸及不到的地方，海葉眼裏的光黯淡下去。

　　「對了梅多。」背後的聲音叫住了他，「你給完之後來找我吧，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梅多回頭。

　　海葉的笑意味深長：「很快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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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多篇】第五章 郊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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