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紅風信子[Looking for Hyacinth] - 【梅多篇】第六章意外

　　一段時間後——

　　「哇…真美啊。」

　　湖水在陽光下，泛著粼粼金光。鳥兒在頭頂歌唱，被森林包圍的湖泊，遠處是古老的梅森城堡。這猶如神話裏的仙境令梅多驚嘆，如果能畫下來，一定是一張十分美麗的風景畫。

　　但他更好奇對方是怎麽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的，「你怎麽找到這裏的？」他問。

　　「前幾次去過，自己摸索出來的。覺得很漂亮，就想分享給你。」海葉回過頭，豎起的食指搭在唇上，朝梅多俏皮地眨了眨眼，「所以請保密哦，這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再也平常不過的話語，讓梅多的心泛起一陣波瀾。他說不出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但只要一想到他與海葉，共享同個秘密，他就心跳不已。

　　穿過林間的微風，撩動萌動的情愫。察覺不到地，思緒飄向遠方。

　　像現在這樣，兩個人，好像也挺好的……

　　「坐下吧，站著也累。」

　　梅多回到了現實，臉上掛著淡淡笑容：「啊，好。」

　　兩人坐在樹下，心照不宣地都沒有說話，保持這份寧靜閑適。

　　「要是能畫成一幅油畫就好了，如此美麗的景象。」海葉感嘆道，而後又話題一轉，「話說回來，梅多你會畫畫嗎？」

　　「會。」梅多說，「不過…已經很久沒練過了。」

　　「那你現在可以試一下嗎？」身旁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剛好帶了紙和筆。」

　　他被遞過來的工具驚到了：「為什麽你連這個也準備了？」

　　「本來是記點東西的。」說著海葉展示了前幾頁的筆記，「這個當素描本，也不錯吧？」

　　「可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畫好……」梅多推辭。

　　「沒關系，就當練手也可以。」

　　「……」沒得推托的他只好接受了。他觀察了一會景色，然後低頭在紙上畫起來。

　　過程遠比預想中的順利，繪畫的感覺一下子就尋回，熟悉感讓他畫得飛快，很快就成了型。就剩結尾部分了。他輕松地想著，但是——

　　回過神來的時候，一陣又一陣炙熱的呼吸拂過耳背，撩得他心緒飄忽，呼吸的節奏也與對方的相重疊；更不用說肩碰肩，還有搭在自己臂上的，海葉的指尖。

　　梅多的心跳又再一次加速。他也無暇去想海葉是什麽時候靠得那麽近，氣氛何時變得那麽曖昧。所有的註意力都轉移到壓抑自己的感情上，整個人一動不動，活像一座雕塑。

　　「怎麽不畫了？」獨屬於海葉的嗓音，在寂靜間放大。梅多猛地打了個激靈，然後低下頭，強裝鎮定掩飾自己的慌亂。

　　「我、我沒事。」

　　然而，說多錯多。落筆線條歪歪扭扭，他畫了又擦，擦了又畫，原本很快能畫完的收尾部分，硬是花了兩分鐘才完成。

　　「我畫完了。」他將線稿遞給海葉看，眼神飄忽。

　　「很不錯啊，一點也看不出很久沒練過。」海葉欣賞著繪畫，投來的贊許眼神，也讓梅多的心不可抑製地泛起甜蜜的波浪。

　　「謝謝，筆還你。」他說，略顯心虛。直到海葉拿走了筆，他才稍微放松了下來。

　　「我們走吧。」海葉一邊收拾一邊說道。

　　「……嗯。」梅多率先站了起來。兩人一前一後，往外界走去。

　　回到原來的地方，也臨近集合的時候了。一聲令下，學生們收拾好東西，迅速排好了隊伍。

　　只要班長清點人數完，就可以走了。梅多伸了個懶腰，貪婪地吸入清涼的空氣。

　　回去之後，一定要把覺補回來。昨晚備課備到深夜，雖然來時在車上睡了一陣，但疲勞並不會隨著短時間的睡眠消失。

　　可是不一會兒，他就見到班長神色焦急地沖到面前——

　　「老師！莉娜不見了！」

　　——並帶來了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

　　「什麽？！」

　　放眼望去，吵吵鬧鬧的隊伍裏，沒有那個棕發小女孩的影子，仿佛她從未來過。

　　草坪這麽大，她能去哪兒？況且還有其他隨行老師看著，她怎麽會失蹤呢？

　　無數個疑問在腦子裏打轉，讓他百思不得其解。責任感逼著他拼命思考，找出應對的方法。

　　周圍雜亂的聲音，擾得他心亂如麻。總之，還是先知道她最後的去向在哪裏。

　　於是他接近和莉娜同組的學生們：「你們有看到莉娜去哪裏了嗎？」

　　女生們面面相覷，最後是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女孩擡起了頭：「我看到她哥哥帶她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裏。」

　　被哥哥帶走了？那麽說，路易也不在？兄妹倆去了哪裏？拜托了一位老師先看著自己班裏的人，梅多急匆匆地去到海葉帶的班級。終於到了，卻看見路易正在隊伍裏，對周遭的的一切充滿了不屑。

　　而莉娜不在。

　　這是怎麽回事？他穿過人群，徑直走到路易面前。

　　「路易，」他蹲了下來，盡量讓自己看著神色平和一些，「你妹妹呢？我班裏的人說你帶她去玩了，可她沒回到我的班裏，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得知妹妹沒回班裏，路易十分意外，明顯對妹妹的失蹤不知情，「我不知道啊！我讓威爾帶她回去了！」他的神色瞬間有些兇狠，扭頭問右邊的某個人，「餵！你把我妹妹帶哪裏去了？！」

　　梅多順著說話的方向望去，一個橙紅色頭發的男孩滿臉心虛，卻緘口不言。

　　「我問你呢！你到底把莉娜帶哪去了？！」路易沖了過去，舉起拳頭。周圍的學生驚叫著四處散開，梅多趕忙阻止了路易，防止他傷害其他人。

　　「威爾你說。老師在這裏，不會讓路易怎麽樣你的。」梅多嚴肅的神情稍微緩和，安撫受驚的男孩，「事關莉娜的安全，我希望你能說實話。」

　　「快說！」被老師拉住的路易也不能對威爾怎麽樣，只能惡狠狠地催促他。

　　膽小的威爾嚇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利索：「是……是比爾他們，說讓他們帶莉娜回去就可以了…之後、之後的我就……」

　　「我就知道！」路易掙脫開來。

　　「路易！」

　　梅多再次拉住了失控的路易。人看著雖小，卻也壯實得很，單邊手扯著也有些吃力。由於憤怒，路易喊叫著，試圖掰開攔著他的老師的手。勸阻的話語，他也聽不進去。

　　「發生什麽了？？」海葉邊問邊趕到梅多身邊，「路易你在幹什麽？？」

　　「比爾他搞丟了我妹妹！」路易氣憤地說，「我要去揍他一頓！」

　　「有話好好說，打他能解決問題嗎？」海葉提高聲音訓了他一句，在氣勢上壓住了路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轉向梅多問道。

　　梅多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通。

　　「比爾他們怎麽敢？」海葉詫異道，皺起了眉頭，「挑無辜的莉娜下手？」

　　「…為了報復吧。」梅多嘆了口氣，自責不已。

　　海葉沒有說話，沈著臉走開了。

　　不久，身旁傳來了海葉訓話的聲音。反駁的聲音剛起，就被海葉壓了下去。訓完話，他又走開了，和主任說了什麽後，他又走了過來。

　　「比爾他們說，莉娜現在在森林裏。"海葉沈著說道，「我已經和主任報告了，我們先去找，警察隨後也會到。」

　　「你跟著去的話，那你班裏的學生……」梅多回頭望了一眼成群結隊的小孩子們，猶豫不決。

　　「我叫其他老師幫忙了。你對這裏不熟，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海葉二話不說，牽起了梅多的手，「事不宜遲，我們去找莉娜吧。"

　　「啊……」慌忙松開抓著路易的手，梅多就這樣被海葉帶著，進了森林。

　　在草葉密集的小道上，他們奔跑著。所到之處，驚起飛鳥逃散。梅多卻無暇觀望那些美麗的鳥兒們，他一直盯著面前海葉飛揚的銀色發絲。心裏充斥的也不是心慌，而是心安。

　　因為自己的手，正被海葉緊緊地握著。它溫和而又堅定，與對待自己這個人的友情如出一轍。

　　可是，自己卻在渴求著另一份不可能得到的感情。由肢體接觸引發情愫，到現在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他心神搖曳。即便無數次告誡自己不可以有異心，可每當視線相觸，他還是想走到他的身邊去。

　　他在和本心作對。

　　是對方對自己太好的緣故嗎？還是太過於寂寞，以至於給人趁虛而入的機會？他對初到異地的自己伸出援手，還帶自己遊覽景點，更不嫌棄自己身份尷尬，毫無保留地信任。

　　如果塞林的欺騙不曾出現，他也不至於糾結掙紮這麽久；如果那個人不曾出現，那麽他或許會……

　　梅多猛地搖頭，似乎這樣就能把將背叛的念頭甩出腦袋一樣。

　　「對不起。都是我，好端端帶你去森林裏。」

　　面前，海葉略為低落地道了歉。

　　「說什麽對不起，誰也想不到會這樣。我也有責任。」梅多強壓下情緒，安慰道，「這件事之後，你好好教育一下路易，別再讓他欺負同學了。」

　　「嗯，我想他也應該知道了。」海葉說。

　　兩個人放慢腳步，一邊前進一邊喊著女孩的名字。只是手仍然牽著，梅多和海葉說了可以松手，但海葉卻沒有松開，理由還是怕他受傷。

　　梅多只覺得奇怪，「我還不至於嬌弱成這樣吧？」他不得不動用另一邊手讓對方松開。

　　「可我擔心你。」手的力道加緊了，語氣甚至還變得有些嚴肅。

　　正疑惑時，他聽到了一陣微弱的哭聲。他扯住海葉，讓他停下，以確認聲音的方位。

　　「你有聽到誰在哭嗎？」他低聲說。

　　凝神傾聽一會，海葉點點頭：「有聽到，是女孩的哭聲，似乎是在東北方向。」

　　「那我們快點過去吧。」梅多率先動了起來，變成了他領著海葉跑。

　　哭聲越來越近，這讓梅多更加確定莉娜就在那邊。撥開樹枝，他們在草叢裏發現了哭泣的莉娜。

　　「莉娜！——哇啊！」松開手，梅多飛快趕過去，卻被突出的低矮樹枝絆倒，一頭紮進草葉堆裏。他迅速起身，爬到嗓子都快哭啞的女孩面前，關切道，「有沒有哪裏受傷？」

　　「嗚…梅多老師……」莉娜擡起頭，露出哭得紅腫的雙眼，「我、我的腳腳好痛…」

　　「扭到腳了嗎？」聞言，他捏住女孩的腳踝，輕輕一按，莉娜便疼得叫出了聲，邊哭邊在咳嗽。

　　「沒事了沒事了，老師這就帶你出去。」梅多把莉娜抱起，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聽著哭聲，除了心疼之外，他不由得想起小時候的自己，也是如此伏在消防員的身上大哭，「老師會找他們向你認錯的。」

　　這是他能給她的最大安慰了。

　　「你看你，摔了一臉的土，也不註意一點。」

　　折返的路上，海葉忽然伸手過來，擦掉梅多臉上的泥土。

　　梅多心下一驚，條件反射地閃到一邊。看到海葉略顯疑惑，他訕笑道，「我這不是著急嘛。」只裝作是在他人面前出糗後的窘迫。

　　「還好沒有巖石之類的東西，要是撞到，莉娜還沒接回去你就先掛彩了。」海葉轉而抖動梅多的卷發，拍掉揚進去的泥土。

　　莉娜也舉著小手擦掉梅多臉上的東西：「梅多老師好像大花貓呀～」

　　女孩的童言逗笑了兩人，「因為大花貓要救小莉娜呀～」梅多捏捏莉娜的小肉臉，「下次你覺得不對勁，一定要記得找老師，知道嗎？」

　　「嗯，我知道了！」莉娜重重地點了三下頭，表示她聽進去了。

　　快到出口的時候，他們和進來搜救的消防員碰上了面。終於離開森林，莉娜的家長泣不成聲地感謝了兩人，並承諾回去一定要好好管教路易。

　　由於表現良好，因此兩人只是挨了一頓罵，並沒有其他懲罰。

　　「哈欠……好困。」

　　剛坐上座位，梅多就打了個哈欠，困意如洪流，隨著緊張離去而來。在大腦高度運作和劇烈運動後，攢好的精力又被消耗殆盡。他撐不住了，現在就想好好地睡一覺。

　　「那你睡吧，到了我會叫你的。」

　　旁邊的海葉看出了他的疲憊，十分貼心地說道。

　　「這樣…那我先瞇一會了…」又打了個哈欠，梅多閉上眼，頭枕在柔軟的靠背上，「今天謝謝你…」

　　「不用謝。」

　　逐漸模糊的意識，連呼吸也放輕。他歪著頭，以便睡得更舒服些。

　　精神混沌間，他的身體被推著，歪向了左邊。當頭靠在堅實的某處後，安心感完全軟化了神經，他立刻就睡著了。

　　公交車仍在平穩運行著，一如梅多安穩的呼吸。忽然，某只手伸了過來，它將梅多相握的十指分開，再與自身緊密相扣；又一邊手探過來，它撫摸著梅多柔軟的金發，並將鬢邊的碎發別到耳後。

　　「不怕了。」

　　一個吻輕盈地落在發旋上。

　　「你不會再被丟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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