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斯……柯爾斯……」迷離之際,有一個聲音,像春風輕輕地撫過風鈴後,清脆、悅耳又柔和的鈴聲,正呼喚著我的名字。
那是自出生就伴隨著我的祝福之名,那是每一個嬰兒,在出生三天後就會擁有的恩典,來自神的祝福印記,可是……我怎麼一點都感受不到呢?
女孩的意識原本還很朦朧,但從手臂傳來的一陣冰涼與刺痛感卻將她強制喚醒,一睜眼,看見身着白衣的黑髮男人正在幫自己打針,女孩先是一愣,爾後發出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幫忙打針的人也嚇了一大跳,一個抽回手,一個抽回針筒。女孩用盡力氣,翻身,摔下床鋪,即使前臂因為撐住跌落的身體而隱隱作痛,她仍舊朝著房內最遠的角落爬去。
這一切的聲響驚動了在外看守的守衛,立馬推門進來,「亞撒大人,發生什麼事了!」,雖然只是安全性地詢問,但在女孩眼中卻成了每次反抗父親後,會被守衛拖出實驗室的場景。
「我……我不要……不要……」女孩顫抖著,雙手環抱住頭,蜷著身體,心臟因為恐懼而劇烈地跳動,即使閉上了雙眼,仍彷彿有千萬隻手在眼前,要將她拖入深淵。
「出去。」亞撒揮手,將守衛趕出房間,過程中,他不停地觀察女孩所做出的一切反應。
畏懼針筒、害怕人、躲進角落,還有看見衛兵後下意識地閉眼,鎖緊雙手。他大概猜到在實驗塔這個孩子是被怎麼樣對待。他攥緊拳頭,心中既是惱怒又是愧疚。畢竟這個女孩,是他的外甥女。
盧恩納做為月瞳的傳承家族,從創世之戰後已經經過了一千多年的歷史,可是自從上一個月瞳傳人逝去之後,照理應當誕生的繼承者卻經過了將近兩百年都沒有出現,直到五年前,他聽說他的姊姊貝姬,生下了一個擁有月瞳的女嬰。
原本這應當是一個令人雀躍不已的喜訊,但再一次傳出的消息,卻震驚了整個戴爾斯尼亞。
「據說盧恩納生下了一個異瞳的孩子!」
「天啊,這下完了,盧恩納家族真的徹底完了!」
「趕緊走吧,我們快搬去索里斯的領地。」
當時盧恩納的領地早就在貪官污吏的橫行下,年年增高稅收,人民苦不堪言,而那些原本以義診助人為榮的醫院也不停地透過各種醫療手段,從平民百姓們身上獲取暴利。
這些行為,身為領地管轄者的盧恩納家族本應將它徹底根除,但他們卻反過來與惡人合作,甚至有傳言他們正在進行人體實驗,想要研究長生不老藥。
而這也正是亞撒果斷與家族斷絕關係的理由。就在他發現,那些曾經以為的荒謬言語,全部都是事實之後。
「對不起。」亞撒跪在女孩前面,「我應該早點發覺的。」如果在聽聞外甥女出生的消息後,就立刻將她帶走,她就不用遭受那些虐待了。要不是神後來剝奪他們盧恩納的姓氏和靈痕,他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注意到這個女孩。
但現在,這些想法都無濟於事。
女孩沒有回話,只是又往裡頭縮了一些。這時,亞撒發現女孩緊緊地盯著他的白醫生袍,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於是立刻帶著所有器具出了房間,再換上另一套輕便的衣服進來。
「這樣可以嗎?」亞撒小心翼翼地坐在女孩前方,仔細觀察她的神情,明顯比剛從放鬆許多,但還是不肯離開那個角落。
「我先跟妳自我介紹吧,我叫亞撒,是妳的……舅舅。」
「舅舅……是媽媽的兄弟。可是媽媽沒有說過……」女孩暗想,內心充滿困惑,她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觀察這個男人。
男人有著大陸上非常少見的黑髮,所以幾乎可以當作盧恩納的家族特徵。他的雙眼細長,眼角微微上揚給人一種犀利的感覺,左眼角的一點痣,更增添了幾分精緻感。
不過,他的五官清秀,從黑色的瞳孔可以看得出和自己的母親有幾分相似,加上垂放在左胸前的馬尾,若不是聲音與長相不太搭配,有幾分低沉,可能許多人都會將他誤認為女性。
「也是,妳沒聽過很正常,畢竟我早就不屬於盧恩納了。」亞撒苦笑了笑,接著問女孩:「那妳叫什麼名字呢?」
女孩頓了頓,沒有回答。
「沒關係,妳現在肚子應該餓了,我去準備一些食物給妳吃好不好?」
女孩搖搖頭,似乎想表示自己一點也不餓,「咕嚕咕嚕……咕嚕嚕嚕嚕。」但她的肚子瞬間就發出抗議,當了叛徒出賣女孩。
亞撒噗哧一笑,覺得這孩子怎麼如此可愛,卻同時又感到難過,竟然有人會虐待如此可憐的她。
「孩子,地上很冷,要不要回到床上去?」他輕聲細語地問,就怕他和外面守衛一樣成了女孩眼中的威脅。
女孩摸摸地板,又想了想剛剛摔下來的床鋪,好像床上確實比較暖和,便點了點頭。
見女孩同意,亞撒下意識地伸出雙手,要抱她起來,但女孩表情驟變,小腳蹭蹭往前蹬了幾步,將身體更向牆壁推去。
「哎呀……」亞撒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大步往後退了五米,雙手舉在臉頰兩側,用動作告訴女孩他不會動手。
幾秒後,女孩扶牆緩緩站起來,一步……兩步,一邊走著,視線則直勾勾地盯著亞撒,但凡他一有動作就會停下腳步。
最終她回到床鋪前,想憑一己之力爬上去,但無奈沒有身高,沒有力氣,愣在原地又呆了五秒。
「要不要我幫妳一下?」亞撒一開口,女孩又倒退幾步,看向床頭櫃的抽屜,小手握住把手,拉開,並踩著它,借力上了床鋪,接著用棉被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
「妳在這裡等一會兒。」
亞撒走出門外後,女孩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是多麼陌生,但卻比實驗塔還要來得溫暖。稍微放鬆下來的她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身影。
「比爾……他怎麼樣了?」她當時太害怕了,根本無暇顧及比爾的生死,或許是內心覺得比爾是大人,也是實驗塔的一員,那些人不會對他怎樣吧。
可是現在回想起,好像又不是這麼一回事,因為她在逃跑前,看見了正在垂死掙扎的比爾眼中的恐懼,但即便如此,比爾仍用唇語告訴她:「快逃。」
為什麼帶我逃跑?
他也可以讓我就待在那裡,或許也不會被那個人殺死。
比爾就這樣……死了嗎?
記憶中,第一次見到比爾時,他明明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只是比其他人對我溫柔一些,沒多久就擅自將感情投注在我身上……我根本就不需要!
即使已經脫離煉獄,但女孩內心深處卻無比折騰。她這一條……微不足道的性命,原本應該就在那一天死在手術台上,然後結束這可悲的一生。沒有人為她哭泣,沒有人為她哀悼,因為她死不足惜。
可是女孩無法理解,這樣的她,為什麼谷底有一個溫柔的折翼天使,願意為她歌唱,願意奮力將她拋向他自己早已觸不可及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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