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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巨大地穴內,像蟻窩般的迷宮中人們來去匆匆。潮濕的穴道每隔幾公尺就有顆幽黃的懸浮光球,緊繃的氣氛隨著光源擺動而更顯壓抑,每個人都盡可能在撤離前做好準備——黎明的第一束光即是開戰號角。
未經修飾的粗劣隧道內擠滿了四處奔走的女人及小孩,場面亂得無法想像。這些人穿著全套防核太空服,為了方便行動露出了頭部與手臂。手裡提的、肩上背的、腰上掛的,全都是避免她們暴露在高核輻射中的必備防護用具。只要離開避難地穴,就必須面對充滿核污染的環境,沒有人能在毫無裝備的狀況下,在這樣的環境中待超過1小時。
充滿綠意的植被覆蓋住大部分舊時代的建築與公路,美麗的樣貌下是高輻射的植物、基因突變的生物、極其致命的水資源充斥其中。
最後一批撤離的女人們必須帶著孩子盡快離開艾普頓地穴,才有辦法在日出之前抵達位於丘陵南方的下一座避難所。
這是她們向自己的男人、丈夫、兄弟、兒子道別的最後機會。
「雷克斯在你那嗎?」安娜無法克制焦躁地朝著通訊器問——
她的雙手顫巍。她已經找遍了兒子經常出入的幾座巖穴、也問過每一個經過的路人,她的兒子一直沒有回來!現在她只好冒著干擾軍事會議的風險,聯絡卡特。她的丈夫卡特・懷特再過不久就要帶領流亡軍襲擊治安區。
雷克斯沒有在約定時限內回到艾普頓!千萬別出事!如果有什麼她會恨死自己!
「冷靜點,安娜,他確實在這裡。」卡特安撫道。
他與同僚正好結束會議。他對著一旁的指揮官托爾比了幾個手勢。指揮官身形高大健壯,看起來充滿力量,相形之下一旁全身佈滿灰塵的男孩顯得弱不禁風。逐一撤離的幾位負責人跟副手從兩人身旁擦身而過離開這座岩洞。其中幾個與男孩對視的面孔相當熟悉,那些人是他的導師,跟身旁的托爾一樣。
年僅11歲的男孩獨自在外行動的所有技能、知識全都由這些人分別教授。
「別擔心,妳先走,經過廢橋之前托爾會把雷克斯送到妳那⋯⋯我想他⋯⋯恩!來得及不耽誤!回頭見!我愛妳!」
「你小子倒大楣了!」托爾在雷克斯頭上小聲說道。
那語氣完全就是在等著看戲!
雷克斯沒有回話,他看著父親有些削瘦的身型,印象中他父親的動作總是非常敏捷迅速,就算站在奧托的影子中也不會被發現。自從與父親那雙炯炯有神的灰色眼睛對上後,雷克斯忽然間感到坐立難安,他無法分辨父親現在的情緒!
雖然他父親很少真正動怒,但上次會議中他對著一名遺落物品的潛行者發怒的樣子他仍心有餘悸。
「有沒有哪裡受傷?」卡特蹲下身抓著兒子上下檢視著,期間不忘拍打掉太空衣上的灰塵。
看著父親臉上擔憂的神情,男孩不禁感到羞愧,但他似乎也在父親眼中看見一抹不可思議的期待。
「我沒事!聽我說⋯⋯」雷克斯頓了一下後道,「我見到那個人了!他真的在那!就跟記憶碟影像中紀錄的一模一樣!他只花了幾個小時就解開祖母藏在大毒蜥嘴裡的記憶碟,裏面記錄的都是祖母的日記以及她的發明,裝的是我們被流放的原因!」
「為什麼你身上這麼多灰塵?」卡特擦了擦兒子臉上的灰粉。
「伯雷先生的書店在一座內凹的斷壁中,那裡有些粉塵。」
雷克斯盡量表現得理所當然,但心臟就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他不想講得太詳細,因為途中他們遇到SRF調查局的走狗,事實上,他險些被一槍射死,是伯雷救了他。也因為這樣,那座石壁在書店被空間系統收回時大坍塌。
「殖民星上確實會有很多不一樣的景色。」卡特似乎是看穿了男孩的想法,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無論如何,只要你能安全回來就夠了!我的兒子長大了!雷克斯!你母親很擔心你,時候不早了,托爾會送你去廢橋。」
「父親,我把記憶碟給他了,連同我的塑型裝置。」雷克斯輕輕說著,就像如履薄冰的前行者般小心翼翼。
只見父親微微愣了一下,隨後露出笑容,「我知道你想幫他!做得漂亮!」
「如果⋯⋯伯雷先生成功改寫歷史⋯⋯那我們⋯⋯」雷克斯試探性的問道。
「我們的戰爭會結束,這是最後一次了。不管薩蒂・伯雷有否做到他想做的事,我們的時間依然不會停下來,兒子。」卡特神色堅定地說。
「我明白了。」雷克斯點點頭。
不是他故意的,他其實不打算表現得如此失望。他也僅僅只是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中,看見那個人拿著自己的塑型裝置再次出現於這個時空中,履行諾言。只是他忘記了戰爭的殘酷,也許他根本就等不到這一天!更或許,他其實是希望這場戰爭能夠因此憑空消失。
希望跟理性知識有時候還是偶爾會出現分歧。
戰爭!在雷克斯眼裡,這些爭戰根本就不應該要發生!但也因為發生了,才讓他意識到人類的自私究竟能膨脹到什麼地步!
自從原子彈消滅了近乎全球三分之一人口的示威抗議者後,反對諭視系統的聲浪不再那麼失控。被譽為和平象徵的諭示系統透過讀取人類的思想、語言行為、即時反應中推測與計算出人們可能執行的動作或其可能威脅他人生命的意圖並加以阻止、杜絕犯罪。
是一套預防犯罪、監管人類近乎全能的運算系統。
但近幾年開始,那些被諭視系統監控到近乎崩潰的人開始越來越多,反對奧托裝載諭視系統的聲浪再次出現於聯合政府打造的治安區內——人類唯一能在地面上展露皮膚的巨大城市。
最要命的是那套侵入人心的系統竟然裝載在這些擁有高度智慧、能自我學習,並且擁有充分資源協助人類的守護者奧托上!強行通過法案後,反對者因違反全和平律法被判為流亡者、被剝奪了生存權、被丟棄在充滿輻射的環境中。
根據托爾的說法,他們終於在上次的潛入任務中成功取得威司里集團內部的重要資訊,他們要癱瘓讀取人心的諭視系統、破除虛偽的溫室花園!但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這場襲擊勢在必行!
雷克斯在父親的目送下隨著托爾的腳步離去。隧道頂部漂浮的光球燈照一前一後跟在兩人身旁,搖曳的三角影在腳下繞著圈子。
我們不惜冒著生命危險盜用身份晶片潛入治安區、進入奧托焚化廠中尋找未受損的晶片,做了這麼多就是要找出那些智慧型機器人的弱點。為了能一擊就癱瘓它們,我們設計並製作出了藍網系統,用來抽乾奧托能源的反向裝置。一路上,雷克斯忐忑不安,他發現有系統地回顧某些科技應用能讓他感覺好受一點。是的!父親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差錯!只要有藍網,就連我都能毀掉奧托!不會有事的!
「小子!還記得怎麼用刀嗎?」托爾的聲音突然在雷克斯上方響起。在空蕩的隧道中顯得特別具有威魄力。他似乎是看到了男孩臉上的憂慮。
「記得。」
說完,結實的手臂猛地朝他打了過來,那隻手上握著一把獵軍匕首——托爾朝他刺了過來!雷克斯立刻向後避開刀刃路徑。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會出手傷害自己,因此他的防禦姿態顯得有些猶豫⋯⋯
「別懷疑!別猶豫!」托爾說,他抽出另一把刀扔到雷克斯手上,「想想你更應該做什麼!看看自己!害怕得跟禿兔一樣!你這樣要怎麼殺敵?要怎麼保護自己的母親?」
「什⋯⋯你在說什麼?」
「別再依賴卡特了!你這個樣子他必死無疑!」
托爾轉動手中的匕首一個跨步壓進與男孩之間的距離,又是一個刺擊。男孩沒有握緊小刀,在擋開攻勢的瞬間被彈飛刀身。踉蹌後退的他被托爾掐住了脖子,眼看男人轉動刀尖刺向自己時,他猛然掙脫制伏一個旋身借力將對方過肩摔了出去。
但這並沒有令托爾倒地,反而只是讓他在地上翻滾一圈。他迅速起身踢開地上的小刀,雷克斯只能抽回差點摸到刀柄的手向後退去。
「戰場上,速度決定一切。你不會有時間去思考,只能依靠畢生所學!」托爾的聲音很沉,像頭蓄勢待發的野獸。
他再度逼近雷克斯,黝黑的皮膚在昏暗的光源下看不清他的表情變化,只有眼中反射的光芒充滿殺意。雷克斯內心ㄧ驚。
「我不記得有教過你怯懦跟依賴!面對敵人,你在期待什麼?你連刀都握不緊!」托爾反手一擊打中雷克斯的胸口,瘦小的男孩狠狠地撞上粗糙的石壁。
好在雷克斯及時護住前胸,後背、手臂傳來的疼痛令他不得不放棄思考。眼前的男人突然攻擊自己的原因已再不重要,他們之中必須有人倒下。
雷克斯壓低身子擺出攻擊姿態,一手摸向隨身的小型雷射槍,一點一點地與對方繞著圈子。他在等對方出現習慣性轉動匕首的動作。他們對戰的次數實在多到沒辦法計數,因此托爾也很能控制自己的習慣。
直到雷克斯踢到角落的小刀——
男孩故意踩中小刀引起注意,利用對方那一瞬間的分心朝對方左側死角俯衝!趁托爾側身防禦時一把吊往他持刀的手臂、將身體擺盪拋至男人肩上——
男孩雙腳死死地鉗住托爾的脖子,一手壓住動脈、另一手將雷射槍抵在太陽穴上。
「你是對的。」雷克斯盡可能冷靜地說。他跳動的心臟震耳欲聾,「比起你們,我更應該擔心我自己⋯⋯」
撤開保險閥的雷射槍管熱度直升,托爾下意識扭頭避開槍管卻被男孩的手按壓得無法轉動。他舉起雙手鬆開匕首。
「你小子不笨,就是太聰明了。要獨當一面,就必須承擔,不能成為別人的牽掛!現在開始,你的所思所想該繫在安娜與自己身上。」這一次,托爾的聲音柔和了許多。
「我會的。」
「你知道自己其實很弱嗎?」
「我知道。」
「那為什麼不在掉刀時就使用雷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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