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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壁!六面石牆加一片橘色屏障,雷克斯在這間石房裡待了數個小時。他蹲坐在一張淺黃色的地墊上,墊子摸起來糟糕透了,粗糙又刺人。周圍空但該有的都有,床,還算柔軟,矮桌,四隻腳有一隻短了一截站不太穩,角落有幾張折好的毯子,看起來跟這條地墊的質感差不多。這樣的房間算是比較好的了,這是門外的那位小女孩告訴他的。
女孩說自己叫佩特拉,說她必須在大人們外出的這段時間看好雷克斯。
這讓雷克斯憋了一肚子火。
原因不為別的,這個女孩年紀比他小卻非常強悍。當雷克斯還在向管理員理查・加洛等人爭取同行的機會時,佩特拉從後面冒出來直接將雷克斯扯進房間,開啟屏障。
橘黃色半透明的屏障能徹底將內外聲音隔絕,任憑雷克斯再怎麼對著佩特拉叫喚也只會累到自己。偏偏她還故意裝作看不懂暗號手勢!
加上雷克斯身上的裝備已經被全部撤換一套,太空衣、面罩連同記憶碟都被收走進行過濾了。他現在穿著七彩條紋的針織毛衣、一條藍色的褲子。毛衣的尺寸明顯大上一號,要伸出手就要將多出來的袖子往上推,但經常會滑下來。看起來更加瘦小的他身邊沒有可用的道具幫助他脫離這間房。
「你不用那麼擔心,理查會把你的同伴帶回來的。」佩特拉靠坐在石牆邊說著⋯⋯
等等!為什麼他聽得見她說話?
「為什麽妳剛剛聽不見?」雷克斯越想越氣。
「艾普頓沒有這種屏障裝置嗎?」
雷克斯撇撇嘴不理會。
「我可以教你操作它,但不是現在。」佩特拉看得出男孩眼中閃過的機靈,「理查他們很早就做好準備了,不會花太多時間,你自己休息一下吧!」
「很早就做好準備?」雷克斯問,「那為什麼⋯⋯」
「奧托都在上面,我們沒辦法進出。老實說,我們的庫存糧食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他們會一舉殲滅奧托軍隊。」她說。其實她想說的是必須,但在最後一刻改口了。
「機械隊裡有治安區的軍人,我們遇到兩個,我不知道還有幾個,如果我能一起去的話,至少能將那些人找出來。」他說。
「應該不會有人了,他們都會待在一起。理查說奧托的操控器只會有一顆,而且是在指揮官身上。你們很幸運,但也很倒霉。」
雷克斯突然想起什麼,「所以托爾向這裡發送訊息時,你們才會用組合式密碼讓我們過來?」
「這個我不知道。」佩特拉說。
「還有多少人向你們發送訊息?」
「我也不知道。」
「理查沒告訴妳?」
「我那都是偷聽到的,他不會跟小孩透露太多。」
「妳不怕被他發現嗎?」
「我經常被他發現,但⋯⋯」她聳聳肩,「我覺得有些時候他是刻意讓我聽到的。」
「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
「他們覺得小孩子不適合參與任務。像你這樣有能力的潛行者需要好好休息,更何況你的防輻衣需要過濾輻射。」
雷克斯發覺佩特拉說得對,她從理查那裡偷聽到的資訊都是被默許的,他甚至懷疑佩特拉將自己關到這裡的行為同樣受到明示!
然後她自己也知道,但還是照做⋯⋯
這是種奇怪的感覺⋯⋯算了,想這些根本就沒用,他只想看他們什麼時候會將傷患送回來。當他一進入地穴就看到全副武裝的流亡軍,也是那時與管理員接觸,將托爾在表城上的緊急事態告訴對方。
男孩盯著長廊的視線刻意停留在成年男性行走的高度上。
地道周圍全是堅韌的黑色岩石,被整齊地打磨成細緻的表面,漂浮在固定位置的懸浮光球點亮了每一處角落,柔和的光暈讓人感覺不出時光的流逝。偶爾有幾個女性走過,她們全都穿戴防輻太空衣,僅僅露出頭部以及綁在腦後的頭髮,她們腰上掛著雷射槍與幾把刀刃,警戒地巡視著整座地城隧道。
在這種安靜的環境裡,雷克斯逐漸放鬆緊繃的神經,這讓他昏昏欲睡,畢竟他也有兩夜未闔眼了。男孩倔犟地撐著眼皮盯著長廊卻仍在不知不覺中模糊了視線——
爆炸的火光、遠處驚喊的哀嚎、燃燒的焦味、陌生的環境、死亡逼近的恐懼、釋放的感官以及被拋棄於意識之後的屬於人類特有的、複雜的思考模式,全都擠在小小的腦袋中,亂七八糟,看到的畫面全都是殘缺的、卻又無比真實的。
鮮明的恐懼與壓迫讓他一次次地驚醒,疲憊不堪的身體與精神讓他一次次地入睡。最令他無法分辨夢境與現實的,竟是他在廢墟中毫無猶豫回頭的畫面,原來,那種逼不得已是多麽的錐心刺骨⋯⋯
男女急切的交談聲直接切開了雷克斯陷入輪迴的夢中世界⋯⋯他好不容易才脫離幻境睜開眼,看向長廊中人群聚集的地方,幾個人將兩名男子圍在中間。左邊那人背對雷克斯撐起重傷陷入昏迷的同伴,所穿的太空衣有極大面積被高溫溶得變形,且那身形⋯⋯男孩一時想不起來。
另一人一眼就知道致命傷的位置,他的右側腰部被蒸發掉,弧形的巨大傷口不斷流著血,面罩丟失,左半臉血肉模糊僅剩眼珠露在外。
幾人很快地將他帶往隧道深處,就算只有一瞬間,雷克斯也看得非常清楚——
「托爾!」雷克斯隔著屏障大聲叫喚,但外面的人毫無反應。
「他的傷勢嚴重。」佩特拉說。
「放我出去!」雷克斯奮力捶在屏障上,疼痛使他紅了雙眼,他怒視著一旁的女孩,「聽見沒有!」
佩特拉別過頭。
雷克斯瞪著佩特拉再度捶在屏障上,一下、兩下、好幾下,他在發洩心中的怒火。
「你不是潛行者嗎?怎麼這麼失控?」佩特拉問,她依舊沒有看向裡面的雷克斯。
「妳懂什麼!」他吼道。
「能有多難?你該不會覺得自己就這麼衝過去能讓他立刻恢復吧?」佩特拉說,「看不出來嗎?他會死。」
她說什麼?他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這是他首次氣到發抖,「給我閉上嘴!他會不會死不由妳決定!」
長廊上的騷動還在持續,幾名缺肢殘腳無法行動的傷患也被送了回來。不管男人或女人,都來來回回的在隧道內奔跑著。
「我決定不了什麼,但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佩特拉將下巴枕在膝蓋上,歪著頭盯著雷克斯,「為什麼敵軍指揮官會在最後一刻破壞控制器?」
這個眼神!這種語調!還有女孩胸前的掛鍊!雷克斯認得它認得這種感覺!他感到胃部揪團在一起。這個女孩竟然也是潛行者!她才多大?
雷克斯沒有回答。為什麼敵軍指揮官會在最後一刻破壞控制器?女孩的問題在他腦中不停播放。因為對方認出托爾。為什麼?因為有光。為什麼?因為對方很強殺不了。為什麼?因為⋯⋯我沒有抓緊對方⋯⋯為什麼?因為我選擇讓托爾替自己殺了那人救自己⋯⋯
雷克斯盯著前方。黑色的岩石抹不上血痕,但他仍然記得那個位置有大片鮮血。那樣殘破的身影似乎還停留在那裡。
「他拚了命保護你。你叫他托爾,他不是你父親?」佩特拉問。
「他是我的導師。」雷克斯啞聲道,他的聲音彷彿距離非常遙遠。
「那麼你一定會很愧疚,甚至一輩子也擺脫不了這條疤。但你必須知道疤之所以會硬,是為了能讓你踩在上面行走,直視它是你的義務。」
「誰教妳講這些話的?」
「你怎麼不問問我的雙親還在不在。」女孩說。
「他們⋯⋯」不在了?雷克斯拉回視線看向佩特拉,「發生了什麼?」
「襲城戰。」她說,「只有受過訓練的潛行軍才能應戰,我以為我有了這東西後就有資格與他們平起平坐。」她拉動脖子上的鏈條,「一旦被鎖定,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我母親替我擋下雷射砲,什麼也不剩。父親為了讓我離開同樣去吸引奧托,我只能頭也不回任由他成了具只剩半截的屍體。」
雷克斯吞了口唾沫。
「潛行不只是簡單的下沈意識、克制思緒、隱藏目的這麼簡單,那都只是訓練的基礎而已。真正的潛行會在深層與淺層意識中分割出一個獨立的區塊,在那裡我們什麼也不剩,只留下生物的本能。」
「妳的意思是⋯⋯」
「你有沒有覺得感官變得很靈敏?沒有的話——」
雷克斯點頭,「有。但為什麼妳會知道這些?」
「這是我後來問理查的,因為我發現身體偶爾會不受控制。」佩特拉聳聳肩,「他說潛行軍們每天都要演練好幾場預演,原因是要讓這些行為進入潛意識,避免戰場上出現錯誤。」
戰場上,速度決定一切。你不會有時間去思考,只能依靠畢生所學!雷克斯當時沒能真正理解托爾這句話的涵義,但現在他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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