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 - 亂世下的溫柔

從男孩有記憶以來，他的母親總是重複對他說一句話。

「燕兒…你舅舅和叔叔是被恆青軍殺的…他們一身黑衣…你要記住…你一定要記住……」

「不要被他們抓到，他們會用盡各種方式侮辱你、折磨你。燕兒，你不要忘記…不要忘記…」接著是無止境的啜泣聲和抽噎。

「……娘」孩兒不會忘的。蕭塵燕垂下眼簾。

孩兒，會替你報仇的。

內戰已經延續好幾年了，這座城原本由長白軍管轄，如今被恆青軍圍城，所有物資、交通與外界隔絕，裡面的人病的病，死的死，景象慘不忍睹。

戰火嚴峻，父親已經好幾個月沒能回來。

終於，蕭塵燕這天餓得受不了，出外尋找可食用的嫩葉、樹皮、樹根。就在他抱著幾顆果核外皮、藤心回到家中時，發現斑駁老舊的木門碎裂一地。

蕭塵燕心一顫，連忙拋下食物往門口跑去。

映入眼簾的，是母親空洞的神情，平靜的倒臥在血泊中。她的外衣被撕裂，蒼白的胴體僅有薄紗半掩。

蕭塵燕瞪大了雙眼，眼前的事物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兩名恆青軍將黑衣披上，重新繫好腰帶、配劍。

「嘖!已經是第三個了，這裡的女人怎麼這麼不禁玩兒?幾下就死了。」

「她倒是我這幾天見過最美、最剛烈的女子了，竟然還咬我的手，哈哈。」

「喔?被咬還那麼高興?你是被虐狂?」

「越會反抗的獵物越有趣不是嗎?你還記得她剛剛被操的表情嗎?幹!我真要瘋了。」

蕭塵燕撇開了視線，這一身黑衣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匆匆跑開，淚水模糊了視野。能的話，離這裡越遠越好，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這樣，這些事情是不是就能裝作沒發生過?

蕭塵燕跑進了附近的山林裡。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對吧?只是一場很長很長的噩夢，待他醒來，一切都能恢復原狀，他的母親、父親還有叔叔、舅舅都會笑著迎接他的。

他靠在一棵樹幹大聲喘息。

忽然，聽到一陣男子怒吼道:「你幹甚麼!?」

蕭塵燕嚇了一跳，從樹叢的隙縫偷偷往外看。只見一名身穿白衣的長白軍雙手被折斷，掙扎的想從地面爬起，卻被一旁的恆青軍狠狠踩著頭。

恆青軍輕蔑的道:「我幹甚麼?荒山、偏僻的樹林、你還有我，你覺得我想幹甚麼?」接著一手解了腰帶，將黑衣扔到一旁。

「小白軍，要怪就怪你們女人太嬌柔了，玩幾下就死了，但老子今天還沒爽夠啊!就拿你來玩玩唄。」說完就棲身壓了上來。

「你…..士可殺不可辱…」長白軍瞪紅了雙眼拚命掙扎。

「呵…還想拿《禮記》那一套教訓我呢!你覺得有用嗎?」強勢的將手伸向他的腰帶，唰的褪去了他的衣褲。

「渾帳!...」長白軍吼道。恆青軍將頭靠向他的頸肩，聲音低沉嚴肅道「...把腰抬高...」還沒說完，陽物就從身後撞了進來。

「你......啊...」長白軍恨恨地咬緊牙關，聲音還是漏了出去。「嗯...唔......你...滾...啊......」

「叫啊，再叫的浪一點啊，哈…」恆青軍從身後猛力的抽送了起來。「哈…瞧你一臉賤婦樣。」

「嘔……」蕭塵燕感到一陣反胃，捂著嘴巴往山林另一邊跑去。

「咳咳咳!」他蒼白著臉，在一棵樹下不斷嘔吐，最後，用骯髒的袖口抹了抹嘴角。

一滴，兩滴，煙雨從空中緩緩低落，溫柔的輕撫他的臉頰，蕭塵燕抬起頭，原來…下雨了啊…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才發現，眼眶早已濕潤，淚水早已止不住地滑落，他這是…哭了嗎?可是父親總是跟他說，男兒有累不輕彈啊…..

他胡亂用手臂抹了抹臉，不行…不能哭…他必須堅強……

雨勢越下越大，蕭塵燕蜷縮在樹底下瑟瑟發抖，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束陽光從烏黑的雲霧裡穿透出來，暖意從高處灑落，輕攏著他的臉龐。

蕭塵燕用手揉了揉眼睛，烏黑細長的眉睫煽動，朦朧中，傳來一陣腳步聲。

「好餓啊…余兄，我可以去找點吃的嗎?」一名身穿黑衣的少年陳追源道。

余月連無奈道:「說了多少次要叫我排長。」頓了頓嘆口氣道:「我不是說過先找今晚的住紮地嗎?」

「是，余兄排長。」少年悲慘的應道。

「……」

眼見部隊越靠越近，蕭塵燕感到一陣反胃，連忙起身離開，但是，跨出去的腳不慎踩到樹枝「喀拉」發出巨大聲響。

「是誰?」陳追源厲聲道。

蕭塵燕趕緊逃跑，余月連見狀掏出短槍。

「砰!」子彈精準的射出，下一瞬，蕭塵燕感到劇烈疼痛，腳一軟便跌倒在地。

溫熱的鮮血不斷從傷口湧出，蕭塵燕感到一陣惡寒，然而更多的是恐懼和憤怒。

啊……他這是要死了嗎?還是說會受到甚麼折辱和虐待呢?蕭塵燕抬起眼廉，雙眸惡狠狠地瞪著這些恆青軍。

余月連俐落地收回短槍，拿起軍刀走向前。下一瞬，他將軍刀高高舉起。手起，刀落。

蕭塵燕的眼神漸漸黯淡，空洞的垂下視線。他真的要死了嗎?他還沒替母親報仇啊…

但是過了半晌，預料的刺痛感並沒有襲來。蕭塵燕疑惑的抬頭，只見余月連用刀子割下褲子的一片布，單膝跪下替他包紮傷口。

蕭塵燕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怔怔的望著他。

查覺到視線，余月連溫柔道:「孩子，你的眼神不該充滿殺戮啊……」

他的笑容……好美…蕭塵燕從他清澈的眼瞳看到了星辰大海，看到了…他一直很想抓住的東西。

「孩子，要跟我走嗎?」

「好。」

從此，他成了他最恨的恆青軍，也從此，他披上那醜陋不堪的黑衣。

「來來來，新人，這可是新鮮的蜥蜴肉，最近你殺了好多人，一定很累吧?多吃點。」這天夜晚，幾個人在戰壕裡吃晚餐，一名黑衣少年笑咪咪的夾肉給他。

「……不用了謝謝。」

「啊?那我就就不客氣了」陳追源一口將肉咬住。

「喂!這是我要給他的，你吃甚麼?給我吐出來!」

「吞進去了，沒辦法了。」陳追源遺憾地聳了聳肩。

眾人在歡笑聲中度過。

深夜，蕭塵燕從駐紮地悄悄溜出來，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走到河畔邊。

「咳咳咳!」他低著頭不斷嘔吐。那些血肉模糊的遺骸，那些在他槍下，痛苦哀號的長白軍都令他感到反胃。

「哈……」他虛弱的扶著樹幹喘息，到了最後，眼淚終於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潰堤。

蕭塵燕擦了擦眼淚，身為一名士兵是不能軟弱的。他用手捧起河流那汙濁不堪的血水洗臉，忽然，身後的草叢傳來動靜。

蕭塵燕拿起短刀轉頭，顫聲喝道:「是誰?」附近的野獸?還是埋伏的長白軍?

然而看到的卻是月光下，擔憂望著他的余月連。

下一瞬，視線模糊了，該死，怎麼來的人是他?自己又是怎麼了?為甚麼看到他又哭了?

蕭塵燕假裝不經意地轉頭，不行，不能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但是那腳步聲是那麼的清楚，「扣、扣」的從背後傳來，像一波波的漣漪，最終傳進他的心坎裡。

「……看著我。」余月連的聲音低沉嚴肅，那語氣不容辯駁。

「……」蕭塵燕抬眼望著他

「為甚麼哭?」

「……」蕭塵燕撇開視線，像犯錯的孩子低下頭。

「看著我。」余月連眼神沉了幾分。「是因為想家了?還是對長白軍下不了手?」

「對、對不起……」眼淚又再次落下，潰堤。

余月連沙啞道:「為甚麼要道歉?」溫柔白皙的手伸向蕭塵燕的臉龐，他愣了一下，只見余月連抹去了他眼角的淚水。那隻手…好溫暖…

「這不是你的錯。」接著轉頭淡淡道:「我不會強迫你的，若你想離開就走吧。」

蕭塵燕有些慌了，從身後抓住他的衣角道:「不，哥哥，我不想走。」因為這裡接納了他，給了他一個家，因為這裡讓他久違的感受到了溫暖，因為他……

「真的?」余月連道。

因為他喜歡余月連啊。

幾年過去，蕭塵燕和的槍法和刀法越來越精進，對於戰場的廝殺也能面不改色，更精確地來說，他麻木了。

這天，他在一棵樹下磨刀，忽然，陳追源從遠處急忙跑來:「蕭老弟!蕭老弟!不好了，余兄他們…余兄他們…」

「怎麼了?發生甚麼事了?」看見他泛紅的眼眶，蕭塵燕查覺到了些許不對勁，他緊張道:「帶我去看看。」陳追源點了點頭便帶他過去。

只見前面的草皮被炸出了一個大凹洞，一具具焦屍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還來不及細細看輕，遠處有人走近，陳追源連忙把他拉到樹叢後。

一名年長的長白軍道:「哈，加入長白軍果真是對的，終於讓恆青軍血債血償了，蘭兒，我終於幫你報仇了，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另一名不屑的踢了踢焦屍道:「呵，恆青軍也有這一天啊，前陣子不是還很囂張嗎?現在知道厲害了吧?」將屍首踩個粉碎。

有一名年幼的弱弱道:「那個……你們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分了?」

「過分?你這無知小輩!我們這是正義!是替天行道!你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對待我們妻小的，哈哈哈，勝利終將站在正義的一方。」

蕭塵燕纂緊拳頭，青筋直冒，卻被陳追源死死按住。他憤怒地轉頭揪著陳追源的衣領道:「那裏面沒有排長，對吧?排長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陳追源哽咽道:「那時我們圍在前面的空地聊天，沒有注意埋伏在遠處的長白軍，於是他們手榴彈一丟，就…就…你也知道，手榴彈排長是可以躲開的…可是他、他為了救我們…到最後只有我逃出來…」說不下去了。

蕭塵燕的手纂緊了他的衣領，最後輕輕放開，因為他看到了更令他震驚的一目。

一名白衣男子從遠處走來，悠悠的道:「我已經向班長上報了，一共50人。」

「就知道你行!手榴彈是你投的吧!哈哈哈果然沒看錯你。」

男子僅是冷冷嗯了一聲便離開了。

「他、他這是怎麼啦?怎麼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唉，還能怎麼樣?他原本只是普通百姓，妻子被恆青軍強姦，孩子搞失蹤，一氣之下就加入了長白軍，跟你們差不多啦!」

直到長白軍一群人離去，蕭塵燕仍然愣愣地一動也不動，原來殺害他同胞的，是父親啊…

「不去看看?」陳追源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蕭塵燕的頭有些暈，思緒有些混亂，來到大坑前跪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 這裡葬著的，不是他最痛恨的恆青軍嗎?

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同胞戰死，不是早該習慣了嗎?

明明本該置生死於渡外，明明應該要像父親一樣，毫不猶豫的報仇雪恨啊，明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痛苦的抱頭大吼。

明明我不該流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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