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嫁 - 03. 死馬騮

　　樓下的吵架，過了不久後終於都停止。

　　南門苗回房後便睡著了，直至爸爸拍門叫醒她。

　　「小苗，下來吃飯喔。」

　　她睡眼惺忪，嘴角有口水漬，舔了舔唇邊，再揉著眼睛坐起來。

　　南門小小已經變回小女孩，繼續在床上酣睡。

　　她搖了搖妹妹，喚道︰「阿爸做好飯了，我們下去吃吧。」

　　妹妹嘟嚷道︰「睏呀……」

　　南門苗知道妹妹特別愛睡，可能蛇的習性比較慵懶，就如她阿媽一樣，家務全都交由阿爸一人來打理。

　　女主人每天只管吃喝睡，真不知道她哪來修到的福氣，可以享有這種生活。可憐明明是金龍族的王卻成為住家男人，家事全一手包辦。

　　南門苗有時替阿爸不值女人的橫蠻和任性，只不過兩夫妻之間的相處，又容不下做女兒來多管閒事，正所謂「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愛」這門子的學問，南門苗在此時並不想學習。

　　今晚的菜式全是南門苗平日最愛吃的，餐桌上還有特別為她生日準備的祝賀飲料。

　　金光凌舉杯說道︰「早一日慶祝小苗十六歲生日快樂。」

　　坐在金光凌旁邊的南門芒，撇撇嘴說︰「有什麼好慶祝！？又不是什麼好事……」

　　早已離家自立，在外讀大學的大哥南門一興也回家團聚，慶祝妹妹的生日。他跟南門苗碰了碰杯，說道︰「雖然是讀夜校，但日間的時間也要多點學習，始終要為四年後的自己作打算。」

　　南門芒抱住小女兒，捏了捏她渾圓的臉蛋，有些憋悶的說道︰「如果你能夠化龍或者化蛇便好了……」

　　「阿媽，小苗不也有可能要嫁……」南門一興苦笑，他瞇眼盯著自己的媽媽再說︰「因為你也嫁了呀。」

　　南門芒眨眨眼，記起當年自己一手闖出來的禍事。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好勝心，她也不會跑去要求也要參加選婿。

　　『半人半妖的長女或許也能參加選婿大會。』

　　先河是由南門芒一手開創，禍現在就東流回到自家女兒身上。問題母親是半半血統，加上父親的純血，在凡人血嚴重被沖淡下，竟然能夠生出純凡人血的長女這回事，南門芒覺得是上天要來報復她先前闖下的禍。

　　她滿腔恨意，對旁邊的男人吼道︰「就說你不行了！怎會生了一條龍後便洩氣。」

　　內斂的金光凌冷靜說︰「不是不行，只是湊巧，你看小小不也是一條蛇嗎？」

　　南門芒吸了吸鼻子，不太寬懷的開始吃飯。

　　至於南門苗，她並不介意自己是凡軀。唯一有芥蒂的是自己長得不夠漂亮，沒有繼承自父母親優良妖族或神獸天生的美形，髮色也不像爸爸般的金髮，也沒有像媽媽般同樣的銀白色秀髮透出幽藍光芒。

　　她看著哥哥和妹妹完美地複製自父母親的優良資質。

　　小時候，她經常懷疑自己可能不是他們的親生，但當看過外婆的照片後，她知道自己的確是他們親生了。

　　南門苗的樣貌是遺傳自外婆，就是所謂隔代遺傳的學說。

　　平凡女生知道自己註定要履行南門家族「初嫁」的習俗，但現在已經跟以前不同了。

　　新一代的長千金，並非真的沒辦法改變命運，如果最後覺得對方不適合、不來電，其實是能夠拒絕婚約。絕大部分的長千金抱持「初嫁」是人生的奇遇，必須要好好掌握這道新世界大門，見識非人類未婚夫。

　　南門苗問道︰「我的對象是誰？」

　　金光凌說道︰「祂的名氣很響亮。」

　　南門苗再問︰「有比金龍響嗎？」

　　金光凌被女兒誇讚，臉紅地說︰「你一定認識，取西經的大人物。」

　　南門苗「哦」了一聲，心想千萬不要是唐僧其下的三隻妖怪，最好是唐僧本人，因為都算是人嘛！

　　南門一興知道妹妹在想什麼，忙打破她的幻想說︰「唐僧雖然都是神，但祂是僧人，也沒有族群，你想都別想了。」

　　南門苗睥睨哥哥，氣憤問道︰「那究竟是誰？」

　　南門芒把紅紙遞給女兒，說道︰「孫空游，齊天大聖。」

　　南門苗︰「……」哦。西遊記裡面那隻白痴死馬騮嗎？

　　南門芒感到非常難受，說︰「怎麼可以混進這種血統！？」

　　南門苗認為阿媽的想法很不對，家裡全都是長條型的生物，冬天特有的動物習性，全都跑去躲懶冬眠，或者是時候需要加一點活潑的氣氛了。

　　就這點上，南門苗覺得勉為其難可以接受孫空游。

　　今次選婿活動，有三名南門姓長千金和一名非南門姓長千金參與。反正每次競爭激烈，而今次選婿出爐的名單是月兔、白蛇、天犬和猴王。

　　南門芒看著白蛇王白尋的名字，有感而發自己同父異母的二哥長大成人，終於都輪到祂了。

　　對於明天南門苗要去的地方，她哥哥最清楚，因為南門一興在那間夜校裡兼任導師，而他之前也曾經在那所學校入讀過一段時間，稍後南門小小也會到那裡入讀附屬的幼兒班，以鍛鍊心智維持長久的人身，將來能夠融入社會裡的普通學校讀書。

　　身為混血兒，如果決定不回去天上神妖族群裡生活，選擇居留人間，便必須要到南門堂山書院入讀，學習如何讓自己不露出破綻，因為始終是半半血統的生物，總會有可能不小心在人群中曝露身分。

　　此外，亦不是只有南門芒一家有這種特殊的情況，有時天上會跑來一些半半的短期留學生，或者是想來凡間見識的純血神妖。

　　於是南門堂山書院會提供給這班人一處容身之所，同時教導祂們如何在人間跟凡人溝通。這裡的城鎮是神妖出去外面世界見識前的一個試驗場，如果辦不到控制自如，祂們就只能局限於這裡體驗生活。

　　所以說，這間學校是一間專門提供給有特殊體質的人來入讀。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跟南門家族有關係的孩子或者遠親，當中還夾雜了真正平凡的貧窮子弟，讓這所奇妙的學校，成為了一間「國際性」的夜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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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歲當日晚六點。

　　南門苗的阿爸阿媽好像是準備將女兒嫁出去似的送行。

　　金光凌握住女兒的手，難忍別離說︰「記著，任何事情都要從容淡定呀……」

　　南門芒遞上一支狼牙棒，狠勁說道︰「姓孫的臭小子，如果欺負你，你就往死裡打。」

　　南門苗抽抽嘴角，頭上冒出黑線，踏上接送的房車。

　　她看著遠去的家，想到之後的兩年時間裡，她便要在該所學校裡度過和神妖交流的學園生活。南門苗別過了十六年以來的平凡日子，在心中說了聲再見，便任由房車一路向山中深處開進去。

　　半小時後，她下了車。

　　剛巧也有三部相同顏色的房車停下來，這是南門家長千金專用接送的車隊。下車的另外三名女生天香國色，跟及肩淺色頭髮的南門苗相比，她自然被幾位比了下去。

　　南門唐詩和南門珠淚屬於主家的直系，唐詩是現任當家的長千金，至於珠淚則是當家姐姐的長女，雖然也算是主家，卻為了愛奔走嫁給外面的平凡男子，但依然讓女兒姓南門。另外帶著外姓的陳雪子，亦是今屆長千金的一員。

　　南門苗一直沒有和她們三人見過面，從血統上來說，她跟南門唐詩和南門珠淚較為親近，因為她的外婆其實是當家的同父異母姐姐，然而他們兩家感情疏離，少有接觸，但自己好歹也算是主家的一脈。在某定義上來看，她跟唐詩和珠淚是同血脈的家族成員，可惜在當見了面後，兩位小姐視南門苗如透明，只有陳雪子一人主動過來攀談。

　　流有一頭烏黑亮麗長髮的陳雪子，充滿著書香世家子女的味道。

　　她瞟了眼南門苗，主動打招呼。

　　「你好，請多多指教。我叫陳雪子，你可以之後叫我雪子。」

　　「你、你好，我是南門苗。」

　　「嗯……我知道。」

　　兩人在搭訕期間，南門唐詩和南門珠淚已經熟門熟路地走進學校。

　　陳雪子對此並不感到驚奇，說道︰「她們原本就一直在這裡讀書，我也已經來到這裡有三個月。」

　　南門苗詫異問︰「為什麼她們不出去外面讀書？」

　　陳雪子回答︰「她們是為了懂得更多神妖相關的知識，以圖吸引心儀的神妖注意。至於我，則只是剛好三個月前過了生日唄……」

　　南門苗張了張嘴，非常不解為何要吸引神妖？她們不是已經婚配了未來的某位大能嗎？

　　陳雪子看了她一眼，眼角笑彎了，說道︰「不愧是金龍王的女兒，根本不稀罕夫婿的身分。」

　　南門苗露出困惑。

　　她心想難道當金龍王的女兒很好嗎？但她細想一會兒後，又覺得其實不太差，只有在冬季的時候，需要她一個人打掃整間房屋，四位家人每天只管在房內大睡。她記得當時每天下課後，趕回家處理日常家務和做飯，不是說冬眠的人不會吃飯嗎？為何他們全都要吃？真的很辛苦啊——

　　陳雪子拿出紅紙，上面寫有夫婿的名字、「月兔——兔輕輕」。

　　她說道︰「其實不一定要和紅紙上的人結成連理，也可以在學校裡物識心儀對象，有部分人不喜歡抽籤出來的結果，有誰想會跟豬或者狗結婚。可以選擇的話，最好是神，或者龍也不錯。南門家不成聞的風氣裡，早已有不少千金想攀附高階的神妖族，一來可以替家門光宗耀祖，二來現在的神妖都是年青一輩，吸引力自然比舊年代的老男人好很多，至少不會在神妖族群裡有家室。」

　　陳雪子說出帶上揶揄意味的說話。

　　南門苗聽出對方好像是暗嘲另外兩位長千金同時，也隱隱在評論了自己的家事。

　　正如陳雪子所說，以前的社會裡根本不注重男方有多少名妻妾，一夫多妻制是非常普遍的習俗，更何況神妖本來就是不死物種。祂們就能享有更多的欲望，別說自己族群內的女人，在他族裡面都有可能存在情婦，亂七八糟的關係比比皆是。

　　陳雪子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不早了，便趕緊說︰「我們也快進去吧。」

　　南門苗最初有點擔心不適應學校，幸好能遇上可以相處的人，至少可以彼此扶持，支撐度過兩年不知如何是好的相親日子。

　　這間夜校其實頗大，也有很多的教室，四層樓高的校舎，還建有宿舍和食堂，另一處更有一間小型的日間幼兒教育中心。

　　一些家境出了狀況的青少年，或者因其他理由只能在夜間上課，這些學生便會進來這裡讀書，雖然地點較為偏僻，但有專車接送往返上下課的學生，因此還是有一定的好評。

　　南門苗沒想到有這麼多學生來這裡上課，雖然大家都是人模人樣，但她知道當中應該夾雜混上不少是幻化成凡人模樣的神妖。

　　陳雪子找了一處死角的位置坐下來。

　　南門苗見狀，也想坐到她的身旁，然而陳雪子抬起眸子眨了眨，無辜說道︰「我也想和你坐一塊兒，但不可以呀……你忘記了嗎？你來這裡的意義是為了什麼？」

　　南門苗問她︰「是什麼？」

　　陳雪子回答︰「跟你的夫婿溝通溝通唄。」

　　南門苗還未作出反應，她的身後便傳來了一把悅耳動聽的嗓音。

　　「抱歉，這位姑娘，這位置是本座的。」

　　陳雪子和南門苗頓時沉默冒冷汗。

　　文縐縐的腔調，竟然可以活生生使人發冷，儘管嗓音是很好聽的男低音。

　　這名站在她們眼前的清俊青年，有一把綁成小馬尾的銀白色秀髮，皮膚極白極幼嫩，能讓女人看到冒火般妒忌的漂亮質素，雖然不算長得高，但對本身只有165公分的南門苗來說，能接近170公分的男人已經算不錯。

　　陳雪子比南門苗矮了兩公分，大約只有163左右，配上男人剛好是登對。

　　她眼睛瞇了瞇，知道是對方了，在心底想到既然是沒有選擇權，只要對方的樣子不錯，就算是嬌弱了一些，說話令人冷了一些，那就別要求兔生太多了。

　　南門苗無可奈何找了一處沒人坐的雙人座位。她知道旁邊定好是夫婿來坐，亦有些好奇對方究竟長成什麼的樣子？

　　可惜課堂開始了十多分鐘，旁邊那位仍然未出現。

　　南門苗心想算了……專心上課。

　　當她想找橡皮擦時，發現遺漏了沒帶過來，當她正惆悵時，坐在背後的男生戳了戳她，遞上一只橡皮擦，輕柔地問道︰「同學，你需要嗎？」

　　女生扭頭一看，眼睛不想冒星星也不行。

　　這名男生長得不但穩重可靠，而且是那種學校王子的類型，修剪恰當的短髮將他好看的臉部輪廓表露無遺，白衫長褲，根本就是本地高中生模樣。

　　男生說︰「你好，我叫江霄廷。在這裡讀了半年左右，之前都沒有見過你。」

　　「劈啪！」

　　全場靜了下來，江霄廷斜睨前方的男生。

　　南門苗也一樣抬頭看著突然從身旁冒出來的紅髮少年，而製造聲響的東西就是砸在檯面上的書包。

　　少年撇撇嘴︰「就是你，我老孫的女人！」

　　南門苗︰「……」好一隻死馬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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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死馬騮在粤語中是指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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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死馬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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