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质问，安德鲁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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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一贯操作——在向陪审团成员们展现自己可怜无助的样子的同时，避免那些警察们从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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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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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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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露出困惑表情的少年，站在控方席上的警察不为人知的微微扬起嘴角。 他撇了陪审团一眼，大声说道，“被告人在8月7号产生了杀害被害人的念头，并在当晚从福利院逃出。然而，他在8月11号晚上才进行了杀人行动，中间足足隔了4天的时间。而这期间，他每次都尝试跟踪被害人回家，并在最终成功后立刻将其杀害。 这并非是什么在紧急情况下的自保又或是恐慌之下的过失杀人，而是毫无疑问在冷静状态下进行的有所预谋的谋杀。被告人，在这段时间期间你为什么没有寻求其他的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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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辩护律师打断了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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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先生，” 男人看向高台，“被告已经针对这个问题进行过详细的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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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审法官轻轻敲了下锤子，“控方，请注意避免已经重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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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让我问的更细致一些吧。” 警察清了清嗓子，“被告人，在这期间有四天的时间，你为什么不去尝试联系媒体，或者找其他成年人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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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摇了摇头， “媒体？我连他们的联系方式都不知道，更别说在逃亡中去找他们了。虽说我很想去找《Dorondo星报》，但对于它们是否能够将我的故事及时报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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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撇了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白发少女一眼，犹豫着是否要将话的后半段也说出来。后者只是以一副并不在意的表情看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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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识到这是个碰都不能碰的话题后，那名警察的面色变得铁青。他一边偷偷观察着观众席的状况，一边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咳，被告人，那你为什么不去自首？为什么不向任何一个警察说明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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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首？” 安德鲁不禁苦笑起来，“我怎么能去自首？我父母被杀了，根本没有任何正义可言。那个警督有很大的权力，他的手可以伸到任何地方——你真的觉得他的同僚会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我去自首，只会被那个警督找到，然后和我父母一样被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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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护律师此时站了起来，“法官先生，我认为控方的问题已经超出了合理的范围。被告人已经多次陈述他对警察系统的不信任，以及他当时的恐惧和绝望。控方的这些问题显然是在重复询问，并且是在试图引导被告人陷入不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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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向陪审团，趁势追击道：“请注意，被告人是在极度恐惧和绝望的情况下做出了选择。他当时认为自己没有其他办法，因为他相信警察系统以及那座福利院中有腐败和威胁他的生命安全的人存在。控方不断重复这些问题，试图暗示被告人有其他选择，但这忽视了他当时的心理状态和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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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陪审团成员怒火中烧的注视下，那名一直神情严肃的警察窘迫的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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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控方选择了放弃。原先一直坐在一旁的老警察打开了一本笔记，代替那名严肃警察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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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人，” 他缓缓问道，“你在那四天的时间里，每天都跟踪被害人，这是事实，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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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点点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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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警察点点头，不紧不慢的追问道， “那么，被告人，你能否详细描述一下你在那四天里的具体行动？你是如何一步一步跟踪被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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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整理了一下思绪，“在那四天里，我每天都守在警局附近，观察那位警督的行动。我注意到他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离开警局，开着那辆显眼的豪华轿车。我跟随他的车，试图找到他的住处。有一天他遇到堵车，我才终于跟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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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你找到他的住处之后，你是如何决定在那天晚上采取行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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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下着雨，环境很暗。我觉得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只是想要结束这一切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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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慈眉善目的老先生睁开了眼睛，“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和计划，你的行动并不是在恐慌中做出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谋杀，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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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看着他，“不，我的每一步都是在恐惧中迈出的。我没有别的选择——逃出那座福利院后，事情并没有按我想象中的发展——我并没有及时找到那个警督，逃跑的事实却向他暴露了。无论那个人之前有什么打算，现在他一定不会对我手软了。那几天，我一直在恐惧中度过——时时刻刻地担忧别人的视线，想着怎样才不会被那位警督找到。以及，脑海中一直浮现出爸爸妈妈倒在血泊里的场面…我只是想要从这一切中得到解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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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护律师再次起身，“我的当事人已经明确表示，他的行为完全是出于恐惧和自保，而不是预谋的谋杀。控方继续重复这些问题并不能改变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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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再让我们聊聊有关凶器的事情吧。” 老警察没有选择在这个问题上与辩方纠缠，而是从一个牛皮纸袋中拿出了一把黑色匕首，“被告人，这是你当时所使用的武器，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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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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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你的证词，这是你的父亲送给你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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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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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选择用它作为凶器？对于你的体格来说，使用攻击距离这么短的武器应该很不利吧？要不是被害人由于天气原因误认了你的身份，他很有可能不会受到伤害。你为什么不去选择一些其他的武器，是因为这把匕首对你而言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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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地，少年点了点头，“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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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警察扬起眉毛，“是因为你想用父亲的遗物向被害人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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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安德鲁否认道，“这是因为它是我最熟悉的武器，我的爸爸曾经教过我如何使用它。我不知道在哪能找到其他能够做到方便隐藏的武器。就算找到了，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将其使用的像是这把匕首一样自如。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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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顿了一下，“握着这把匕首，我能感觉心中充满了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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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人，” 老警察没有给少年煽情的机会，直接看着手中的笔记本追问道，“根据你在被警察带走后的供述，你首先按响了被害人家的门铃，然后向其谎称自己和家长走失了，需要找地方避雨。 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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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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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趁着被害人转过身，蹲下为你寻找拖鞋的时候，捅了他的脖子一刀。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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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男孩迟疑了一会，“我记不太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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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皱起了眉，“你还记得当时跟警方陈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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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先生，” 辩护律师举起了手，“控方的提问方式带有强烈的诱导性。被告人在事件发生的时候正处于极度紧张和恐惧的状态下，并且由于目睹了自己父母的去世，心理状态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出现记忆模糊的现象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法官先生，我申请提交被告的精神鉴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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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点了点头，让一名书记员接过了那份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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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方，请注意讯问方式。” 他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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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了。” 老警察有些不快的点了点头，重新看向那本笔记，“那么…被告人，在你捅了被害人第一刀之后，他的状况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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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安德鲁做出努力回想着的样子，“他应该是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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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警察微微一笑。他拿起一张照片，面向陪审团，“各位，这是案发现场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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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向那倒在地上的男人身边的墙面，上面满是飞溅的血迹：“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被害人边上的墙面也有血迹。根据这个高度来看，只有可能是被害人处于蹲姿时，颈动脉所喷出的血液造成的——被害人身上的其他伤口都处于正面，血液只会向下流淌，而非向外喷出。这可以证明，被告人第一刀是趁被害人蹲下时，从左往右地刺穿了他的脖子。根据法医判断，这一刀是致命伤，现场周围的血迹也无法证明有明显的挣扎行为。由此我们可以判断，被害人在第一刀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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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警察看了眼观众席——此刻，那些陪审团员们已经沉默了下来，正一脸严肃的认真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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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们听到被告人煽情的演说时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但当血淋淋的犯罪事实摆在他们面前后，这些人原本的热情瞬间就从脸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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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席上的寂静就是形势正在逆转的最好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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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老警察在心中向那群庸俗的陪审团员们翻了个白眼，继续转向那名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男孩， “在那之后，被害人的腹部，胸部又被猛刺了十余次，并且无一例外，都是从上往下的方向。这说明，被告人是先将倒下的被害人翻到了正面，然后又对其进行了攻击。在第一刀之后，被害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那么被告人，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对被害人进行攻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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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害怕他还可以反击。” 安德鲁吞吞吐吐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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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警察眯起了眼睛，“如果只是害怕被害人还有行动能力的话，你应该直接攻击他，这样一来被害人的侧面或者后面应该也会留下伤口才对。你为什么要冒着被攻击的风险，先刻意将其翻到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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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先生，” 意识到自己的委托人陷入危险，辩护律师再度站了起来，“就算被害人受到了致命伤，也不代表他当下就会立刻失去行动能力。 然而，控方的提问完全是以被害人立刻失去了行动能力为基础的，这明显是过度诱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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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审法官点了点头，“控方，请继续你的询问，但注意不要引导被告提供特定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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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自己的提问被法官驳回，但所有人已经无法将其从记忆中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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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警察泰然自若地搓了搓双手，“被告人，在你刺了第一刀之后，你有没有意识到被害人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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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安德鲁咬紧了嘴唇，“我记不太清当时的状况了…我只记得自己非常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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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识到无论怎样提问被告都只会来来回回的重复这几句话后，老警察向着高台点了点头，合起了手上的笔记，“法官先生，我想说的已经全部都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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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主审法官看向了站在证人席前的少年，“谢谢，现在请回到被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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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其重新坐回到了辩护律师的身边后，他敲了敲法槌，“庭审将在此短暂休庭，以便辩方所提交的下一位证人准备。我们将在15分钟后继续庭审，请所有人保持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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