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專注投入在一件事物上時,時間就會過得飛快,希洛只覺得好像才端幾個盤子,牆上的畫作也才順路瞄過幾眼,哈奇諾瑪門口就已經改為懸掛休息中的牌子了。
在收到穆斯貝爾太太的眼神示意後,希洛便擦乾雙手,跟著老闆娘走上了階梯。他並不意外會被邀請上樓,因為一樓餐廳還有其他伊奴在做最後的清理,如果要談論「瑪麗安」,確實找個隱蔽的地方會比較妥當。
「噓,等等請您不要出聲,也先不要進來。」聽到了指示,希洛點點頭,他現在就站在一間小房間的門口。
他並沒有違反女主人的要求,但屋內的「房客」似乎早已察覺他這次臨時的拜訪,而且也沒那麼聽話。
「啊!不可以過去!希洛大人!小心!」雖然聽到了穆斯貝爾太太的驚呼,但希洛還是慢了一步,在他反應過來前,房門就已經被砰的一聲撞開,他也隨即遭一團毛茸茸的物體撲倒在地。
幸運的是,他並沒有受傷,真要說的話,就是跌倒屁股有些疼而已。然而,他並沒有餘力去注意自己臀部的狀況,因為他臉上不斷地在傳來濕漉漉的觸感。
在穆斯貝爾太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將這過於熱情的小狼伊奴拉開時,希洛的臉和胸口早已經濕了一大片,他不得不將上衣脫下,讓一臉歉意的穆斯貝爾太太拿去清洗。
而由於光著上身,待在走廊上有些涼,於是,等待的時間,他走進了較為溫暖的房內。
「原來你住這啊,芬里爾。」他很快發現,艾麗果然是把芬里爾當成夥伴而不是寵物,因為這女孩不但給了芬里爾專屬的房間,還有一張乾淨的床。四周的擺設雖然簡約,但就像哈奇諾瑪給客人的感受一樣,是那樣地清新、整齊。
可是希洛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有床、裝飾就算了,這房間居然還有衣櫃!這明顯不是芬里爾用得到的家具,難道只是擺著好看的而已嗎?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希洛伸手將櫃門拉開一縫,隨即,他的臉整個就紅了。
他迅速將衣櫃重新關上,慌忙轉過身,緊張地大口喘氣。現在,他知道,這房間真正的主人是誰了,而一直伏在床上盯著他瞧的芬里爾,也在此時抬起頭來,搖起尾巴咧嘴對他微笑。
希洛趕緊對芬里爾比出噓聲的手勢,但這小傢伙不知是誤會了還是故意的,居然一溜煙下了床,竄出門去,就像真的跑去告狀了。
幸好,芬里爾是不會說話的,再加上盯著自己的視線消失,希洛緊張的心情也跟著稍微放鬆了些,但他沒多久就知道自己完全錯了。
如同剛剛撲出來歡迎他一樣,芬里爾會離開房間,十之八九是因為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但來到房門口的,卻不是替他清洗上衣的穆斯貝爾太太。
希洛的心,就和站在門口的艾麗手提的小行李包一樣,重重落了地。
「等等!這是誤會!誤會!」
希洛慌張地揮舞起雙手,但他這樣的行為,卻再一次造成了誤解,這回會錯意,以為他是在玩耍的,是開心地跳到他跟前的芬里爾。
一名少年赤裸上身不斷手舞足蹈,一位少女佇在原地氣得全身發抖,再加上一匹小狼不停搖尾轉圈──會演變成這樣奇異的光景,是當初只打算讓希洛和女兒一起來這房裡,聽自己講述過往的穆斯貝爾太太始料未及的。
雖然忍不住抿嘴微笑,但她仍有辦法讓一切回到預期的模樣。畢竟,帶希洛來的是她,要女兒臨時休假回家一趟的也是她。當然,害希洛沒有上衣可穿的另有其「狼」就是了。
穆斯貝爾太太拉著女兒握拳抖個不停的手在床沿坐下,低聲安撫了幾句,總算讓少女漲紅的俏臉恢復了平常的白皙。隨後,這位老闆娘看向希洛,拍了拍自己的另一側。
希洛瞧見了,他也不是傻子,但就是動作慢了點,被調皮的小狼搶先一步佔去了位置,他只好搖頭苦笑,繼續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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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家裡就像現在這樣,有我,艾麗,還有一名男子,也就是我的丈夫、艾麗的爸爸。」
「媽媽?」聽到往事忽然被提起,艾麗倏地抬起頭,瞪大雙眼疑惑地看著她的母親。
「艾麗爸爸是個樵夫,我則和現在一樣,開著一家小餐館。我們雖然沒有像鎮長家那樣地富有,但生活還是過得很愉快愜意。隨著小鎮蓬勃發展,我們都以身為莫里尼斯的一份子為榮。因此,當鎮長提出打倒水怪瑪麗安,好讓鎮民能深入湖畔森林採伐稀有木材,再外銷賺錢的想法時,我們雖然有些不安,但還是選擇支持。
「當時鎮上除了原本的鎮民,還來了許多艾隆、伊奴,以及領主派來的瓦爾基麗,這孩子也在那時候接觸到了這個特殊職業,當然,實際當上是以後的事了。小鎮居民的戰鬥能力雖然不如這些外來者,但我們擁有在地熟悉環境的優勢,所以每一次的行動,鎮長都會徵召一名莫里尼斯居民擔任嚮導,我的丈夫也因為本來的工作對森林比較熟悉而入選了。
「結果……我想您也猜到了,就在最後一次的行動中,隊伍遭到了襲擊。雖然之後收到的消息是贏了,但負責帶隊的這孩子父親……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回來。」
穆斯貝爾太太輕輕拭去了自己眼角的淚水,頓了一頓,繼續說道。
「我雖然感到悲傷,但至少,他並不是白白犧牲。他是一位英雄,幫助家鄉莫里尼斯戰勝了水怪。在一開始,我還能這樣安慰自己,直到我知道了真相。
「雖然對外宣稱戰勝,但實際上是兩敗俱傷,不,甚至可以說是我們敗了。
「瑪麗安沒有死,還躲在湖中的某處,討伐隊卻損失慘重,就連瓦爾基麗都失去了領頭的副隊長,這讓我無法接受。明明吞掉我丈夫的怪物還活著,鎮民也都知道,卻裝作沒事一樣欺騙著自己,甚至還遵照領主的命令,將拉科斯湖和周邊森林當成禁地,徹底封鎖……
「當時心中只想復仇的我,去敲了鎮上每一戶的門,希望有居民能幫忙一起戳破謊言,卻只得到冷漠和拒絕。就連鎮長,也只是安撫我,要我等待。」
穆斯貝爾太太咬了咬牙,隨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每天因為這件事,和其他鎮民不斷起衝突,想用手上的存款發出懸賞也被阻止。店面後來收了,家裡的情況一落千丈,我感到心灰意冷,索性帶著這孩子,離開了莫里尼斯,來到卡美洛,想孤注一擲求領主幫忙,卻仍因身分地位見不到面。萬念俱灰的情況下,我一度想直接就這樣離開,去見我的丈夫……」
「媽!」
「別擔心,孩子,媽媽不會這樣做。」穆斯貝爾太太輕輕拍了拍艾麗的手背,目光慈愛地露出微笑。
「說來真是巧,當時也是妳喊我,說肚子餓了,我才重新意識到,自己並不孤單,也才會把手頭的資金,改成用於租下這店面,開始新的生活。
「雖然想拋去過往,和艾麗一起好好活下去,但我還是會忍不住買進拉科斯湖的畫像。尤其當鎮長來到店內,告訴我,同樣失去至親、渴望復仇的他,是在等待時機重啟討伐行動時,我就清楚,自己並沒有完全放下。我也知道,總有一天,一定會出現像大人您一樣的勇者,願意接下這任務,這也將是我完成復仇的時候。
「可是,希洛大人,我現在卻希望您拒絕鎮長的提議,讓討伐行動無法實現。您可能會感到奇怪,但請您諒解,這是因為……」
「因為您是艾麗的母親,而艾麗,現在是瓦爾基麗。」
「您真的是一位體貼溫柔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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