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能量者的思考法 - 【二十七、互相需要】

【二十七、互相需要】

Mar 5,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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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星期後，何記者致電給我，說有很多市民看見關於我的新聞報道後捐款，籌款總數高達港幣二十萬，足夠我解決燃眉之急和短期生活。公司會代為支付爸爸的殮葬費用。若沒有合法監護人可以接收餘款，公司不會將款項全數釋出，而是以津貼形式，每月發放三千元資助。可是，若果我承認沒有監護人，亦即宣佈自己成為孤兒，要去入住兒童之家。

何記者又撰寫了一篇關於籌款結果，以及我監護人問題的文章。一旦涉及到金錢，便要格外留心，公眾有知情權要知道資金的流向，本來屬個人的事情現在不再是私隱。我討厭私隱被公開，可是我很窮，因此不得不這樣做。

我想像自己如果沒有人協助，將會失去住所。

沒有錢買食物，我會去流連街上，到商店偷東西。

也許我會像爸爸一樣，從事非法行業，因為我未成年，根本沒有合法的渠道賺錢。雖然站在第三者的立場，賭錢欠債是一件超級愚蠢，活該承受的事。今天我卻覺得參與黃賭毒的爸爸情有可原，對他的困境多了一分理解，少了一分憎恨。

貧窮奪去一個人的尊嚴。失去選擇權，實在是世上最絕望的事。

我厚著臉皮懇求鄰居替我應付社工的家訪，說我放學會到鄰居的家吃晚飯。鄰居是對年約五十多的夫婦，看起來也不是善男信女的類型。

起初出於善心，我的確在他們家吃了好幾頓晚飯。可是，隨着社工家訪和為我提供晚餐的次數愈來愈多，鄰居開始擺出不好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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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晚，我聽到他們家因為我而吵架。男人覺得我一個少女喪父很可憐，女人說加了我的伙食費非常昂貴，而且幫助我一個外人，對他們家毫無好處。總不可能成為我的合法監護人，他們哪有這等財力？要供養我至何時？

加上下個月我即將沒有錢交租，我知道自己不能夠再打擾他們，要另覓出路。

社工說，我的期限已到，要替我申請入住兒童之家。

我不想進兒童之家。要搞很多繁複手續、強迫社交、不停被機構職員跟進自己的生活、守很多的規矩、說更多的謊。

為了不進去兒童之家，我願意付出所有代價。

我每天都有致電親戚，可是他們全部拒聽電話。

終於，在何記者第二篇報道發佈後的當天，嫲嫲主動打電話給我。無論語氣和口風都跟之前判若兩人。嫲嫲說，以為爸爸又想向他們討錢才拒絕接聽電話。一家人哪有什麼隔夜仇？之前說當沒有這個兒子只是一時的意氣說話。

嫲嫲說看到新聞才知道爸爸死了，好傷心，爺爺哭到差不多心臟病發。老實說，她的語氣平淡，我壓根兒感受不到一點傷心。嫲嫲問我喪禮完成了嗎，我說連頭七都過了，你想要拜祭他的話，要到大海。

被多次掛線後，我才不會傻得相信嫲嫲的說話。這個人假仁假義，虛偽死了，她一定是為了二十萬捐款才找我的。

只不過，我們在利益上互相需要。

他們想要錢，我則需要一個合法監護人。

嫲嫲說，我是爸爸的獨生女兒，他們一定會好好撫養我長大成人，願意當我的監護人，最好我今天搬過去住。

我說，今天太趕了，還要收拾一下行李，以及向業主取消租約。只不過，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和社工見面，因為很大機會被家訪。我會努力處理好一切，減少對他們的打擾。嫲嫲說，這些通通不是問題，爸爸是有多大的福氣，才能生了這麼一個成熟乖巧的女兒。

終於如我所願找到了監護人，不必進兒童之家，卻沒有感到很高興。因為掛線後，我一直忙於處理雜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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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清楚法律流程，到底還有多少東西要處理，僅僅從社工說的人話，以後與父母相關的記憶中學習。他們之前是怎樣做的，我便怎樣做。

我從爸爸的房間找到租約，裡面有房東的電話。我小心翼翼地向房東提問，希望他能酌情處理我家的租約。房東的語氣很冷靜，說待他找到下一位租客後便取消合約，只按照我住的日子計算租金，不收取我違約金。

我問房東，租客自殺會不會變成兇宅。房東說不在家中死亡，自然不算，他放租時不會揭露；再講，香港人不怕鬼，只怕窮，再兇猛的住宅只要便宜都有人住，他根本不擔心。

我不停向房東道謝。他說要向我道謝才對，他想加租好久，礙於租約未完，不能加租。

我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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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互相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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