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olineslied - Zweiteslied - 二之歌（6）

「嘿！美女！」

聽到喊聲時夏洛特還是會條件反射般地轉過身去看。那個人長著東洋人的五官，卻有一頭金黃色的長髮披散在肩上；身上穿著的襯衫下襬處打了個節，露出了南亞人一樣黝黑的小腹；制服的外套則被她系在腰間遮住了改短過的短裙。眼前這個不倫不類的人讓她忍不住輕輕皺了一下眉毛：你說她是什麼人都好，惟獨不可能是日本人。

況且，開學兩週以來沒有一個人敢跟她這樣講話。夏洛特・德・奧爾良的大名使她所到之處無不成爲萬人敬仰的對象，不管身份多麼顯赫的名門望族見了她也要恭恭敬敬地說一句「貴安，夏洛特公主殿下。」而這個人竟敢如此不成體統地…

「可以交個朋友嗎？」

夏洛特迅速瞥了一眼周圍，路人們都紛紛停下來無聲地注視著她們。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跑來用這樣粗野的語氣跟她套近乎。身爲王族，這簡直就是對她的羞辱。這件事情可不能就這樣算完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用微笑掩飾住臉上的不快，隨後慢慢脫下了一隻手套，扔在了那個人臉上。

「啊？這算啥？」

那個人有些不太理解地說著，拿著那隻手套開始擺弄起來。

「咳哼，公主殿下想要跟您決鬥。」

站在夏洛特身後的少女是她的隨從兼摯友路易絲。她上前告訴了那個人實情。周圍馬上嘩地一下騷動起來。夏洛特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徑直向前走去。見此情景，路人們紛紛向兩旁靠去，給她們讓開了一條的通道。

… …

很快，法蘭西的王女向一個不良少女發起決鬥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校園。比賽當天學院的主廣場上人山人海，甚至還有不少學院外人士也混進來想要一睹王女的英姿。而考慮到觀衆數量過多可能存在的安全隱患，這場比賽破例在其他廣場上也進行了直播以分散人流。

夏洛特非常正式地穿了一套深藍色的宮廷長裙以示對決鬥的重視。而令人大跌眼鏡的，她的對手只穿著一件寬大的白大褂就前來應戰，在微風中底下的內褲隱約可見。

場內外一片譁然。

「你是故意來羞辱我的嗎？！」

夏洛特漲紅了臉，大聲質問道。

「啊，對不起，做研究入了迷差點忘了還有這場決鬥。這不慌急慌忙就從工房趕過來了…不好意思哈！那啥…我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開始。」

對面的少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過就從她飄在半空中的語氣來說可是毫無悔意。

天哪，世上竟然還有這等無禮之徒！夏洛特狠狠瞪了她一眼，隨後整理好心情開始宣誓。

「吾名爲夏洛特・德・奧爾良，法蘭西王女是也。今爲前日羞辱之事向汝發起決鬥，別無他求，只願汝能誠心誠意道歉悔過。汝可接受否？」

「啊？原來是道個歉就能解決的問題啊，對不起大小姐前日無禮冒犯了您。你就放過我吧！我還有很多研究要做很忙的！」

場上噓聲一片，還有很多憤怒的學生認爲她的行爲是在敗壞學院名譽，紛紛喊著要求開除她。

「看來我還是太仁慈了。好，就請你用身體記住藐視名譽的代價吧！」

一聲鈴響戰鬥開始了。

「冰封！」

夏洛特率先出招，蹲下身把雙手放向地面，冰層很快從她手下出現並快速向著前田霞腳下蔓延。注意到戰鬥開始的對方一下子慌了神，大叫著往場邊跑開了。

「真是醜陋啊。」

夏洛特咬著嘴脣，努力收住怒火。這應該是她這輩子打過最不光榮的決鬥了。

「冰月的聖女啊，請以你聖潔的力量向罪人降下裁決吧！冰華亂舞！」

雙手放在身前朗聲吟唱，她的身邊很快浮現出了一大片冰錐，尖頭紛紛指向了慌忙逃竄中的霞。夏洛特把手一揮，這些冰錐馬上朝著她飛去，破空的呼嘯聲嗖嗖嗖地，讓大家都爲後者捏了一把冷汗。

「這下應該就結束了吧？」

「不愧是夏洛特王女殿下，果然實力了得！」

廣場上的人們似乎已經確信夏洛特將毫無懸念地贏得勝利，不禁發表了他們的感想。

「鐸鐸鐸！」

一連串冰錐刺地的聲音打破了觀衆們的幻想。待攻擊造成地面揚起的沙塵散去後，場內外的觀衆跟夏洛特都驚呆了，原來那邊根本沒有人。

她到底在哪裡？會從什麼地方衝過來？有什麼攻擊手段？

夏洛特想著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不斷地轉身試圖掌握更多的位置情報。隨著場上長時間的沉默，她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哇，真是好險啊。差點就要被打成馬蜂窩了。」

霞說著，從插滿冰錐的沙地裡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子。雖然她本人沒有被冰錐傷到，不過衣服已經被刮得破破爛爛了。

辨明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後，夏洛特一邊吟唱著下一個魔術一邊猛地轉過身來。能夠躲開剛才那一擊說明對方實力不俗，但是既然她自己跑到了魔術的最佳射程之內，可就不會再僥倖躲掉了！

「冰華亂…啊！」

轉過身來的那個瞬間，眼睛突然看不見了，面前一片漆黑。她一下子慌了神，雙手在半空中沒有目的地亂抓著，冰錐也失去了準頭往觀衆席上亂飛，幸好場地邊緣的魔術保護罩擋住了所有的攻擊。緊接著下一秒，她就感到身體失去平衡倒了下去，隨後身上有沉甸甸的東西壓在上面，拳頭也像雨點一樣打了上來。

「現在我這樣回不去啦！賠我衣服啊你這壞蛋！」

場外的觀衆都被面前發生的一幕驚呆了。前田霞先脫下了上衣套在了夏洛特頭上，隨後只穿著內衣褲的她又撲上去騎在夏洛特腰上開始出拳。堂堂正正的決鬥瞬間變成了潑婦打架的現場。見此情形學院方趕快中止了直播，並派了委員去場上調解。

場內，仰躺在地上的夏洛特也不甘示弱。雖然王族被教育了禁止用不優雅文明的方式戰鬥，但眼下這口惡氣她可嚥不下去。她一開始只是朝著面前的地方亂揮舞拳頭，雖然有時候還能意外打中兩拳，但隨後就會遭到更爲猛烈的反擊。終於，她找到了一個機會拿開了頭上的衣服，不過很不巧這時候鼻樑上中了一拳，頓時感到鼻頭一熱。

「差不多得了！」

夏洛特迅速抓住了前田霞的手腕將她整個人甩到一邊，隨後自己開始了復仇。不料對方動作很敏銳，在地上翻滾兩圈就站了起來。隨後兩人你一拳我一掌都殺紅了眼，直到兩名委員分別把她們分開。

「喂喂喂公主殿下，街頭打架的風格可不適合你哦！」

安娜抓住了正在發狂的夏洛特。被撕破的長裙早就沾滿了沙土跟自己的血，幾根零散的布條已經開始在風中飄揚。

「要你管！這場不打出個結果我是不會停手的！衣服可以破，血可以流，我的榮譽必須由我來守護！」

兩人很快掙脫了架住她們的人，再次扭打在了一起。

「怎麼辦前輩？搞得我現在手也癢癢的了。」

安娜看著兩個陷入瘋狂的少女，眼睛早已開始發光。

「讓她們打吧。」

另一個委員脫下眼鏡，默默地擦了一把汗。

不知過了多久，狼狽不堪的兩個人終於停了下來，背靠背地坐在地上喘氣。

「挺厲害的嘛公主殿下，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你也是，本來以爲一招就能打得屁滾尿流的傢伙倒挺能幹的！」

「兩位，剩下的話等到委員會室再說吧。」

生怕兩個人說著說著好像又要打起來，戴眼鏡的委員趕快打斷她們，隨後帶著她們離開了競技場。

… …

「哇，夏洛！你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了！」

禁閉室的門一打開，路易絲就擔心地跑到了渾身是傷的夏洛特面前。她用充滿怨念的眼神看著同樣鼻青臉腫的霞。

「怎麼樣？冷靜下來了嗎？」

兩個人鼻青臉腫地坐到委員會室的卡座上，由戴眼鏡的那個委員挨個用治療術療傷。競技用的魔石只能吸收魔術傷害，對拳腳相加的這兩位選手來說並沒有用。

「兩位可以說一下事情的經過嗎？雖然說規定裡沒有說不能上拳頭，但這樣的打法實在有損學院及你們個人的名譽。」

安娜端來一個托盤，依次擺上五杯茶，隨後坐在了夏洛特跟路易絲的旁邊。

「我只是想跟她做朋友而已。」

霞有些委屈地說。隨後她一股腦地傾瀉了自己的煩惱。據她說，她從小就嚮往著西洋文化，認為自己其實是西洋人。於是她故意把自己曬黑，還通過自己的工房弄了一頭金髮。而見到金髮碧眼的夏洛特後她又想跟純正的西洋人交朋友，就有了開頭打招呼的那一幕。對於夏洛特是法蘭西王女的事情，她表示自己也是剛才才知道。

「對不起，對你做了那麼多無禮的事情。」

她非常誠懇地道歉了。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當時看著周圍的目光覺得自己要爭那口氣，一急之下就…其實…跟你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夏洛特的臉微微變紅了。畢竟因為她的身份，周圍的人除了路易絲以外沒有一個人敢跟她以朋友的身份講話。自生來她就覺得自己像是被拘禁在高塔上一樣，一直都很孤獨。而剛來日本就碰到前田霞這樣的人讓她感覺心中的鎖鏈漸漸鬆開了。也許像她這樣的人也是能收穫真正的友情的，而不是只能吞下已經厭到吐的恭維跟政治博弈的交鋒。

「看起來你們已經都冷靜下來了。來，你們握個手和解，這件事情就算結束了。」

戴眼鏡的前輩微笑著，把兩人的手放在了一起。

兩人的糾紛就此結束，不過她們的緣分才剛剛開始。之後的日子裡，每到週末，夏洛特跟路易絲就會偷偷溜出去跟在宅邸外等著她們的霞一起走遍東京的大街小巷。日本文化的深邃之美深深吸引著從未見過這些的夏洛特，而前田霞總是能帶給她們更多的驚喜。

「霞，你真希鍋天柴！」

拿著蒲燒鰻魚狼吞虎嚥的夏洛特含糊不清地稱讚道。

「夏洛，注意儀表啦！」

路易絲在一旁提醒道。她還生怕有人看著，不斷四處張望著。

「體…體驗他國文化也是作為未來的女王非常重要的一課！」

「真是的…」

「好啦你也嚐嚐吧，很好吃喔。」

「唔！嗯…」

嘴裡被塞滿鰻魚的路易絲這下沒法繼續對夏洛特說教了，只好皺著眉頭看著她，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謝謝你，霞，讓我在異鄉也能留下快樂的回憶。當時的夏洛特是打心底裡感謝她的。

過了一段時間，前田霞約她們出來玩的次數變少了。有一天她們碰巧在學院裡碰到了，不用說夏洛特也知道了原因。

「夏洛特！」

霞一手牽著一個西洋男生，另一隻手朝著她們大揮。

「霞！真是好久不見了呢！」

夏洛特興沖沖地跑過來，不過在看見那位男生後她有些僵住了。

「對了，跟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大衛。」

霞把那位男生推到了她們面前。叫做大衛的男生有些靦腆地笑了笑，估計是看在對方是法蘭西王女的份上不敢隨便說話。

「抱歉啦抱歉！再過一陣子！下次請你們出去吃更好吃的！」

霞在後面一面雙手合十朝她們拜著，一面做出道歉的口型。

果然，霞沒有爽約。那段時間，東京的街頭巷尾好像總是充斥著她們的歡笑聲。不過沒有人想到這樣快樂的時光很快就到了盡頭。

對夏洛特來說，時間永遠定格在了那年夏日煙火大會的夜晚。那天霞很熱情地邀請她們一起參加了，三人穿著浴衣一起在約定好的路口見面，隨後就在店鋪之間穿梭遊覽。絢爛的燈火跟很多沒有見過的新奇事物都讓來自法蘭西的兩人像進入全新的世界一樣。

「哇這個真好吃！」

「快來看這個！好厲害！」

「欸很好玩的樣子！我要試試看!」

「對了，這麼重要的節日霞不請大衛一起來嗎？」

兩手跟嘴裡都塞滿小吃的夏洛特突然問了一句。

「阿，這個…發生了點事情，所以他沒辦法來…」

霞的表現有點不對勁，看上去有什麼隱情。看著她有些消沉的樣子，路易絲想他們可能是分手了吧，趕忙上去安慰她。兩人拉著霞又到處玩想要讓她忘掉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很快她又露出了往常的笑容。

最後，大家一起在河堤上看著一朵朵煙火在空中綻放。煙火的光輝映照在她們身上留下了幸福的餘暉。那一天的每個時刻，每個鏡頭都深深印在了夏洛特的腦海裡——對美好時光的迷戀也是人之常情。

「真美啊！」

「是阿，在法蘭西可看不到這樣的景象！」

散場後，大家在往回走的路上興奮地討論著剛才的煙火表演。

「對了…等下學院裡有個試膽大會…要一起…試試看嗎？」

霞有些吞吞吐吐地說著，好像有什麼瞞著她們一樣。

「那是什麼？從來沒聽說過的東西呢！」

夏洛特表現地很有興趣。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路易絲也覺得意猶未盡，乘著興頭建議道。

霞領著她們走到了下水道主入口邊上的空地上，果然已經有很多學生聚在那邊了。看到夏洛特的出現，人群中難免有些轟動。

「這不是公主殿下嗎？沒想到浴衣還挺適合你的！」

一襲黑衣的安娜擠開人群走了過來，朝她豎起大拇指稱讚道。

「謝謝！」

聽到誇獎的夏洛特很高興地笑了，她選擇在慶典的日子裡拋下所有的身份，盡情地做一回自己。

「話說你們已經這麼要好了嗎？看來有時候大打一架還是挺有用的哈哈！」

這時場上突然安靜了下來。組織活動的幾位前輩走到大門口，宣告著大會的開始。他們合力拉開入口處的兩扇大門。

「請大家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依次進場，進去之後一定要沿著地上箭頭的方向走，感謝配合！」

很快就輪到了夏洛特她們三人了。看著站在一邊的安娜，夏洛特也邀請她一起來參加。

「真不巧我今晚要在這裡待機應對突發狀況，希望你們玩得盡興！」

安娜揮著手向她們告別，隨後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 …

下水道中只有她們手中提著的一盞燈，微弱的光線只夠她們看清面前一小片區域。

「好黑啊…哎呀！」

夏洛特說著，突然感覺自己撞上了什麼東西。她轉過身來，藉著手裏的燈看見了路易絲跟霞的怪樣。她們嚇得十指相扣臉色發白，已經發不出聲音了。難道後面有怪物嗎？怎麼可能呢，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這種超自然生物的…這樣拼命說服著自己，她慢慢轉過身來。

燈光很快照亮了一張滿臉鮮血的死人臉。夏洛特先是被驚到了，隨後退後了兩步，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

「啊啊啊啊啊啊！！」

當她看見滿手的血時，她害怕地大叫起來。剩下兩人也終於忍不住加入了她。三人抱在一起大喊大叫，一步也邁不開了。

「抱歉，嚇到你們了。是我做得太逼真了。」

聽到死人開口她們就更害怕了，瘋一樣地往前衝。

試膽大會真是太可怕了！夏洛特一口氣衝到了出口，隨後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地喘氣。當她看到月光時，她懸著的心總算能放下來了。

「大家…還不要緊吧？」

她喘著氣問路易絲跟霞。

沒有回應。

她心頭突然一提，感覺大事不妙。不會吧？她轉過頭來，兩個人都不在。

她幾乎要暈厥過去了，還好在出口附近的安娜看到了她那副神情恍惚站都站不穩的樣子，及時上來擋住了她。

「喂喂，公主殿下你沒事吧？」

「不見了…不見了…」

看著夏洛特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安娜馬上去通知了跟她在一起的前輩。

「什麼，有人不見了？安娜，你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叫人來。」

戴眼鏡的委員推了推眼鏡，顯然他也有點措手不及。

很快入口被封鎖，阻止了更多人的進入。還沒排到隊的同學們都很懊惱地抱怨著，不過當他們得知了實情後立刻表示要參與搜索。最後委員們選出了20人跟著他們一起進去。

夏洛特無力地癱坐在出口那邊。周圍人的關切對她來說都像耳邊風，一點都聽不進去。都是因爲自己，因爲害怕只顧著自己跑，把最重要的兩個人丟在了裡面。做了這樣的事情，就是再道歉霞也不會原諒我吧？已經是第二次傷害她了…

她發瘋一樣地想著各種不好的事情，整個人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天開始一點點變亮，在出口那邊陪著夏洛特只剩下少數幾個高年級的學生。她們不斷安慰著掩面痛哭的她，自己心中的希望好像也在一點點消失。

出口處很快出現了搜索隊的大家的身影，每個人都是垂頭喪氣的。

「很抱歉，公主殿下，我們盡力了。」

夏洛特只覺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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