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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與往常沒什麼不同,不待鬧鈴響起,顧呈予自動自發地在這個時間點醒來,準備下床盥洗。
真要說有那麼一點點相異之處,導致她平日的作息流程中斷,也就只是她無法掀開棉被下床這回事。
--咦?
她試圖起身,身子卻不聽使喚,只在棉被裡滾了個一百八十度,趴在枕頭上,瞪著自己的……貓掌。
--咦咦咦?
比起《變身》中的主角,顧呈予的反應可稱得上是相當冷靜了。只是將這隻貓掌翻來覆去的看著,確定它是連在自己身上。然後爬出足以讓目前的她翻滾個十圈八圈還載浮載沉的棉被海,她小心翼翼地運用尚未熟悉的四肢落了地(還差點滑了跤),來到房間角落被書堆遮住的大鏡子前。
她舉起右手,揮了揮,鏡中的小花貓也跟著揮了揮牠的左掌。
--怎麼會變成這樣?
顧呈予回想著昨天的行程,上課、練習術法、接任務……啊、大概就是那個幫人解咒的任務。委託者送來一個精美的木盒,希望她將上頭附著的咒術清除。
看來是她大意了,沒想到附著其上的咒術不只兩種。也不囉唆,她伸出貓掌(手),就要畫出解咒陣--
沒反應。
她有些慌張,猜想是陣式哪裡畫得不正確,勾出貓爪,再度仔仔細細地畫了個陣--
還是沒反應。
就只是張地板上的塗鴉。
--這可糟了。
顧呈予終於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如果無法自己解開(更糟糕的是連引以為傲的咒術都無法使用),她勢必得請別人幫忙。
如果能避開熟識的人就好了,在熟悉的領域上被來了個回馬槍什麼的……這攸關她在咒術上的小小自尊。
鏡中的小花貓像是也凝重著臉回望,點了點頭。
總之,先去保健室看看吧,她記得除了輔長提爾以外,還有其他幫忙的鳳凰族學生。
伸出手,她估算了下從宿舍到保健室的距離,但看著原該是手掌此時卻變成粉紅色肉墊的地方,她終於忍不住埋進去,用臉磨磨蹭蹭了一會兒,然後在幾分鐘後回神。
--不對、我在幹什麼!
徒勞無功地以雙腳蓋住毛茸茸的腦袋瓜進行自我訓話,卻有條毛茸茸的東西在眼前晃啊晃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分不清那聲喵是不是自己喊出來的,但等她回神之際,她已經忍不住追了幾圈自己的尾巴。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將整張臉埋進紙堆裡哀悼自己身為人的自制力,她後知後覺地想起有種咒術會腐蝕人的心智。
這真是太可怕了。
最後她費了番功夫才離開宿舍,平時還不覺得棘館的護衛怎麼樣,現在身為一隻連術法都不會的小貓咪,那護衛簡直是哪邊來的高大BOSS。
顧呈予搖搖晃晃地走進熱帶餐廳,身上的毛在剛才的追逐戰中被拔掉不少,痛得很。其實這裡不算是前往保健室的最短路徑,卻是雕像最少的一條路……這點很重要,經過幾個平日看起來毫無傷害力現在卻兇性大發的雕像後,她發誓從今以後避開所有類似擺設。
避開了餐廳內的人魚雕像,她小心翼翼地從學生腳下經過,眼見出口就在前方,眼前卻突然一花,整個視野倒轉過來,在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時頓時陷入濕濕黏黏的黑暗。
--混蛋、是誰把新雕像放在這裡的!
半截尾巴被咬在外頭,一片漆黑中呈予狠狠伸出爪子往舌頭部分抓下,試圖鬧得石像放自己出來,變成一隻貓死在石像嘴裡什麼的,別開玩笑了!
驀然,乍放光明。
她被吐出來,轉得頭暈眼花,好一會兒站不起來。
應該得救了吧?
以為是自己逃出來的,四肢卻不著地的在空中晃來晃去,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歡快地響起:
「啊、小貓咪!」
「這裡怎麼會有貓啊?」
「說不定是誰帶進來的食糧逃跑了。」
「千冬歲好過份!這麼可愛的貓咪竟然說是食物--」
她一驚,睜眼卻見自己與米可蕥等學弟妹們平視……平視?
「牠睜開眼了,好可愛!」
眼前的米可蕥對著她歡呼,站在她旁邊的是千冬歲與褚冥漾與萊恩……
--等等,抱著我的人是誰?
膽顫心驚地回頭,紫色的袍、黑色的髮,熟悉的臉龐極近地映入眼底,黑袍的聲音隨後跟上。
「這隻貓怎麼東禿一塊西禿一塊的?」
「大概是被唾液腐蝕的結果,我記得餐廳內這類雕像還不少……」
--不要啊啊啊啊啊!!!
就連剛才被雕像吞下肚也鎮定如昔的顧呈予,第一次很淒厲的慘叫了。
「千冬歲,你嚇到牠了。」
米可蕥指指夏碎手上發出淒厲叫聲還努力划動四肢的小貓咪,說:「你看,牠一直在掙扎。」
「不是我的問題吧。」
千冬歲推推眼鏡,問:「這是哪邊來的?一隻普通的貓咪也不可能通過學校守衛。」
--我是哪邊來的一點都不重要!快放我下去!
但低頭一看那顯然有點落差的高度,呈予連尾巴都捲上某人手臂,就怕自己真的會摔下去。
--沒有什麼階梯之類的嗎?
四處望了望有沒有適合下地的高度,後頸卻被人提起轉了個角度,她在半空中搖搖晃晃地對上一雙紅瞳。
「腐蝕液還附著在上面,再不洗掉說不定會傷到本身。」
觀察了會兒,冰炎又提著她轉了半圈,視線往下挪了幾公分。
「喔、這隻是母的。」
「咪!」
她非常乾脆地賞冰炎一個後腳,猛地踹上他的臉後俐落在空中轉個圈落在地上豎起毛對著他猛哈氣。
--性騷擾!這絕對是性騷擾!
「噗。」
全場沉寂,除了夏碎別過頭去明目張膽地偷笑以外,學弟妹努力控制著自己臉上的表情,嘴角不停抽動。
「……很有膽量嘛。」
瞇眼、冷笑,冰炎瞪著地上那隻暗算自己的貓,臉上還留著沾滿腐蝕液的貓腳印。
注意到學弟的表情,他斜斜瞪過去一眼。
「褚,你皮癢嗎。」
「沒沒沒沒有!」
學弟一秒回答,然後結巴道:「我、我只是覺得這隻貓很厲害,被學長這樣瞪都不怕……」
--學弟你害死我!
紅紅的眼睛充滿懷疑地瞪回來,她立刻端坐、歪頭,努力露出身為一隻貓該有的無辜神色。
「咪嗚?」
全場再度沉寂。
「這隻貓,我先帶回去好了。」
最後夏碎率先開了口,趁她還來不及逃跑時再度抱起她。
「你們接下來也有課吧,我任務結束了,剛好有空。」
「好吧,既然學長要幫忙……我帶回去的話蘇亞說不定會吃醋。」
米可蕥一臉可惜地道,依依不捨地跟著千冬歲他們離開。
「夏,我以為你不會管這種閑事的。」
兩人走向紫荊館,一黑一紫的身影引來不少視線,特別是其中一人還抱著貓咪。
「反正我下午也沒課……真要說理由的話,大概是牠的神態讓我有種熟悉感吧。」
--真的大事不妙。
紫荊館的大門,緩緩在她眼前闔上。
夏碎才將她放到房間地板上,她就一溜煙地縮進牆角謹慎地看著他們。冰炎自顧自地走進洗手間,夏碎開了電腦查資料。暫時沒人理她,這很好。
她開始策劃逃生路線。
洗掉那些液體,冰炎走出來,沒好氣地抹去臉上水珠:「貓呢?牠真想被腐蝕掉?」
--當然不想。
她看著自己開始脫毛的尾巴,面有愁容(如果看得出來)地舔去那些液體,舌頭一陣麻痺似地疼。
--但我更不想進浴室去面對那大湖般的浴缸。
「在你身後。」
冰炎轉身,將貓拎進去,無視貓咪激烈地揮舞手腳……夏碎忍不住開口。
「冰炎,你洗過貓嗎?」
「怎麼可能,你洗過?」
「……我也沒有。」
想了想,夏碎還是有些擔心地走過去,探頭問:「要不要我幫忙--」
「別開門!」
冰炎才喝了聲,一隻濕淋淋的貓就衝了出來,他眼明手快地抓起貓咪,默默看著起碼濕了半身衣物的冰炎。
「……你們在打水仗?」
「別開玩笑了。」
臭著一張臉,冰炎挽起袖子,臉色猙獰:「夏碎,抓好牠。」
「--我今天非得把牠洗乾淨不可!」
五分鐘後,貓咪精神萎靡地走出浴室,窩在牆角縮成一團濕毛球對他們表示最大的抗議。
兩人換過乾淨衣物,各據了張椅子討論任務的後續處理。夏碎卻忍不住把視線挪向牆角的貓,此刻還濕淋淋地縮在角落,也沒有任何處理毛皮的動作。
「夏碎,你一直在幌神。」
遭冰炎不客氣地點出,夏碎也就直接開口:「抱歉,我只是覺得那隻貓咪有點奇怪。」
像方才冰炎一度試圖使用定身咒,陣法還沒打出去,貓就跳到那咒術特有的死角處戒備,像是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似的--
「……總覺有股既視感呢。」
經夏碎一提醒,冰炎猛然瞪向那隻貓。
顧呈予沒敢回頭看,只是生硬地打了個呵欠,學貓咪伸展四肢作了個懶腰,轉頭就往門邊走。
磅!
門被一腳踹上,阻斷了她的退路。
「--慢著。」
冰炎的聲音在背後慢條斯理的響起,她全身僵硬。
「夏碎,我想起一件事。
「有人跟我說,她翹了今天的術法課,打手機也沒人接。」
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她覺得自己的背說不定會被燒出四個洞來。
「……先等等好了,我想還不至於會那麼湊巧。」
夏碎垂下眼,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如果是真的貓,說不定會喜歡這個。」
他不知從哪裡拿出逗貓棒,搖搖晃晃地在她面前逗著。
--我才不是貓!
她信誓旦旦,卻忍不住湊近逗貓棒,小腦袋跟著那逗貓棒晃來動去,甚至伸出前掌想勾住──直到聽見他們隱忍的笑聲才回神,咪嗚咪嗚地抗議。
「喂、小貓,如果妳剛好姓顧名呈予的話,」冰炎說,勾了勾手指,笑得非常邪惡:「喵個一聲來聽聽。」
她非常不客氣地伸出前掌拍掉他的手指,剛好一下。
「呈予,為什麼妳會變成貓?」
夏碎問了原因,但一陣咪咪咪喵喵喵過後,冰炎很乾脆地道:
「聽不懂。」
「用紙筆寫如何?」
夏碎好心地遞出一隻筆。
顧呈予瞪著那隻筆,試著伸出短短的貓掌抓住,但忙了大半天,又咬又拍又推的,還是沒能讓那隻筆稍稍立起來。
忙了大半天,回頭卻見他倆有志一同地拿出手機開啟攝影模式,抿著嘴笑得肩膀直抽--這兩個混蛋!
她勃然大怒,憤怒地撲上去試圖賞他們一人一掌,但他們笑得更樂。
「如果是這樣,養妳一輩子也不是不行。」
冰炎掂掂她的前腳,說:「我還缺隻懂術法的召喚獸。」
「你家太冷了,不如去我那邊吧。」夏碎也興致很好地道:「我老家那邊氣候宜人,應該很適合貓咪居住。」
見呈予--小花貓--鼻間獰出怒紋,夏碎才笑著說:「冰炎,先幫她解陣吧。」
但兩人沒料到,一連試了好幾個咒術竟然都無法解開,弄得呈予興致一起畫出陣法想跟著討論,卻也只是一陣咪咪喵喵。
「……看來得去醫療班問問了。」
環顧週遭圖紙散亂,冰炎扳了扳僵硬的脖子。
「也好。」
夏碎將紙張收齊,接著伸手就要抱起貓咪,動作卻突然頓住,轉而單膝跪下,將右手攤在她面前。
「呈予,讓我抱妳過去吧?不然會有些危險性。」
她偏頭端詳著夏碎的神情,確定他不是在忍笑表情還很認真後,才小心地將腳掌貼上他指尖。
夏碎動作輕巧地抱起她,低聲道:「……如果妳一直維持這副模樣,我會很困擾的。」
「我說,」冰炎挑起眉,表情頗有些不以為然,「直接傳送過去會有什麼危險?」
夏碎眨眨眼,笑著將食指豎在唇前。
噓。
20120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