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咪好漂亮啊,而且好高貴好有禮貌——』小時候,同學一看見我媽咪,都會異口同聲這樣說。」赤城握着青木遞給他的熱牛奶,窩在沙發上說起往事。「然後,我就會被指責謊話連篇——之前我跟同學說過在家裏的悲慘遭遇,解釋為何沒有衣服替換,同學明明都很同情我,但一見到那個女人,就不相信我。老師和其他親友也一樣,都說我是個說謊成性的壞孩子。」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CUcNw35wF
「你的外公外婆呢?」青木問。
「他們尤甚。」赤城眨了眨眼說。「那是他們最引以為傲的掌上明珠啊。」
「那真是太恐怖了。」青木也不知道可以說什麼。
「要不是我差點死了,可能到現在還是沒人相信我。」赤城掀了掀嘴角。「她的優勢太強大了——美麗端莊,有着良好教養,是名人之後,舉止得體優雅,沒有人會把她跟『惡毒母親』的形象拉扯在一起。」
「那麼你外公後來有什麼表示嗎?」
「他當然很內疚,也希望盡可能的補償我。不過他最自責的,是過去對女兒太嚴厲了,同時也不夠支持和關心她——很多名人都這樣,覺得虧欠子女最多,因為時間精神都投放在事業上,根本沒空照顧好家人。」赤城說。「我外公也是這樣,到知道鑄成大錯,已經太遲了。」
「我不明白,她那麼對待你,是因為你外公嗎?」青木說。「還以為是因為你父親?」
「我外公應該是她最痛恨也最崇拜的人。」赤城解釋。「因為外公對她從小管教很嚴,期望很大,令她覺得不勝負荷,很想早點離家自立,找個男人是最快捷方便的方法——但她愛上那男人卻是因為他有着外公的影子,他是個由日本到法國留學的藝術系學生。基於法國的浪漫氣氛和藝術家的不羈作風,他們墮入愛河後,很快便共賦同居。」
「一切看起來仍很美好啊。」
「嗯,直到我出現了。」
青木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當她發現自己懷孕,以為那男人會很高興,會跟她求婚——因為自小被捧在手心,每個認識的人都對她讚不絕口,她以為世界圍着她轉是理所當然的,她看上誰就是那個人的榮幸,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被拋棄的一天。」赤城說。「結果那個男人慌了,說來法國只是體驗生活,以為法國人都只追求浪漫不追求婚姻關係,並承認自己在日本已有未婚妻,是宗對家族生意大有助益的政治聯姻,在法國玩夠後便會回國繼承家業跟她結婚。」
「那男人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了?」
「兩人好像還拖拖拉拉了好一段日子,最終仍是不歡而散,她才真的接受現實。」
「她沒有向你外公求助?」
「最初沒有,為了自尊心。」赤城說。「後來她找外公是為了要錢墮胎,因為那時已過了12週,超過了法國政府為婦女合法免費墮胎的期限,只能到鄰國去做手術。外公對此極力反對,說會對母體傷害很大,而且胎兒已經成形,墮胎等同謀殺。她沒有要到錢,還被『禁錮』在家,被教訓作為成年人要對自己做過的事負責任——最後她『逃離家裏』的計劃不但失敗了,還因為有了我,成為再次被『綁在』家裏的原因。她被迫生下一點也沒期待過的嬰孩,再被家人以『方便照顧』為名困在家裏,你可以想像她有多麼恨我。」
「但……這完全跟你無關,孩子是無辜的啊!她自己幹的事,的確應該她自己去承擔。而且你外公外婆這麼做都只是為了照顧好她,把她教育好,只是她不領情——」
「總之她覺得都是我的錯。」
「她……真的心理扭曲得很厲害。要是她這麼不想要小孩,即使生下來也可以給別人領養,或者乾脆讓你外公外婆照顧吧?為什麼又要自己照顧你,卻又故意疏忽照顧呢?」
「為了面子吧?因為她最想要的,就是外公的認同。因此她沒有勇氣承認自己的軟弱無能,只能硬着頭皮做外公會『嘉許』的事,像『勇敢誕下兒子』、『做個自強的單親母親』這些——但她其實不想這麼做,只是屈服於壓力才做,又不敢開口拒絕或反抗,於是就把氣都發洩在我身上。」
「不敢反抗你的名人外公,卻欺負還不懂表達自己的幼童,就是欺善怕惡吧!」青木憤慨不已。
赤城無奈點點頭。
「後來為了再次『逃走』,她帶我去考離家最遠的學校,然後說為了方便我上學,只好搬家。外公外婆見她表現良好,便答應她。搬家後,她就千方百計的疏遠外公外婆,只在重要節日才帶我亮相做做表面功夫。」赤城說。「後來她交了新男友,我就成了絆腳石,被她加倍嫌棄,常常把我獨自丟在家裏,看我不順眼就任意打罵或把我鎖進櫃中不讓我吃飯,諸如此類。」
「這是謀殺——」青木哽咽着,紅着眼眶心疼的撫着赤城的臉。
「其實很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畢竟那時年紀很小,事情又過去了那麼久。許多內容都是從別人口中聽回來,我再拼湊而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實。」赤城笑了笑,說得雲淡風輕。「因為外公家裏常常都會招待許多客人,人多口雜,見到我難免會悄悄談論起這件事,我偷聽回來的東西可多了——他們都以為我失去了這部份記憶,其實我還記得一些零星片段,但我自己也不想向別人提起這些事,就當作都忘記了。沒有大人告訴過我實情。」
「就……都沒有她的消息了,在她被通緝之後?」
「其實……我懷疑過,當初幫助她逃走的,就是我外公——」
「什麼?」
「我曾經在我外公房間的抽屜內,找到一疊用日文寫的明信片,都是她寄來的——她向他報平安,後來又說已經結婚了,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庭很幸福,叫外公外婆別再找她了……」赤城笑得很苦澀。「當然,她一句也沒有問起過我,外公也一直把明信片藏起來,沒有讓我看到,事情就是這樣。」
赤城別過臉,喝着已經涼掉的牛奶。
「你啊——想哭可以哭出來的。」青木拍拍自己。「我的肩膀隨時可以借給你。」
「不用了啦,剛剛已經哭夠了,好丟臉。」赤城做了個鬼臉。「我可是男子漢大丈夫來的!」
「你原來這麼迂腐的嗎?還以為你思想很前衛?」青木嘖了一聲。「哭不哭跟男或女有什麼關係?想哭就可以哭,想笑就可以笑。」
「呵,由你這麼迂腐的人口中說出來,真的好想笑。」
「別什麼都自己扛着,可以跟我撒嬌的。」青木說完,首先自己耳朵紅起來。
「哎,真的嗎?」赤城笑開了花。「那麼可以叫你『勝太』嗎?」
「可以呀。」
「勝太……」赤城摟着青木,親熱的喊着。「勝太——」
「嗯。」青木難為情的應了一聲。
「勝太剛才說『最什麼我』?可不可以再說一遍?」赤城撒嬌道。
「哎?」青木嘴微開,卻害羞得說不出來。
「再說一遍嘛——」
「喜……」被含混過去。
「什麼?我聽不清楚。」
「喜——歡——」
「我也喜歡你。」赤城飛快的親了他一下。
青木愣住,還沒反應過來。
「好了,我現在真的想笑啊,不如一起看喜劇片?」赤城到自己行李箱找了找,找出一隻影碟。「我想看這部——《逐漸變態的人生》。」接着就把影碟放進影碟機,按播放鍵。
「不要呀,我不要看自己拍的劇,好尷尬!」
「不要啦,這部好看啊,每次你一出場我就大笑!最愛你那個中分油頭加土氣眼鏡的造型,扮演神經質的心理博士真的入木三分,為女主角做心理諮商時每次都超認真說幹話,超好笑的!」
「這不是公開處刑嗎?」
「來啦,一起看!」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5XgfQvx3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