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染血的腸子給遮住雙眼,程元振踏著紊亂的腳步,最終踩中了僅剩半顆的腦袋,難堪地滑倒在地。他也顧不上疼痛了,在絕望中不斷磕頭求情,稱自己和李輔國不是一條心,甚至打算雇用殺手把他給暗中處理掉,乞求春滎饒命。
見狀,春滎呵呵一笑:「春滎肯定是會饒你一命的。」
聞言,終於把腸子自眼前扯開的程元振有些意外,喜悅因保下一命而溢於言表:「說吧,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妳!」
「這就免了,畢竟我可不是春滎,對他人寬容並非我的興趣。」見程元振在好不容易重獲希望後,染上更深刻的絕望,「春滎」的星眸亮了起來,很是享受玩弄他人於股掌間的感覺。
這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讓月啼感覺腦袋發脹到快裂開的程度。
沒多久前才和自家主子相談甚歡,甚至鼓足全力拍馬屁的程元振竟是叛徒?看似乾淨的房間,卻有一堆藏在櫥子裡的屍體?本以為春滎是尋常的飲伎,結果竟是假冒他人身份的殺手?一切都讓月啼瞠目結舌。
她想趕緊逃命並通風報信,雙腿卻在打顫中軟了下來,讓她只能跪坐在原地,動彈不得。
「接好,然後把這玩意打開。」
翻身下床的春滎扔了個米色布袋到她手中,她別無選擇,只能選擇照做。
「過來這兒。」春滎對月啼招手,示意她提著布袋湊到程元振身旁。
恐懼充斥心頭,讓月啼爆發了驚人的潛力,霎時克服了腿軟的問題。她靠近程元振,才發現他頸子上、背上、腿上都被扎了針,別說動了,看來連留下遺言都已是奢求。
她照著春滎的指示,將布袋拉開後放在程元振的腦袋下方。
再怎麼遲鈍她都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帶著哭腔道:「求您饒月啼一命,月啼愚鈍,前一天發生什麼事都記不得的,絕對不會透露任何關乎於您的事情⋯⋯求求您了。」
「別浪費時間了,閉上嘴把布袋抓勞,否則落入袋中的就是妳的頭。」
聞言,月啼哪還敢再吭聲,把下唇給咬破了都打算把淚水忍下來。
只見春滎將手中的訶子高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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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月啼步履蹣跚地穿越廊道,明明走得不快,卻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方才,她什麼都沒能看清。
她僅知道春滎高舉的手突然消失,下一刻,就有重物落入了袋裡,染紅了米色的布袋。
成排的燭火同時熄滅,僅剩她手上捏著的那一盞還亮著。
染血的訶子、美得讓人害怕的春滎、緩緩在青色襦裙上擴散的紅色⋯⋯揮之不去的畫面有如影子,逼迫她向前。月啼愈走愈快,然而只要油燈還在手裡,就無法擺脫追趕自己的恐懼。
耳鳴蓋過了庭院裡的梟啼,她什麼也聽不清,卻總有股銳利的殺意在後頭驅趕她。喘息不曾停歇,但她仍愈走愈急,待看著了自己的主子,更是拚命地向前奔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足音彷彿懾人的黑夜本身,每當聲音響起,月啼途經的燭火便陡然熄滅。
隨著月啼奔跑,程元振的頭顱在袋中上下跳動。由於曾被染血的腸子覆蓋,他的眼就像蒙上了透明的紅色布條,顯得更加詭譎。
程元振的眼睜得老大,以錯愕的眼神盯著李輔國瞧。
布袋、李輔國、布袋、李輔國⋯⋯程元振的頭顱載浮載沉,無神的雙眸交錯映出慌亂的李輔國以及被自己的血給染紅的布袋。
最後一次躍動後,程元振的鼻子卡在布袋上,讓李輔國感覺他正居高臨下地盯著自己瞧。
「快來人救我啊啊啊!」李輔國扯開嗓門大喊。
隨著他嘴張得像池裡的鯉魚,月啼跪了下來,血紅的布袋隨之落下,讓李輔國與程元振失去生機的雙眼對視了一瞬──他徹底崩潰了,連吼叫都沒法做到,嚇得無法喘息。
「主子,婢子這就來啦!」不懷好意的女聲倏忽傳至李輔國耳中。
在他絕望的眼神注視下,潛伏在月啼身後的殺手,緩步走了出來。
此等美貌,只應天上有。李輔國不禁產生了死亡的錯覺,他無法相信眼前的女性是將要取自己性命的殺手,而非天界的仙女。
一刻鐘前,李輔國的審美才剛被春滎那驚心動魄的美給重塑。此刻他竟像把蠡都給弄丟了,只能呆愣在原地看著廣闊無邊的大海,難以判斷兩者的美差了多少。
那女子和春滎可說是天差地遠,除去身形以外,唯有那對婉如星辰般動人的眸子,別無二致。
她給人直面一柄出鞘之劍的顫慄感,身上穿著的青色襦裙被鮮血染成鮮豔的紅,竟令人覺得合適無比,簡直世上無人比她更配得上如此顯眼的紅。
「妳⋯⋯是春滎嗎?」興許是李輔國覺得自己在劫難逃,與其死得不明不白,乾脆把心底的疑惑都給問出來。
女子並沒有搭理李輔國,她像是把其他人都給過濾掉一般,直勾勾地盯著裝醉的沈四,掩嘴輕笑後說道:「四哥,你可認得我方才的那張臉?」
見沈四無動於衷,渾身沾染血腥味的女子不僅不以為意,反而心情更好了幾分:「就是嘛,我就知道,四哥怎麼可能看得上那般醜陋的女人!四哥你都不曉得自己讓我著急多久,當初你多瞄了她兩眼,可讓我嫉妒了。」
只因為多瞧了兩眼,就有這麼大的醋勁?李輔國感到毛骨悚然,腦袋飛速運轉,試圖弄清楚這回暗殺的來龍去脈。
她假扮成春滎究竟是為了什麼?若是為了避免被看見真容,那又為何現在大喇喇地露面了,難道這張臉一樣是假的?
為何要等曲終人散才動手?留下活口應該對他們不是好事才對⋯⋯
他仔細思索後豁然開朗,更讓自己感到後怕。布袋裡只有程元振的頭顱,而婢女卻只剩一位⋯⋯這女子心機甚重,頂著一張懷恨在心之人的臉做惡事,還刻意放跑了人,藉此給崔家找麻煩。
雖說這並非一招死手,但她僅是因為「懷疑」沈四對春滎有意思,便隨手做出如此報復,可怕至極。
女子遲遲等不到沈四的反應,似乎也沒了興致。她手持染血的訶子,朝李輔國踏出了一步。
一直沈默不語的沈四,竟在這時開了口。他的語氣依舊淡漠,李輔國卻能聽出其中蘊含一絲怒意:「幫主,妳別插手,我能自己處理好。」
眼前的女子聽到沈四喚她作「幫主」,氣息剎那從天仙轉為羅剎,讓在場的所有人感覺每一寸肌膚都被埋了一根幾寸長的釘子。
她皮笑肉不笑,看著沈四說道:「四哥,我乏了。要不是小荻總在我耳邊嚷嚷,說餘桃斷袖那般的男性之戀有多讓人怦然心動,我又想捉弄一下你,不然才捨不得讓你和這個老男人相處這麼久。這下可好,沒捉弄到你,反倒感覺捉弄到了我自己,害我心情忒差。」
「七妹,這是妳交付給我的任務,依照規矩該由我動手。」沈四表面上鎮靜,實際上他緊張到手心的汗都快滴下來了。
幫主?四哥?七妹?李輔國也是聰明人,聽他們對談也能猜出自己眼前的是殺手,身旁的也是殺手!
而且他們都還不是尋常的殺手。
據他所知,無論是朝廷還是民間都流傳著一個說法,真正掌握大權的並非大唐的皇帝,而是某個名叫「易水幫」的幫派。這易水幫原先以殺人營生,對權勢一蓋不碰,但自從某天幫主換人後便開始積極介入政務。
以武力迅速擺平藩鎮割據問題、逼退虎視眈眈的外敵⋯⋯哈,現在看來要開始對宦官動手了。
知道自己面前那美若天仙的女子就是易水幫幫主後,李輔國釋然了,不再奢望能活過今夜,只求能死得體面一些。
易水幫的實力如何呢?這要從幫主易位前的局勢說起。
雖說江湖豪俠都有著過人實力,但他們大多不會在世人面前嶄露頭角,一切勢力鬥爭與強者比拚都只會在檯面下發生。
各勢力如水火般勢不兩立、難分軒輊,誰也不服誰,光是長安就有不下十個幫派和數不清的俠士,更別提整個大唐疆域。
然而,現任易水幫主上任後,如今能喊得出名字的幫派除了易水幫以外,僅剩底蘊深厚、遠位於幽州的離火幫,其餘全都被摧毀、吞併了。
易水幫主何許人也?據說她曾和幫中第一高手並肩作戰,搗毀一個大型幫派,一夜間屠殺百餘位豪俠,把長安狗坊一代的地面都給用鮮血覆蓋。
她和歷代幫主一樣自稱為荊軻後人,人如其名,所向披靡、舉世無雙,是謂荊無雙也。
想到這兒,李輔國發現自己再也沒法細想下去,腦袋昏昏沉沉的,彷彿下一刻就會入眠一般。
直到他看見布袋裡的程元振頭顱迅速變大,與自己的眼球相撞,並瞧見布袋被染成暗紅色的底部朝自己飛速接近,他才發現──
啊,原來我的頭被斬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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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啼看著主子的腦袋落入手中的布袋,才意識到荊無雙又一次揮出了訶子。李輔國的腦袋離了家,只剩一個乾淨利落的斷面,以及如噴泉湧出鮮血。
潛能被激發到了極致,月啼甚至能看見血從李輔國頸子的哪個位置噴發,卻動彈不得,只能任由熱血灑滿她的臉。
「啊啊啊啊啊啊啊!」月啼的尖叫被困在李輔國的宅邸中,逃不出去。
她完全聽不見自己的慘叫,七竅緩緩流出鮮血,腦袋在瞬間承受太多的壓力,彷彿化為一團黏答答的漿糊,再也無法運作。
「噓,我不喜歡太吵的棋子。」荊無雙示意她噤聲:「乖乖低下頭,不會疼的。」
也不管她聽懂了幾分,荊無雙用白皙的手將暗紅色的訶子高舉。
內力集中,在頃刻間全轉化為外勁,讓揮出的訶子在瞬間擁有超越鋼鐵的堅硬。
月啼那淚流滿面的表情,隨著頭顱一塊兒落入被她緊攥在手裡的布袋裡。
她的生命在轉瞬間消逝,連身體都來不及做出反應,仍乖巧地維持拉開布袋的姿勢,整體除了缺了頭以外和前一刻別無二致。
「至少從沒人向我反應過會疼。」荊無雙嫣然一笑:「四哥,再麻煩你幫我提袋子了,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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