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鄧耀宗露出極驚訝的表情。他環顧了下四周,而後低頭思考了會兒,搖了搖頭道:“不對,年齡不對。除非……”鄧耀宗看著座上的沈源達發怔。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upaqrULDx
“唐澤宗介也來了?”黃文清也警惕地觀察四周,但眼神裏分明透出期待和興奮。
“罷了,罷了,”聶克復擺了擺手道,“我就知道不會有人承認!但沒關係,我有辦法逼他出來……”聶克復拿起矮幾上的酒盅喝了一口,而後噗一下吐了出來,“怎麼是水?”他看著沈源達恨恨道。
“我可不想再去森林裏找你。”沈源達笑道。
“好,不打緊。”聶克復手叉著口袋走向大廳中央,“我先要從五年前的慘案開始說起。五年前死者共有四個,林家傭人張發、黎源多,村民羅光利,還有林家上代當主林永安。張、黎二人被石頭砸死,這與當年黃仁正的口供相同。可以確定即為青人即唐澤宗介所殺。羅光利是被唐澤宗介追殺時跌死,唯一一個蹊蹺的是林永泰,他是被尖刀刺死的。為什麼會被刺死呢?青人有刀嗎?”
“自然沒有,所以當時有第二個兇手。”沈源達接話道,“聯想到當年哥哥林永安為了家族利益,率領生蕃夜襲日本軍營,被迫逃亡。以至於被弟弟奪了家主之位,我完全有理由相信當年是林永安殺了林永泰。”說罷沈源達看著管家。
“那天確實是大老爺和二老爺一起上的山。”管家道。
“而且,”聶克復掏出那張管家給的照片,“林言淑的媽媽戴著和林夫人一樣的紅寶石胸針。我求證過管家,當年兄弟倆都追求過林言淑的母親。奪妻之仇,篡位之恨。仇恨將林永安變成了青人,他在等一個機會報仇,五年前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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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永泰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自己腹部的尖刀。林永安滿手鮮血,面帶笑容地看著倒在地上掙扎的林永泰。
他們本是親兄弟,恨不得生啖對方其肉的兄弟。
“我知道……當年夜襲日本軍營前的抓鬮,你作弊了。”林永安淡淡道。
“啊!”一聲慘叫,驚飛樹林中的飛鳥。林永安轉頭看去,發現了睜大眼睛尖聲尖叫的林言淑。
幾乎是在他轉頭的同時,山下火光沖天。燃燒的烈焰將林永安的面孔映得鮮紅,他提著尖刀整個人仿佛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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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為什麼林大小姐也在山上?”黃文清問道。
“當……當時,是大小姐獨自去山上找青人。所以……”管家的話剛說一半就被沈源達打斷。“林言淑私會情郎,所以林永泰才帶人上山尋找。”
“那火是怎麼回事?”鄧耀宗問。
聶克復笑道:“林家大少爺放的。”
“聶先生說得沒錯,確實是大少爺下令放的火。說是之前與老爺商量過放火燒山逼出青人,卻不曾想山火一起,便無法控制。差點把整個村子付之一炬。”管家皺著眉頭,似是不願回憶當晚的情形。
“現在看來,林家大少爺是想趁機燒死自己的父親。但我覺得可能有另一種可能,林家大少爺真正想燒死的是唐澤宗介。”聶克復道。
“啊?”聽到這話管家表示不可思議。
“大少爺拜託唐澤殺了林永泰,但唐澤遲遲沒有發出成功的暗號。為避免唐澤被抓後供出自己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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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吧!燒吧!全死了才好!”大少爺拿著火把,望著正在燃燒的大山癲狂地笑著,忽而他趴到地上痛哭起來,“父親!對不起!我一直讓你失望!”
“喂!救人啊!你小子在幹嘛?!”
突如其來的呵斥,讓大少爺收回了自己鱷魚般的眼淚。他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只見渾身是傷的林永安抱著被燒得血肉模糊的林言淑跑了下來。
“你父親在山上被青人捅了!快叫人去救他!”林永安道。
“捅……捅了?”大少爺聽著這話,不經意間竟然露出了笑容。
這笑容讓林永安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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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小姐為什麼不指認林永安?”黃文清繼續問道。
聶克復笑了下,掏出一打照片道:“大家仔細看。”
這些照片都是當年案件後林家的全家福道:“林永安、林言淑、林夫人,三人從未同時出現在一張照片裏,”鄧耀宗和黃文清湊在一起細細觀察著照片上的細節,“而且林言淑的身高每年似乎都有點變化……”鄧耀宗和黃文清倒吸一口涼氣,“因為林言淑在被救下來不久之後就死了,而且是謀殺!被林永安夫婦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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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會告訴大家……”林言淑躺在床上說道。
雖然她的臉上綁著厚厚的繃帶,但是林永安還是能感覺到她在笑,嘲弄地笑。
“我明明那麼喜歡你,”林永安拿著枕頭死死壓住林言淑,“你為什麼又要拋棄我!”他手上加大了力道,林夫人則站在一旁掩嘴微笑,成功報復後快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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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說這麼多,怎麼逼青人出來?”黃文清有點不耐煩地打斷了聶克復。
“別慌,黃警官,”沈源達笑著,從身後拿出一張唱片。他站起身走到房間角落的留聲機旁,將唱片放了上去。
“我還記得口供上寫了一件事,每次只要放一首歌,村民們就會看到山上一個青色的身影死命地奔跑。”聶克復話沒說完,就被沈源達打斷:“所以我想做個實驗,看看口供上寫的是不是真的。”說罷,沈源達將磁鍼放到了唱片上。唱片徐徐轉動,音樂開始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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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るも攻めるも黒鉄(くろがね)の
浮かべる城ぞ頼みなる
浮かべるその城日の本の
皇國(みくに)の四方(よも)を守るべし
真鉄(まがね)のその艦(ふね)日の本に
仇なす國を攻めよか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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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戰時日本海軍的《軍艦進行曲》。
“啊!”和室內突然爆發出一聲刺耳的慘叫。
“口供沒有騙人,對吧?”聶克復看向坐在軟墊上的二人笑道,“耀宗?或者我該叫你……”聶克復收起了笑容,一字一頓道:“唐澤宗介?”
鄧耀宗雙手捂著耳朵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嚎叫。
“你被誣陷強姦後,林家還不准備放過你,想打通關系要把你送去最危險的前線。知道消息的你溜出軍營,連夜逃到三山島。但是你還是很怕,所以一聽到日本軍歌,比如《軍艦進行曲》你就會驚恐萬分,立馬逃跑。久而久之,你便對這首曲子有了心理陰影,我說得對嗎?”聶克復望著痛苦的鄧耀宗說道。
“呵……別……別開玩笑了……我就是突然頭痛,我根……根本不是日本人……”鄧耀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兇手……就是大小姐的怨……怨靈。否則,如果是……唐……唐澤宗介,他為什麼綁……綁你?”
沈源達關掉留聲機,音樂停止,鄧耀宗的臉上恢復了點血色。沈源達蹲下看著鄧耀宗道笑道:“很簡單,殺人滅口……你怕克復推理出你的身份。”
“那聶先生,你死了嗎?”鄧耀宗笑道。
“沒有,當然沒有。因為你不得不放棄殺他……”沈源達眯起眼睛道,“你知道的,如果找不到聶克復我會喊憲兵,把整個村子的人都抓起來拷問。到時候,你想逃也逃不了。所以為了避免偷雞不成蝕把米,只有先把克復放了。但是你為了讓我們快點離開,就裝扮成大小姐的樣子在克復面前分屍。這樣一來你就得到了一個口供,一個大小姐怨靈殺人的口供。”
“就算唐澤宗介有理由綁聶先生,但是他怎麼綁的呢?還有林家大少爺怎麼死的?”黃文清問道。
“如果是別人確實沒辦法殺大少爺,”聶克復笑道,“但是只要把唐澤宗介鎖定為鄧耀宗,殺他就很簡單了。”
“啊?”黃文清一臉不可置信。
“我們當時疑惑的是,為什麼兇手要把大少爺綁住扔下海?直接殺了不好嗎?而為什麼沒有繩索捆綁的痕跡?現在一想,是我們想複雜了,因為大少爺早在馬公就已經被溺死了!”聶克復道,“應該是大少爺發現了鄧耀宗的身份,鄧耀宗便趁著夜色潛入大少爺的房間將他溺死在洗臉臺中。這也是為什麼屍體口鼻沒有泥沙的原因。”
“無稽之談,我從馬公到三山一直都跟你們在一起吧?”鄧耀宗冷笑道。
“對!但如果屍體在你船底呢?”聶克復問道。
聽到這話,鄧耀宗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你用漁網將屍體網在船底,一路帶了過來。這就是為什麼屍體上沒有繩索捆綁的痕跡,而只是在脖子和手指這種皮膚裸露處有點漁網摩擦的紅痕罷了。”聶克復笑道,“之後,你只需要在船到三山村之後,解開漁網。讓海水帶著屍體飄走即可。不信我們現在可以檢查下你的漁船。我敢保證,你的漁網一定是散開著的。至於林言浩看到的青人,不過是在山頂上披上雨衣想偽造犯罪現場的你罷了。”
聽了聶克復的推理鄧耀宗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忽而哈哈大笑起來:“那可能只是我沒系緊而已吧……聶先生還請不要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是青人呢?”鄧耀宗擺了擺手,表示否認,“而且退一萬步說,我有可能殺大少爺。但是我怎麼綁架你呢?那天我只離開了20分鐘,時間根本不夠吧?”
“夠的,”聶克復道,“太夠了,因為我當時就沒失蹤。我一直在你家。”
“開什麼玩笑!”鄧耀宗有些慍怒,“沈先生第二天搜過了,發現什麼了嗎?!”
“沒有。”沈源達道。
“看吧……”鄧耀宗話未說完便被聶克復打斷,“源達兄,鄧耀宗家裏是不是有個大水缸?”
“對。”
“你仔細檢查了。”
“不太仔細,裏面水太渾濁看不清。但是水在缸口。”沈源達道。
“那不就結了,你在裏面的話,早就被水嗆死了。”鄧耀宗冷笑道。
“非也,”聶克復擺了擺手道,“如果這個水缸是像食盒一樣,有夾層呢?”
鄧耀宗的瞳孔瞬間縮小,他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
“你把我放進去後,在我上面卡住一個託盤,再倒入水直至缸口,這樣就把我和水隔開了。水很渾濁看不清底部,接下來就是賭了。你賭源達兄本身的輕敵和當時急切的心情,讓他不會過度仔細地檢查。而你只要賭贏了,便可以做出讓我在源達兄眼皮底下消失的魔術,”聶克復走到沈源達的矮幾前,拿起他的酒一把灌了下去。清酒度數不高,而且微微有股酒釀的回甘,這讓聶克復露出享受的神色,“聰明且大膽,做漁夫真是屈才了。”聶克復望著鄧耀宗冷笑道。
鄧耀宗深吸一口氣道:“你有證據嗎?”
“我那天晚上吐了。”
“對。”
“在哪里吐的?”
“你的屋子。”
“那為什麼沒有嘔吐的痕跡?”
“我打掃了。”
“怎麼打掃的?”
“擦榻榻……”說到榻榻米三個字時,鄧耀宗愣在當場。他握緊拳頭,瞪大眼睛看著聶克復,臉上寫滿了不甘心。
“榻榻米根本掃不乾淨,除非換。但是我房間沒有,要換就得去遠處空房拿,一來一回你需要的時間可就不止當晚離開的20分鐘了。”聶克復笑道,“當然如果你還不死心,我們就把房間的榻榻米一塊塊拆下來,看到底有沒有你的指紋。如果沒有的話只能說明一件事,”聶克復突然伸出右手指著鄧耀宗道,“當晚你把我送去了別的地方!”
房間內陷入死一般的沉積。眾人只是默默地看向面色鐵青的鄧耀宗,不敢再發出一絲聲音。
“啪”“啪”鄧耀宗突然鼓起了掌,笑著說道:“精彩,精彩!”他走到聶克復面前道,“聶桑的推理滴水不漏,沒錯……”他突然轉身對著眾人道:“我就是唐澤宗介!所有的事都是我幹的,不過……”他又轉身面向聶克復,“你有……”話未說完,唐澤宗介的腰間傳來一陣劇痛。他震驚地抬頭看向身後,發現黃文清用一柄尖刀刺入自己的腎臟。
“都……都是因為你們!”黃文清咬牙切齒道,“如果不是你們製造那一起慘案,我叔叔就不會被刑求,不會被……”說著黃文清流著眼淚,將刀又往裏送了兩分,“不會被槍斃啊!”
聶克復這才知道,原來當年被冤枉的黃仁正,是黃文清的叔叔。
強烈的仇恨讓黃文清面目變得猙獰扭曲,在那一刻聶克復似乎覺得他變成了青色。
黃文清拔出刀想繼續刺唐澤宗介,卻一下被沈源達撲倒死死按在地上。
“放手!我要殺了他!殺了你們!”黃文清睜大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倒在血泊中的唐澤,不斷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唐澤卻面帶微笑,似是解脫了一般。他用僅剩的力氣招呼聶克復過來,像是有什麼話要說。聶克復俯身傾聽。
“你……你……你有一點……錯……錯了……”唐澤笑著閉上了眼睛。
聶克復愣在當場,管家招呼家丁綁住了黃文清,沈源達又點燃一根香煙望著窗外吞雲吐霧。
外面刮了大風,似是要吹散,這小島上彌漫了幾十年的陰森鬼氣。
但聶克復知道吹不散的。
因為青人不是妖怪,而只是一群貪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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