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獸（北極星之三） - 4-2

「到處和人上床並不能讓你跟這個世界產生連結！」

當初決定要走，舒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句話，當時他還氣得跟她唇槍舌戰一番。

但舒燄的警告也不是沒道理，尼普頓死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確實沈溺性愛，他喜歡肌膚相親，喜歡那種和人的連結。但大概就在舒燄和旭在一起之後，他突然意識到連舒燄，這個唯一和他沒有肉體關係，卻始終都在身邊的異性其實也不屬於他。短暫虛假的親密就不再那麼具有吸引力了。

過去幾年，雖然偶爾也有女伴，但頂多是露水姻緣，彼此開心就好，他從來不問，也不在乎那些玩伴的背景資料，反正他總是四處流浪，也不太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通常都是那些女人叨叨念念地要告訴他各種個人資訊以換取他的，從沒遇過像花郎達這樣的人。

無視他所有怪異，也拒絕分享自己的煩惱，如果是以前，他一定覺得這是天上掉下來好玩伴，但現在⋯⋯

花郎達傾身如貓般在舞台上爬行，惑人的藍綠色大眼掃過台下，爪王感受著她眼神撫過帶來的酥麻，突然陷入迷惘。

為什麼他心頭充塞著不滿？

花郎達手背滑過臉頰、滑過讓人想一親芳澤的豐唇，停在起伏的胸上。或許是漸漸熟悉她了，爪王突然注意到她放在胸上的手並不是五指平貼，她的大拇指收在掌心。

接著老費動了，他交代小弟準備幾杯酒，在花郎達退場時親自送去第四桌，沒有人會拒絕免費的酒，老費和客人攀談時笑著拍撫椅背，在轉移注意力的瞬間手滑過第四桌的桌下⋯⋯

事後爪王經過偷摸了一下，是竊聽器。

他們也不是每桌都裝，花郎達在台上會用某種方式辨識出她要監聽的目標，這或許就是她每天都很累的原因。

整間店只有老費知道她在做什麼，他是她的幫手。

他們兩個人一直在監視某些客人，自從辨識出她的暗號，爪王也偷偷觀察被他們鎖定的對象，那些人不見得彼此認識，也不一定是凶神惡煞，唯一他能歸納出的共同點是——

他們都是持有毒品的黑幫人物。

第一次見到花郎達也是在毒品交易的場合。

她果然是線人。

打烊後跟在花郎達身後準備回家，即使用膝蓋想也知道答案，他還是開口問了：「夢娜跟安妮呢？」

「安妮還好，但破了相恐怕一陣子不能上班，至於夢娜⋯⋯不太好。」即使說得避重就輕，她臉上還是蒙上一層陰霾。

夢娜是貧民窟出身，沒有人可以幫她負擔醫療費用，早上醫院來過電話，確保有人為她轉移到精神病房的費用買單。

「為什麼要轉到精神病房？」她不解驚呼。

「她會攻擊別人，還會自殘！一般病房沒辦法照顧呀！」醫院的人大聲抱怨。

不可能丟下夢娜不管，她被趕出醫院就死定了，花郎達只能咬牙同意，並且祈禱在她能負擔的範圍裡，可以幫助夢娜到恢復神智。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在掛斷電話前花郎達聽到醫院的人在跟旁邊的人抱怨：「最近這幾個嗑壞腦子的人也太誇張了吧？他們到底嗑了什麼？」

他們？

到底有多少人受害？

她把這裡出現「怪東西」的消息傳給局長，卻只收到「低調、藏好、不要惹事」的回音。

「妳知道如果不找出是誰餵毒給夢娜，她就算有辦法出院，也會再回去。」爪王清楚死神之吻的效力，手插著口袋，憋不住再度開口提醒。

「我知道是誰，但事情沒這麼容易。」她淡淡地回應，依舊沒有回頭。

她知道？

死神之吻太罕見了，循正軌讓公權力介入，等於暴露他們線人的身分，她就算往上報告也沒人能抓、沒人敢抓。這爪王都可以預想到，但他不能理解的，是當自己看著她挺得筆直的姣好背影時，心頭悄悄湧現的怒意。

他為什麼要不爽？爪王無法釐清自己的情緒。

花郎達手握著後門門把突然僵住。

「怎麼了？」

花郎達瞪著那扇門，雙手抱胸戒備地後退了幾步，「你先幫我出去看看、我怕有人。」

嘴巴上說得保守，她肢體動作卻是明確的恐懼，爪王疑惑地越過她走出後門。

花郎達的小車就停在門口，方便她下班迅速離開，據說是為了躲避瘋狂追求者，爪王陪她快兩個月都沒見過，直到今天。

看清那個男人面容時爪王稍稍一愣，是個很常來店裡的常客，每天安靜坐在靠近舞台的位置，不曾鬧過事，甚至很不起眼。

「你要幹嘛？」爪王高大的身軀一站，立刻擋住所有可以張望後門的角度，那個人停止窺探縮頭縮腦地往後退。

「沒有呀⋯⋯我經過而已，你你你幹嘛⋯⋯」

他的手插在鼓鼓的口袋裡，眼神心虛言詞閃爍。

爪王邁開長腿幾個跨步就逼近他，他想跑已經來不及，被爪王拎住衣領半提了起來。

「你在藏什麼？」

「沒有呀⋯⋯呀！」他不停扭動掙扎，爪王懶得囉嗦直接抓出他的右手反折。在他的痛叫聲中一團重物從口袋掉出來。

他們的視線一起落到地上，一把榔頭跟繩子就這麼攤在他們眼前。

這裡頭隱含的意圖再明顯不過，爪王視線很慢很慢的從地上移動回那人的臉上，濃烈的殺意讓對方雙腿一軟⋯⋯

「走吧。」爪王再度打開後門，一臉陰沈示意花郎達上車。

花郎達沒問對方怎麼了，她剛剛透過生命能量看得很清楚。

「很常發生這種事嗎？」他握方向盤的手上爆著青筋，怒意不斷從身上輻射出來。

「不算少。」花郎達手插口袋靠在椅背疲憊地閉上雙眼，今天觀看太多次生命能量已經耗盡她的體力。

「不然你以為我幹嘛雇用你。」她臉色蒼白的閉目養神。

爪王難以置信瞪視她疲倦的容顏，此刻才意識到她一直背負極大的風險，她用身體撒出誘餌，在引來的怪物爪下如履薄冰地求生。

為什麼她要這麼做？

「妳為什麼要做這些？」花郎達拖著腳步把自己扔上床，趴在柔軟的床被裡，爪王站在她房門口不解地質問。

「哪些？跳艷舞嗎？當然是因為我很性感呀！」她倦極了仍勾出嫣然一笑。

「不，我說做線人。」他毫不迂迴用直球提問讓花郎達隱去了笑容。

「我說我不是。」她依舊趴在床上，但眼神已清醒過來，她堅持著同一個答案矢口否認。

熊熊怒火再次灼燒他的胸腹。

「妳這個騙子。」他恨聲丟下這句轉身走回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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