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芥末日啊！ - 13、戰神戀愛腦(上)

小葉欖仁金黃的碎葉被秋風從樹梢吹落，這座不起眼的小公園裡下起了一場金燦的雪，尚未落下的夕陽將橘灰的天際染上了極好看的霞色，也照亮了那對在鞦韆上輕快擺盪的學生皮鞋鞋尖。

關上訊息跳個不停的手機，我一個大跨步跳出沙坑，在仍搖晃著的鞦韆前深深了一大口氣接著朝夜空大吼。

「吉你全家！你們這些白癡！」

趁周遭鄰居開窗抗議前，我一路朝位在街口販賣制服的雜貨店狂奔而去。

我邊跑邊笑，空氣從未如此的清新、步伐從沒這麼輕快過，我整個人像是被灌飽了氫氣，每往前跨出一步都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在早餐店體會到的舒暢感再次湧現，那種覺得「有這樣做真是太好了」的暢快心情，讓我腳下的步伐更加輕盈。

「阿姨！」

幫我繡了不知道多少年學號的服裝店老闆娘，驚訝的看著出現在店門口上氣不接下氣的我。

「小澄？啊妳怎麼這個時間跑來？妳媽勒？」

「我媽今天也出差，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要買C中的制服！」

「妳不是女中的？幹嘛買C中制服？誰要穿的？」

「我！我要穿的！」

「啊？妳撞到頭啊？C中是男校欸？」聽完我這一連串的解釋，老闆娘臉上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說來話長，反正就是我要穿的。」我邊說邊進到店裡，拉了一張板凳在收營機旁坐了下來。「阿姨妳有沒有水，我好渴。」

「看來是真的撞到頭了。」雖然嘴上這樣說，但穿著涼爽花布衫的阿姨仍離開櫃台倒了一杯水給我，接著便往掛滿制服的衣稈走去。

「阿姨妳不懂啦！」我一口乾了裝在馬克杯裡的開水，接著躍下板凳跟在阿姨身後悠轉。

這間與雜貨店合開的服裝店店面小小的，老舊的木櫃上帶著些許斑駁的歲月痕跡，衣桿上也佈滿了斑斑鐵鏽，店鋪的後方放了一台傳統針車，我記得阿姨每一次都會戴上鏡片超厚的老花眼鏡，一針一線替我繡上學號。

完成後她會將制服與店裡找的小零嘴一起放在提袋內，有時候是足球巧克力、有時是跳跳糖。

我喜歡這個親切的阿姨，我爸媽因為工作的關係很常出差，所以我總是一個人處理各種生活與學校雜事。

我記得某個月遠在國外的爸媽忘記寄錢給我，那個月我是靠著蹭阿姨的三餐才得以存活。

「阿姨不然妳直接給我S的就好，我還要去別的地方，妳快點啊！」

「妳是在趕火車喔？怎樣？明天打算要溜去男校追人家少年家啊？」阿姨說完從衣稈抽出一套雪白的C中制服往我身比了一下。「S太大啦，妳穿XS。」

「才不是要去追！」我雙頰一熱連忙解釋。「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戀愛腦。」

阿姨突然說了一個十分年輕人的用詞，讓我第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阿姨無視我的驚嚇自顧自繼續說下去。

「妳一定是煞到某個在路邊看到的C中男生了，啊妳也奇怪，正常女孩子最多就是去敲IG，誰跟妳一樣會想要潛入人家學校啊？」

「阿姨妳不要亂說！我才不會在路邊隨便煞到別人，我是去偵察敵情，才不是什麼戀愛腦！」

「賀啦，不是就不是，你晚餐吃了沒？阿姨今天有滷豬腳。」阿姨隨口敷衍了幾句，將XS號的制服裝和一把足球巧克力在塑膠提袋內交給我。

「不用啦，我要去別的地方了！」

我接過制服將錢放在櫃檯，慌忙奔離了笑得很曖昧的阿姨。

離開的路上，我簡直要痛恨起我誠實過頭的紅臉頰，要不是臉紅得這麼明顯，我鐵定會留下來吃完豬腳再走。

太丟臉了，才不是戀愛腦，我怎麼可能因為一則留言變成戀愛腦！

拿到制服後，我第二件事情就是跑去剪頭髮。

「妹妹你真的要剪男生頭啊？」

「對。」

「剪下去之後要留很久才可以長回來喔。」

「沒關係，剪吧！」

理髮店的阿姨沒再多說什麼，開始喀嚓喀嚓地將我一頭及腰的長髮剪去。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鏡中回看我的女孩有一雙大大褐色眼眸和一頭好看的金色長髮，在透明剪髮布底下的水手制服也美到不行。

我明明就這麼可愛，為什麼大家都只想到吉娃娃，好歹是女神吧！一群可惡的傢伙！

想到影片下一則則有關瘋女人和吉娃娃的留言，我的眼淚突然就不聽使喚了。

「欸？妹妹你不要哭啦！不然阿姨剪到這裡就好了好不好！你看還有一半，那個、那個……及肩的髮型也很好看啊！最近很流行鮑伯頭，阿姨幫你整理成到耳下的鮑伯頭好不好！」

剪頭髮的阿姨驚慌的哄著我，看著地上一段段金髮，我哭得更大聲了。

「嗚嗚嗚，阿姨沒關係妳就剪吧，妳剪妳的我哭我的！」

說完，我極沒形象的在理髮店裡放聲哇哇大哭了起來。

整個過程中雖然我仍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但仍乖乖坐在位置上讓滿臉困窘的理髮店阿姨剪成了一個俏麗的男生頭。

「妹妹不要再哭了啦，失戀而已沒關係啦，妳的臉很小剪短頭髮很適合，就當換個髮型換個心情！」阿姨將剪刀收入工作圍兜中，以一個見多識廣的語氣安慰我。

「我才沒有失戀！」

「沒失戀幹嘛剪這麼短啊？」

「偵察敵情啦！」

鏡子裡的正太造型的陌生人氣呼呼地說完跳下椅子，不等理髮店阿姨回答，從口袋裡拿出了整整一個月的零用錢結清費用後，抱著C中制服踏著滿地的金髮跑出發誓再也不會踏入第二次的店門。

＊

「好！看起來還是一樣可愛！出發吧！」

我出門前在玄關的鏡子檢視自己看起來的模樣，不是我在說，我這輩子第一次留短髮的模樣看起來還不錯，就像個人畜無害的可愛小正太，除了秀氣的五官和大眼睛外，C中的男制服最小的尺寸對我來說還是太大件，略嫌寬鬆的制服更加深了「小正太」這個設定。

很好，很可愛的！短頭髮也沒關係的！

這樣對自己信心喊話了三次後，我將剛剪好的短髮塞到耳後大步跨出家門。

C中八點的上課鐘在我抵達時打響。

男校的上課光景跟女校相去無幾，我若無其事的混入大批嬉鬧人群中，C中沒有髮禁所以在各種五顏六色的怪髮中，我這顆金毛看起來不明顯。

我的計畫是找間廁所躲到下課然後再開始「校園巡查」

根據那張照片上的學號顯示，吳義明跟我都是今年即將從高三畢業的學生，昨天我查過C中的校園地圖，高三生的教室大樓在合作社旁，所以我一進到學校立刻往合作社的方向移動。

我知道這個行為跟白癡一樣，全校多少人啊，怎麼可能堵到人，但萬一堵到了呢？堵到不就代表好運還是站在我邊的嗎！

每個經過我的男生幾乎都比我還高，有時候三五成團的一起走來，我的視線立刻就會被屏蔽調大半。

以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男生也會竊竊私語，今天倒是開了眼界。

男生咬耳朵的樣子跟我在女中常看見的簡直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他們多了互相巴頭的和大力推擠的舉動，我在內心翻了無數次白眼，閃過那群高頭大馬的人，趁引起更大騷動前快手快腳的竄入合作社旁廁所。

男生廁所內除了一排讓人望之卻步的小便斗外，還有幾個互相咒罵對方靠太近男生，我壓下想逃跑的衝動，調整了刻意戴上的黑色口罩確保它更密合後，選了個聞起來相對不臭的廁間走了進去。

我蓋下馬桶蓋坐在上頭，點開了昨天玩到一半的消消樂，希望能夠靠它度過一小時又臭又無趣的上課時間。

躲在廁所的這段時間，不時有人用利用尿遁逃課窩在廁所聊天，甚至有幾次還飄來電子菸甜膩的氣味。

就在聽了不知道多少垃圾對話、聞了不知幾次令人作噁的菸味後，我決定放棄這個躲藏點，就在我將手搭上門把時，外頭突然有聲音傳來，我連忙收手。

「欸，等一下要不要去買飲料。」

「嗯？什麼？」

「齁，你又在放空了，昨晚上哪去浪了啊？」

「沒有啊，我昨天晚上很早就睡了。」

「……算了，當我沒說，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很勇欸，哪有人會像你這樣在YT上逆風發言啊？而且你帳號的照片是怎樣？那不是我們上禮拜拍的畢業證件照嗎？」

「我沒有別張照片了，然後什麼是逆風發言？」

「啊，跟你聊天我真的會折壽，我們還是不要聊了，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合作社買飲料啦。」

「好啊，要買什麼？餅乾？」

「飲料啦！吳義明！你真的很不在線上欸。」

碰！

我的身體在我意會過來前擅自推開廁間的門板，門撞到隔壁間發出了巨響。

我就這麼與門外兩個看起來嚇得不輕的男生四目相交。

「呃……同學，你還好嗎？」

與照片上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率先打破沉默，他的身高比我想像中來得高，聲線也比我預期來得低，運動服短褲下露出一雙有著精實肌肉線條的小腿。

「同學？」

那雙深色的狗狗眼困惑的看著我。

「沒事！我也要去合作社！」

說完，我低頭慌忙衝出男廁，隱約間聽到身後斷續傳來的對話。

「剛剛那個是女生吧？」

「嗯？怎麼看都是男生吧？」

「……吳義明你去檢查腦袋的時候，要不要順便去檢查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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