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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車在沙漠公路上開得飛快,車後揚起一串長長的灰塵,柴油發動機源源不斷地吸入滾燙的空氣,與油料攪拌後奮力燃燒著。女孩坐在車里,說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爽過——她並沒有說出口,相反她在車里一言不發,她不想給旁邊那個開車的人什麼話口,如果可以的話,到終點前她一句話也不想說,同樣也不希望那開車的人說什麼。她只是個拿錢辦事的人,在這一點上,她和那個黑衣人還是頗為相像的,也正是因為習慣了這種方式,他們的生活和想法也都比較單純,不考慮是非,只做賺錢的生意,因此當一件事必須要他們去做但又沒錢可拿,或者乾脆沒有生意里那個甲方時,這種對於他們來說超出常識的情況,就會讓他們亂了陣腳,以至於不得不重新思考、重新計劃,就像是初出茅廬時一樣,手忙腳亂地開始行動,產生一些失誤,甚至釀造出不可預料的後果。
請原諒我把事情講述的有些複雜,這是一個寫書人下意識里的壞習慣。我不擅長講故事,不能把一件事說得太過精彩,即便那是一件不甚尋常的事。我力所能及的,只是從一個觀看者的角度,表達出心中的所有疑問,那些我不解的事,想了後依然不解的事,想了又想卻還是不解的事。將這些疑問抒發出來,即便終究不能收穫準確的答案,我也會感到滿足,因為無論什麼時候,把問題憋著,當屬最難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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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騙過人沒有?」開車的人問女孩。
「騙過。」女孩盯著窗外。
「你這樣的,應該騙了不少人。」
「只騙過一個。」女孩依然盯著窗外,淡淡地說。「像你這樣的,我懶得騙。」女孩又補充了一句,接著把手伸向開車的人的褲襠,那人放在擋桿上的手抽動了一下,女孩拉開他的褲鏈,用手攥住他的命根。兩只胳膊在車內交錯,掌控著各自的東西。對於自己的半途離去,女孩沒有什麼理由,她就是這樣一個隨性的人,不是任何人能夠輕易圈養或掌控的。她想去哪就去哪,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想離開誰就離開誰,她不掩蓋自己對絨德的喜愛,畢竟自己見識了各種各樣的男人,像他這樣什麼都記不清的,還是第一次見。雖然大多數人都記不清自己經歷過的全部事情,但他們總會記得一些深刻的段落,例如一次特別的遠行或者一種難吃的食物,以及這些事衍生的種種情況,這就是記憶產生的方式,她認為多數人都是如此,當然也不能排除那部分虛偽者,也就是偽造記憶的人,在她打過交道的眾多男人中,就有很大一部分這樣的人,男人們通過有限的想象,編織著一段又一段強悍的情史,或苦難的人生,或者是一種似乎很誘人的榮華富貴和甜美的夢。她也曾被騙過許多次,在她年輕的歲月里。她現在依然很年輕,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女孩,但她對自己的態度卻早已是成熟女人般的苛刻,她從不放縱自己,經常告誡自己,乃至於一種無意識性的警惕已經悄然滲進她的血液里了,當然這樣的警惕他人是不能夠輕易察覺到的,就如剛才所說,這是她對她自己的告誡,她不想相信任何人。縱然她大部分時候顯得有些隨意和隨便,但這也正是那種吊詭的警惕性的體現方式,因為只有當她依著自己的時候,心裡才會覺得踏實,就憑這點,男人們是不可能靠近他的。
她拿錢辦事,同別人上床,但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妓女,因為這完全是出於自己的需要。一開始她並不想接受那些錢,後來她發現,自己渴望與之上床的男人都認為她是妓女,於是,她開始學著收了那些錢,因為,她絕不會愛上他們之中任何人的。說到愛情,她尚未嘗到過愛情的滋味,她隱隱察覺到這些年來有人愛過她,甚至一直愛著她,但她只能通過直覺來感受,卻不知如何來求證,他們在一起聊天,說自己喜歡的東西,她是個音樂愛好者,在她不與人上床的時候,她就靠音樂來取悅自己,但當她和別人聊天時,卻難以分享自己的愛好,她懶得說這些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因為她對於接下來發生的事心知肚明,不論愛她與不愛她的男人,都會與她上床,而這也是一段短暫的關係的結局。一想到這些,她就對聊天這種事了無興趣,提前知道結局的故事對任何人來說無疑都是掃興的,當然,一些好男人渴望與她多聊聊,也許就是從這一點,她能夠略微察覺出哪些男人該是真正喜歡她的,但那又能如何呢?沒有半點屁用。她當然也會喜歡別人,比如絨德,他這個人讓她止不住地好奇,她看得出來絨德是絕對善良的,對一個善良人的好奇心,隨著逐漸的深入,是有可能轉化為一種感情的,她初嘗這種感覺,卻已是難以自拔。
男人的手臂上有一個刺青,一條醜陋的、赤裸裸的龍,隨著時間已經變得模糊,似乎這也宣告著他早已不是一個好人。吉普車並沒有空調,在炎熱的沙漠中行進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一個焊在車頂的小小電風扇吱吱呀呀轉動著,發出苦悶的叫聲,窗外的風和電風扇里的風交織在一起,吹在兩個人臉上,頭髮上,男人右手捲起的袖子總是掉落,他索性把袖子卷下來,那條醜陋的龍就這樣被遮住了。
「這並不好看。」女孩露出她標誌性的微笑。
「小時候弄的玩意。」男人面無表情,使勁踩了踩油門。柴油引擎發出無力的吭哧聲響,速度並不見漲,車在沙漠公路上勻速巡航著,悶熱的風讓人昏沈,不知有多久才能到下一個地方。這條公路看起來永無止境,從車里一眼望過去,路的盡頭已然融化在滾滾熱浪裡,真叫人絕望。她不覺得絕望,其實那男人也不絕望,只是那感覺,總是讓人忍不住想用絕望來形容。他們都曾絕望過,那男人年輕的歲月也如同黑衣人一樣,都一樣是亡命之徒,對於拿錢辦事的活,他們都很熟悉。當他被槍口抵住額頭時,冰涼的金屬讓他預知了死亡的溫度,鐵鏽的腥氣他深深吸入心間,他以亡命徒自居,卻怕了槍口,於是他把自己的槍口收起,讓黑衣人替他行事,自己則躲得遠遠的,在彼岸的深山裡修煉德行,當他自覺修得正果時走出深山時,第一縷落地的陽光帶給他的卻是一個似乎不太真實的消息——替他賣命的槍口殺錯人,消失了。他媽的,太操蛋了,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他德行全無,不得不重新修煉,然而他早已沒了心思,他蓄長頭髮和鬍鬚,決定正式隱退,再不游走江湖,但在此之前,只有親手殺掉那黑衣人,他才能平復心中的怨氣,也好讓自己這條醜陋的龍安心褪去色澤,消失在煙火人間。
他是這麼告訴那女孩的,就在這段的漫長路程里。女孩就那麼隨便地聽著,不發表見解也不做評論,只是偶爾提出問題。
「那你怎麼找他?」
「我聽說他在沙漠里,開著車找,找到是遲早的事。」他點了點頭,示意女孩給他點上一根煙,女孩從紙盒里拿出最後一根扭曲的煙,塞進他的嘴裡,點火器砰地彈出,女孩幫他點上,他狠狠吸了兩口,那跟歪歪扭扭的煙瞬間燃燒了一半,女孩看著他的喉結動了動,一口沈重的煙被他狠狠吞下,化作一股清澈的氣體,從兩個鼻孔之中排出,彷彿一個淨化人心的過程。但她隨即後悔了,替男人點煙這種事她是從來都不會做的,她不伺候人,這會讓她顯的低人一等,但那男人似乎並沒有這樣想,那種點煙的示意,更像是一種長久以來形成的習慣,也許她身下的這張座位,曾是屬於一個全心愛著他,願意俯下身子伺候他的女人,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她忍不住去想,這個身上紋著醜陋的龍圖案的男人,曾經在哪裡做著什麼樣的勾當?一連串問題從這張座位上衍生出來,那女人最後去哪了?想到這個問題時,她打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不能再想下去了,她縱然有放蕩的一面,但她深知自己沒有玩弄人的命運的膽量,但這個開著車的男人有。她由他開著車,順著沙漠中唯一的公路向前行駛,天快黑的時候,他們抵達了一個廢棄的營地,營地設在一座山脊,順著山脊向下望,巨大的峽谷橫亙在他們眼前,黃昏的尾聲帶來少量星光,安靜的天空將日光緩緩衰減,峽谷里的溝壑沒有絲毫聲響,宛如一塊了無生機的石頭,靜悄悄躺在沒有人注意的路邊。她走下車,扭了扭僵硬的身體——坐在那台破舊的越野車里實在是太難受了,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麻木,精神也遁入了另一個世界。眼前的景象讓她不知該想些什麼,她過去身處喧囂的城鎮,此刻卻來到了世界上最安靜的一隅,多麼孤獨和可怕。生鏽的牌匾印著這個基地過去的用途,一個巨大的衛星天線依然昂揚著腦袋望向天際,那男人不知從哪裡又搜出一根煙,半坐在車里慢慢抽著,她站在衛星天線旁邊,看著男人煙頭髮出的若隱若現的光點,這一刻讓她有些享受,在這個無風的夜晚,只有男人香煙燃燒發出的細細聲響,不冷不熱的空氣,漸漸明朗的夜空,還有這個曾經用來監測外星訊號的軍事基地,每一塊鏽跡與斑駁,地上酥脆的落葉,峽谷里偶然出現的小小洞窟,一顆沙漠里的杏子,滾落,一塊記錄著基地建設者和管理者的公告牌,建設單位:砝碼地區規劃與建設六局,負責人:xxx,看不清的文字,某人用粉筆寫的話,獨行的人,寂寞的人,優雅的人,舞蹈家們活躍的舞廳,一個裝滿廣告的注射器,一本紅色語錄,永遠指向西北的指南針,藍色和銅綠色,黃色和芒果黃色,沙漠里的杏子的黃色,粉色的黃色,綠色的黃色,珈琲的香味,苦味的珈琲,食堂里蒸熟的土豆和玉米,一二一,一二一,地表的裂痕遍布在腳下向人們吶喊著生活真的不容易,但是壓根沒有人回復,因為此地無人,若干年後此地將會有人,女人和男人,半坐在車里抽煙的男人,一根不短不長的煙被他抽了很久,有多久,如同一個人疾速消逝的青春般長久,什麼意思?是如同偷窺的眼神那樣長久,眼神是存在的,但你無法直接看到眼神,因此你沒法度量其長度,但,但,但,但,但,但你可以大致判斷,因為人和人之間的距離可以度量,但你還是沒辦法精確測算眼神的長度,對,對,對,對,對,對的,對就是對,不是對的,不是什麼對的,好吃的,好看的,善良的,醜陋的,可鄙的,有文化的,有知識的,恐怖的,沒有的,你的世界里沒有的,就如同你沒有感情的體驗的一樣,別擔心,你會有的,會有的的,屆時你會擁有許多的,全世界所有的的的,所有的的都會被你擁有,即使你不想要,那些的也會紛紛向你飛來,一張捕捉蝴蝶的小網會殷勤地為你捕捉飛來飛去的的,它當然知道你不愛的,但它就是願意那樣做,我受不了那麼多的,請你把的全部拿走,扔在峽谷里,等到天亮時,讓烈日曬死它們,烤化它們,所有的的都罪該萬死,罪該萬死的的。但是,親愛的,假如沒有的你還能夠活下去嗎?我肯定你連一句話也說不完整,對吧?的?我可以不說的,我可以不說話,我沒有什麼一定要要(的),沒有什麼不可失去(的),沒有你,沒有(的),我一樣可以快樂(的?地?)活著,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一個拿相機的人,一隻拿相機的手,湮沒在黑暗中的你,毅力獎狀辦法委員會將最新的毅力獎狀頒發給了你,因為你獨傢具備的超強毅力,熬走了所有人,熬走了所有的,熬走了所有時間,熬走了時間的時間,熬走了一切動物的啼叫,全部人類的全部痛苦,熬走了宇宙里的所有秘密,以至於沒有語言能夠形容你所處的這片地方,這片xx,怎麼辦怎麼辦,你存在,但你卻無法形容自己的存在,操,就叫的好了,於是,皆大歡喜,所有的你不知道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這片xx,超越時間的時間的時間,不是時間,不是一切動物的啼叫,不是全部人類的全部痛苦,也不是宇宙里的所有秘密,所有已經被揭示的秘密,被你熬走的一切東西之後的那個東西,就叫的——就叫——的!不懂的人你大概也不必多解釋,因為他們總是把你的的和他們常掛在嘴邊的粗魯的話混為一談,當你談論你的的的時候,他們總是以為你在說「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或者是「dededededeedededededededede……」,有時還會糾正你的的,「你應該得得得得得得得,或者地地地地地地地地地……,而不是的的的,你懂得太少卻說得太多,你……」,你躲在宇宙的所有秘密之後,懶得辯解什麼,因為在這座可以窺探宇宙所有秘密的射電望遠鏡旁邊,你已經吸收了天地的靈氣,變得輕飄飄了。男人的煙還沒熄滅,你向基地深處走去。
外星人的話題,你從來沒有好奇過,也許在你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偶然地和同伴們探討過外星人,但隨著你的成長,你早就把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給忘了,直到今天,你來到這個曾經研究過外星人的地方,你才發現,原來這個話題不只存在於兒童的視野里,成年人也樂此不疲,至少曾經是這樣,而且用更為嚴肅的方式對待它。你不禁好奇,是不是外星人的某種神秘力量,把絨德的回憶都劫走了,就和你曾在不知名的小報上看到的大雜燴故事一樣,外星人從天而降,擄走了一個女人,目擊者說,這個女人就是他的鄰居,是一個普通而健康的女孩,他的家人都很絕望,一些人讓他們保密,看到的事或聽到的事絕不能外洩,但不知怎麼的,這件事還是刊登在了你曾閱讀過的小報紙上,就在一個不顯眼的豆腐塊里,用宋體字排列組合。女人的家屬紛紛陷入絕望,就這樣過去了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一年,一年過去,外星人再度降臨,女人被送了回來,曾經年少的處女在外星球誕下了一名女嬰,那女嬰不知去向,這也是這女人離開地球後僅存的記憶。絨德大概也是這樣,被外星人擄走了記憶,可能在某一天,他短暫地離開了地球,和外星人一起進行了某種實驗——地球與外星球的聯誼會,在會上,絨德把地球的文學帶到了那個星球,而那些外星人,則展示了一次他們引以為傲的技術,至於那是什麼技術,絨德記不得了,但她替他記得,記憶消除法,她得出這個結論時,自己長舒了一口氣。站在高大黑暗的倉庫門前,她斗胆向裡面探去,黑漆漆的庫房裡隱約可見一些鐵架,也許那是用來製造宇宙飛船的工作台,在這個基地廢棄以後,飛船和火箭就被一輛輛卡車拉去沙漠深處銷毀了,毫無疑問的是,無論當時的銷毀工作進行地多麼徹底,總是會留下一些往日的痕跡,也許是一個年輕的工程師撤退時掉落的一滴眼淚,站崗士兵偷偷扔下的一顆煙蒂,一列鏽跡斑駁的鐵軌,不知通向何處,你走出庫房,順著鐵軌的方向走去,兩三輛輪胎癟了的軍用吉普車整齊地停在一邊,和男人開得那輛如出一轍。鐵軌從基地乾裂的地面上延伸出去,向沙漠里挺進,一截像座艙一樣的東西掉在路邊,似乎是當年撤退時落下的飛船的一部分,你不禁開始懷疑,銷毀飛船是通過鐵路而不是通過卡車,但你不明白這個歷史的失誤到底是怎樣產生的,那男人依舊沒動靜,你向那一截座艙走過去,你走了很久,走到跟前才發現那座艙比看上去大得多,等你真正站在它面前時,那座艙宛如一座小山佇立在你眼前,要非它是一個圓柱體,你准會認定那就是一座給人住的小樓。那座艙上下各六層,中間由一排風扇隔著,每層都由若干小小的密封窗組成,被遺棄多年,窗戶已經蒙上了一層陰翳,你看不到裡面,裡面也看不到外面,淡藍色的表面已經布滿裂痕,你輕輕一摳便揭下一塊,露出裡面深深的鏽痕,一層的一部分已經被腐蝕,你繞到後面,發現一個窟窿,你怕了,想讓那男人過來一起看看,正當你回頭想去找那男人時,一顆紅色的光點從黑暗中向你靠近,你放心了,至少他沒有拋下你,你問他這裡是是什麼,他說沒什麼,你懂了,他知道這裡的秘密,於是你斗胆邀他陪你一起進去,因為你想在這詭異的地方來點刺激。他把剩下的一口煙扔在地上,碾滅了,然後拉著你一起走了進去。
在那團漆黑的空間里,你尋找到一種熟悉的感覺,一座夜色籠罩的大山,讓你浮想聯翩。在這樣一個漆黑的深夜裡,那山中是否還有人?夜的籠罩下,那山和沙漠看起來別無二致,都和你們置身其中的這座飛行艙一樣龐大而稜角不分,在這裡,你本指望能找到一些過去留下的痕跡,然而他帶你走進去,你四下環顧卻什麼也沒有發現,一截窄小的生鏽的樓梯通向上層,你請求他陪你一起上去看看,他竟然拒絕了,於是你們就在這空蕩蕩的一層草草完事,也許是一天的駕駛讓人過於疲乏,你們兩個都沒有什麼感覺,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你想起一家你曾住過一陣子的旅館,名叫星星旅館。在那家旅館裡你長包了一個房間,一間狹長的、小小的房間,從房門走到房間盡頭,就是她的床,以及一個小小的陽台。在那間房子里,她見識了各種各樣的男人,她青春期里最重要的那些日子也得以在那裡度過。她恍然想起,在那段時間,曾有一個男人總是來找她,一周至少來光顧她那間小屋兩次,他們在一起做的事,除了激烈地做愛,還有聊天——她很少跟別的男人聊天,因為那些人大多都是低級且無趣的,滿嘴盡是些下流的謊言,她不愛聽,也不屑於跟他們交談,她這麼做總是會招來那些男人的誤會,覺得這是她意猶未盡的表現,於是再度向她發起猛烈地攻擊——男人們總是這樣想象著,而事實證明他們多數是只會動嘴的花架子,在他們要求來第二次的時候,她總是擺出不置可否的態度,等到那些男人再次脫下褲子時,身體卻誠實地癱軟了下來,嘴硬而下體柔軟,她暗自嘲諷著他們,然後讓他們滾蛋,滾地遠遠的,越遠越好,就在這時候他出現了,這個男人沈默寡言,頹喪的樣子讓她憐惜,這樣的形象卻散髮出隱匿在深處的濃重的慾望,他身上散髮出的氣味宣告著他需要來一場淋灕盡致的釋放,需要找一個人緊緊相擁,於是他們就緊緊相擁,他也需要有個人來一段長長的傾訴,於是他們就在結束做愛之後長長地相互傾訴,在那些個漫長而短暫的夜晚,她已經無暇告誡自己男人們不恥的秉性,她全身心地投入在對這個男人的救贖上,她那時還不習慣問為什麼,但她對那男人卻是好奇的,同後來她對絨德的好奇心幾乎一樣,但那時的她還被青春期易於蠢動的情感裹挾著,儘管她已經極盡克制,但她依然無法阻擋兩個人一周至少兩次的見面,轟轟烈烈地交談和做愛。這段已經被她淡忘的記憶,就在這個清涼透亮的夜晚再次浮現了,在那男人熄滅煙頭走出太空艙的那一刻,她的心軟了一下,那個頹廢的男人的形象出現在她的腦海,那段青春時光如潮水一般向她奔湧而來,她沒有刻意躲閃,任憑那回憶朝她傾瀉,她離開那個高大的座艙,離開那個男人,朝一片空地走去,一隻巨大的輪胎擺在那片荒蕪的空地上,她倚靠在輪胎上,開始回想起那段早已模糊但卻快樂無比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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