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佩洋再次睜開了眼。
她每一次睜眼都要被迫面對眼前的鏡子,鏡中的她依舊完好,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又映出了現實,她又再一次地被詭異的男人所殺害了。
呂佩洋很確定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傑森這樣的人,他光是走在路上就像個移動式人形廣告似的,說是廣告,是因為他太過顯眼了,彷彿想要告訴所有人:「來看我啊!老子才不在乎所有人,哪怕我是殺人犯,去你(嗶嗶嗶──)和(嗶嗶嗶──)的。」
對方顯露出的無罪惡感和手法實在太過熟練,這不是個笑話,要是傑森在此之前沒有先殺過一百個人的話,呂佩洋的頭真的可以切下來給他坐。
呃,這個毒誓有點大,讓我們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好了。
這種人是怎麼正常在社會上生存的?為什麼還沒有被抓?最重要的是,他和呂佩洋還有劉育紹到底有什麼仇?
不!這不重要,呂佩洋很確定劉育紹和她自己都是普通人,根本扯不上什麼黑道或者其他恩怨,她不需要釐清真相,她只需要避開這一次次的死亡。
等待又是漫長且焦慮的,她依舊需要生活,可每晚躺在床上時,她似乎還能回憶起疼痛,或者是難以呼吸的感覺,甚至是一場場噩夢,醒來後還要記得提醒自己依舊能呼吸,但再迎接下一個夜晚時,又要假裝安穩帶著恐懼入眠。
「你最近看起來很糟。」
呂佩洋又來到了柳登桂的工作室,比起家裡,她第二個熟悉的地方是這裡,這裡所有的擺設依舊有著順序和美感,一樣的,角落裡堆著雜物器具或甚至是忘記丟的一兩袋垃圾。
「是有一點……」呂佩洋看著面前端來的花茶,她想著,要是和柳登桂說的話可以嗎?他會相信嗎?
「黑眼圈重到遮瑕蓋不住囉,小姐!」柳登桂打趣地指著她的臉說著。
如果說呂佩洋是完美公主,那麼柳登桂理應也得一個完美王子的稱號,他太會觀察人事物了,敏銳度甚至比他們共同的記者好友陳辛怡還要高,柳登桂又是這麼地擅於提出問題和旁敲側擊,又能當好一個完美的傾訴對象。
總而言之,人帥,體貼,其實這個條件已經比近乎家裡蹲的劉育紹還要好了,這時候似是不應該比較吧?不過比較又不犯法。
「我知道這聽起來不可能,但我想要跟你說……可以嗎?拜託你相信我。」
柳登桂沒有打斷她的話,不過身體卻忍不住向前傾去,他抿著嘴似乎想裝出嚴肅的模樣,卻難以掩蓋眼神裡顯露的好奇感,可能柳登桂認為呂佩洋看不出來,但是!
好吧,確實是這樣沒錯。
「我最近經歷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呂佩洋沉默了一下,「我覺得我最近被跟蹤了。」
在那連喝一口茶都來不及的時間內,她掙扎了會,還是沒有說出原本想說的事,她不想被當成瘋了,有誰真的會相信這種話呢?不如講一點務實的吧。
「那你報警了嗎?」
也許是因為對方嘴裡說的不是什麼驚天秘密,柳登桂的眼神往一旁看去,他的語氣依舊柔和,語調裡卻有種微妙的變化,是一種難以察覺的遲疑和不信任。
「你有看到可疑人物嗎?」柳登桂的問題在房間裡彷彿回蕩著,呂佩洋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
柳登桂眉頭微皺,他沒有完全否定呂佩洋的感受,只是安靜了片刻,思索著該如何安撫她的情緒。
「可能是你壓力太大了,不過你真的覺得不太對的話,我覺得你還是要小心,也許可以試著改變一下行程,看看情況會不會有所改善。」
呂佩洋點點頭,她知道柳登桂的建議是出自關心,然而心裡的那股不安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平息的,可她只能努力偽裝起真實的感受。
「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ok嗎?」柳登桂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想太多。」
這時呂佩洋看著他的樣子,感覺有一絲陌生,以及那還未出現的安心感,隱藏真實的感觸和事實反而令人更加畏縮。
還能向誰說呢?呂佩洋決定閉口不談,因為她會逃掉這些事情的。
她盡可能地抽空陪著劉育紹,開始若有似無地提著討厭的事物,或是仇人之類的話題,然而劉育紹除了偶爾抱怨生活或工作以外,根本沒有任何有用的資訊。
難道是劉育紹在騙她嗎?或者是他們確實沒有惹上任何人。
那就更可惡了,跟惡魔一樣的男人闖入她的生活,將生命視作糞土一樣的踐踏,這個社會應該要還給她正義,但想起一連串的「巧合」,呂佩洋覺得正義暫時是找不回了,估計是被藏到了大海裡。
沒有辦法,只能在即將接近劉育紹被害的日子裡要求他南下到飯店裡,至少要讓他離開最有可能被害的地點,或者至少要讓呂佩洋看著他,這樣她才會安心。
她會想得太簡單了嗎?
「你到底為什麼要我忽然來這邊?」
劉育紹的語氣有些不耐煩,即便呂佩洋把自己的薪水匯給了他叫他搭車,他還是能抱怨一會,畢竟劉育紹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喔,不如說是平常委屈受多了,只敢在熟人面前鬧脾氣的傢伙。
「我很想見你,所以耍了一下任性。」呂佩洋沒有更好的理由了,「等我工作完我們就可以在南部玩啦。」
看著劉育紹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似是覺得荒謬,又覺得沒什麼不可以,可他好像想要爭辯什麼,又不肯一昧的點頭,也不知怎麼反對,他的缺點就是這麼的優柔寡斷,或者用呂佩洋的話翻譯下,可以說是一種浪漫。
「……我嚇到了。」
這個話題很快地就結束了,劉育紹沒有表露出任何理解之情,不過呂佩洋能理解,畢竟誰被電話連環轟炸,接著忽然被要求坐車跨好幾個縣市會高興的?她可以理解,只要他們一起躲過這場災難,什麼都可以。
她看著那個日子已經來臨,而現在過了大半天,她和劉育紹正自然地吃著晚餐,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沒有任何穿著西裝的人出現,也沒有皮鞋的聲音,一切都很自然。
「生日快樂。」
坐在對面的劉育紹忽然開口,呂佩洋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她的生日,經歷了好幾次輪迴後她只記得今天是劉育紹的死期,至少現在不是了,現在是她的生日。
「對不起,我準備的東西忘記帶下來了,因為我以為你今天就要回去。」
「沒事的!你在這裡和我在一起我就很高興了。」呂佩洋放下餐具,她把手蓋在劉育紹的手背上。她是真的很高興,躲過了惡魔後度過的生日格外的美好,就好像她在今天再次重生了一樣,就在這一天發現在這裡跳動的生命是這麼的重。
她回到飯店後和劉育紹回到了各自的房間,因為當初只有她訂單人房,匆忙之下才計畫了讓劉育紹過來,於是他們並不在同一個房間。
洗漱完呂佩洋便躺在了床上,有那麼一點的不真實,就好像之前經歷的都像夢一般,她很快地進入了夢鄉。
在夜裡,她還是忍不住地想起一些畫面,想到了跳車後被送入醫院,她躺在病床上的場景,呂佩洋又想到了皮鞋踩在地板的聲音,由遠至近。
就在這時,呂佩洋倒抽一口氣,驚醒了過來,望著四周,她一樣在飯店的單人房裡,而且房間裡也沒有其他人。
她覺得是她想太多了。
很快地迎來了另一個早晨,深夜的驚恐感並沒有讓她睡得很安穩,呂佩洋有些不安心,她想先去看看劉育紹,二話不說便前往了他的房間前,卻發現房門並沒有關好,呈現一個半掩的狀態。
呂佩洋皺了皺眉,她開了門並且關好,向裡頭輕聲呼喊劉育紹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便打開了門,房內沒有人,被子還是亂的,看來還是剛起來人卻不知道跑去哪了,她看了看浴室內也沒有人,房間就這麼大,估計真的是出去了。
她正想打電話問劉育紹去哪的時候,發現手機並沒有帶在身上,正想走出去時,聽到了一些聲音,這裡隔音並不是特別特別好,所以聽得到聲音是從走廊上傳來的。
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
嗒。
腳步聲貌似停在了房門前。
這是皮鞋的聲音。
危機感立刻襲上了背脊,呂佩洋一步一步向後遠離了門,也許門後的聲音並不是傑森,但恐懼在這時徹底控制了她,她想逃,她想躲,可在這不大的房裡並沒有任何地方可去。
此時呂佩洋看向了一旁的衣櫃,每間飯店幾乎都會有的配備,她立刻將衣櫃打開,裡面只有寥寥可數空衣架,雖然衣櫃大,但坐著擠一下的話剛好可以躲進去。
於是她二話不說躲進了衣櫃裡,留下了一點小縫查看情況,除了小時候出去玩會躲在衣櫃以外,這是她人生第二次躲進衣櫃裡。
過了一陣子後,房門打開了,不過進來的人是劉育紹,他拿了一杯咖啡和一些食物,應該是作為早餐,或者說午餐的食物。
呂佩洋這時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蠢了,只是聽到腳步聲就連忙躲起來,不過她這個時候出去好嗎?總不能跳出來說:「驚喜!」因為這個驚喜有點變態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想等著劉育紹再次出房門時再出去,從小縫裡看到的畫面很有限,不過劉育紹沒有馬上吃東西,他只是坐著滑手機,估計呂佩洋要等上好一陣子了。
下一刻,另一邊卻忽然傳來開門的聲音,她很確定隔音再差也不會傳來隔壁房間的開門聲,應該是劉育紹所在的房間裡的開門聲。
是飯店裡的員工嗎?畢竟劉育紹還坐在房內沒有出去。
「你是誰?」
空氣中沉默了許久,從小縫中只能看到劉育紹忽然一動也不動。
「你喜歡上帝嗎?」
另一個聲音提問著,他的嗓音低沉且帶點詭譎,還有幾分的戲謔,哪怕看不到人,呂佩洋依舊能從這個語調裡認出來。
傑森來了。
他還是來了。
「我帶你去見祂,你可以叫我……加百列?是什麼都不重要……」
他忽然狂笑起來,向劉育紹走去,哪怕是個男人,站在傑森面前依舊顯得很苗小,他的身影實在太高大了,甚至因為那份難以言喻的氛圍,似乎在將他的身影無限拉大。
「小聲點,你可以死得很乾脆。」
呂佩洋從小縫中沒辦法看清他做了什麼,只聽到傑森的聲音和看見他的身影從隙縫中略過後便安靜了下來,不過太過安靜了,所以呂佩洋聽到了硬物裂開的聲音。
這個聲音對她也很熟悉,無論是跳車時,還是傑森把她抓起來打的時候,都有感覺得到這個聲音。
骨頭斷開的聲音有這麼明顯嗎?
她摀著嘴巴,生怕洩露出任何一絲恐懼,無數疑問此時又控制不住地盤旋在腦裡,傑森怎麼知道這裡的?他怎麼找到的?他為什麼有這種怪力?連成年男人都可以隨便抓起來打死嗎?
緊接著房內迎來了一片死寂,呂佩洋不敢出去,傑森應該不會發現她吧?他離開了嗎?
嗒。
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
腳步聲漸漸遠去,他似乎要離開了。
呂佩洋一動也不動,但稍微放下了心,可接下來該怎麼辦?傑森會繼續找上她嗎?她應該報警嗎?她又想起了在警局裡被偽裝成警察的陌生人殺死,該怎麼辦是好?她到底做錯了什麼?這一切為什麼又會一直循環?為什麼那該死的門還沒有開?他又想要偽造自殺場面嗎?為什麼腳步聲忽然激烈起來了?
砰地一聲,櫃子劇烈晃動著,呂佩洋的視線明亮了起來,可剩餘的光線全被眼前的身影擋住了,呂佩洋看著傑森的臉離她非常非常近,她看到那雙眼裡充斥著喜悅和戲謔,就像是獵人找到了獵物一樣。
「找到了。」
他戴著手套的手抓住了呂佩洋的手臂,只用一隻手就將她從衣櫃裡扯了出來,她也顧不得什麼了,瘋狂地大叫著:「我做錯了什麼!你不怕被抓嗎?!救命!救命!!!」
「嘻。」
傑森迅速地壓住了呂佩洋的喉嚨,讓她沒辦法叫的那麼大聲,在她快要窒息前,他又用上了另一隻手,以驚人的熟練度扭斷了她的頸部。
「我喜歡安靜的動物。」
他沒有想盡辦法將呂佩洋毆打致死,這是好事,不,其實更糟,她沒辦法也不敢再放聲尖叫了,可他依舊保持著蹲著的姿勢,端看著呂佩洋,他笑著。
「你做錯了什麼?可以,到地獄裡再去問問那隻公貓。」他指了指一個方向,估計是倒地的劉育紹,不過呂佩洋也沒辦法看不到了,接著傑森從口袋裡拿出了針筒,往她的頸部注射下去。
接著傑森將呂佩洋的身體再次抓起,他看著衣櫃,將呂佩洋以坐姿的方式塞進了衣櫃裡,他用力地將她的上半身壓了下去,幾乎像對折一樣的把她的身體折了起來。
「喂?喔,已經解決了。」傑森從口袋中拿出了手機接聽著。「什麼時候輪到你這隻山羊來問我了?真想把你做成……烤全羊,哈哈哈……」
這是呂佩洋最後聽到的對話,如果傑森下手可以再狠一點的話,也許她在失去意識前可以不用承受這麼久的痛苦,這一切的不安都說不清,而且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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