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谷的潺潺流水無止盡地延伸,朝向廣闊的海洋流去,坐在溪谷中的瑪特蕾雅尚不知溪谷的悠久是她難以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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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了飢餓的瑪特蕾雅在溪內捕魚飽餐了無數次,口渴了就打起溪谷的水流止渴,身體強健的她在此依舊活得十分快活,彷彿在自家後院生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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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幾個時日,瑪特蕾雅在溪谷底端聽見了腳步聲,金屬靴子踩踏鵝卵石的聲音瞬間引起了她的注意,當瑪特蕾雅回首望去——她看見吉娜與賽莉亞以及許久未見的紅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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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瑪特蕾雅瞪大了雙眼,當她看見紅的身影,她的眼眶忍不住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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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淚眼汪汪的瑪特蕾雅,吉娜感覺自己見到了老家的小狗,她放鬆地一笑,然後與其他兩人一起走上前迎接瑪特蕾雅,眾人在一個黃昏下為重逢感到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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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四人找了溪谷底端的小洞穴落腳休息,升起的營火成了眾人團聚的幸福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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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妳能回來真是太好了……」瑪特蕾雅捲曲著身子,她抱著雙膝低語,雙眼充滿了喜悅之餘她將身子靠向一旁的紅。面朝營火的紅望著被瑪特蕾雅的火焰所照亮的洞窟,她的面色清冷,絲毫不在乎瑪特蕾雅的身子滿是泥濘。在火光中,紅眼中的陰影飄渺不定。她憂鬱地說:「確實如此,也多虧了那傢伙選擇放過我,但是事情並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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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剛說完,瑪特蕾雅便好奇地抬頭望著紅的臉龐,在火光中她的面色多了一絲血色,然而逐漸退色的染髮劑露出了潔白無瑕的髮絲,這讓紅顯得更加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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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放走了那傢伙,對吧?」紅的眼睛半瞇起,細長的睫毛就像是一到簾子一樣遮住了她大半的苦悶,但是她的語氣依舊能讓人聽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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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對不起,但是我……沒能下定決心殺她。」瑪特蕾雅回眸望去,她看見了疲累的吉娜與賽莉亞抱在一起睡著了,看著他們的睡顏時瑪特蕾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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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本該嘆息的,她厭惡在可以殺死敵人的時候放過敵人,但是現在的她選擇伸手摟住瑪特蕾雅的肩膀。她溫柔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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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做的對,那不是妳要背負的,要殺她也是由我的手,而不是妳。妳有的妳的路與妳的選擇,妳至要覺得它是對的,那它就是對的。」紅將瑪特蕾雅的頭靠向自己的懷裡,隨後在火光下輕撫過她的金髮,並嗅著對方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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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特蕾雅此刻的氣息猶如太陽一般,溫暖而讓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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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是對的……它就會是對的?」瑪特蕾雅輕輕抱住紅的身子,她在對方的懷中困惑地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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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知道,這對瑪特蕾雅言之過早,但她也不曉得這趟旅途究竟能夠持續多久,在還能說的時候說,有時很重要。在一陣心底的癥結後,紅輕咬了嘴唇一口,一股疼痛感傳來,紅這才下定決心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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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特蕾雅,不管她人和妳說什麼是對是錯,妳都不需要認同。世間所謂的對錯都是主流教會所推倡的思想罷了,人們自己為這些思想屬於自己的思考產物,大肆宣揚著他人的對錯進行批判與紛爭,可實際上——更多時候只是單純的好惡問題,人們卻永遠意識不到這一點。用著他人的正義、他人的是非,議論許多本就無是非對錯之事,彼此批判、彼此傷害、撕裂彼此僅為了自己所不懂之物,這就是世間的愚昧。妳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判斷,用自己認定的正確去行走,而非他人的正確。」紅閉上了雙眼,她感覺自己流下了血淚,可實際上……她的眼睛連一滴水都擠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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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個上岸的鯨魚,困於岸上無法高歌,無法與同伴會合,孤獨地跳著舞。自己更是個被他人的思想蒙蔽雙眼的人,以他人的正義殘害同胞與手足,自以為正確的愚者。過去在紅的眼底歷歷在目,她感覺那些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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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更準確地說——紅感覺自己只是個被控制的提線木偶,時代下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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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更多人身為玩物仍不自知,認為是自己掌控了時代,殊不知往往是時代掌控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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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正確……?但我活下去……不需要任何對錯支持,不是嗎?」瑪特蕾雅困惑地垂下眉頭,她的眉毛呈現八字,眼中的悲傷更多於困惑,她望著紅的睫毛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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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壽命漫長,有朝一日妳所求的不再只有活著,還有崇高的理念與內心的滿足,甚至是巨大的抱負。此刻妳需要的就不再是純粹的堅持,還有能夠支撐自己的理念,以及說動他人的信念……即使妳現在感覺不到,妳能需要它們。」紅微微睜開眼睛,她看見了迷茫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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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想一直跟著妳們。」瑪特蕾雅緊緊抱住了紅的腰際,她感覺到紅的腰十分纖細,瑪特蕾雅一直都不知道紅的身姿是如此的纖細與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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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差點失去對方後,瑪特蕾雅越發感覺生命的弱小,她透過身體感受著彼此的體溫,而她並不知道自己的體溫比起常人顯得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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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紅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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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知道瑪特蕾雅的期望不會實現,他們有朝一日終要分別。有人意外死去、冒險結束、或是直至老死,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一直陪伴著瑪特蕾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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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之苦,永生之罪,紅還無法想像,她僅能皺著眉頭,陷於沉思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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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只知道,自己有朝一日終將離開瑪特蕾雅,而她也將要獨自走出道路,她終歸要再次離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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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紅沒能說出口,她僅能沉默著,然後感受著瑪特蕾雅的體溫。紅感到十分灼熱,如同擁抱著一團火焰般炙熱,但是紅仍不發一語,僅是靜靜地感受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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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洞窟內火焰與陰影飄逸不定,紅在陰影中想起了趕忙與來和眾人匯合之際自己所調查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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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涅爾瓦的傭兵確實是蝮蛇的一員,她是精銳成員之一。而她在幾個月前暫時離開傭兵團據點,說是要陪朋友度過困難的時光,團長破例讓她請了很長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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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在假期中,她卻現身於此要捉住瑪特蕾雅。再加上瑪特蕾雅從涅爾瓦口中聽聞,紅的猜想便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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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爾瓦的朋友是西之魔女的學徒,也就是現代魔女之一,紅決定暫稱她為現魔女。這名現魔女有一個妹妹重病幾乎不治,涅爾瓦請假就是為了幫魔女找尋辦法,最終他們聽逃跑的盜賊洩漏消息,有瑪爾托斯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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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魔女便將主意打到了瑪爾托斯身上,於是涅爾瓦私自來捉瑪特蕾雅。正因如此,這件事情與蝮蛇可以說毫無關係。更別提,一介魔女是不可能有錢請得起蝮蛇的,為此涅爾瓦更多的是友情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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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涅爾瓦的友情相助令她差點扔了生命,紅認為她再次出現的可能不高,因為傭兵都是群惜命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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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這名現魔女,知道朋友差點死去便放棄了以後,不知會做何方式繼續來找瑪特蕾雅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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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認為,視需要可能要先處理掉對方,這才好讓他們繼續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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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處理?唯有殺死,將礙了自己的敵人殺死,埋進土底永遠送葬,這是解決問題的不二法則。但是紅知道,這是身為大人的她該思考的問題,瑪特蕾雅還是安心地走她的旅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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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至此,紅算是下定了決心,可她從不去想許多時候人的想法會隨經歷改變,明日的自己是否認同今日的自己?她不曉得。幾秒過後,她低頭朝瑪特蕾雅的目光注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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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看見了瑪特蕾雅睡眼惺忪的表情,她的神色為此顯得放鬆,為了讓瑪特蕾雅睡得安心,她哼起了家鄉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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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水手登上甲板,挑戰波滔駭浪。兩個水手登上甲板,挑戰大海無邊。三個水手登上甲板,挑戰無邊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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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手們齊心鼎力,戰勝萬千困難挑戰大海,高舉黑旗,盡向遠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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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阻於風暴,爭勝海浪,我等必將財富與榮譽歸於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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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之光待我歸,浪花之聲待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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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釜之身為我身,無邊藍天為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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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帆啟航為我家,號角之聲是我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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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水手登上甲板,戰勝波滔駭浪。兩個水手登上甲板,勝過大海無邊。三個水手登上甲板,戰勝無邊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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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水手踏下甲板,是我等歸還,將財富與榮譽歸於我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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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一個水手再踏上甲板,挑戰波滔駭浪。兩個水手登上甲板,挑戰大海無邊。三個水手登上甲板,挑戰無邊風暴。四個水手登上甲板,將有新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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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歌唱著,低聲地歌唱沒有吵醒任何人,反倒瑪特蕾雅在悠悠地旋律下入睡。從沒冒險者聽過紅歌唱,唯一聽聞的瑪特蕾雅總覺得——她的歌聲十分深沉且悲傷至極,猶如沉在深海中的鯨魚正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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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歌聲中,紅望著遠方的洞口之外,潺潺溪流聲在她耳底有些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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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大海的子民,生而為海之民,是偉大的安德魯瓦茲.謝薩菲爾德家族的一員,是最古老最強大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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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曾示弱,不曾表現的懦弱,他們是整個大海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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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卻親手毀了一切,作為罪魁禍首,紅一直認為自己沒資格再歌頌家鄉的歌曲,也沒有資格再拿起任何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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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真正不能原諒的人,終究是自己,當瑪特蕾雅靠著自己入睡時,紅明白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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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終究無法入眠,她徹夜未眠,迎接著明日早晨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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