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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血脈真相
(1) 雪雀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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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特是在經過跟零一番爭論後，才勉強讓這倔強的巫族屈服，踏上飛去札幌的飛機。明明零跟母親關係良好，她怎麼都搞不明白，為甚麼零對於要回到家鄉這麼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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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飛機你還在吃鹽味飯團？」坐在飛機鄰座，零對夏洛特反了個白眼。這是夏洛特的習慣，一旦遇到合胃口的食物，她就不再試別的。「看來日本的便利店很適合你，夏洛特。」
「你不高興嗎？明明要返到熟悉的家鄉。」夏洛特問她。
「比起家鄉，更像是以前放假就來外公外婆家玩瘋的第二個家吧。如果像之前冬天回來教滑雪，那當然沒所謂，只不過…」零欲言又止，雖然她們以英文交談，不見得旁人會附耳偷聽。「好像是我專誠要回去跟我媽稟告我患上絕症似的。」
原來是不想讓母親擔心。
「說起來，你遺傳的血脈，是父親還是母親那邊？」夏洛特隱晦的問，沒在公眾場合說出巫族一詞。
「不是來自我媽媽。」零看了夏洛特一眼，皺眉起身，將行李架上放著的外套翻出，扔給她。「現在六月的北海道雖然是夏天，但氣溫跟香港差得遠，穿上你這件剛買的破布吧。」
「甚麼破布！」飛機上的確不暖，夏洛特穿上剛買的鮮紫黃色雙間外套。出發時她當然查過了天氣，這是萬無一失的準備，所以才會添置衣物。「這叫時尚感，是查理唯一教會我的東西。倒是你，行李裡都是黑白灰色的衣服，城之內，你人生的色彩能豐富一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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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了飛機餐後，夏洛特瞧出零又勉強撐開眼睛，不願陷入昏睡，便不住地跟她說話。夏洛特將一邊耳機塞給零，打開話題。
「這是一首長笛協奏曲，聽聽吧。」
「不要，聽到弦樂我會更想睡覺。」
「長笛是木管樂，不是弦樂。」夏洛特耐心解釋，「小時候我學過鋼琴和小提琴，但最後還是更喜歡長笛，就一直學習。十四歲的時候還贏了個長笛演奏比賽，跟樂團舉行過演奏會，你聽的就是那次音樂會的錄音。」
零似乎很吃驚，難得地耐著性子，倚在橢圓機窗聽了一會兒，轉向她：
「那你忘了怎麼吹長笛了嗎？十五歲之後。」
「我有拿笛子出來吹奏過，雖然還會，但是…」夏洛特頓了一頓，別開了目光。「那些比賽、演奏會，我通通都不記得。這些往事都是查理跟我說的，她還保留著不少我媽媽給她傳的演奏影片。」
「話說起來，可以問嗎？查理為甚麼會當了你的監護人？」
「她跟我媽媽索妮婭是好朋友，她也曾是個演員。」
零張大了嘴驚訝，以日本人的方式。
「荷里活是造夢的工廠。年輕時我媽媽跟查理在加州結識，她們都是懷著演員夢來闖蕩的。她們一起當模特和侍應生的兼職，偶爾被選中試鏡，就會祈禱有好消息。但我媽後來懷孕，結婚後就跟我爸爸搬去了華盛頓。雖然很少見面，但這十多年來她們還在保持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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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注重隱私的夏洛特很少向別人吐露。
零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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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飛機，距離目的地還有遙遠的距離。她們還得換乘JR鐵路跟巴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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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氣溫略低的家鄉，可能是被涼涼的夏風吹醒，零來了精神，遇到便利店就買著冰涼的雪條叼在嘴巴裡，拎著籃子，一副想將久違的日本零食掃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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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搞笑，在海亞倫臨返回香港前，三人於東京熱鬧街頭閒逛（美其名帶夏洛特這觀光客遊覽），零居然被奇怪的日本人搭訕上，對方遞上名片說了一通日語後，才被耍手擰頭的零拒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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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是在問我要不要當模特，說他是個星探。真是白撞，我對擺姿勢拍照這沉悶工作才沒有興趣呢。」當時的零這樣解釋，但上挑的嘴角出賣了她，她明顯是向夏洛特炫耀。
「你只是看起來太異國風情，長得特殊。」夏洛特客觀地評價，惹來巫族的嘖怪，隨後海亞倫大聲嚷叫，吸引了零的注意力，要兩人過來跟他拍貼紙相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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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難怪，在日本人之中，零的外貌的確特殊。她髮色淺淺，近看還有特別的深藍色眼睛，像是日本時尚界愛挑上的混血模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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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在濕滑的公路上行駛。現在六月正值北海道地區的「蝦夷梅雨」，這裡初夏氣溫涼爽，比起冬季的嚴寒，現在的氣溫很是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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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巴士，零就撥通了電話，給她的母親通報回家的消息。零吧啦啦地說著日語，語速極快。在這段日子裡自學著日語的夏洛特，也跟不上速度，只聽懂了些「美國朋友」、「度假」、「不用擔心」的字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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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弟子屈町這小鎮路邊等了好一會兒，零又啃掉了一杯雪糕後，一輛日本小汽車搖搖晃晃的駛來，下車的人是個相當美麗的年輕婦人，她徑直地急忙跑來，給了零一個大大的擁抱，一開口居然是流利的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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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親愛的！歡迎回來。」那婦人拍拍零的臉頰，這才轉向夏洛特，熱情的跟她握手。「這位就是夏洛特嗎？零有跟我說關於你的事，歡迎來到北海道。」
「你好，城之內夫人。」夏洛特用日語介紹自己，希望她的用詞和發音準確。「我是夏洛特‧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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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之內佑希，零的母親看上去完全不像有個三十歲的女兒，而零的樣貌的確與她相似。
佑希也擁有著淺棕髮色跟深藍眼眸，她那一頭短髮柔順而有光澤，面對面觀察後，夏洛特發現比起零，她的眉目輪廓更深，鼻子挺高筆直，放在日本人之中鶴立雞群，一眼就看得出她有外國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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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佑希就可以了。」城之內夫人用嫻熟的英語笑著回答。夏洛特向來不太懂應付熱情的人們，只好由著城之內夫人將她們的行李搬到車尾箱，招呼她們上車，往家族旅館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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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程中的閒談，讓夏洛特很快了解到城之內夫人的背景。
她是美日混血兒，父親是日本人，母親是美國人。作為獨女的佑希，年少時在家族旅館中打工，就這樣結識了來自香港的醫生。結婚後，她就隨香港丈夫移民香港，所以通曉粵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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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離婚之後，我就搬回了雪雀。我父親很高興地說，終於等到我來繼承家族事業了。可惜零的外公沒多久後就過世了。」
有著溫柔聲線的城之內夫人，耐性地解答夏洛特的疑問，並不諱言對首次見面的陌生人訴說家事。
「雪雀？」
「那是我們旅館的名字。」零插口道。
「那麼…零的外婆呢？」
「她還活得好好的，早早就退休搬回美國，只留著我媽一個人經營旅館。」零語帶不滿。
「零．」城之內夫人用日語喊零的名字，以撒嬌的語氣投訴道。「這樣說不對呢，外婆說你去了美國都沒去探訪她，可是很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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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原來零有跟家人交代她的旅程？現在才知道零有著外婆住在美國，夏洛特突然覺得她對零的了解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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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載著她們駛到了兩幢毗鄰的三層小屋，一邊是旅館，一邊是城之內母女的家。眼下仍是夏季，附近的滑雪場自然正在休業，只有城之內的旅館在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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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山，還有那邊，全都是阿寒摩周國立公園的一部分。」
放下行李後，城之內夫人帶著夏洛特和零，沿著鄉村漫步小道，她又指向一望無際的山脈。
「那裡是我父親以前的滑雪場，就在旅館的正後方。可惜泡沫經濟的年代，虧損嚴重，我父親就將滑雪場賣了出去。到了冬天，旅客可以坐纜車登山滑雪，零可是很喜歡跑上打工當教練呢。」
城之內夫人從手挽的竹籃裡掏出素淨墊布，作為野餐墊坐下，邀請她們坐在一處隆起的山坡上吃著精美的便當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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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季天氣不好，雪下少了很多。」零遺憾地說，「滑雪場的生意一直下滑，連帶我們旅館生意也受到影響。北海道新開了不少大財團經營的滑雪度假村，搶掉不少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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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滅他人威風，長自己志氣呢？」城之內夫人突然改用粵語說，但零笑倒在野餐墊上，誇張地拍著腿。
「媽，你說反了！哈哈，你的粵語真是差勁。」
「誰讓你都不回來陪我說粵語，我住在日本也只能說日語，粵語之所以會退步，要怪到你的頭上。」城之內夫人怪責地說，隨後從零手裡搶走那團玉子燒飯團，塞給夏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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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多吃一點，零說你喜歡飯團。」
「謝謝。」夏洛特默默將美味的飯團吞下肚，很是羨慕零跟母親之間的互動。「不止飯團，其他食物都很好吃，我特別喜歡梅子果凍。」
這可不是禮貌客套話，作為旅館裡的大廚，城之內夫人的做菜手藝確是很棒。
「梅子果凍是零從小就愛吃的零嘴，對嗎，零？」
城之內夫人看往零，但零卻垂下頭沒有回答她。
「零？」
「零，別睡著！現在才幾點！」夏洛特搖晃著零，暗暗在她臂間用力一掐，這才嚇醒了巫族。零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啊？怎麼了？」
「你們肯定累壞了。」城之內夫人愛憐地拍拍女兒的頭，麻利地收拾著便當盒。「快回去休息吧，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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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旅客不多，剛好有一家三口住進了獨棟四客房的旅館，在零窩在睡房裡熟睡時，為客人忙完了晚餐招待的城之內夫人，才為夏洛特於家中廚房張羅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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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特別為夏洛特煮了西餐，煎香得恰到好處的牛小排、營養豐富的水果沙律、綿滑的玉米忌廉湯，讓素來胃口很小的夏洛特，冒著撐破肚皮的風險，將主人家精心預備的所有菜餚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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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之內夫人臉上是滿足的長輩笑意。
這是母愛，是她天生就想對小孩無微不至的照料。
夏洛特對此感到窩心，但同時心生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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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城之內夫人，零還在上面睡著…」
「不打緊，等她醒來後，我再給她煮就是了。」
夏洛特硬著頭皮道出真話，她可肯定在那通電話裡，零根本就沒說出真實狀況。
「其實，夫人，零之所以會這樣，都是因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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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特隱去驚險的封印點尋找之旅，僅僅將那場爆炸，還有零的後遺症說出。「零是為了保護我，才會以身犯險。害她受傷的人是我，我萬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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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那句，她以誠懇的日語說，希望對方母親不致於因怒氣將她掃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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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樣，所以，零這孩子終於能使到巫力了嗎？」
笑意隱去，城之內佑希臉上浮去的是淡淡的憂心。
「我們在美國和東京的醫院都做過了檢查，都沒有結果，所以想去找零口中說的白巫者幫助。這種日本巫醫，應該會對零的病況有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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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零，除了動不動的昏睡，爆炸後的頭暈頭痛，並沒有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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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時就失掉記憶的夏洛特，也經歷了所謂綁架後的心理後遺症，在搬到加州之後，久不久她還是會頭痛和胃口不振，甚至很是怕冷。
她能明白零正在歷受的病況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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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巫者嗎？」城之內夫人點頭。「我不是巫族，但都對他們耳有所聞。」
「這些人好像在仙台那地方很有名，我和零打算去那裡求助。」
「仙台？那地方不近啊。」城之內夫人給出她的建議，「雖然我不認識白巫者，不過我有一位家族朋友是醫生，從零小時候起，她就知道零是巫族。我想，不如我將她請來，給零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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