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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窗外新霽的天空湛藍美麗,窗縫裡撲鼻而來的清新空氣讓她有種新的一天終於到來的感覺。她坐在餐桌鼓起勇氣打回娘家,接電話是媽媽,她問:「喂,媽。爸那件事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探望人家?」
媽說:「你知不知道對方有多可惡,他兒子漫天要價說要一百萬。你爸也就撞斷他一條腿,兩個月沒辦法工作,要一百萬他們怎麼不去搶?他那個兒子叫薛文傑,他姓的是削錢的削吧?」
她聽見這名字頓時渾身不舒服,問:「誰去探望的?」
媽說:「你弟他們,那家人很不要臉!」
她卻對她弟做事的態度很不放心,於是說:「我再去一次。」問了地址,想著擇日不如撞日,傳了訊息告訴丈夫這件事便提著手提包出門。
搭了捷運又換計程車,悠悠轉轉來到一條小巷子,還沒進巷子就見一名婦人正跟攤販討價還價:「老闆我前天吃到蟲,你算我便宜一點,我才跟你買。」
老闆不耐煩的說:「荔枝剛出來本來就貴,那麼甜的水果有蟲很正常,你不買就算了。」
那名婦人往老闆要賣的荔枝裡摘了好幾顆自顧自的吃起來,說:「今天的不甜,而且你看這顆有蟲,不然我再多剝幾顆不要說我冤枉你!」
其他人被婦人吆喝來,眼見婦人還要繼續剝,老闆只好如婦人的意便宜賣。婦人接過袋子,順手又拔了攤位上幾顆荔枝進自己的塑膠袋,說:「老闆,你這不甜,我幫你銷一些。」
老闆氣得揮手:「你快點走,不要再來了!」
婦人走後,老闆跟隔壁鵝肉攤的抱怨:「怎麼有這麼惡劣的客人,沒錢就不要來買荔枝!」
鵝肉攤的老闆說:「她是薛老頭的兒媳婦,她家以前是地主,後來開公司賠掉。就算是這樣還是比一般人有錢。」
老闆說:「有錢人還這樣,難道她們的錢都是挖別人的錢來的?」
鵝肉攤的老闆回:「要不然怎麼有錢,當然是別人的錢更好花,哈哈哈!」
她停在這裡聽了許久,荔枝攤老闆以為她要買荔枝招呼她:「我們荔枝都是早上現摘,很新鮮,要不要帶一些?」
她這時才注意到自己是空手上門,於是稱了三百元的荔枝提在手上。
五月的梅雨打濕喧囂的街道,少了幾分煙塵味,她提著荔枝走在這條因危老被劃定都更的地方,處處可見舊招牌,她因舊招牌的緣故放慢了腳步。
賣米的店舖敞開大門,檯面放著稱跟挖米的勺子,後邊擺著青綠色的碾米機,顏色跟奶奶家的老電風扇一模一樣。她從小便著迷這些老物件,說起來薛文傑還是發現這點,投其所好才慢慢接近她,她衷心期盼這位「薛文傑」只是同名而不是她大學時代的前男友。
這條小路走到了底,來到了薛家,她打電話:「喂,你好,我是田源榮的女兒,方便打擾嗎?」
眼前紅色鐵門在幾聲刺耳的門閂聲後打開,門裡正是買荔枝的婦人,見她提著荔枝來,毫不客氣的收走。說:「上次我老公說了,一百萬一毛都不能少!」
她問:「你家作主的是你先生嗎,方便跟你先生說話嗎?」
那婦人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她,說:「你是不是想勾引我老公讓他少要一些賠償金?你們這種人我看多了。」
她深吸一口氣,保持禮貌:「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來談賠償。」
婦人說:「你不是專門來勾引我老公為什麼穿裙子來,上衣還是半透不透的雪紡紗?」
她答:「我平時在家就是這樣穿,臨時跟我媽通電話決定來拜訪你們,請就事論事談論賠償金問題,不要關注我的穿著。」
婦人又說:「上次來一個穿得跟八大的一樣踩著十公分水鑽的鞋,一進門就說我家跟豬窩一樣又髒又舊,她都不敢坐下來,不知道我家的蟲會不會咬她。那位沒有告訴你要穿褲子來,以免在我家被蟲咬?」
她不知道弟妹說過這樣的話,那麼對方獅子大開口好像說得過去了。連忙補救:「我弟妹不會說話,請別跟她計較。」
婦人不依不撓說:「沒聽過『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我們這麼破舊的老房子不好意思留你,你還是照原本說的準備一百萬來和解吧。」
她問:「方便給我你先生的電話嗎?」
婦人答:「不方便,快點走!」拿了掃把佯裝掃地,其實一直拿掃把打她的腳,她有些受不了,說:「請不要動手動腳好嗎?」
婦人答:「我掃我家的地還需要你同意?」
爭執間有個男人牽腳踏車走進這間房子:「小姐,你找誰?」
男人停好腳踏車轉過頭來:「喲,你不是田欣玫嗎?老同學好久不見。」
眼前的男人即便到了中年仍將自己整理得有條不紊,從前略顯輕浮的上挑眼尾,如今連著雙眼皮變成深深的笑意,黑眸深邃,端正五官,薄唇含著矜持的笑意,身穿貼身的運動服,身材鍛練得恰到好處。
這個男人正是昔日的薛文傑,她大學時候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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