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有一次她畫了一條小河,遠處山坡讓夕陽斜照映成橘色,學長問:「這是你最喜歡的風景嗎?河水波光粼粼,夕照溫暖,長長的影子落在河堤,那是歸來的時分⋯⋯這張圖畫的是回家嗎?」那是她第一次抬頭看向學長,驚訝有人看穿她的心思。
她們聊美術聊畫作,學長總會說到她的心坎上,不知不覺越聊越多,才有薛文傑吃醋的事。
她不懂得薛文傑為什麼看上她,卻覺得薛文傑一定不懂她,裝作很懂她的模樣也在她們交往之後破滅。破滅之後還教了她寶貴的一課,他付出多少會讓她連本帶利還回來--她的畢業作品、設計圖全被薛文傑盜用,連她廢棄的圖稿都沒放過!
她苦笑著回覆誇她設計圖跟風景畫一樣好的學長:「我前男友盜用我的設計圖,害我到現在都在趕畢業作品,功課自然一落千丈。」
學長想了一會兒才回她:「你前男友進的公司是系上教授擔任顧問那間,你要是不喜歡就別進。還記得我們社團的淑敏老師嗎?她家也開設計公司,畢業後不如去她那裡應徵看看?」
學長不知是不是曾讓薛文傑警告的緣故,幫她做好模型後便匆匆告別。
她畢業後到淑敏老師的公司上班,又在淑敏老師的鼓勵下繼續畫圖、比賽,一年間拿過兩個畫圖比賽的冠軍。等待出國當留學生的期間她改在花店上班,一次進貨時遇見學長送了老闆訂購的花架來,她才知道學長當了貨運司機。
當兵時黝黑的臉依舊,見了她客氣的打招呼:「欣玫,好久不見了,我總聽淑敏老師誇獎你。」
學長修長的手變得粗糲,那適合拿畫筆組合模型的手不復以往,那當下她的淚水湧現。
學長手忙腳亂的問:「是畫圖吃了很多苦嗎?還是你知道薛文傑拿你當初的設計圖得了設計獎?」
學長竟然說出她在設計公司待了一年多都不知道的事,她鬼使神差的問:「薛文傑說了什麼嗎?」
學長撓了撓頭說:「他說的話不堪入耳,你別聽。」
她問:「是不是說我們兩個不清不白,有什麼資格問他?還是說他拿一些賠償也應該?」
她看著瞠目結舌的學長,打鐵趁熱的說:「薛文傑說得一點都沒錯,學長,我喜歡你,你願意當我男朋友嗎?」
她明知道出國在即,不該招惹學長,可是她忍不住。就像大四趕模型夏天的夜裡,學長頂著平頭穿著T恤來找她,暴雨過後廣闊的天空沒什麼光害,僅餘幾盞路燈跟遠處自習室的燈火,至今她仍牢記學長的笑容燦爛如星辰,以堅定的語調告訴她:「別著急,我來幫你!」
眼見學長為難的模樣,她又補了句:「我兩個月後就出國,再見不知什麼時候,交往兩個月也不行嗎?」
學長歎了一口氣,說:「交往不能兒戲。」收好老闆的簽單走了。
她那時一邊擦淚一邊上班,一不小心打翻水,布鞋也像花瓶般盛滿水。老闆見狀直接讓她下班。
她回家越想越不甘心,索性換了挖背白色洋裝到貨運行等學長下班,學長見到她既驚訝又無奈。
她們坐在附近的公園長椅上,她首先開口:「雖然你認為我告白是因為衝動,其實我想了很久,告訴你交往有期限也是怕你有負擔。」
學長赧然開口:「我大三那年我爸生病了,為了籌措醫藥費親戚都借過一輪。大四那年我辦了學貸勉強讀完,緊接著當兵。我考過大貨車駕照進了運輸業,賺來的錢大部分都用在我爸的醫藥費上,少部分繳學貸跟我的生活費⋯⋯我家的狀況這麼差,別說結婚,談戀愛的錢都沒有,要如何與你在一起?」
年輕的她那裡聽得下,抱住想要離開的學長,說:「我喜歡你,不怕吃苦,我家也沒什麼負擔,接案賺來的錢也能補貼。學長拜託跟我交往!」
那時她自背後抱住學長就如同現在丈夫自背後環抱她一樣,丈夫問:「怎麼不開燈?」
她沉溺過去,忽然說:「當時我也這麼抱你,求你跟我交往對不對?」
丈夫回:「對,當時我真佩服你的勇氣。」
她又問:「佩服我跟你交往四個月就結婚,還是佩服我二十四歲就生孩子?」
丈夫的聲音近乎在她耳邊呢喃:「若不是意外懷孕,你還能出國學畫畫,也不至於將岳母氣到跑來臭罵我好幾頓。」
她將頭躺在丈夫的胸膛:「我媽現在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總叫我再生一個男孩為你家傳承香火。」她不自覺轉著手鐲,習慣玉鐲在手上冰涼的溫潤感。
丈夫連忙說:「你這麼聰明,一定知道怎麼打發岳母。」
她笑著問:「你怎麼想呢,倘若讓我老蚌生珠,你這把老骨頭也跑不了,看是下班後夜市擺攤還是加油站大夜班,挑一個吧?」
丈夫親暱的貼著她的臉頰,說:「你願意生孩子讓我做什麼都願意,只是不用勉強,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
她歎了一口氣:「我知道。」
女兒在樓梯口叫喚:「媽、爸,快下來吃飯,我吃飽先去洗澡了!」
她問:「青椒吃乾淨了嗎?」
女兒答:「別再唸了,我吃乾淨了!」
她與丈夫正相偕下樓準備吃飯,電話卻忽然響起,丈夫走到窗邊接電話:「喂,媽,你找欣玫嗎?你說爸出車禍,對方索賠一百萬?」
她頓時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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