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金色陽光灑在特拉比松皇宮的大理石陽台上,將整座城市和遠處的黑海染上一層溫暖的輝光。少女輕倚在欄杆上,欄杆由雕刻著葡萄藤和魚群圖案的大理石構成,彷彿一個天然的畫框,將整片海景收入眼底。微風吹起她的金棕色髮絲,讓她的輪廓顯得柔和而脆弱。她低頭凝視著宮殿下的庭園,腳下的石磚彷彿失去了時間的重量,而她的思緒卻飄向更遠的地方。
庭園裡的中央是一座石雕噴泉,泉水涓涓流入裝飾著蓮花圖案的水池。四周種滿了來自黑海和高加索地區的珍稀植物。玫瑰的濃郁香氣、薰衣草的紫色花海,以及罕見的櫻桃樹點綴其間,淡淡的花香隨著海風的吹拂停在少女的鼻梢上:帶點鹹,帶點甜,還有股莫名的苦澀。今天,1453年5月29日,是她的十二歲生日,卻也是她得知君士坦丁堡被攻陷的日子。如今,特拉比松成為唯一尚存的拜占庭後裔國。
「公主殿下,陛下請您前往他的書房。」
少女轉身,向侍女點了點頭。她的裙擺在陽光中輕輕搖曳,像漂浮在海面上的水母。他跟隨侍女穿過宮殿長廊,中央高懸的水晶吊燈散發著溫暖的光芒,映照著四周的壁畫。地板鋪滿了彩色的馬賽克大理石,呈現出精美的幾何圖案。少女急匆匆的腳步聲迴盪在這瑰麗的裝潢之中,沒有一絲猶疑和遲滯。
「陛下,公主殿下已經到來。」侍女輕敲書房的門扉,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進來。」門內的聲音低沉又充滿威嚴。
侍女推開房門,領著少女進入書房。
「父王。」少女微微欠身,像書桌另一端的男人說道。他是大衛·梅加斯·科穆寧,特拉比松帝國的現任皇帝,也是少女的父親。
「薇洛琳,生日快樂。」男人從厚重的書桌上拿起一枚精緻的木盒,交到薇洛琳手中。「今天原本要舉辦你的生日宴會的。但君士坦丁堡的使臣捎來的消息你也聽到了。」
「父王能記得我的生日便是最大的恩寵。」看著父親深鎖的眉頭,薇洛琳乖順地說道。
大衛從書桌另一端走過來,輕摟薇洛琳,摸著她的頭,好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
「這是東洋的商人帶來的禮物,希望你會喜歡。」大衛露出和藹的笑容,笑容背後卻是藏不住的哀戚。
「我會的,父王。」薇洛琳用力回抱她的父親,希望能將更多溫暖帶給他。
臨走前,薇洛琳又看了一眼父親。他孤寂的身影在燈光的照耀下,窄窄地映到牆上的地圖。薇洛琳知道握緊她的小手,她知道他們沒有太多時間來擺脫鄂圖曼帝國的陰霾。
回到房間,薇洛琳將木盒打開來。裡面裝著一個外貌奇異的小木偶,它有著一體成形的圓筒狀身軀、脖子和頭,面貌和衣飾都用黑色和紅色的畫筆畫在同一面上。木偶的面貌十分特殊——狹長的眼睛、淡薄的眉毛和齊著眉毛的黑髮,還有華麗、多層次的典雅服飾,與她所見過的人都不一樣。
她把木偶放在床邊的桌子上,時而逗弄、時而把玩,最後枕著月光沉沉睡去。
「……薇洛琳。」
薇洛琳感覺夢中似乎有誰在呼喚她。她揉了柔惺忪的小眼,從床上坐了起來。就在這時,她發現窗戶被打開了——窗簾在月光的照耀下隨風飄盪,窗邊隱隱還藏有一個人影。
「你是誰?」不可思議的是,薇洛琳不僅沒有感到害怕,還覺得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親切。
「我是弁才天。」人影說道。
「半……摘……攤?」薇洛琳艱難地發著她不熟悉的聲韻。
「呵呵。」人影溫和地笑道,從陰影中走出來,「你就叫我木芥子妹妹吧。」
木芥子妹妹跟木偶的樣子如出一轍,令年幼的薇洛琳深信不疑她就是寄宿在木偶裡的妖精。雖然木芥子妹妹只有半夜的時候才會現出真身,但她們很快就成為了好朋友。薇洛琳從木芥子妹妹那裡聽來許多故事,包括一個叫日本的國家。
時間很快到了1455年,薇洛琳在附近的森林迷路了。那是一片陰鬱森冷的樹林。朦朧的月光透過高聳的樹梢,將斑駁光影灑落在泥濘小路上。薇洛琳抱著木偶,腳步顫抖而急促,卻怎麼也找不到回城的路。
這時,她突然遇見了一位彷彿從畫中走出的女子。那人擁有一頭如陽光般閃耀的金色長髮,髮絲隨微風輕輕飄動,延展至腰間,彷彿映著整片森林的光輝。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是她的雙眸,那是一雙充滿魅力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彷彿能看穿靈魂深處的每一個秘密。
她帶薇洛琳回到了她森林裡的大宅子,宅子裡面有很多跟她一樣迷路的小孩。薇洛琳很快在她的安頓下深沉睡去。
「薇洛琳,快醒來!」
薇洛琳聽到木芥子妹妹的聲音,猛然驚醒,脖子傳來一陣刺痛,彷彿千百根利刺同時扎入,她想尖叫,卻發現喉嚨被恐懼堵住,發不出半點聲響。她發現那個女人正咬著自己的脖子,眼睛如血月般赤紅。薇洛琳一跟她對視,便失去了所有力氣,無法再移動半分,只能驚恐地感受血液被一絲絲抽乾的痛楚與恐懼,猶如死亡正緩緩降臨。月光似乎更加蒼白,森林的風也被凝住了。
就在此刻,木芥子妹妹手裡拿著一個木製的十字架,趕跑了那個女人。她帶薇洛琳離開了宅子,回到了皇宮。薇洛琳那時還不知道,她永遠不會再長大了。
到了1458年,薇洛琳身上的異樣已經瞞不住了。停止成長的身體、對鮮血的渴求、沒有心跳的心臟、鏡子中映不出的身影、對禮拜儀式的恐懼——最先,大衛以為這是木偶的詛咒。他先是命侍女扔掉那個木偶,又找了占星師、修士和神父,想辦法解決薇洛琳身上的異狀。
一反以往的溫順,薇洛琳死命不放開木偶,卻因此被她的父親在東宮的高塔上關禁閉。一連好幾天,薇洛琳都不願交出木偶,而當時的大衛也無暇分身——特拉比松的外交與貿易被鄂圖曼帝國的「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施加壓力。儘管大衛派使者前往西方求援,卻沒有得到實質的援助。龐大的壓力下,大衛竟然就這樣忘了自己的女兒,一連過去了好幾個禮拜。
一方面,薇洛琳也因為長期的幽禁而愈來愈衰弱。她從塔上望向黑海,發現海岸竟顯得遙遠又陌生。父親和大臣們的爭吵聲時不時從迴廊傳上來,讓薇洛琳的身心飽受煎熬。一天晚上,木芥子妹妹想出了一個妙計:由她來假戲真做、假裝自己是詛咒的根源,然後被修士們擊敗。
木芥子妹妹的計謀成功了,她刻意現身到修士們面前,並假裝受到了經文和聖水的傷害。修士們將她抓起來,用繩子綁住,要處以火刑。見到此景,薇洛琳再也忍不住了,她尖叫著要修士們放開木芥子妹妹。但木芥子妹妹只是對她說著「沒事的,別擔心」,之後便葬身於淒厲的烈火之中。
奇妙的是,木芥子妹妹沒有留下遺骸,只有留下像炭一樣的灰。薇洛琳事後偷偷把灰燼蒐集起來,裝進一個絲絨小袋子裡、掛在脖子上。木芥子妹妹出乎意料地復活了,她還是每晚都找薇洛琳說話。
1460年,鄂圖曼帝國開始對特拉比松加強施壓,整個東歐和小亞細亞都在鄂圖曼帝國的控制之下。對「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而言,特拉比松是這塊大陸唯一失土。城市內部開始儲備糧食,準備迎接長期圍困的可能性。市集變得冷清,商隊不再出現,特拉比松的街道上充滿了焦躁的氣息。
愈來愈多的難民湧向特拉比斯帝國,薇洛琳也趁機以錢財為交易來獲取鮮血。她開始躲避父母親的目光——她知道身為吸血鬼的自己,是東正教的異端和耶穌基督永遠的敵人。她現在每晚都會抱著木偶睡覺,因為她總是夢到同一個場景:被摧毀的城門和飄揚的黑旗。
1461年,鄂圖曼軍隊在穆罕默德二世的領導下,向特拉比松發起進攻。大軍對陸路與海路同時展開封鎖,城內的物資迅速匱乏。城牆上燃起烽火,黑海的戰艦在視野中逼近,鄂圖曼軍旗在遠處飄揚。皇室成員和百姓都知道他們無法避免悽慘命運的到來。
同年8月14日,特拉比松正式投降,帝國滅亡。飢渴已久的鄂圖曼大軍開始對城內燒殺擄掠,極盡一切人性難泯之事。城裡迴盪著婦孺的哭喊聲,空氣瀰漫著血腥味與火焰焦土的煙塵,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把黑海給染紅。薇洛琳的父親、母親、姐姐、堂哥,包括薇洛琳自己,所有皇室成員都被捉了起來,美其名是俘虜,其實是連日的折磨和訊問。
薇洛琳在那時第一次使出了吸血鬼的力量,她殺了所有折磨她和她家族的人。地牢裡,炯炯的火光映照著薇洛琳淒美的身姿。她渾身都沐浴著士兵們的鮮血,不放過任何一絲微弱的呼吸聲。當她看到她那被折磨至死的姊姊後,她崩潰了——等她醒來之時,她發現自己躺在一攤血泊之中,身邊盡是殘破的身軀,裝著灰燼的袋子則不知所蹤。薇洛琳從此沒有再見過木芥子妹妹。
「這就是我與薇洛琳的故事,深宮水月。」弁才天已經恢復了原狀。她抿了一口熱茶,繼續說道:「當時的巫女起了貪婪之心,將身為神器的木芥子賣給了商人。不過我也因此才能與薇洛琳相遇。」
一旁的薇洛琳表情複雜,緊緊攫著裙擺,她深鎖的眉頭像是有千言萬語想傾訴,又始終說不出口。水月、紫和禍靜靜地聽著,艾蕾莎早已哭成了淚人兒。
「所以當我在網站上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弁才天接著說道,「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不管用什麼手段,我這次都要永遠跟薇洛琳待在一起。」
「你不恨我嗎,木芥子妹妹?」薇洛琳忽然開口道,內疚之情溢於言表,「我害你受了火刑,又把你弄丟。」
弁才天走到薇洛琳身前,蹲了下來,溫柔地為她紮起頭髮,就像從前一般:「怎麼會呢?我知道你經歷了太多太多。我也一直後悔沒有早點把你從莉莉絲手裡救出來,害你成了被宗教所唾棄的對象。」
薇洛琳用力搖了搖頭,項是想甩開什麼不祥的念頭,「後來我才知道莉莉絲大人是為了救我才讓我成為吸血鬼的。」
弁才天幫薇洛琳編了兩條小辮子,若隱若現地垂在耳側,高雅地襯出她漂亮的臉蛋,像極了一國公主——薇洛琳從前的身分。
「我希望你成為我的神使,永遠留在我身邊。」弁才天從禍手裡接過了契約,將它遞給薇洛琳,「這個副本與正本是連動的。只要你在上面滴上一滴血,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薇洛琳雙手顫抖地接過契約,啪噠、啪噠,碩大的淚珠落在了契約上面,把字暈得歪七扭八。她往雙眼一拂,卻落下了更多的淚水。
「大小姐,您真的要離開我嗎?」艾蕾莎哭道。
「你也可以當我的神使,艾蕾莎。」弁才天滿懷深意地一笑,似乎早已料到了此情此景。
眼看最後一個牽掛也已了結,薇洛琳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她張開鋒利的犬齒,準備往食指咬下,卻怎麼也下不去口。為什麼?無數矛盾的想法在薇洛琳心中衝撞。她到底在猶豫什麼?
「永遠被束縛在他人身邊,真的是你心中所願嗎,薇洛琳?」水月淡淡地開口。
「……咦?」薇洛琳顫聲問道。
「你仔細想清楚。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你當初不是就是想脫離契約,才有求於我嗎?」
「……閉嘴。」弁才天喃喃說道。她臉上的笑容已完全消失,被嫉恨所替代。
「而且,在成為木芥子妹妹的期間,你也用言靈了吧,弁才天?否則第一次現身的時候,薇洛琳為什麼沒有受到驚嚇?」
「你給我閉嘴!」弁才天怒吼道,水月的嘴巴竟然隨之消失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薇洛琳好!」
水月迅速掏出破魔咒,解開了她嘴上的言靈。她雖然依舊戒慎弁才天的言靈,但有了紫在身邊,她已不再像之前那樣畏懼。
「你只是拿假的雙選題給別人選擇,假裝那是別人的決定罷了。實際上,檯面上還存在著第三、第四個選擇,但只要是對你不利的,你就不會包裝成你的『選擇』。你只是一個自私自利、將『善意』與『謊言』混為一談的可悲的人。」
「深宮水月,你將為這句話付出代價!」
弁才天勃然大怒,從虛空中取出了她的琵琶,彈出比以往都還要魔幻的旋律。那琴聲不但更加蠱惑人心,甚至還能造成物理性的傷害——一道道風刃向水月刮去,將路徑上的物品都輾為齏粉。
水月所幸將兩個髮夾都摘掉,比上次與死神們對峙更強大的靈力頓時傾瀉而出。空氣彷彿凝成了看不見的鉛牆,家具猛烈地搖晃,像被狂風中的海浪吞噬,窗戶瞬間炸裂,碎片四處飛濺。薇洛琳和艾蕾莎動彈不得,連最細微的動作都被剝奪——這股力量超越了凡人的界限。在禍的目光中,水月彷彿一具無盡能量的人形靈脈,釋放出比如日月同耀還要狂暴的力量,那是足以對抗神明的威能。
水月的長髮在靈力洶湧的波動中凌空飛舞,宛如一條條黑色的黑絲在狂風中翻騰。她左半邊的臉龐浮現了異樣的咒文,連左眼的瞳仁都化為如積雪般的純白。四周充滿了電流交纏激盪的嗞嗞聲,猶如雷霆低吟。她彷彿置身於一場毀滅性的風暴中心,整片空間都隨之顫抖。
琴聲與風刃在這毀滅的對撞中迅速消弭,像脆弱的雪花融於灼熱的烈焰之中。
「紫,五尾。」
紫的身形微微一動,一股暴烈的靈力如洶湧的潮水般噴湧而出。她的身後又生出一條尾巴,陰影如夜幕降臨般急速擴張,濃稠得幾乎將室內的光明吞噬殆盡。只一瞬,紫便閃至弁才天的面前,帶著強烈的威勢奪走了她的琵琶。禍想出手阻止,但紫僅僅是睜眼一蹬,禍便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水月從容卻帶著毀滅性的步伐逼近,每一步都在震動中引發地面的崩裂與瓦解,她所經之地猶如被無情的末日洪流席捲。
「你不是深宮水月。你究竟是誰?」恐懼瞬間瀰漫了弁才天的身心,她花了一段時間才習慣——激烈的心跳,急促的呼吸,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名為恐懼的情緒。
「吾者為誰,無足輕重。」水月的聲音與另一道清亮的女音重疊,彷彿兩個靈魂用同一個身軀發話,「當謝幕之時矣。」
只見水月單手凌空一捏,地板就破出了一個大洞。在碎落的石屑下,一個銀色的保險箱從中升起。水月再騰空一捏,保險箱瞬間變形、破裂,契約的正本從中緩緩飄出。紫將夢枕石吐出來,扔給水月,水月將夢枕石抵在契約上,夢枕石竟然就這樣融進了契約裡,紙上閃爍著大大的「命」字。這就是弁才天和禍一心所求的,契約的最後一道工序。
「今契約與其憑證合為一體,其絕對之性不可違背。」水月伸手一彈,發著光的契約便飛到薇洛琳面前,「若汝願永為弁才天之神使,效力於其至命運終焉之時,則以汝之鮮血為誓。」
在水月的注視下,薇洛琳發現自己能動了。她用輕顫的指尖接過契約,與艾蕾莎四目相對。
「無論大小姐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都將跟隨您直到最後。」艾蕾莎淚眼盈眶地說道。
「我……」
薇洛琳的腦海閃過她跟木芥子妹妹的點點滴滴。不管弁才天有沒有操縱過她的身心,她與木芥子妹妹相處的每一個時刻都是快樂且真實的。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木芥子妹妹坐在床沿摟著她的肩膀。在她鬱鬱寡歡的時候,是木芥子妹妹對她說東洋的笑話來點亮她的心情。在她孤寂難耐的時候,是木芥子妹妹陪著她玩扮家家酒。
但是友誼為何?它是一張紙、一句話,一個邂逅嗎?它是上下分明的、各取所需的、白紙黑字的嗎?不,它都不是。友誼是羈絆的證明、命運交會的軌跡、相互依靠的過程。友誼不能用一張紙來證明,也不能用一席話來界定——友誼是若即若離的緣分,即便跨越了千萬年,仍能相識。
「我們的友誼不需要契約來定義!」薇洛琳抓著契約,大力一撕,紙屑紛飛,薇洛琳頸上的鎖鏈紋樣也就此消失。
「友之真義,莫過於以心相照,以義相守,雖天涯海角,亦無間於斯。」說完這句話,水月便無聲無息地暈倒在地。她的眼角、嘴角、鼻子和耳朵都流出陣陣血水,紫見到此狀,趕緊將她攙起,幫她把兩枚髮飾燈戴了回去。
弁才天愣愣地跪坐在地,看著漫天飛舞的紙屑。好漂亮,真像他們第一次在黑海看到的雪景。弁才天不由得想到。六百年以來,她為了彌補心中的缺憾,四處蒐集地藏像,跟寄宿其中的分靈說話。但再多的話語,都不填補不了她心中的空隙。
禍把紫手中的琵琶一把搶去,還給了弁才天,惡狠狠地瞪著紫。紫沒有阻止她,只是接過艾蕾莎的手帕,默默地幫水月拂去血水。
「深宮小姐她還好嗎?」艾蕾莎細聲問道,彷彿怕她的聲音牽動到水月的傷勢。
「主上只要拿掉所有制御器,就會短時間內被『奪舍』。人類之驅的她無法承受神明龐大的靈力,身體便會嚴重受損。」紫將其中一隻尾巴覆在水月身上,尾巴發著光,看似在替水月治療傷勢。
「神明……?」
紫沒有再進一步說下去,只是閉上雙眼,靜靜地守護她的主人。
薇洛琳坐到弁才天身邊,左手手指輕輕扣住她的指縫。
「那個……木芥子妹妹。我還可以這樣叫你嗎?」薇洛琳有些羞赧地說道。
「可以呀。」弁才天輕撫琴弦,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來從東歐來日本的原因,你知道嗎?」
「是為了來見我嗎?」弁才天摸著弦的手指微微蜷縮,像在抑制情感的噴發。
薇洛琳點了點頭。
「你說的每一個地方,我都去過了。戴著白帽的山、發著金光的樓閣、飛舞的千紙鶴之都、飄著禪音的鹿之島、白鷺展翼的城堡……我去了好多好多地方,卻始終都找不到你。」
「我開了這間當鋪,就是希望哪天會遇到你的物品,再一次追尋到你的存在。」
「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唷,木芥子妹妹。」
「……嗯。」弁才天將頭靠在薇洛琳肩上,再次感受那熟悉的溫度。她彈起一段悠揚的樂曲,讓每個音符都浸潤在幸福的回憶裡。
在那之後,水月在醫院躺了一個禮拜,在紫和薇洛琳及艾蕾莎的簇擁中醒來。病床的白桌擺了一籃高級的水果禮盒,屬名來自辯財堂。在水月向她們索要調查費時,才發現薇洛琳早已破產,連身為訂金的墜鍊都是薇洛琳對家族最後的回憶。水月把墜鍊還給了艾蕾莎,大發雷霆地要薇洛琳在深宮齋工作來賠償——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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