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那模糊的意識再度變得清晰起來是在黑暗中,慢慢地黑暗裡的一些物體輪廓漸顯,他才發現自己好像在一座森林裡。
沒有鳥叫聲,也沒有風吹拂過樹葉帶來的窸窸窣窣聲。他抬起頭仰望環顧四周,對自己為何在此一無所知。明明在昏睡前他還在大橋下的陰影處,看著一堆貓瞇眼打呵欠,怎麼閉個眼張開就到這了?
沒搞清楚狀況的他不敢輕舉妄動,直到聽到熟悉的貓叫聲才不自覺地轉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他聽得出那是小雪的叫聲,那是他朝思暮想的愛貓的聲音。
「小雪!」
阿文想都沒想就往那方向跑去,很快就看到遠方有個身影在不停往前跑。他直覺認定那就是他的貓,便加快速度想追上。只是對方也跑得不慢,他花了不少時間才追上。
他並沒有注意到眼前的身影是個人,跟他貓完全不同。但那身影傳來的聲音的確是小雪的聲音,他根本沒去懷疑中間有何蹊蹺。
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將能追到了!抱持這樣想法的他竭盡全力地奔跑著,最後終於把對方撲倒在地。他氣喘吁吁地看著被他壓在身下的身影,竟然是被他收留的貓耳女孩。
「哈…呼…怎麼是妳?」阿文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哈…小…小雪呢?」
「喵。」女孩只是叫了一聲,伸出雙手環繞在他的脖子上。「喵嗚。」
「等…等等。」
阿文掙扎著要起身,但腳下一個沒踩好,滑了一跤後整個人又倒在女孩身上。女孩順勢緊緊抱住他,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
「妳冷靜一下。」他無奈地說:「先放開,我們好好談談。」
「喵喵喵喵!」貓耳女孩一邊搖頭一邊用像是在哭的聲音叫著。「喵~喵~~」
阿文只好摸摸女孩的頭平復他的情緒,等到女孩鬆開手後他才鬆了口氣,問:
「妳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女孩搖搖頭.表示自己也是初來乍到。阿文看她那樣子只好放棄追問,便坐起身四處張望。森林裡依然安靜到讓他感到不安,好像有甚麼神秘的存在正在窺探自己。
「喵!」女孩放開阿文,指了指森林深處。
「嗯?」
「喵!喵喵!」
她拉了拉他的手,想要他往那個方向走去。阿文不知道那裏有甚麼,看著深處的黑暗,他有點猶豫。
「喵嗚!喵!」
女孩著急地指了指那個方向,她起身離開阿文往森林深處走去。走沒幾步後她又轉頭看像他,臉上滿是哀求的神色。
阿文被她看得有點不忍,又想說老待在這甚麼都不能做,便起身跟上去。
原本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出現一條螢火蟲組成的小道,兩人就這樣沿著螢光小道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阿文看到路的盡頭有一座破舊的木造古廟。
「喵喔!」女孩指了指古廟。「喵喵!喵!」
阿文瞇眼看去,感覺到那地方散發出一種清淨的氣息,好像真有甚麼超自然的存在居住其中。而女孩的意思似乎是想要他進去看看,就像那裏有甚麼人正等著他。
如果是平時,他怕是不會輕易地踏門而入。但現在他卻不這麼想,因為他耳邊彷彿有個聲音在竊竊私語,告訴他想找回小雪就得進去看看。
「妳待在外面。」阿文回頭吩咐了女孩一句。「我進廟裡看看。」
踏進廟門,裡面只有一面神桌上放個香爐,香爐後有個木雕的貓,側臥的姿勢看起來很隨意。那雕像讓阿文想起公園裡老人們說的貓神,他心想難不成這裡是供俸貓神的廟嗎?
除了雕像跟香爐外,神桌旁還擺了一包線香跟一個打火機。阿文看了眼線香後便拿起一根用打火機點燃,高舉過頭拜了三拜後在心裡默念道:
「請貓神大人保佑小雪平安無事,保佑我能順利找回小雪。」
(汝的小雪不是已經找回了嗎?)
突然地,有聲音出現在阿文腦海中。他抬起頭四處張望,卻沒看到半個人影。他心想甚麼已經找回來了,他連小雪都沒看到。
(汝啊,回頭看看外面。)
聽從聲音指引往廟外看去,阿文只見那女孩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他楞了一下,心裡暗道不會吧,這怎麼可能?
(汝別懷疑,那就是汝的小雪。)
「不可能吧,小雪牠是…牠只是…」
(不信的話,汝把她帶來見咱。)
(咱自會給你證明。)
說完這句後聲音就消失了,留下滿臉困惑的阿文待在原地。原本昏暗的森林迎來曙光,他忍不住用手去遮,在手指的隙縫中,他看到女孩的身影慢慢消失。最後強光也吞沒了他的意識,他的眼被照得睜不開了。
等他再次恢復視力,才發現自己仍坐在橋下。西下的夕陽已被海水淹沒了一半,昏黃的光線照射在他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阿文晃晃低垂的頭,覺得自己剛剛好像做了個夢。但夢的細節大多忘光了,只記得要去貓神廟這件事。至於把小雪找回來的事,不知為何焦慮感已經沒那麼重。
他莫名樂觀地突然覺得有貓神大人保佑,想必他的小雪應該不會遇到甚麼危險才對。說不定牠只是貪玩在外多待幾天,很快就會自己回來。
抬頭看看四周,阿文發現橋下的貓比剛剛還多了兩三倍,都不知道哪來的。那些貓圍在一起面面相覷,不知道在交流甚麼。
其中一隻三毛貓注意到醒來的阿文便轉頭看過來,沒多久所有的貓跟著看向他。莫名其妙的氣氛讓阿文覺得自己好像被當成甚麼稀有動物圍觀著,只好站起身尷尬笑了幾聲,說:
「我要走了,你們繼續啊哈哈…」
緊接著他起身離開,朝河堤上奔去。等上了河堤後他往橋下看去,那些貓還聚在一起,感覺真的像在開甚麼會一樣。也不知道那些貓聚在一起會聊些甚麼,難道也是跟公園裡的老爺爺老奶奶一樣,都在聊附近的八卦嗎?
雖然對那些貓感到好奇,但看著已沒入海平面的夕陽,他決定先回家看看那個沒有名字的貓耳女孩。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自己的話,乖乖待在家裡。
搭上回住處的公車,阿文到家時已經是夜晚。剛下公車他想到家裡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傢伙,便跑去附近的商店街買晚餐。本來打算買兩碗湯麵,後來想說女孩可能有貓舌頭,便改成兩包涼麵,還買了一些雞爪跟雞翅。
提著晚餐走到家門口拿出鑰匙時,他猶豫了一下。心想雖然自己說對方可以留下來,但說不定她還有地方可以去。要人已經走了,這些多買的晚餐該怎麼辦?
莫名的空虛感襲來,阿文自嘲地搖搖頭。他本來就孤家寡人一個,只有小雪陪著他就夠了。現在不過是多了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在家裡,怎麼反而有不切實際的妄想。
要是走了便走了,大不了吃不完的冰冰箱,明天下班回來再熱一次吧。心念及此他也不在猶豫,鑰匙插入一轉打開家門,習慣性地說了聲:
「小雪,我回來了。」
一對貓耳從沙發椅背中冒出,接著阿文看到那已經熟悉的面容出現。女孩滿臉期待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餵食晚餐。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是因為自己叫了小雪,這女孩才會冒出來。不過他也沒多想,只是高高提起手上的晚餐,說:
「晚餐買了涼麵給妳吃,怕妳燙著舌頭。」
「喵。」女孩冒出上半身,依然只套了一件沒扣好的襯衫。她身後的尾巴高高舉起,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我去廚房拿碗,妳等一下。」
「喵嗚。」女孩點點頭,又躺回沙發上。
不一會兒阿文先把買來的雞爪雞翅裝盤放到沙發前的桌上,說:
「要是餓的話先吃這些吧。」
然後阿文回廚房,又把裝在碗裡的湯麵跟涼麵端來。因為擔心女孩不會用筷子,他特地準備了塑膠叉子給女孩用,那是之前在超商買沙拉吃附贈的餐具。
女孩手上拿著雞爪正啃得高興,看到涼麵時又把肯一半的雞爪放回盤子,眨眨那圓滾滾的眼睛看看涼麵。然後又看看放在碗裡的塑膠叉子,似乎也清楚這東西用來做甚麼。
但當她將叉子插入那陀涼麵後,依然笨手笨腳的甩了幾圈,醬汁都濺到自己身上跟襯衫上。
阿文看著心裡苦笑,想說等等大概又要幫忙清洗了。但那又想到自己對女孩身世的猜測,也沒有笑出來。畢竟以前從沒用過的話,要學會也得一段時間。
看女孩狼吞虎嚥的樣子,他忍不住勸道:
「慢慢吃就好,別噎著了。」
兩人的用餐氣氛還不錯,至少阿文體會到許久未曾感受到,與人一起吃飯的溫馨時光。不出意料女孩果然又吃得滿嘴都是,阿文下意識地拿出衛生紙巾要幫她擦嘴。
沒想到女孩這次不但沒迴避,還主動湊上來給他擦。對於她親近的舉動,他感到很欣慰。至少自己昨晚到今早的付出沒有被當成空氣,她還是記得。
只是擦完嘴後往下一看,被沾醬沾到的部位還真不少。要他一個大男人幫忙肯定是不行的,昨晚那是為了救人才幫忙脫衣服。雖然她身上只套一件襯衫,但要他去親手脫掉依然很失禮。
「看妳吃得到處都是,去洗個澡吧,順便換件襯衫。」
女孩聽懂阿文的意思便轉身跑去浴室,沒多久便傳來淋浴的水聲。阿文也沒閒著,把桌上飯後廚餘都裝進袋子裡也走向廚房。在流理臺處理那些垃圾的時候他心情莫名地好,竟然不知不覺地哼起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