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的約定 - 番外–「安靜」的錄音機

（林妍視角）

連續一周，窗外都下著大雨，偶爾還有電閃雷鳴，雨真的好大。

雨滴，滴答滴~滴答滴~。

每當大雨落下，那個畫面就會從腦中浮現。

我時常把自己關進房間裡，試圖躲避這些惡夢，可我一次次的失敗。一場，無論白晝黑夜，都能出現的惡夢。

我拿出事前錄好的「安靜」，在這吵雜的雨天中播放，試圖掩蓋煩人的雨聲。

打開「安靜」的錄音機，雨聲依舊存在；慢慢將聲音提高，可雨聲依舊存在；將聲音開到最大，雨聲卻不減反增。

雨似乎更大了。

雨看起來好像眼淚，聽起來好像哭泣，感覺起來好像……

惡夢在我記憶中數年，從未離去，也從未消失。

—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印象裡，從來沒有父親，更不知何為父愛。

原本以為沒有父親的生活我遲早會習慣，直到那個敲門聲響起。

一場「安靜」的夜，開始飄起了綿綿細雨。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可又感覺沒有聲音。

接二連三的聲音，讓我升起一絲絲好奇心。

我轉頭看著若無其事的媽媽和姐姐，她們只是專心吃著飯，彷彿門外的聲音根本不存在。

「欸，鑰使沒換啊」這次門外傳來的聲音雖然小聲，卻十分清晰，我不可能聽錯的。

我起身離開座位，想去看看門外發生什麼事時，此時門卻自己開了。

「哈哈，想我了沒」一道男聲冷不防的進入我耳。聽到聲音的瞬間，我瞬間思索這聲音的來源。

這道聲音，我沒聽過；這道身影，我沒見過。

他是誰？我沒居然沒印象，可他說話的方式，又感覺跟我很熟。

媽媽上前和那個那名男子說話，話語裡全是赤怒，而男子的說話方式也變了。

「錢呢」男子小聲說著，話語裡全是威脅。

「沒」媽媽冰冷的聲音想起，看來媽媽和那名男人認識。

他們兩人說話即便很小聲，我卻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姐姐的表情只有疑惑，沒有惶恐，看來是沒聽到他們的對話。

「被你私藏了？他們兩個廢物花這麼多做什麼，還不如給我拿去投資，回頭給你們分紅」

母親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像是屹立不搖的盾牌，擋在我和姐姐前面。

「怎麼不開心，有個會理財的丈夫，你應該感到開心、感到驕傲啊」男子漸漸激動，可說話依舊小聲。

雨勢開始變大。

「滾，這裡不適合你」媽媽的聲音突然提高，不難看出兩人說話沒談成。聲音之大，姐姐應該聽到了。

「寶貝，你沒忘了我吧」男人改用請求的姿態說著，說著就要雙膝跪地。

「你已經不是孩子們的爸了，你可以走了」我媽說，話語裡多了份威嚴。

原來，那個男人就是我的爸爸……不，他不是我爸，我爸沒這麼……沒這麼頹廢。

「你自己才是廢物，你沒了我的金錢，你什麼都不是。還有，他們兩個是我的女兒，不是你的，別罵別人家的小孩是廢物」媽媽這是說話小聲，威脅卻不小。

「我求求你，求求你在給我一次機會」爸爸雙膝跪地，頭也落在地上，最初的姿態也早已不在。

「機會給過你，是你自己不中用」

「我答應你，我再也不賭博了」爸爸說這話的同時，不遠處的樓梯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晚了」媽媽低語著。

媽媽不再理會爸爸，大門迅速關上。

我爬到門前，想看「幻想」裡的父親口中投資團是什麼樣的人。可想看的沒看到，不該看的全看了。

門外一人哀嚎。

臉上雙目無神。

提醒三令五申。

精神六神無主。

頭部七孔滲血。

房外八方風雨。

命運九死一生。

我那個父親啊……不，應該改口叫生父，他不配當我父親。

他被一群人圍毆，電棒、棍棒、拳腳皆有，被打得斷手廢腿。

看來他的好日子沒有了。這也怪不了他人，已經多次提醒過他，可他執迷不悟。

他被打得真慘，可打得又真好。就是不知道是否還有生機。

那個雨夜，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

心好煩啊，為什麼他的身影會一直在我腦中浮現。

他早該死在那場圍毆中，為什麼現在還會出現在我腦裡。

看來，惡夢又要來了。

錄音機已經最大聲，無法再往上調了。

雨滴落在窗上，彷彿有千隻手在陣陣拍打，有如無盡的亡魂怨恨在討死前公道。

「你當時為什麼不就我，你忍心看著你父親被他人圍毆致死？你這冷血的傢伙」

不，我才不是。

「你明明可以選擇為我多說兩句話好話，讓妳媽回心轉意，這樣她就能給我錢了，你為什麼不幫我，是不是不認我這個父親」

我……

「我又不是不會還錢，只是回報還沒到而已。你們等等我，等我得到了報酬，馬上給你們母女換上好房子，穿上漂亮乾淨的衣服……」

夠了，你一次次說著賺錢，可你從未贏過；你一次次拿錢，你卻從未還過，就你這副德性，誰能相信……

「閉嘴，我這只是投資失敗，又不像你，吃家裡的，喝家裡的，一點付出都沒有」

可我不會像你一樣，沒為家庭付出，又向家裡要錢去吃喝嫖賭。

「你可別忘了，這個家是誰一手創建的，是誰賦予它的」

……

「是誰把你生育下來的，是誰賦予你生命，給你來人世走一遭的權利」

……

「沒錯，知道就閉嘴，乳臭未乾的小孩，有臉跟大人這麼說話」

我剛想了一下，這個家是母親在顧的，與你無關；生育是母親在生的，與你無關；教育是母親教的，與你無關；錢都是她賺到的，你只負責把錢輸得一乾二淨，這倒是與你有關。好的與你無關，壞的都牽扯你。

「我還是你父親啊，你要連親生父親都不要了？真冷血」

不，我才不是冷血，是你父親的職位不稱職，我沒你這個父親。

「你懂什麼，凡事皆有利弊，只是我運氣較不好罷了」

滿口謊言，滿口藉口，滿口髒污。

「你能了解我為家的用心良苦嗎？就這樣亂污陷他人的心血、計畫成果」

「你說我亂花錢，可我只要贏了一次，那就能把之前的都贏回來，之前的都是小錢」

都好幾個百萬了，還小錢……

「呵呵，你遲早也會開始的」

雨一直下。

惡夢沒消退，而是更進一步靠近。

我躲進棉被裡，試圖躲避雨聲。雨聲，擋住了，雷聲，轟鳴著。

第一道驚雷落下，窗外的風鈴彷彿受到外界的攻擊，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第二道驚雷落下，窗外的風鈴依舊發出痛苦的哀嚎，可聲音微弱了許多。

第三道驚雷落下，窗外的風鈴不再發出聲音，而是首次裂了一小道裂縫。裂縫是從中裂開的，外面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與完好無損的無不一樣。

後續的驚雷落下，窗外的風鈴不再發出聲音，而是靜靜的待在那裡，似乎是對驚雷的影響放棄抵抗。

也許，只有睡著的時候，世界才會安靜吧。這一天天的折磨，我已經受不了了。

或許不用等病發，我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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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夢依舊存在。

可是我累了。

「安靜」的錄音機我現在不在使用，而是把它放在一個紙箱裡面。

近幾年，我都會把惡夢的內容給紀錄下來，我發現每次的內容都不一樣。

一個日記本裡，滿滿的都是惡夢。我不想整本日記都是不好的回憶，所以我打算添加一些美好的回憶。

我在日記本的最後一頁，寫了我想對柯晨恆的所說。

–

之前經常看你在Facebook 發一些有氧運動的影片，總感覺你的生活很多采多姿，十分美好。後來看見你的自介，更是覺得你很了不起。

如果我是你，應該早就放棄了吧。

當天我給你發了個訊息，原本以為會石沉大海，沒想到你居然回了訊息。你用開朗的性格說話，這讓我感覺很不可思議。也是從那時起，我十分看好你。

次日，我們第一次見面。當時的我突然暈倒，你第一時間選擇了救我，之後還為我細心的貼了張退燒貼。你的諸多照護，我不是不知道，只是無力回應你。

你還真是個壞人，明知我身體不行，卻還一次次的給我希望。

你還真是個好人，明知我幾乎待在家，卻還要給我一段美好的旅遊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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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明白，沒有什麼比愛別人更藝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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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早就知道你喜歡藝術，所以我將當時所學到「東西」，送給你吧。

謝謝你，在我迷茫時，送上一盞油燈；謝謝你，在我需要時，給我一個依靠；謝謝你，在我落淚時，給我一倒城牆。

我明白，當眼淚落下之時，是心愛之人死去之日。

男孩，謝謝你的「油燈」，幫我把獨屬於我的迷霧給吹散。

柯晨恆，你如同父親一樣偉大。

你在我短暫的生命中，

–

柯晨恆，謝謝你，為我指引方向，可惜我沒有……

眼見風鈴因狂風暴雨而破裂的風鈴，我也將它收入紙箱裡。

惡夢……終於可以解脫了。

我沒想到，一生擾亂我的肺腺癌還沒發刀，我卻先給自己一刀。

惡夢隨著夜風離去，我也得以入個好眠，一個什麼夢都沒有的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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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安靜」的錄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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