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夏天的餘熱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入秋後更為明顯的涼爽。

開學至今已過三週，一年C班的學生們原本還是剛步上高中階段的新鮮人，但隨著時間推移，他們已漸漸熟悉了作為高中生的生活步調。

俗話說頻率相同的人會互相吸引，即使這句話通常用於感情方面，但放在純粹的友誼上也是一樣的道理。教室裡，因為座位分布以及個性差異，學生們自然組成了不同的小團體。

前後排的座位各聚集著男生，他們下課後總是湊在一起打遊戲，但遊戲內容卻截然不同。後排的幾個男生迷上了即時對戰類的遊戲，討論策略的聲音時不時傳來——

「——欸，我有大、我有大了，你先把對面那隻定住，我等一下直接秒他！」

「——先退先退！我們經濟差太多了，團戰不會贏！」

「——幹你娘！唉……媽的，你到底在玩什麼啦……」

正值青春期的男生，打這種即時戰略遊戲時，講幾句有點傷風敗俗的話，甚至稍微吵架，這些對他們來說似乎都是家常便飯。他們的語氣中帶著焦急和粗魯，不過看起來只是遊戲中必要的情緒發洩。

而前排靠近門邊的那群男生，則彷彿活在另一個次元。一到下課時間，他們便會掏出耳機戴上，並將手機平放在桌面上，手指隨著音樂的節拍點擊出現的音符。

「——哇……最後那顆我沒按到啊，太快了……」

「——欸白癡喔，我不小心把遊戲滑掉了。」

相比後排的喧鬧，這些人顯得冷靜許多，即使出現失誤也只是輕聲抱怨幾句，隨後又專注投入下一次的音樂挑戰。

而另一邊，靠窗的女子小團體則在輕聲聊著校園趣事，她們圍成一圈湊近彼此。

「——B班那個捲髮又有點帥帥的，妳們知道嗎？他昨天跟A班的班長在樓梯間接吻耶！」

「——真的假的……他不是有女友嗎？」

「——這樣是不是叫作腳踏兩條船？好渣喔……」

每個班級似乎都會有一群愛聊別人是非的學生，靠窗的這幾個女生正是如此。她們愈聊愈起勁，話題愈說愈大膽，絲毫不在意周圍是否有人偷聽。

（A班的班長……聽她們這樣說，應該是女的吧。）

與此同時，坐在最後一排角落的影哉，正隨意滑動手機瀏覽社群。因為最後一排到教室底部有充裕的空間，他將座位稍微往後挪幾公分，好讓自己能將一條腿輕鬆翹在另一條腿上，姿勢慵懶隨性。

這個位置對影哉來說再適合不過——不僅遠離喧鬧的中心，還能隨時觀察整個教室的動態，既不引人注意，也不會讓他人干擾到自己。

（不過……前面這個人啊，最近下課時間是不是都不在位子上？）

影哉的目光從手機螢幕上移開，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空著的座位。那是他的鄰座——沈煜霖的位置，大概從前天開始，煜霖下課時總會離開教室，直到上課鈴響前才匆匆趕回。他離開時並不聲張，大家下課時又各自專注自己的事，所以應該只有影哉注意到這個現象。

他和煜霖第一次的交集是在剛開學時，當時煜霖在中午時提議帶他和芽瑠去校內的一處隱密餐車，說那裡的食物便宜又好吃，還不用跟其他學生搶位置。然而，當天下午他就因為腹痛而坐立不安，雖然疼痛感並沒持續太久。

『可能……你是幸運兒吧？我姐她們吃了那麼久都沒有出事。』

那天之後，影哉私底下找過煜霖反應自己肚子痛的事，而煜霖聽到他的抱怨後，是這麼輕描淡寫地回應的。影哉被他的態度弄得啞口無言，索性也懶得多說什麼，只是暗自對那家餐車敬而遠之。後來，煜霖還是常常去光顧，影哉不時看到他帶著塑膠包裝的麵包回來，他最喜歡的口味似乎是熱狗麵包。

除此之外，影哉也發現煜霖在班上比較「邊緣」。下課時大家都聚在一起交流，而他卻經常獨自坐在座位翻閱書籍，封面大多是歷史題材，什麼「戰國」跟「三國」之類的字眼，影哉認為煜霖對這類內容似乎情有獨鍾。

話雖如此，不過這些觀察對影哉來說並沒有特別的意義，單純是平時無聊而不經意注意到的，他對煜霖的印象也僅限於此，在那之後，兩人並沒有特別的交集。

然而，直到昨天的國文小考，讓他對煜霖的認識有了一大突破。

雖然國文不是影哉擅長的科目，不過試卷的題目對他來說沒有太難，況且全是選擇題，還有能賭注的空間。他專注於作答，周圍的同學也都埋頭苦幹，直至老師宣布作答時間結束。

『——考卷往後傳，最後一排的傳到第一排。』

將試卷往前傳後，影哉接過隨後傳來的試卷，也就是煜霖的考卷。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目光卻立刻被上面的內容吸引住——整張試卷的每個空白處，幾乎都被密密麻麻的字填滿。

『——11到15，CDACB……』

影哉隨著答案檢查試卷，漸漸注意到煜霖的作答不僅正確，甚至還特別在錯誤的選項旁畫上記號，並在旁邊寫下簡短的註解，例如「C與文意矛盾」、「B是李白的詩詞」。

（他哪來的時間去寫這些東西？）

他越往後改，越發感到這張試卷像是一個精心準備的作品，而不是一次隨堂測驗的產物。當老師唸完答案，影哉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考卷的分數欄，用紅筆寫上鮮豔的「100」。

這樣的試卷讓他更加篤定，前方的這位同學並不是虛有其表，而是真的有料。

影哉的神智回到現實，繼續隨意地坐在位置上滑手機。過沒多久，他便注意到來自後門的腳步聲，於是轉頭一看，發現煜霖抱著一本厚重的書走進教室。

當他經過芽瑠的座位時，稍微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她的桌面上。

「這題……好像寫錯了，妳有注意到嗎？」

「……什麼意思？」

煜霖稍微俯下身，用手指點著芽瑠題本上的一處：「題目問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這個詩句的本意為何，妳選了『花落後便融入泥土，象徵自然循環』作為答案。」

芽瑠微微皺眉，低頭看著自己的答案，語氣帶著不解：「融入泥土……不就是這句話的意思嗎？」

「確實，融入泥土是其中一個層面的意思。但詩句真正的重點在於詩人賦予的情感，『化作春泥更護花』更強調的是花的付出，象徵它甘願犧牲自己去滋養新生命。」

「……所以，這句話並不是單純講自然的循環，而是說……花願意付出，去成全其他生命的意思嗎？」

「嗯，大概就是這樣。」煜霖挺回身子說道。「所以呢，答案應該選『以自己的犧牲成就他人』。」

聽完煜霖的解釋後，芽瑠微微睜大雙眼，似乎恍然大悟。她拿起立可帶修正錯誤的答案，再將正確的選項補上。

「……國文好麻煩。」她低聲抱怨。

「這種題目就是要進一步解讀，很多時候不能只看表面的意思。」煜霖稍微頓了一下，接著補充：「不過，有些題目確實有點機車，因為出題的人可能過度解讀了。實際上，那些詩人未必有那麼多複雜的用意。」

「……嗯，我會再注意一下。」

她輕輕向煜霖點頭，算是表達自己的感謝。煜霖沒有多做反應，只是推了推眼鏡，接著走向自己的座位。

坐在一旁的影哉早被他們的談話吸引目光，原本低著頭滑手機的他，抬頭看了一眼煜霖的背影，又轉頭瞥了一眼芽瑠。她低著頭，筆尖輕輕點著桌上的題本，似乎還在消化煜霖剛剛的解釋。

（國文對她來說，一定是十分棘手的科目吧。我自己都有點頭痛了，更何況是在日本長大的她……）

這幾週的課堂，她下課時多半安靜地待在座位上，偶爾去外面走一走，但也只是簡單地繞一圈，隨後又回到教室。不過影哉觀察到，似乎只有在國文課的下課時，她會趁老師還沒離開，拿著課本跟筆記到講桌前，低聲問老師問題。

（應該是真的很想搞懂吧，畢竟不是自己的母語。不過……她中文講得意外地好，想必她很努力。）

就在影哉思索的片刻，突然有一道聲音從講台傳來——

「——大家聽我說！」

班長抱著一疊紙張站在講台中央，目光掃過整間教室，等待同學們停下手邊的動作，將視線轉移到她身上。

「化學老師剛剛交代我一件事，他發現我們班有不少人在化學基礎上出了一些問題，可能是國中學的內容忘得差不多了。所以，老師希望我們在下次上課前，先分成幾個小組，大家一起完成老師出的練習題！」

她頓了一下，舉起手中的紙張晃了晃，繼續說道：「老師還說——人數盡量控制在三到五人，效率比較高喔～」

語畢，教室內頓時一陣竊竊私語，有人對此不以為然，有人則開始小聲討論該跟誰同組。

（人很多的話，效率會比較差嗎？）

影哉靠在椅背上，目光在班上的小團體之間來回掃視。後排那群打遊戲的男生，似乎已經在竊笑著商量要不要蒙混過去，前排的那群則紛紛搖頭，顯然對這種團體學習的活動也不感興趣。

（至於我……感覺分組什麼的，其實沒那麼必要。）

就在這時，一隻手出現在他的桌邊，伴隨著一張寫滿題目的白紙。影哉順著手的方向抬起頭，看到煜霖站在他面前，正用一貫平靜的語氣問道：「一起討論嗎？」

他伸手接過練習題，目光掠過幾個化學符號和反應式，稍微愣了一下。

（雖然不做這些題目，應該不會被處罰……不過現在有人一起討論，也許能讓我更快搞懂老師講的那些東西。）

他回想起老師在課堂中列舉那些化學反應式時，自己雖然勉強記下了，但對其中的邏輯和步驟仍一知半解。如果能在這個過程中釐清觀念，那花點心思似乎也不虧。

「嗯，可以啊。」影哉表示同意。煜霖聽到他的回應後，只是輕輕挑眉，隨後看向一旁的芽瑠。

「那妳呢？」

「……嗯。」芽瑠微微抬頭，看了煜霖一眼。

「那就這樣吧，三個人剛好。」

煜霖把一份練習題放在芽瑠的桌上，他嘴角微露的笑意，彷彿早就盤算好了這個分組。

「對了，下一次的化學課是什麼時候？」

「後天的第一節課。」

「這樣啊……」影哉拉長語調，自言自語。

煜霖瞥了他一眼，隨後提議：「不然……我們明天中午去圖書館討論好了，那個時段不太會有其他人，所以不用刻意控制音量。你們同意嗎？」

聽完，影哉轉頭看向芽瑠，芽瑠也正抬起頭看向他。兩人短暫對視了一眼，隨後同時點了點頭。

「那就這麼決定了，如果中午想休息就去那邊睡吧。」

隔天中午，隨著下課鐘聲響起，影哉從抽屜拿出昨天發的化學練習題，迅速起身朝教室後門口走去。當他經過芽瑠的座位時，隨口說道：「我先過去嘍。」

「……你不吃午餐嗎？」芽瑠抬起頭，稍微愣了一下。

「我不餓啊。」影哉聳了聳肩，緊接著說：「我今天早上買了超商的高纖豆漿，剛剛才喝完，現在有一點飽。」

「那……」

芽瑠聽完後便低下頭，並快速整理桌面上的課本及文具用品。

「……可以等我一下嗎？」

「……喔，好。」

影哉看她動作迅速，倒也沒多說什麼。等她準備好後，兩人便一同走出教室。

不久後，他們便來到校內的圖書館，自動門敞開後，裡面的冷空氣撲面而來，館內的大廳寬敞而明亮，靜謐的氣氛瞬間包圍了他們。

影哉掃了一眼四周，隨即看向左側的陳列區，目光被橙黃色調的燈光吸引住。他邊走邊打量著兩側的書架，發現這一區的書籍盡是較偏向輕鬆的讀物——

「……學校怎麼可以放這本？」

他伸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日系的輕小說，封面上是畫風華麗的插畫，但標題是典型的校園後宮故事。隨手翻開幾頁，快速掃過小說的內容，劇情果然正如他所測——

一名普通的高中男主角，在同一個屋簷下，意外與幾位性格迥異的女角色展開了各種令人「心跳加速」的互動。每一幕都充滿幻想色彩，無疑是專為滿足特定需求而存在。

影哉漫不經心隨手翻了幾頁，目光恰巧停留在其中一段文字上。

『太郎，我喜歡你！我覺得你會在巧克力上淋醬油的習慣很可愛……』

影哉迅速將書本闔上，一聲清脆的「啪！」響遍整個空間。他表情僵硬地將它塞回書架的空格，心中忍不住吐槽。

（什麼跟什麼……這學校的圖書館是怎樣？）

說是充滿文學素養的地方，結果卻堂而皇之地擺放這種荒誕劇情的輕小說？影哉皺了皺眉，原本還想再補個幾句批評，但一想到自己房間的書架上也有幾本差不多的作品，他頓時語塞。於是他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快步離開這個區域。

再往前走，影哉的目光落在另一排書架，上面整齊擺放著許多漫畫，大多都是來自日本漫畫家的作品。他伸出手指，沿著書脊一個一個查看，發現這些作品自己幾乎都看過了。

就在這時，他的指尖停在一本名為《浪貓劍客》的漫畫書上。

（貓……感覺這本可以推薦給她看，不過她看漫畫嗎？）

漫畫劇情大略描述的是一隻街頭流浪貓的冒險。影哉稍微翻了幾頁，腦海裡不禁浮現芽瑠蹲在捷運站拍貓咪的模樣。

因為回家的方向一致，雖然他們兩人很少在放學後一起走向捷運站，卻常在站內不期而遇。每次相遇時，他大多時候能看到芽瑠用手機對著那些懶洋洋趴著的流浪貓，甚至有時候會輕聲呼喚牠們。

更有趣的是，不僅是貓，她對其他動物也毫無抵抗力。大概是上週五的事情，影哉剛沿著捷運站外的台階走到大廳，便看到芽瑠在人行道上，蹲在一隻金黃毛色的柴犬旁邊，輕輕撫摸牠的頭頂。牠的主人則在一旁微笑看著。

（……嗯，她應該會很喜歡這本漫畫。）

影哉抽出那本漫畫，轉過身準備把那部作品推薦給芽瑠，然而，他卻發現芽瑠並不在自己身後。環顧四周後，他才注意到芽瑠已經走向另一側的陳列區，她站在書架旁，低頭專注地翻閱著一本白色書皮的書。

他抱著漫畫朝芽瑠的方向走去，腳步放得很輕，直到走近才輕聲問道：「你在看什麼？」

芽瑠抬起頭，似乎有點意外影哉會走過來。她微微側過身讓出一點位置，接著將手中的書展示給他看。

「……哲學書。這本是之前來圖書館時偶然看到的，當時沒借回去，現在又碰巧看到。」

「哲學啊……」影哉看了一眼書名，雖然標題有些晦澀，但光看字面上還能判斷大致要傳達的意涵。

「妳常看這類型的書嗎？」

「嗯，算是喜歡。」芽瑠的目光停留在書本的封面，輕聲補充道：「哲學……就是讓人去思考一些……平常不太會注意到的問題。」

她稍微停頓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

「這本書……它講的是選擇。就是我們以為自己在做決定，但實際上……可能只是順著別人的想法，或是……自己的習慣。」

「喔～不過老實說，我聽不太懂。」影哉盯著她的表情，毫不掩飾地笑著說道。

「感覺這種東西……對現在的我來說，可能還有點難。」

「……嗯，也對吧。哲學本來就不是必須弄懂的東西。」

芽瑠輕聲回應，垂下目光看著手中的書。這時，影哉突然想到他手中還拿著漫畫。

「那這個呢？」他將漫畫拿在空中晃了晃，嘴角微微揚起。

「……那是什麼？」

「嗯……反正主角是一隻流浪貓，有關牠在街頭闖蕩的故事。我剛剛稍微翻了一下，裡面有很多貓和人類相遇的短篇，還蠻輕鬆的。」

「……流浪貓的日常？」

「差不多吧。我覺得這本書應該很適合妳，妳很喜歡貓吧，而且最近看妳好像很用功，可以看這個漫畫放鬆一下。」

影哉將漫畫遞給芽瑠，她接過後將其捧在手中。

「謝謝，我會借回去看。」

「那妳之後再跟我分享內容。」

「……嗯。」

隨後，兩人走到圖書館深處，找了一個比較空曠的位置坐下——

十分鐘過去了。

頭頂的燈光散發冷白色的光芒，將桌面和周遭環境照得一片通透。這裡是圖書館最安靜的角落之一，除了他們兩人之外，並不見任何學生的蹤影。

芽瑠坐在靠窗的位置，而那張練習題被攤在桌上，她低著頭，右手握著自動鉛筆，快速地在紙上寫下一些化學式；坐在她對面的影哉則顯得格外隨意，他的練習題同樣被攤在桌上，但看起來完全沒有被碰過。

影哉將兩隻手臂搭在左右兩邊的椅背上，腳踝在地上交疊著輕輕晃動。

「很難嗎？」他隨口問道。

「嗯……還好。」芽瑠頭也不抬，稍微停頓一下後便繼續動筆。

影哉靠回椅背，頭稍微向後仰，目光盯著頭頂的燈光。

「我還是等一下再寫好了。」

聽到這句話，芽瑠微微抬起頭，疑惑地看向他：「為什麼？」

「喔，我怕我寫得太快啊，你們可能會跟不上。」

「……」

芽瑠看了他一眼，隨後繼續埋頭專注解題，似乎對影哉的玩笑充耳不聞。影哉看她毫無反應，心中湧起一絲無奈。

（她總是這樣耶。）

從開學到現在，這已經不是影哉第一次試圖用玩笑話逗她了。他試著說過一些輕鬆的話，總想逗她露出點不一樣的表情，但每次的嘗試都像是將小石子扔進平靜的湖面，一點波紋都沒留下。

也有可能——真的只有他自己覺得好笑。

影哉將手肘放在桌面，單手撐著下顎，目光直直地落在芽瑠的筆尖上。

「不過說真的，妳不覺得沈煜霖有點久嗎？」

「……也許我們來得比較早。」

「確實啦……他可能在吃飯，搞不好午休時間才會過來。」影哉的視線轉向左後方的樓梯，緊接著說：「不然我先上去逛一下好了，樓上還有展示區嗎？」

「……我也一起去。」

說完，芽瑠放下手中的筆，稍微整理一下桌面後，將筆收進筆袋，再將練習題對折收進筆記本。接著，兩人便離開座位，沿著階梯往樓上走去。

「這裡真的很安靜耶，連樓上也沒有人——」

話才說到一半，剛踏上二樓的階梯口，此刻的景象卻讓走在前面的影哉愣在原地。

芽瑠跟在他身後，抬起頭正準備接話，卻因影哉突然停下腳步而不得不停下。她繞過影哉，再往上走了幾階，目光隨意掃過整個二樓空間。

然後，她的表情也瞬間僵住了。

兩人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小凳子上。一個看似不陌生的學生正悠閒地坐著，他戴著一副耳機，手裡隨意翻閱著一本——看起來像是小說？

這時，他似乎注意到了什麼，翻書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他抬起頭，與階梯口的兩人眼神交會。

二樓的光線比一樓稍微昏暗一些，主要還是依靠從窗外透進來的自然光。影哉、芽瑠和煜霖三人已經坐在靠牆的一張木桌旁，桌面上放著幾個鉛筆袋、練習題以及一本翻開的筆記本。

「既然你早就在這裡，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影哉懶散地靠在椅背上，語氣透著一絲不滿。

「我以為你們會直接上來。」

「直接上來？拜託，我們又不會讀心術……」

此時，芽瑠依然埋頭在自己的練習題上。聽著兩人的對話，她突然抬起頭，輕聲向煜霖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下課前就過來了。」

「……下課前？」

「喂……你該不會是翹課吧？」

「嗯……不完全是，我在下課前五分鐘假借去廁所的名義而過來的。而且你明明就坐我後面，應該多少會注意到吧？」

「我沒事幹嘛注意你在不在啊。」

「顯然你沒有認真上課。」煜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揶揄。

後方的窗戶留了一道狹窄的縫隙，微風拂過桌上的筆記本，輕輕翻動了一頁。

「而且……說到底，我沒有提前通知你們，是因為我們根本沒有聯繫方式。」

「……對耶。」影哉愣了一下，這時的他才意識到問題的關鍵。他掏出手機，接著看向煜霖問道：「那就加個LINE吧？」

「我不常用LINE，平常都用IG或臉書。」

「是喔？」影哉稍微挑眉。「那不然就加IG好了，我自己也比較常用這個。」

兩人透過輸入用戶名稱的方式來交換IG，短短幾秒便完成了操作。煜霖低頭檢查了新寄來的追蹤要求，隨後抬起頭，目光自然地轉向芽瑠。

「妳呢？」他的語氣平淡。

芽瑠的手微微一頓，停在筆袋的拉鍊上，動作稍顯遲疑。她微抿著唇，低頭看著桌面，似乎在考慮著什麼。

這番神情完全被影哉捕捉在眼裡。他的視線落在芽瑠臉上，眉毛微微挑起，像是察覺到她的猶豫。

「……嗯。」

沉默持續了數秒後，芽瑠終於拿出一張隨身攜帶的便利貼，寫上自己的帳號名稱。

「因為我沒有帶手機，所以……」

「沒關係，方便的話妳回去再確認就好。」

影哉和煜霖一前一後輸入名稱，隨後按下追蹤鍵，交換聯繫方式的過程總算順利完成。

「感謝兩位，這樣一來，日後如果還有討論功課的需要，便可以透過訊息來溝通。」

「對啊，還挺方便的，真慶幸我們生在科技卓越的時代。」

影哉伸了個懶腰後，終於將筆從筆袋裡拿了出來：「好了，該開始動手了——」

然而，當他正準備低頭寫第一題時，目光無意間瞥向芽瑠桌面上的練習題。她的紙上寫滿密密麻麻的答案，以及詳細的解題過程。

「……妳已經寫完了？」他看向芽瑠問道。

「……嗯。」

「那就——借我抄一下吧。」說完，影哉便伸手將她的練習題拿了過去。

「……不是說要討論嗎？」芽瑠看著他，語氣略帶無奈。

「這也是一種討論方式啊。」影哉振振有詞，拿起筆迅速在自己的練習題上抄寫著。

「我先抄下來，之後再跟妳確認步驟，這樣應該更有效率吧。」

「……」芽瑠輕嘆了一口氣，但還是把自己的練習題推到他的面前。

一旁的煜霖靜靜聽著兩人的對話，他推了推眼鏡後，便對影哉說道：「鬼塚影哉，我看你還是別偷懶。練習的用意是要讓你去動腦思考，而不是光照著答案抄一遍，才來釐清解題方式。」

「……好啦好啦，我們來討論吧。」影哉抬頭看了煜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接著用筆指向第二題的位置。「H₂SO₄是什麼？」

「……你真的有在聽課嗎？」芽瑠目光平靜地看著影哉，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

影哉笑得有點心虛：「可能……剛好沒聽到吧。」

見狀，芽瑠忍不住皺了皺眉，隨後拿起自己的筆，對著題目詳細解釋一番。漸漸地，煜霖也開始參與交談，三人低聲討論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在寧靜的圖書館裡顯得格外清晰。